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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劫录-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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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过剧谒不会来侵,”素君似乎有些气急败坏,“你竟敢欺骗寡人,难道真的不想活了吗?!”

我看看正冒着热气的大鼎,微微一笑:“在下一介无名小卒,就算被烹,剧谒肯退兵吗?”“那寡人就将你与你家小姐都绑起来,送给剧谒去!”我越是平静,素君就越是慌乱。我摇摇头:“国君收留我家小姐,就是向天下人宣布,要与剧谒为敌,现在就算送出我家小姐,剧谒也不会退兵吧。况且,若当初不肯收留我家小姐,还则罢了,现在收留然后又送出,不是证明自己万分惧怕剧谒吗?就算剧谒不继续进攻,国君可以保全领地,但却无法保全声望啊。”

“你这个骗子!”素君气得脸色铁青,把袖子用力一挥,立刻,就有两名铁甲卫士扑上来架住我的肩膀,往大鼎拖去。“烹了我,则素必亡!”我高声大叫,“我本有计以救素国的,国君既然认为我是骗子,那么不说也罢!”

这一招果然有效,素君走投无路,只好病急乱投医,喝令卫士暂时把我放下。我请求前往游说剧谒,说服郴人退兵。素君万分不信任地望着我,我恭维他说:“国君以为小人欺骗国君,而以国君之睿智,谁能欺之?剧谒愚鲁,小人若果能欺国君,岂不能欺剧谒吗?请容许小人一试,若事不协,小人将就剧氏之鼎镬,岂劳国君之戮?”

这话表面上是恭维,实际却是讽刺,但这个笨蛋素君,竟然没有听出来——或者他虽然听出了话中的不协调音,却已经没有第二条道路可走了。

得到素君的允许后,我来到住处向郕燃、钟宕等人告别。钟宕还好,其余几名郕氏家臣,竟然有些幸灾乐祸,望着我的眼神分明在说:“靠着唇舌之利就能保全自己和小姐吗?你这次完蛋了吧。剧谒可不象素君那样好说话,这一去凶多吉少!”

但是出乎意料的,郕燃却坚决不肯放我去见剧谒。“如果我不去的话,大家都会死在这里……”我才说了半句话,就被她不客气地打断了:“要死就死在一起,不用死在两地!”

我不由一愣,这孩子说这样的话,潜台词究竟是什么呢?暂时没功夫去细想了,我安慰她:“当初不是没人相信我可以说服素君,收留小姐吗?我的本领您也看到了,我有把握可以说服剧谒的。”

“你真的那么有把握?”郕燃说话的时候,一直背对着我,我看不到她的表情。钟宕在旁边开口说道:“既然弘明有信心,不妨请他一试。”“弘明”,正是我所拟的假名。我看到郕燃的后背微微颤抖了一下,突然转过头来,恶狠狠地望着我:“好吧,你去试吧!如果失败了,就算剧谒不杀你,就算素君不杀你,我也不会放过你的!”

这是干什么?我并非你郕氏的家臣啊,我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保护你,我的女儿,但在不知内情的人看来,我完全是在做义工啊,你干嘛要这样恨我?想到这里,突然瞥见众家臣的眼光,心中不禁一动——莫非正因为我这完全义工的举动,被别人误会是迷恋上了郕燃吗?

这可真是天下少有的大笑话呢!我面沉似水,内心却在放声大笑。

第三十一章 灭

史载:厘王六年春二月,剧谒去恒围,而南下灭洛。

※※※

十八年后的我自己,简直象完全变了一个人,十八年后的剧谒,又会变成怎样呢?我希望剧谒还没有大变,仍然是那样一个高傲、聪明和野心膨胀的家伙。成功游说素君,是因为素君的愚蠢,游说剧谒成功,却只能寄希望于剧谒的睿智。

对愚蠢的人说聪明话,结果会适得其反;对聪明的人说愚蠢话,会被对方牵着鼻子走。剧谒是否聪明一如往昔呢?若他已经被成功和野心蒙蔽了这份聪明,我此行可就真的凶多吉少了。

在打败素军以后,剧谒统兵包围了素国边境上的恒邑。恒邑是素国抵挡郴人进攻的最后一个堡垒,如果恒邑被攻陷,前方一马平川,郴军可以很快攻到素邑城下。我先请素君派人潜入郴国,散布各大夫对剧谒不满的假消息,然后乘坐一辆轻车,悠哉游哉地来到了剧谒的军中。

“如果我此行失败了,”临行前,我悄悄对钟宕说,“你就立刻保护着小姐杀出素邑去,千万不可耽搁。”然而钟宕却苦笑说:“只怕小姐不肯就这样逃走呢……”“你是家臣,也是长辈,”我向他一瞪眼睛,“劝不服她,就把她捆起来带走!事急从权,相信郕卿在九泉下也不会责怪你的。”

听说是素国派来的使者,剧谒倒是蛮客气地把我迎入帐中。十八年了,他从一个面相还略微有些稚嫩的青年,终于长成了一位壮年的士,身高不变,体格却更为健硕了。双方对面坐下,我还没开口,他先微笑着问道:“素君是派你来求和的吧,他准备了怎样的条件呢?”

我按照事先和素君商量好的条件,回答他说:“寡君愿意献上酒千瓶、牛百头,犒劳贵军;再献上麦千斛、绢百匹,作为将军返国的费用;以国书报聘,愿为郴国的从属;以恒南之地六十里,作为将军来敝国旅游时的盥沐地……”所谓盥沐地云云,只是外交辞令,实际上就是准备把这六十里土地割给对方——是给剧谒,不是给郴国。

剧谒微笑着摇摇头:“这些恐怕不够吧。贵国国君竟然收留了罪臣郕扬的女儿,这使寡君很不高兴,故此派我前来索取。贵国总该把那女子献出来吧。况且,我已经围困恒邑将近十天了,若不堕毁恒邑,我此次出兵,不是徒劳无功吗?”

从这些对话中,我非常深刻地体味到了剧谒的奸诈一如十八年前。这实在是令人兴奋的发现,因为本来我的游说计划,就是因应一个聪明人所设计的,若他变成素君一样的蠢货,反而不容易说服了。

“郕扬已经受戮,”我微笑着回答剧谒,“男丁也已屠戮干净,郴君还惧怕什么呢?为什么还会害怕一个女子,甚至是一个奴人所生的女子,偏要把她弄到手才肯甘心呢?作为弃臣之女,寡君收留她,可得仁义的美名,郴君索取她,却会遭天下人耻笑的啊。”

“没有办法,那是寡君的命令,我不好违背。”剧谒这话说得太假了,你别把我当成笨蛋啊!“天下皆知,郕扬死后,将军执掌郴政,”我及时点醒他,“郴君的行为,就是将军的行为。郴君行善政,大家都会说是将军所教;郴君行恶政,难道将军可以辞其咎吗?是郴君想要得到郕氏女吗?天下人都会说,是将军放不过郕氏女吧。”

剧谒望着我,目光中略微流露出欣赏的神情。我懒得再和他兜圈子了,对付聪明人,只要直截了当地摆明利害关系,对方自然可以领会,从而做出正确的抉择:“寡君不愿背负恶名,宁为玉碎,绝不肯交出郕氏女来。而恒邑是我国最后一座坚城,寡君也绝不肯放弃。寡君正在整合兵马,准备再次迎战将军……”

剧谒微笑道:“他想来,那就来吧。”“我国军队岂是将军的对手?”我目光炯炯地紧盯着他,“失败是注定的。但困兽犹斗,贵军也会遭受相当大的损失。素国方五百里,将军一口吞不下,迟早还是要退兵。当初郕扬多次来侵,都未能使我国屈服,将军若能答应条件,则可收我国为附庸,声望定在郕扬之上。否则,就算战胜,伤亡也必惨重,贵国国内对将军的风评自然下降——将军就不怕昨日郕扬之下场,明天落到将军头上吗?”

剧谒双眉一挑——很明显的,谣言计策已经起到了一定效果,他有些害怕后方不稳:“附庸云云,只是空言许诺,你难道让我空手回去?空手回去我的声望不会同样下降吗?”“怎么是空手回去呢?”我给他出主意,“洛国就在南方百里外,方圆不到百里,兵车不过十乘,迟早是贵国嘴里的食粮。将军不如南下灭洛,这样对国人和贵国国君也好有交待。攻打素国,损失必重,还不一定能够完全征服;攻打洛国,不用多大损耗,就能将其完全殄灭——怎样才能增长将军的威信呢?请将军决断。”

剧谒望着我,良久不言。终于,他手捻胡须开了口:“在素国没有前途。听说先生并非素国的世袭大夫,不如来郴国出仕,如何?”早料到他会讲这样的话,我微微一笑,回答说:“等我完成使命,向国君回复以后,再考虑将军的建议吧。为使不终,会被天下人耻笑的。”

剧谒基本上被我说服了,很客气地把我送出了军帐,但在临分手前,却有些疑惑地望着我:“咱们以前见过面吗?先生看起来非常眼熟,象一个故人。”废话,我在你手下做家奴那么长时间,又同殿为臣几二十年,不眼熟才怪呢。当然,我不可能告诉他,其实自己就是被他杀死的郕扬,我只是笑笑:“天下相象的人太多了。在下一直在西方,才到东方来,将军不可能见过我的。”

回到素邑,素君大为高兴,奉我为上宾:“大夫并非郕氏之臣,不如来协助寡人,如何?”开玩笑,我要是有出仕的意愿,早就答应剧谒了,你算什么东西?!

“小人无意出仕,只想寻找素无始大人,向他请教道法,”我试探着问素君,“不知素大人现在何处?”“听闻他隐居在东北方的沌山中,”素君皱着眉头,“已经很久都没有音信了。若能请他出山,何愁郴国不败,我素国不兴?”

剧谒终于退兵了,郕燃留在素国,暂时还算安全,我也可以放心地离开了。我想前往沌山,去寻找素燕,希望他可以对我目前的处境有所了解,并协助我寻找回到过去的方法。

我去向郕燃告辞。钟宕有些依依不舍,其余家臣看我的目光也变得尊敬起来,但我没有想到,郕燃竟然会这样勃然大怒。她叉着腰,紧盯着我,目光中如要喷出火来——我从来也没有看到过一个女子如此愤怒的。

“你以为救了我的性命,就可以一走了之吗?”她怒喝道,“我还没有答应让你走,你怎敢起意离开?!”“可我……我并非郕氏的家臣呀。”我被她的喝骂,搞得有些莫名其妙。“你是我从野外捡来的,你就是我的家臣!”郕燃的讲话,简直是蛮不讲理,“家臣怎可背主而行?!”

这孩子怎么长成了这样不招人喜欢的性格?我不禁心头火起,反驳说:“就算在地上捡了一样货物,也要交还给主人,怎能据为己有?何况是人呢?”郕燃冷笑着说:“你衷国已灭,你已无主。我捡到了,自然归我。”“我是彭人,衷国已灭,只有彭君可称我主,”我气得微微颤抖起来,“你不过一个女子,也想当我的主人?!”

其实过后想起来,就算她再不讲理,我也不必要这样愤怒。大概因为她终究是自己的女儿,而女儿竟然用这样的态度,这样的语气对父亲讲话,才使我怒不可遏吧。没想到这句话换来的结果,竟然是被牢牢绑了起来!

钟宕在一旁连声劝说,郕燃却毫不理会。她命人把我绑在庭院中的一棵大树上,自己提着马鞭,来到我的面前,冷笑着说:“你不是想走吗?我看你现在还能走到哪里去?”“好威风的小丫头,”我以更阴冷的笑声来回应她,“我救了你的性命,你就是这样报答我的吗?”

“是啊,而且我还要更好地还报你!”说着话,她竟然举起马鞭来,向我身上狠狠一鞭抽下。我愤怒到了极点,不由得抛弃了一切礼仪,破口大骂起来:“郕氏就是这样的家教吗?难怪你父亲会被人杀死了。骄横跋扈,不死何为?!”

郕燃那张美丽的面孔,因愤怒而变得狰狞扭曲,她又狠狠一鞭抽下,打得我全身抽搐,想要蜷缩起身体,却因为被麻绳绑着而无法行动。“你还想走吗?”她冷笑着问我。我大声回答说:“要走!我要离开你这个疯子!”嘴硬的结果,是狠狠的一顿鞭子。

一连抽了我十几鞭,我的衣裳碎裂,身上满是血痕。但我不肯改口,也不肯告饶。在我的心目中,她终究是自己的女儿,哪有父亲向女儿告饶的道理?最终,郕燃似乎是打累了,扔下鞭子,气哼哼地跑回屋去。钟宕走过来,想要查看我的伤势,却被郕燃在屋内大喝一声,制止住了。

钟宕离开了,没有人再理会我,我就这样满身是血地被绑在庭院里。竟然被自己的女儿鞭打成这般模样,这真是天大的笑话,也是人生最悲惨的遭遇。我慢慢垂下头,在心里问空汤:“这就是你要给我看的未来吗?”但是,我并没有得到回答。

天色逐渐暗了下来,我靠在庭院的树上,垂着头,一声不吭。身上的鞭伤火辣辣地疼痛,嘴唇也因为失血过多而干燥起皮。真想大声呻吟,但每次吐气来到喉边,却都硬生生地止住了。我不是一个很看重尊严的人,但同时,也不愿意畏死贪生而被他人耻笑。

郕燃还在屋中吗?她在观察我的反应吗?她没有这样好的耐心吧。而如果她并不随时盯着我,钟宕你就不能过来给我口水喝吗?这个家伙,我还以为他是一名勇士,没想到这样惧怕主人,甚至惧怕主人的女儿!

我并不寄希望于其他家臣,我对他们并不了解,但我曾经寄希望于钟宕。然而现在,我在肚子里用最恶毒的语言咒骂他。我实在看错你了,如果能够回到过去,我先要请你也吃一顿鞭子,并且不告诉你理由——其实也完全无法告诉他理由。

我垂着头,闭上眼睛。夜晚的寒风阵阵袭来,我开始不断地打哆嗦。这样悲惨的遭遇要持续多长时间啊?我不会就这样冻死在庭院里吧?如果我死去了,在未来死去了,还能够回到我所应该身处的时代吗?空汤会把我送回去吗?

我开始在心中咀咒这位仙人。什么上人、仙人,我的生命中就因为遭遇了他们,才变得混乱无比,人生找不到目标,看不清前途。早知如此,还不如当初就死在大荒之漠里好了。

正这样想着的时候,突然,我听到有轻轻的脚步声接近。是钟宕来了吗?是他来查看我的伤势吗?我想要睁开眼睛,抬起头来,却似乎连这一点点气力都没有了。

脚步声来到我的身边,我感觉有光亮在身旁晃动。他点着蜡烛来了啊,他看到我身上的伤势了吧,拜托先给口水喝,我的咽喉比身上更加火辣辣的疼痛。

但是,我突然听到一声幽幽的叹息,那绝对不是钟宕的声音——那个粗豪男子,若能发出如此哀惋的叹息,才叫可笑呢。对于这种叹息,我并不陌生,我曾经听到过,并且经常听到。那是在哪里?那是谁的叹息?

突然醒悟,那是惋的叹息啊!

第三十二章 见

史载:厘王六年春三月,须厉见于沌山。

※※※

听到这样哀惋的女人的叹息,我猛然睁开眼睛,并且努力抬起头来。在昏暗的烛光映照下,我看到一张清秀的面孔,看到凝雪般的面庞上紧蹙的眉头。真的没有料到她会来,更没有料到她会这样叹息。她是来嘲笑我的吗?她是来听我告饶的吗?但听这声叹息,却又不象。

“你还要走吗?”郕燃一只手端着烛台,一只手扶在我的肩膀上。我很想对她大叫一声:“是的,我越发想要离开了!”但根本没有这种气力,我只是微微点了一下头。

“我知道无法阻止你,”她又轻轻地叹息了一声,“我知道无法留下你,用绳索不行,用鞭子也不行,但用……我无法用其它什么东西来羁绊你。然而研究道法,追求道德,实在是太虚无缥缈了,你还年轻,有必要把自己的大好青春,浪费在看不到前途的事情上吗?”

前途?我在此世并无前途,我根本就不应该在此时此地出现的!但我当然无法向她解释,我只是再次缓缓地点了点头。

郕燃慢慢绕到树后,把绳子松开,失去束缚的我立刻滑倒了下来。但还没等我倒地,先被她扶在了怀里。我感觉自己头部所触,绵软温暖,急忙挣扎着偏到一边。

郕燃扶着我,慢慢地向屋中走去。我全身乏力,被迫依靠她的臂膀——想不到她的臂膀竟然这般有力,并且温柔……这个孩子究竟在想些什么呀?鞭打了我,然后再解放我,以为这样我就不会离开了吗?

我爱她,她是我亲生的女儿,并且是我唯一有印象的孩子。据说郕扬妻妾成群,儿女满堂,但那些我都毫无印象。我唯一记得的妻子,只有惋,唯一记得的女儿,只有郕扬。但即便如此,我也必须要离开,这里并非我所应在之时之处,我必须回去自己身处的时代。

郕燃把我扶进她的卧室,放在席子上。她自己去打了一盆水,洒了点盐,解开我的衣服,帮助擦拭身上的伤口。盐水碰到已经凝结的伤口,疼得我几次蜷缩起身体。“忍一忍,”郕燃安慰我,“就快好了。”

“你真的还是要走吗?”处理完伤口,她又喂我喝了点水,然后抖开一床被子,盖在我身上,同时再次询问。不知道为什么,此刻我心中的怒气已经完全平息了,我就象面对一个虽不肯告饶,却已经知道自己错了的顽皮的孩子,有些无奈地说道:“每个人'。。',都有他必须要做的事,必须要走的路,你无法留住我。”

她坐在我的身边,头向黑暗的一边偏着,我看不清她现在的表情。只是隐约看到她点了点头:“我知道,我知道那是没有可能的……我无法留下你。如果学道无成,你还会回来吗?”

学道无成?是的,如果素燕也不能指引我离开此世的道路,也许我还会回来。我在此世,只有两个亲人,一个是远在彭国的骄横跋扈的浈远,还有一个就是面前的郕燃了,如果不回到郕燃的身边来,我还能到哪里去?

突然想到了惋,我并不着急回答郕燃的问题,却斟酌着询问:“你的亲人都不在了吗?你的母亲呢?”郕燃似乎有些诧异我突然问到这个问题,愣了一下,回答说:“亲人?还有一个叔父在彭国,但我从来就没有见过他。我的母亲,她三年前就病故了。”

这样说来,惋并没有在剧谒的袭击和屠杀中丧命,这多少算是个好消息。对于我有印象的惋和郕燃来说,没有遭逢那样的不幸,没有遭逢那样不幸的横死,那就足够了。至于其他的妻妾子女,我不会对他们有任何感情,甚至前此根本不知道有他们存在。

“也许吧,”我这才回答郕燃的问题,“我去见素无始,不是学道,是要他帮助解开我心中的一个谜团,如果成功了,也许我不会再回来,如果他也无法……我似乎也只有回来了。我无处可去。”

郕燃竟然在我身边就这样端坐着,守了一夜。朦胧中,我似乎感觉自己已是一个垂暮的老人,而心爱的女儿就这样坐在身边,陪伴我走过人生的最后一段旅程。天快亮的时候,郕燃突然把我叫醒,扶着送我回自己的卧室。我知道,把一个男子留在自己的房间里,若被他人知晓,会影响郕燃的名誉的。

我在自己的卧室里歇了五天,郕燃再没有出现。五天后,伤口开始结疤,体力也基本恢复了。郕燃派钟宕前来,送给我一套崭新的衣服,以及一盘钱作为路费,催促我尽快上路。“‘要走就快走’,”钟宕有些尴尬地对我说道,“小姐是这样说的,并且要我把这句话原封不动地传给你。”

我微微苦笑。心中怒气早已平息,我也不想再责怪钟宕,为何那天没胆子把我放下来。我穿上新衣,带好盘缠,一声不吭地离开了居处,也离开了素邑。素君所说的沌山,就在素邑东北方向四十里外,第二天中午,我终于来到了山下。

找到一名土人打听,据说此山原名叫做缘山,共有两座山峰,素燕在十五年前入山隐居,把这两座山峰改了名字,一座叫沌山,一座叫荦山。听了这话,我突然心中一动,素燕莫非是为了纪念上人之王蒙沌和仙人忽荦,才起的这样奇怪的名字吗?

据说素燕初入山的时候,每三个月还会下山一次,回素邑处理一些事情,但最近十年来,却不再露面了。他还活着吗?不会是死在山中了吧。我在心中祈祷,但愿他还活着,若他已死,谁来指引我回去的道路?曾经也打听过深无终的消息,但他的踪迹比素燕更为渺茫,和十八年前一样。

是的,我突然想起来,深无终曾把许多弟子送往渝国,小小的渝国能有今日的局面,可以取阵国‘北伯’的地位而代之,想必他或者他的弟子们出了不少力。如果沌山之行一无所获,我不如再往渝国去碰碰运气。

我在山下买了一些干粮,休息了一晚,就进入沌山。沌山并不算大,也不高峻,但却相当幽深,山道盘旋曲折,洞窟交错相连,我边走边搜寻素燕的踪迹,连转了四天,还没走到山腰。虽然自己的体力有些吃不住劲了,双腿酸软无力,干粮也快吃尽,但每当想起彭刚攀爬天柱时的艰难,却总觉得这些困苦根本算不了什么。

第六天,我开始采摘野果为食,偶尔吃了个半烂的果子,竟然腹泻了四五次,泻得我差点躺倒在地,再也爬不起来。眼看天色将晚,我挣扎着走进曾搜寻过的一个洞窟,拣些树枝,燃着堆火,裹着毯子慢慢坐了下来。

一阵寒风袭来,我不由打了个战抖。心里开始责怪自己过于操切,早知道山中如此寒冷,不如等到春夏之交再进来。脑中回想起在素国的卧室中那温暖的被褥、熊熊燃烧的火盆,刚煮开的热菜汤,不禁越发后悔起来。

就在这个时候,鼻中突然闻到一股腥气。这种腥气并不陌生——对于峰扬来说也许陌生,但对于曾经驰骋山野、猎杀无数猛兽的彭刚来说,一定并不陌生。是有野兽进洞来了!它也是来躲避黑夜和寒冷的吗?

我急忙跳了起来,但因为身体的虚弱,脚下一滑,重新又倒在了地上。借着洞口透进来的微弱的月光,我看到一只相当大的野兽慢慢走了进来。

这是一只奇怪的野兽,长得象虎,却又略小,毛色是灰白的,竖纹却是棕色的,嘴下有一丛长长的白毛,仿佛是胡子一般。我在古书上见到过这种野兽,它的名字叫“须厉”,别看它体型比虎要小,实际却比虎豹还要凶猛得多!

这个洞并不深,我后无退路,一定会成为须厉口中的食物的!没想到会在沌山中膏于猛兽之吻,我心中不禁悲叹起来,同时责怪着空汤:你知道我此刻的遭遇吗?你怎么还不来拯救我?!

须厉的双眸发着淡淡的幽光,它慢慢向我走近。我已经没有力气抵抗了,双腿酸软,似乎连重新爬起来的力气也没有了,更别说取出包袱中的武器。但是,令我奇怪的是,须厉似乎并没有袭击我的意思,它慢慢地走近,望着我,轻轻地叫了一声。

我看到那猛兽半侧过身,前腿伏下,然后望着我,扬了扬下颌?它这是什么意思?莫非它吃饱了,现在并不想杀死我,只是叫我挪开一点地方,让它有歇脚之处吗?我挣扎着,手足并用,向旁边慢慢移开。

须厉有些愠怒地叫了一声,直起前肢,向我逼近,然后又伏下去,做出同样的姿态。我紧张地盯着它的眼睛,它不会说话,但却分明是要我骑到它的背上去。

反正难逃惨死的命运,就冒险靠近它又何妨?我慢慢蹭过去,摸到它皮毛光滑的脊背。须厉点点头,满意地打了个哈欠。我慢慢抬起腿,一边观察着它的反应,一边颤抖着骑了上去。须厉等我坐稳,再次直起了前足,转身走向洞外。

它原来并没有恶意吗?它是来接我的吗?究竟是谁派它来接我的?还没等我细想,须厉突然展开四足,大步向山上蹿去。

我差点翻落在地,急忙紧紧地抓住它颈边的皮毛。耳边风声呼呼,眼前只有飞速闪过的棱嶒的山石。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发现须厉放慢了速度,走进一个闪烁着微光的洞穴。

我看到在洞穴中有一张石桌,桌上燃着蜡烛,桌后坐着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我很快就认出了老人是谁,一直悬着的心放了下来。须厉走到桌前,曲下前足,抖抖脖子,示意我下来。我慢慢爬了下来,对老人深深一鞠。

那老人分明就是我正在寻找的素燕。虽然他的相貌苍老了许多,满脸都是皱纹,须发也已全白了,但我这些天来每日所想的都是他,因此一眼就认出了他的身份。然而奇怪的是,素燕身着一袭元无宗门的法袍,却既没戴冠,也不总发,雪白的头发随意地披散在肩膀上。他本出身于士族——其实凡是宗门达者,莫不出身于士族,平民是没有求道的资格的——而作为士的礼仪,除去盥沐,是不应该不戴冠的。

士族戴冠,平民扎巾,只有奴隶才披散头发。当然,作战时可以例外,尤其是深无终,主张兵是凶器,凶本无礼,因此只要走上战场,一定免冠散发。素燕现在这种姿态,究竟说明了什么呢?是他已经老得无力总发戴冠了,还是他决心放弃士族的身份?

素燕向我微微一笑,似乎明白我在想些什么,点了点头:“士族、平民、奴隶,其实有什么区别呢?况且,我已证大道,已与凡俗迥然相异,何必还要遵从凡俗的礼仪?”

我吃了一惊,在遭受过蒙沌和忽荦的打击之后,素燕还敢说“已证大道”,难道经过这近二十年,他真的领悟了真理吗?我不禁兴奋起来,如果真是如此,他应该有办法可以使我离开这未来吧。

“是您派须厉来接我的吗?”我问他,“您怎么知道我来到了沌山中?”听了我的话,素燕“哈哈”笑了起来,“我已证大道,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年,中知五百年,通晓千五百年间阴阳变化,你不过来自十八年前,我怎么会不知道?”

我双膝一软,向他跪了下去:“如此,您定然知晓送我回去的方法!”“何必心急,”素燕摆了摆手,“你在此世的遭际未完,还不能回去。蒙沌要我带话给你,你看到了他所让你看的一切,再走不迟。”

上人之王蒙沌吗?他终于再度出现了!他究竟要对我说些什么?我还没来得及开口询问,素燕突然向我身后一指:“且看。”我转过头去,于是看到了那恐怖的一幕……

其实,这才是大劫真正的开端……

第三十三章 冠

史载:厘王六年夏五月,素公子昱冠,聘于郕氏。

※※※

厘王六年春二月,我进入沌山去寻找素燕,在山中搜寻了不过五天,就见到了所想要见到的,以及未曾预料会见到的。但等我告别素燕,离开沌山的时候,天气却已经变得非常炎热,山间草木葱茏,一点也不象是春季。下山一问土人,他们却说,现在已经是夏五月中旬了。

时空的混乱,我已经见得多了,上人或者仙人那些没人能想见的强大法力,我也已经见得多了,因此对于这种状况,倒并不惊愕,更不会费力去探究其原因。

尤其是,此刻填塞我脑海的,只有在沌山中见到的那恐怖的一幕,它使我越发感到宇宙的神秘和世事的无常。

我知道,我还必须要在此世继续生存下去,因为素燕对我说:“你还没有明白,因此你还不能离开。何时你明白了,那时你不想离开亦不可得矣。”

于是,我离开沌山,依旧回去素邑。钟宕等郕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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