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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刀风月-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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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论,觉得封行水生前也没少利用了自己,便又心冷理安起来。

说话间,叶还君果然没再提要请王隐入止剑宫的话,只不着痕迹地问他为何不愿入止剑宫,才知那女娃的母亲是死于刀剑纷争,王隐是心灰意冷,心中不愿惹江湖是非。叶还君心中有感,默然半晌,只道:“在下虽人微言轻,但定会尽力向大宫主进言,叫他们再不扰你清静。这种事讲个你情我愿,哪里强求得来。”又道,“只是那二护法纪焉不知做何想法,他与封行水向来不和,更是看我不起,简直势同水火。他以前若做错什么事,但愿不要迁怒于封行水和止剑宫才是。”

言之诚诚,语之切切,终换来王隐一声谅解,不敢说冰释前嫌,起码让王隐对自己是一番重新感觉和看法了。

门外细雨仍是未停,叶还君却已起身。“能得侠士一番谅解,实则在下之幸。”他走到门边撑了伞,雨中走了几步才又回头问到:“倘若没有纪焉冒犯,在下也真心诚意请侠士入止剑宫,侠士可能答应?”

“不会。我不入帮派,是我心意如此,不是因为纪焉。”王隐道。

“在下明白了。”叶还君一笑,“我倒忘了说,我今日致歉而来,也是带了青龙白虎两名剑侍,听数月前就是这两人无意中轻薄了令妹才致这许多误会冲突。那两人本是纪焉手下,我今日私自拿了来,又怕甫一见面伤了和气,是以让他二人在远处亭中等我。你稍待片刻,我让他们过来亲自于你道歉。”又似玩笑道,“要打要骂全凭你做主,只留得他们一命即可,否则那纪焉要与我拼命了。”说完转身欲走。

那王隐闻言唤道:“不需要的,省了吧!”

叶还君却是头也不回,只道:“应该是需要的。”语气不容反驳,细雨之中,竟泛点冷意。

长天薄雨,道旁古亭。青白两侍已去王隐居处致歉,叶还君立于亭中,负手等了两阵烟雨,眼见道路尽处一行人雨中疾驰而来,转身提伞出亭,慢慢往王隐草屋而去了。

细雨沾衣,微风凉面,绿苔铺路,茅屋蒙烟,光景与午时一模一样。不一样的是屋前多了两具尸体,地上多了一片雨红。门前檐下是带血持剑的王隐,见到他是一脸欲说无话欲辩无词的怔忡无措。

叶还君撑伞而立,几丈之外,细雨冷朦中看不见他的表情,却传来他低缓清平又不可置信的声音:“王隐,你杀了青龙白虎?”

“我……我不知道,我无意取他们性命,只没想到……上次交手,他们武功明明在我之上的!哪里想到不过十招就……是我失手,是我误杀了……”王隐有欲解释,却颇显无力。

“是他们该死。”门柩边上显出一张孩子脸,是那个唤作苏余人的女娃,“他们不是来致歉,只是来挑衅而已。”

“怎么会?”叶还君轻喃一句,半晌,无奈哈了一声,道,“看来是我太自以为是了,逼得他们来向你致歉,却不想这两人自小就是纪焉的手下,又怎会乖乖听我的话呢……”

话才刚落,远处一片人声乱响,听得一人喊道:“叶还君!”叶还君不回头也知那是纪焉的声音,当下几步近到王隐身边,一手拿过他手中之剑,道:“全是在下的错。你不要承认这两人是你杀的,否则他要不死不休了。”

说话间纪焉一行八人已到了跟前,他是午时听说他的手下青白两人被叶还君拿去,半个时辰前才有叶还君的人过来与他说,青白两人被拿去王隐之处,说是要他二人以命谢罪。纪焉一听如何了得,立马便带了人往王隐之处赶。不想才一到,便只见了青白两人的冷尸。

“叶还君!这两人可是你杀的?”纪焉怒火炽盛,大声逼问。那王隐刚欲担罪,却听叶还君道:“是,是我杀的。这两人犯了错,不应谢罪么?”

纪焉闻言惊愕,他不敢相信叶还君敢如此草率便杀了青白两人,这两人是八武其中之二,地位不低,岂是说杀便能杀的,一时不禁怀疑道:“这是大宫主的意思?”

叶还君道:“不是,我还未请示过大宫主。”

“哈哈哈……你当真好大胆子!”纪焉闻言大笑,突然眼神一凛,唰然拨剑,一个疾身颤剑就往叶还君胸口刺去,他本看他手中拿剑,以为他定会阻挡,不想叶还君竟是一点反抗也无,剑到心口,仍不闪避。纪焉不免一惊,剑尖一偏,长刃咝然没入了叶还君的左肩胛处。 “你做什么戏呢?” 纪焉持剑轻问,停顿片刻,猛然拨剑。叶还君闷哼一声欲倒,旁边王隐却一把扶住了他。纪焉瞧这情境只觉莫明诡异得很,这叶还君哪里这般弱不禁风,明摆着是在做可怜了,却不知是在博哪个人的同情?他一声冷笑,你要装弱那我便做一做这凌弱之人好了,猛然一把拉过叶还君,扣压着他的伤肩狠狠反剪了他的手,笑道:“让我押你回去,让大宫主来治你罪!私杀同派弟子,我看大宫主如何护你!”

这一幕王隐看在眼里,只觉叶还君之前所言非虚,这两人当真势同水火不能相容。又觉他这一番遭罪全是因得自己,不禁上前一手将纪焉推甩开去,喝道:“你放开!这两人是我所杀,不关他什么事!”

纪焉一愣,又是大笑,道:“叶还君你当真有本事,不过见了一面,便能有这般情深谊重,连杀人之罪都能抢着担当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成精的妖怪,能蛊人惑心呢!”上前又抓扣了他的手腕,道:“走!和我回宫去!否则休怪我现在就将你收拾了!”王隐却也不放手,当下两个绕着叶还君便拆起招来,那同纪焉一起的七人见势立即包围上来,却听叶还君喝道:“住手!”见他勉强站直了,对王隐道:“我是止剑宫人,即做了这样的事,就应自行承担,你不用管了!”

叶还君说完欲走,那王隐却道:“我王隐光明磊落,何时要人替我担罪?这二人我杀了便是杀了。”又对纪焉道,“你要报仇,便尽管来!否则便将我一同抓去,让我同止剑宫主说明!”

一言即下,又是混乱又是激愤,结果当下就真的全去了止剑宫,只留了苏余人一人在那草屋内。花一色闻得事情前后,竟当场便发了怒,引得止剑宫里的几位人物都过了来。“同派弟子私斗就是重罪,现在竟然未有请示,私自就杀了两名颇为不错的剑侍,岂不该死?”纪焉添油加醋之下一个坐实,花一色盛怒一起,竟要命人立即将叶还君拖出去杀了,结果全座皆惊,立时有人求情,却听叶还君道:“今日宫主命我去请王隐,说的是:允他所需,不惜一切代价为止剑宫所用。如今王隐在侧,这代价只是两名剑侍,宫主却来治我的罪么?”

一翻说词倒是轻巧高明,却是拿着王隐在做垫脚石。众人一时全盯着王隐看,叶还君一翻说词,让他措手不及,这岂不是说自己答应留在止剑宫了?他与叶还君相识不过一日,叶还君便能为他担罪甚至将性命赔上,自己为他留在止剑宫又有何不可?刚要张口答应,脑中急电一闪,突然意识到些什么,恍然一悟,呆呆沉静半晌,才发现自己可能是上了大当,近得叶还君身侧,问:

“你可是在演苦肉计骗我?”

一句话说得一片安静,须臾,却见叶还君苦笑道:“止剑宫用人,从不用“逼”的。你怕我骗你,就只管不要答应便是,自顾离去,保证无人阻你。只是叶某没能留住你,便是无功抵过。待你走出这止剑大门,叶某这条性命,却是要以私杀弟子之罪交待在这里了。”

“那我就赌你是在骗我。”一语一落,转身便走。从门到院,众侍环列,竟真的无人前来阻拦。那王隐出得院门,却是越行越慢,终究还是停了步,回头见叶还君站于门口,一手捂肩,那肩头犹自鲜血淋漓,心中突然颇为感触,仰天一叹,竟又走了回来,只道:“我答应了。”

“你不怕我是在骗你?”叶还君道。

王隐道:“我只怕万一你不是在骗我。”,一语中的,如想起当初封行水那句“我真的对你一见如故,想与你相交成知己”,叶还君心中竟觉微窒,可是愧疚?连他自己也不清楚明白。

王隐之事终于算是有了结果,诸事安排下去,又遣人将南郊的苏余人接了过来,只道明后天再带过来看看。待众人退去,一室厢房只留了叶还君,花一色与纪焉,那纪焉现下才有些明白,自笑着过来似赞亦讽道:“真不愧是大护法,什么人心都让你算好了的。啧啧,好一个一石三鸟的苦肉计,一次就大大方方做了我两个手下,又给自己添一臂膀,还在宫主那邀了一功。真不知那王隐留下,心里向着的是止剑宫,还是你叶还君?”

“够了,纪焉。”花一色转身开口打断,“你与止剑大护法的争执,已经让人不耐了。”这“止剑大护法”指叶还君,亦指封行水,纪焉心有自知,满腹怨恨无处发泄,便只身告退离去。

叶还君也欲随离开,却被花一色叫住,叶还君回头,听得她问:“当时王隐若真走了,你又如何?”叶还君一愣,道:“走了便也走了,莫非大宫主真会杀我?”花一色掩袖轻笑一声,眉眼尽是冷艳,道:“是,本宫虽陪你做戏,但倘若当时王隐不留下,本宫定杀你。”叶还君不知这女人内里心思,也不知她这话是真是假,即无处考证,不问原因,也不想理她,只捂了肩道:“我肩疼得很,先退了。”他说罢欲走,跟前的花一色却一手拖住了他,只道:“那我帮你上药。”

叶还君一愣,单不说那声音语调与平日不同,也是第一次听她以“我”自称。叶还君背脊一凉,见她已转身去壁上拿药,直道不敢不必,不用不要。花一色回身一个冷眼,却叫他再不敢推拒。扶了他躺下,解了衣襟替他抚了肩头衣物,用白巾细细将伤口血水擦净,叶还君只随她摆弄也不说话,只闭眼向着榻间里侧,花一色瞧了他一眼笑道:“以前可有人这般为你体贴?”

伤药甫一沾伤,刺痛不禁让叶还君轻咝了一声,他慢睁了眼,只道:“宫主若真体贴,何不解了我身上的叩心血?”

花一色闻言脸上轻笑不变,只将药慢慢敷了又替他合回衣裳,道:“好了,先休息一个时辰再回去吧。”她说完起身出门,立于门前侧首朝一小婢问:“何事?”那小婢自叶还君到了她的厢门口便在旁一直等候,只听她道:“回大宫主,封司差我向大护法传话,大护法厢内有一女客,从午时起,已等多时了。”

花一色静站了须臾时间,负手起步,华服曳阶而下。“带路。”她道。

78

半筝之争 。。。

当下已是申时三刻,从午时起,方小寂已在这厢厅白白等了四个时辰,身上的湿衣服都已半干了。差去叫人的小婢迟不见回,封竞道了句:“听说未时就已到了大宫主院内,这都过了两个时辰,有什么事也早该说清了,怎么还未回自己厢房来?我亲自去看看。”一句丢下,便也走了。

门外细雨时停时起迟迟不见开云放睛,只一味阴霾。厅内三对厢门大开着,颇为高宽,方小寂坐在厢内,抬眼望去目及一片天远,那乌云远处不知何时开出一条天缝,漏下一片阳光,远望着是一片淡淡霞色,如被洒了金粉,让人想起暮春时节的黄昏景致。方小寂呆看了片刻,只觉心中有些发冷,一腔神绪如门外细雨,续续断断拉扯不清,只一片朦胧灰暗。

又过了一刻,心中的灰冷已转成了郁火。方小寂皱眉起身之际,突见门外两排侍众不约而同低首微俯身,抬眼一望,只见门外远处缓缓行来一人。

红伞华服,牡丹艳容凤凰之姿,一路开雨进得厢来,小婢持伞而退,两侍分门而立,那一袭暗色绣金缎软跨过门槛,慢立厢中,严沉贵肃,片雨未沾,方小寂对面站着,看花一色的身形与门外灰朦天色溶成一片,在她眼中形成一幅深旷高远的灰色图画。

“本宫是这止剑之主。姑娘是小婢所说,还君的女客?”花一色微微笑问,前行几步,缓坐于厢内主座,伸手向几丈外的旁椅一示,道:“坐。”

方小寂摇头,道:“我已坐了四个时辰。”

花一色闻言斜倚于榻,不轻不重轻嗯了一声,没有解释,没有歉意,只一双狭长凤眼轻落在方小寂身上流连不去:白衣简发,没有什么可值细瞧的地方,倒是脸上一双杏眼,形如桃瓣,透着几分倔强认真,多情传神,十分眼熟,好像在哪里看过一般。

白衣桃画,青丝杏眼。

花一色脑中一闪,心中一笑:真是老了,这么快便忘,差点记之不起。

昨夜桃色倾玄都,却是酒里梦空渡。清风不解相思意,犹问来年再会期。

“是情人。”花一色笑意不明,支头道,“姑娘曾是还君的情人吧?”方小寂心中一惊:何人告诉你我是,又是何人告诉你“曾”是?叶还君么?方小寂垂目不语,还君,还君,好个亲昵的称呼,想半年前,才只有自己会这样唤他,何时,这样的称呼,是人人可用的了?

榻上的花一色风姿华贵,艳容无双,轻轻笑着,又问:“为何以绸蒙面?”

方小寂没有回答,却道;“我今日来,是为见叶还君。”

花一色眼目不变,静看了她半晌,缓缓道:“他今日身体不适,不想见你。”

“不想见?”方小寂抬眼看她,问:“这是他的决定,还是你的意思?”

花一色闻言一声轻笑,玉色五指于红唇一提一掩,那宽袖上的暗色牡丹将她的脸衬得更加白皙:“本宫的意思,就是他的决定。”

“你当自己是他什么人?”方小寂不禁有些恼火。

“他拜本宫为主,本宫便是他的主人。本宫也不管你是他什么人。”花一色道,“你只记住,他的什么人,都是本宫。止剑大护法,除了本宫,不需要任何人。”

“拜你为主?”方小寂摇头道,“你说的话我全不相信。”又道,“我要见他,你若不肯,我自己去找。”说完,果真回身就走,那厢门立着花一色的两名剑侍,此刻一同喝道:“大胆!大宫主未发话,你可擅离?”两人异口同声,分毫不差,简直像平时练过似的。

方小寂心中有火,此刻理也不理便往外走,那两人相视一眼,追上两步,一齐出手喀然扣住了她的双肩。方小寂反身一拧,白衣一翻便挣了开来,那两人倒是机灵,即刻翻手为掌朝方小寂又打了过去。方小寂无奈,起掌硬接,不料小估了那两人的实力,呯然之后,竟直直滑出几丈之远。那两掌之气汲着胳臂透过胸口涣然而出,让她身后的头发一阵翻飞,负于背上的半筝剑受得内力冲荡,铮然一声清响,如筝拨弦,被箍于古木长匣中,那声音传出来,依旧清冽非常。

这两掌倒没有对方小寂造成多大伤害,却叫厢内的花一色变了脸色。她几乎是立即站起来,身形几闪,瞬间已移到了方小寂身后堵在了院口中央,华服无声,竟似鬼魅。方小寂惊觉,连忙回退几丈。“你背上背着的是什么?”花一色发问,脸上已没了轻笑慵懒,只余一幅沉肃之色。

那自然是半筝剑,方小寂的佩剑在练剑时被楼书笑削成了几块,早已报废了。她本没有生气,只楼书笑硬要将自己的剑赔给她。此次从海雾林出来,便是借着去镇中买剑的名义。那柳回春当然不傻,不似疯疯癫癫的楼书笑好骗,知道她买剑之行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却是吃定她脸上那一道剑疤,料定了她会回来,便也随她去了。不过,若是柳回春知道她“买剑”不仅会买到红叶山庄,还会买到止剑宫,怕是说什么也不会让她出来,起码,是不会让她背着半筝剑出来。

“你背的可是我止剑宫的青锋半筝?”花一色再问,眼色里却没有疑问。

这是半筝剑,却不知什么时候成了止剑宫的半筝剑。方小寂真是一脸糊涂。

“两年前止剑宫天下庄一战,半筝剑被楼书笑用后带走,从此杳无音信,不想竟落在你一个小丫头手上。”花一色兀自轻笑一阵,“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她伸手一指,眼中带冷,遥点方小寂的眉心:“丫头,你有两个选择:留下你的剑,或者将你的剑和性命一同留下。”一言即下,众人唰然出剑坏伺,也不知从哪突然冲出来的侍卫,咣当一声连那院门都给一齐堵上了,眨眼之间,方小寂就成了瓮中之鳖。

“以多欺少?”方小寂脸上覆着绸纱,发出来的声音迷朦糯糯的,却一字也不少地入了花一色耳中,花一色瞧她眼中的一股倔强正气,只觉得年轻稚嫩又可爱得很。她突然一起手,示意众人将院门打开,又都后撤了。“那本宫便不以多欺少。你不想将剑留下,本宫就给你一个机会。”她道,“本宫站在这,十数之内你的剑若能让本宫退后一步,便算你赢了,本宫身后的院门至止剑出口大门,你爱怎么走便怎么走,如何?”她又笑,低声道:“若你输了,本宫会在第十一数取你的性命。”

花一色话落,两指一翻,身侧剑侍随身利剑脱鞘而出,华袖一挥,利剑着气朝方小寂呼啸而来。方小寂侧身躲过,一手拉住疾去的剑柄,翻腕旋身,掉转剑头便朝花一色疾掠而去。

剑面清寒,刃光冷利,白袖飞丝,如风神素仙,花一色想,这木讷温平的丫头,竟在持剑时,如此轻灵冷冽,甚至犀利。

剑尖携气,在离花一色还有十丈之距时,方小寂的视野里突然撞进来一个人。

发散袂乱,肩头的衫衣都还松垮着,好像在床上躺了一觉,刚刚被人叫火似的赶出来一般,甚为滑稽荒唐。只在见到方小寂的那一刻,一切不安慌乱都收了,只呆呆在花一色身后几丈之外站着,脸上说不出是惊愕还是欢喜。

应该是越行越快的剑,却越行越慢,最后竟在离花一色胸口一寸之处停了,方小寂的眼睛已不在花一色身上,徒留一柄毫无战意的剑尖空指着花一色。

“一,二,三……”直至“七,八,九……”花一色知她心早已不在,也大抵猜到身后那人是叶还君,却也不回头,兀自十数之后,叹道:“在本宫面前还能这样分心的,你是第一个。”音落,右手一浮,一抹妩媚剑光已转袖而出,听那出剑之音竟与半筝剑别无二致。

剑招未出,剑意已至,透红的软剑甫一出袖,周遭都是撕风裂人的剑气,方小寂急退三丈,连忙起剑横挡,却听脆然几声,那手上的利剑竟被剑风断成了三截!方小寂一慌,心道这什么破剑,竟如此不济,却听花一色道:“本宫可要出招了。”敢情之前全是热身。

方小寂正想着是否要出半筝剑相抗,那立在花一色身后的叶还君好似蓦然清醒过来一般,竟大声喝道:“哪来的无礼之徒!竟敢在宫主面前撒野!”他一声即下便掠身而来,近得花一色二丈之处凌空而起,噔然踏了花一色横在身侧的透红软剑,将那蓄招而起的剑面压下寸许,借势便朝方小寂直扑了过去。

方小寂听他说话,心中真是又冷又惊又恼,心道你认我不出便也算了,只没想到如此“护主心切”,思到此处心中不免赌气任性,倒想知道自己这“无礼之人”在他手下会是何等下场,便定了心不躲也不退,任叶还君一掌当胸袭来,连内力也不曾提起相抗。

一掌于胸,方小寂身体猛然后仰,那叶还君却似不肯放过她,一手抓住她的手臂,一手压着她的心口一路逼进了后头几列侍众里。那几十侍众见方小寂疾速背退而来,眨眼之间,立于方小寂身后的两位剑侍已被四散的罡气击得后退急倒,其余个个都不想成了殃火池鱼,纷纷哄散让道。

叶还君这一手“隔物传功”八岁在重天教就已烂熟于胸,此刻信手拈来依旧顺心顺手。众人只道这真气余势尚且如此凶猛,被真气透背而过的方小寂怕早已被震碎了肺腑,却不知那方小寂此刻是无伤无痛,相比他们好了不止一点。

“你这呆子,还不快走!”叶还君一掌压着方小寂的心口冲出众侍之围,轻说了一句,左手再起一掌,方小寂身体一提,借势一浮便往厢院的琉璃瓦顶而去。她轻功本就高明无双,此时一去如风转梨花,于檐上一个拧身,翩然就不见了踪影。

叶还君倒不怠慢,紧接着追上了瓦顶,转眼一齐不见了,只丢下一句“宫主放心,属下定将其追回。”

花一色一皱眉,却也没说话,只朝两侍递了个眼色,那两位侍剑于她身边十年,何等知意,当下连忙道“是”,飞身便尾追而去。

79

无舍不得 。。。

止剑宫西倚群山北傍浩江,方小寂点着瓦沿翻出了止剑宫的高墙,她心怕止剑宫人追来,便也不敢往道上走,一偏向便掠进了西面的偏林。一路向西而去,脸不红气不喘,如穿林之鸟,不过片刻便将身后紧追的人甩了个干净。快达林缘,才慢慢停下回望,一眼的杂草花树,林间只闻虫嘶鸟鸣。

几声草响,一袭雪青之影点叶而来。方小寂看了一眼,兀自转身准备起步,却听那人微微气喘,语带埋怨道:“我要追你不上了!”方小寂驻脚,那人倏然掠到了她身后,突得紧抓了她的胳膊,却是换了个语气恨恨道:“好你个方小寂!才知道要来见我?何不等我死了再来?!”

方小寂闻言回身,啪然一巴掌把叶还君打得偏过脸去,她一双杏眼盯着叶还君不说话,眼中郁火炽炽,那打人的手拽在胸前,紧握着却是出了一手的冷汗。

叶还君转过脸来哼笑一声:“半年了才来找我,找我第一件事就是打我。”看了方小寂两眼,竟也没问为什么,只抓着方小寂的五指不禁紧了紧,问:“你这半年你去了哪里?”方小寂臂上吃痛,挣了几挣却不见他松手,瞪了他两眼冷道:“你会关心这个么?”

叶还君闻言,心中一腔长相思便闷成了郁火,皱眉问:“你怎么了?被换了心了么?何时变得这般无理取闹,学会话里带刺?”

“无理取闹?”方小寂一个猛甩将手挣了开来,退开几步道,“嫌我无理取闹那你走啊,去找你那明理明事又貌美的宫主。”

叶还君何等玲珑心思,这话一出便了然了八九分,心里轻笑一声,瞧了一眼那几丈外站着的方小寂,突然“哎呀”一声扶了头,摇摇欲坠地往一旁的树干上靠,那表情好似什么疼得受不住一般。方小寂突见这情形,不免惊道:“你怎么了?!”她几步上前扶住叶还君,眼中原有的郁色瞬间去了,只留殷殷关切之情。

“哎呀……我头疼得厉害……”叶还君一边往方小寂怀里靠一边往地上坐,方小寂跟着委身而下,急问道:“你到底怎么了?”手上肩襟一扯,才见叶还君里衣肩处似有血迹,撩了看了,问道:“是你的肩疼么?”叶还君才记起自己肩上有伤,不由道:“是啊,是我肩疼……”方小寂皱眉道:“不是说头疼么?你到底哪里疼?”急问间碰上叶还君的眼光,发觉其中隐隐有几丝掩不住的笑意,那笑意何等眼熟,当下恍道:“叶还君你又在骗我!”

方小寂正欲起身,那叶还君竟趁势双手圈住了方小寂的腰身,道:“我收回刚才的话,小寂怎会无理取闹话里带刺呢?就算是无无理取闹话中带刺,谁叫我叶还君偏要喜欢了方小寂,我认了就是了。”方小寂挣了几下没挣开,又听他温言软语道,“别胡思乱想,也别听花一色胡言乱语,我对你是真心诚意。哎呀,你看我肩疼得厉害,哎呀,头也疼得厉害……”

这叶还君若放□段死缠烂打起来,当真没几个受得住,何况老实的方小寂,此刻便是天大的怒火也暂时消了,只闷闷道:“你可知你让我等了五个时辰,好大的架子……”

“天可怜见,我刚听封竞说有一白衣女客在等我,头发衣服都没规整便跑出来见你。”叶还君没说是因为王隐之事拖住,也没说是因为花一色私自代为接信,只转了话题道,“你若生气,下次我去找你的时候,你只管如法炮制罚我,叫我在外面等一天一夜,不,三天三夜再来见我,可好?”

方小寂不免一笑,这人要说起刻薄话来能叫人气得吐血,讨起好来十筐蜜也不及他一句话甜。她正欲说好,叶还君突得双手一揽,于地滚了几圈,进得一旁的蒿草从里,一个翻身将她压在了身下。

方小寂一惊,登时心跳如兔,正欲问做什么呢,却见叶还君子一手捂了自己的嘴,一手轻嘘道:“是止剑宫人。”话音一落,果听一阵细碎脚步声,先是两人,片刻,又是七八人,皆是踏了轻功过去,几转便再听不见了。

周遭又安静下来,叶还君示意再等片刻,两人不动不语,一时耳边只余风抚蒿草的声音,如海潮一般空旷低沉,方小寂静躺于软草之上,紧绷的身体渐渐放松下来,幕天席地,那天空乌云满满,渐渐压下夜色,乍眼看去,只觉天地都是一片阴霾混沌,风动云涌,全是令人惶惶不安的嚣腾。一时只觉天高风远,人在其中,真如沧海一粟,冷暖沉浮皆不得由人。

叶还君的眉目近在咫尺,如明画,浓墨重彩,鬓耳碎发轻动,扶起几多清幽,那气息如此分明,情神如春水泛柔,让人觉得温暖安全。方小寂轻笑,管它如何天高风远,沧海桑田,都与她无关,都是虚幻无用,眼前这一眉一眼方是天地,一人一心才是真实。

止剑宫人早已追远,周围也静了好一阵子,应该不会再有人来,方小寂示意叶还君起身,叶还君却是笑着赖在她身上不起,只道:“就这样再多待会不好吗?”方小寂脸一红,佯怒道:“你自然舒服,却不知我被你压得喘不过气来。”叶还君闻言只厚脸皮道:“那换你压我?”方小寂一时无语,又听叶还君问:“为何以绸蒙面?我不记得你以前有这个习惯。”语气才算带了几分正经。

方小寂闻言别过眼光,伸手却将绸巾又紧了紧,淡淡道:“不小心在脸上划了一道疤,我嫌难看,就用这个遮一遮。”叶还君闻言一惊:“什么?!你何时受得这个?”说着便要去揭那白绸,方小寂急挡了他的手急道:“别看!只是小疤,过阵子就会没了!”叶还君哪肯依言,一手不成便用两手,道:“我不放心,你让我看一眼伤口再说!”方小寂下意识急忙挣扎,两只手一阵乱挥,却又听叶还君半是玩笑半是正经道:“你怕什么!都是我的人了还害羞个什么劲?软的不行那就用硬的,我早知道的……”

方小寂闻言一惊,心道你这简直流氓行径!见他两指一并像是要来点她的穴,急忙左手一格,右手一起朝着叶还君的脸面就是一拳!叶还君措不及防,闷唔了一声停了动作,立时觉鼻子里有些微凉,好似有什么东西流下来了。一时两人都有些微怔,须臾,一滴血嗒地一声落在方小寂蒙面的白绸上,方小寂一眨眼,才发现竟是叶还君在流鼻血,见那血又将滴下来,不禁手足慌乱,一伸手赶忙捏住了叶还君的鼻子。

这情形倒是亲昵暧昧,风吹草动之间,一时都忘了要做之事,脑里心里只剩对方眉眼了。

直过了片刻,才听叶还君道:“血……好像已经止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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