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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氏孤儿-第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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频作案,引得京中人心惶恐,后来连护卫京畿的十二营都派出人手协防抓捕才将这股腥风血雨暂时镇压。当时确也抓到过不少,只是没有一个是活口。十步杀的人,都是死士——甚至在同时深陷包围时,十步杀会自相杀戮,以绝泄密。
然后便是两年的沉寂,但从去年冬天至今,又有三位官员在家中被害,从杀人的手法来看,是十步杀回来了,而且手法更为精纯娴熟。
被害者中文官有之,武将亦有之,结党者有之,不结党者亦有之,贪墨无能者有之,清廉干练者亦有之,实在看不出具体的目标,也猜不出背后主使之人是谁,又针对谁。朝中惶惶,帝君震怒,钰京之内能调集的帝国军队、私家武装全数戒备。唯一值得“庆幸”的或许是十步杀从不伤害无辜百姓。
去罹不知倾之为何忽又提起十步杀,难道说近些年才出现的十步杀会跟十五年前初尘的遇难有关?不太可能。但他仍是应道:“好,我派人暗查。”
“不,”倾之道,“一边暗访,一边明查,双管齐下。”以玉廷王府的实力,没准对方心虚,倒能主动找上他来。
“什么理由?这案子我们一直没有插手。”干涉职权之外的事总要有个借口。
倾之闭目倚在去罹怀里,很有些不负责任地任性道:“你去想。”
去罹皱眉,可对待病人也只有好脾气地容忍,“好好好,我去想。”
倾之笑了笑,“将这件事安排好,手下的事也交托妥当后你就走吧。”
良久,去罹“嗯”了一声,倾之不出声,去罹以为他睡着了,便小心翼翼地将他平放下来。“二哥,”倾之忽然睁开眼道,“我也有件事瞒了你。”
对此去罹倒一点也不觉意外,如果花倾之没有任何事瞒着他那才奇怪。
“还记得我们在丈雪城初次见面的情景吗?”
去罹点头。倾之道:“邬哲是你父亲的朋友,他想帮你,或许会资助你些钱财,或许会把你带走。可我听说你因父亲犯事被罚做军奴,母亲病重都不能探望,心想你一定也记恨商晟,于是先邬哲一步跟踪你到乱坟岗,了解你的身世,与你结交。后来你病倒,我在汤剂里添了几味安眠的药使你卧床不起,没有机会再见邬哲,最后又力促师父收你为徒,终于将你留下。这些都是我的安排。”
去罹脸上的表情渐渐凝住,倾之又道:“其实如果当初你接受了邬哲的帮助,不管是跟着他在禁军中谋个职位,或是留在丈雪城,这二十五年过得会是完全不同的生活。不必为恩情所缚,为义气所累;会有自己的生活,自己的家……”
一直以来去罹都以为他没有再见到邬哲,而是拜颜鹊为师,与行已、倾之结为兄弟是命运使然,却没料到这一切竟全在一个当时只有十岁的孩子的掌握中。花倾之就这样不费吹灰之力地收买了他,让他心甘情愿、毫无怨言地追随了他二十五年。如果当时去罹识破了倾之的诡计,必然愤而痛斥,甚至如果他得知这一切时尚还年轻血气,他也会毅然与倾之割袍断义。可如今还能说什么呢?行已、倾之,甚至为他所不能原谅的杀父仇人颜鹊不只是给了一个刚刚丧母、无家可归的孩子一口饭吃、一身衣穿、一间屋住,他们是给了他一个家,给了他满满的亲情。二十五年的亲人,倾之做了什么,他都可以原谅,也只有原谅。
“当夜你知道我父亲是杀你大哥的凶手时就没对我动丝毫杀念?”虽然可以原谅,心里却还是执着地想得到些许慰藉,希望从一开始,那不全然是利用。
倾之似有些自得,“师父和大哥都有,但我没有。”
去罹会心而笑,问道:“那我们之间是不是再没有其他隐瞒了?”
倾之想:引卷荼袭击去罹让他再欠份人情这事还是烂在肚里一辈子不要坦白的好,他实在没有把握去罹还能继续对他保持淡定。“没有了。”倾之笑得一脸坦诚——在他一生不计其数的谎言中,这实在算不了什么。
停了片刻,去罹道:“我把事情都交代了就走,不跟你告别了。”
倾之微笑,“二哥走好,那我也不送了。”
不诉离情,如此最好。他们已不再是可以轻说离别的少年人了。
三日后。日曜殿。花倾之从锦都回来后第一次参加朝会。
御座上精神矍铄、须发半白的帝君捏着下巴眯眼打量着玉带金冠、紫袍鱼符但气色不佳的玉廷王,皱眉,心中暗骂:旅途劳累就在家好生歇着,来朕面前晃悠什么?累死了你,朕还要按封王等级厚葬,浪费国库!
商晟正想寻个由头打发花倾之回家,不料后者却已持笏起身,上前一步道:“陛下,臣有本启奏。”一贯的礼仪标准,不卑不亢。
商晟有些不耐烦,花倾之每回从锦都回来总有一堆民情要上达。偏他为了做个纳谏如流、善始善终的帝王还总得要耐着性子去听、去处理。
从鼻子里懒懒地“嗯”出一声,算作是“朕准了,你说吧”。
“臣回京三日,对韩将军之事有所耳闻……”
商晟皱眉,烦厌地打断道:“韩嚭已经定罪,无需再议!”
“臣以为量刑过重,必须再议!”不高的音调中透出口气的强硬。
商晟前倾了身体,倒不是生气,而是好奇:劝他拔除韩氏的人是季妩,为韩家求情的人是花倾之,而他一直都知道花倾之是季妩的人。
“臣观韩嚭十罪,罪证确凿,实为国之蠹虫,社稷之祸,然此乃韩嚭之罪,罪不及家人。是以臣以为满门抄斩,量刑过重。”从怀中取出奏折,举过头顶。
侍臣取来奏折交予商晟,奏折中将十条罪状逐一批驳,证明都不足以诛杀满门。合上奏折,商晟笑,“玉廷王的意思是让朕杀韩嚭一人,而活其家人?”
花倾之倒是顺水推舟地接了商晟的调侃,一揖,“陛下仁德。”
别人行礼,花倾之也行礼,但商晟从花倾之的礼仪中看到的不是尊重,而是不在意,因为荣辱其外,所以不看重;别人恭维,花倾之也恭维,但商晟从花倾之的恭维中感到的不是愉快和满足,而是嘲讽和怠慢!高高在上、天心难测的陛下忽然翻脸,沉声道:“朕身为帝君,一言九鼎,岂是你几句话说改就改!”
花倾之垂目道:“陛下的话,正确,当一言九鼎,不正确,就不应坚持。”
告老了一个狐韧,顶上来一个花倾之,一个比一个“不识时务”!商晟不屑,冷道:“朕的话是对是错还轮不到你来评断!”
掀眼看了已足够克制的君王,花倾之继续淡然道:“臣今日不言陛下之是非,千百年后,自有评说。陛下可以不让臣说,但却不能不让后人说。”他是吃准了商晟这辈子什么都有了,差的就是那点明君的“晚节”。
“你……”商晟拍案而起,拂袖,“散朝!”
韩夜
【章三】韩夜
书房。商晟盘坐正中,抱着书卷闭目养神,花今朝跪坐一侧。今朝十一岁时被商晟钦点招入风翼卫,名曰护卫御前,但实际上这位陛下似乎更喜欢把今朝当成学生,教武艺、教射猎、教读书,尤其喜欢指点他兵法韬略,每每讲到经典战例便目光炯炯、神采飞扬,仿佛自己亲自上了战场横刀立马、挥斥方遒——不管别人对帝君如何敬畏,在今朝看来,他却只是位壮心不已的可爱老人。
商晟小憩片刻醒来,打量着身边的今朝——那眉目之间明明肖似花倾之,但看来就是顺眼多了。“今朝怎么心不在焉?倦了吗?”商晟侧倾了身子探手去摸今朝的脑袋,后者偏头躲过。“呵呵,”摸了个空的商晟讪笑,收回手捏捏胡子,一脸认真地问道,“今朝就这么不喜欢让朕摸你的脑袋吗?”
今朝放下手中书卷,向后挪了挪身子,叩首请教道:“陛下年轻时每逢作战必身先士卒、冲锋在前,那一定手刃过不少敌人。”
商晟喜欢说起年轻时,说起战场,更喜欢有人恭维他当年的战绩,今朝的话可谓说到了他心坎上。商晟自得,“朕亲手杀的人,没有一万,也有八千。”
今朝平静地看着商晟,“那一定也有许多人是被斩首的。”
商晟哈哈大笑,自吹道:“自然,手起刀落拿人首级如探囊取物尔。”
今朝点点头,接着顿首道:“那么陛下觉得被取人首级无数的您摸脑袋是件很有趣的事吗?”抬头看着商晟,有些怨气。
今朝是那种从小被教养得无可挑剔的孩子,但这不代表他生气的时候不会亮亮爪子。老猎人商晟被小老虎花今朝“抓”了一下,干笑两声,正容道:“你在为别的事情怨朕,因为你的父亲求见朕,在明政殿等了整整一天。”今朝默不作声,商晟提高嗓门质问道:“你也认为朕应该准了他的奏?那朕的颜面何存?”
今朝一副恭听圣训的模样,眼观鼻、鼻观心。商晟皱眉,心觉无趣,僵持了片刻凑过去道:“如果你让朕摸摸你的脑袋,朕或许会改变主意。”
今朝从没想过自己的脑袋会如此值钱,但对于商晟视人命如儿戏的态度却不买账。商晟大笑,手起落下却只是按了今朝的肩膀,撑着起身,“好好看书,回头朕要考你。”一面拂衣而去,唤内侍道:“去明政殿。”
十多年来,玉廷王花倾之与帝君商晟的关系一直是朝中最为微妙复杂,也最令人难以捉摸的关系。众人皆知玉廷王是帝君的外甥,但也私下流传帝君是玉廷王的仇人。玉廷王曾为帝君挡剑,而帝君于封赏亦毫不吝啬。
但甥舅之间总似隔着一层不信任。玉廷王府的房子轩峻壮丽,玉廷王府的府卫八百有余,但玉廷王并无实权。典章制度的整理制定虽为千秋功业,却掌握不了帝国命脉。然而对玉廷王的奏请帝君又是有一准一,有二准二,极少驳斥,就连令人诟病的“厚锦都、薄三郡”都是以帝君的自省“昔年锦都战乱,朕未加体恤,故今亲厚之,以补不足”而被弹压下去。帝君待玉廷王是防范而不疏离。
这种既亲厚又防范像极了君父与儿子的关系,亲厚是因为血缘,防范则是出于权力对人心的诱惑。四年前帝君将世子花今朝招入宫中,躬亲教导。三年前十步杀震动钰京,帝君调禁军护卫王府,玉廷王再三推辞才终作罢——当然,躬亲教导是不是以为人质,调军护卫是不是心存怀疑就不是人人都能想到的层面了。
而今帝君雷厉风行地拔除韩党,又怎不令人揣测是在为异日新君即位扫除障碍?若兵权花落玉廷王府,众人的猜测则更近一分。帝国在平静地度过了三十年后,终于又将面临朝局的重新洗牌。韩家已倒,未知与其并立的左氏又将如何。
军权且暂不议,帝君对玉廷王的“有请必准”倒是在韩嚭一案上也未例外。尽管朝堂上自觉颜面有损的帝君拂袖而去,但三日后还是收回成命,重发敕令,改判“满门抄斩”为“首恶不赦,女眷、黄口男童发配极北”——韩嚭的长孙今年才满九岁,也即是说这宗大案尘埃落定后韩家走上刑场的只有韩嚭及其长子韩甘、次子韩凭、三子韩夜四人而已。
韩氏父子是重犯,重犯的一层含义是每个人有单独的牢房,且相隔甚远;另一层含义是牢房虽简陋,但尚整洁,留给死者最后的尊严。
一张床榻,一张桌案,供给薄酒。
韩嚭不愧大将风度,须发整洁,盘腿榻上,闭目养神,只有细看衣上被展平过的褶皱才能想象到被捉拿时厮打的狼狈。花倾之静静地站在牢房门口。韩嚭此人最大的缺点是“贪”,贪财贪权贪心无餍,不但一人贪,连带手下同党一起贪,单只是他们控制的玄都与海都间的商道这些年盘剥的商旅不计其数,所获资财千倍于千户中产之家年入之和。单此贪墨一罪足以将韩嚭推上断头台,但因商晟纵容包庇,花倾之才不得不搜集证据,甚至罗织罪名给韩嚭凑了个“十罪”的整。但不管是韩嚭的贪还是其他罪名都不是花倾之要杀韩嚭的主要原因——花倾之要杀韩嚭,是因为韩嚭背叛了凤都,而他答应过师父要为凤都报仇。
韩嚭幽幽睁开双眼,与花倾之目光相碰。牢门外的玉廷王淡淡一笑,韩嚭脑中轰然炸开:或许这个时候他才终于明白要他命的人究竟是谁!
花倾之没有理会身后韩嚭恨不能将他千刀万剐的目光,转身离去,皂黑靴子踏过地上干草,似重还轻:若不是韩嚭,二十年前凤都一战不会死那么多人……
提着两个酒坛,花倾之缓缓地沿着牢房间的通道走到尽头,最里一间关着韩夜——三公子身穿白袍,双眼微合,左肘支撑身体侧卧榻上,屈左膝,支右腿,右手三根指头好似全不用力地夹着筷子,手腕旋绕,随意又不失节奏的敲打着身前盛酒的陶碗,“叮叮叮叮”。披散的长发遮了半张脸,露出淡泊宁静的神情,带着些微暮春的醉意。不出仕、不娶妻、不蓄须,韩夜的所作所为可谓离经叛道,但他风流妩媚的面相和洒脱不羁的才气却让人觉得他的不合世俗自然而然,仿佛这种人若不如此倒有悖情理。
花倾之驻足微笑:韩三公子,不论他是锦衣华轩,还是身陷囹圄,仿佛随时随地都能让自己置身于桃飞梨落、歌舞晏晏之中,避世忘忧。示意狱卒打开牢门,花倾之没有看韩夜,径直都到案几前,将酒坛置于一侧,摆开两个碗,“狱中的酒恐怕味淡,我带了好酒来。”搬起酒坛,斟了两碗,这才转过头来道:“我知道韩将军的事与你无关,你是被连累的。”
开锁落锁的时候韩夜就已睁开眼了,花倾之未看他,他却一直注视着花倾之——今日玉廷王一身浅鹅黄,黑色披风,温和淡雅中透着贵气,让住久了牢狱的人眼前一亮,仿佛看到了希望。然而希望,韩夜是不奢求的,他只在乎美酒。
懒洋洋地舒展身体,韩夜从榻上下来,将头发一拢,拾了根闲极无聊时结的草绳系在脑后。施施然走到花倾之对面,跪坐下来,端起碗来一饮而尽。
韩夜不屑,“玉廷王何必惺惺作态,扳倒韩家的人难道不是你吗?”人说吃人嘴短,韩三公子倒是酒才入喉就不领情了。
花倾之不慌不忙地倒酒,淡淡道:“韩公子,说话要有凭据。”
韩夜横眉冷对,“凭据我没有,但我比我父亲看得清楚!”
花倾之不承认,也不否认,却沉下脸来,不再做韩夜所谓的“惺惺之态”,冷道:“你虽不涉案,但糟蹋过多少女子?定你一死,有何不甘?”
韩夜心里只有讥诮:好啊,来为商莹报仇吧!
“不错,我是玩弄女人,可你呢,你玩弄权术!我是害了不少女人,可你会害死更多的人。用天下血流成河的代价雪你一人之仇,我是无耻,可你就好到哪里去了吗?”见花倾之无动于衷,韩夜恼怒,他讨厌那种云淡风轻,一切阴谋诡计、伤心失意都不着痕迹。“你一定奇怪陛下为什么会知道傲初尘的身份吧?”
“傲初尘”三个字刺得倾之心下一痛,他凝眸逼视韩夜。
韩夜对花倾之的反应很是满意,眼神得意得飘了起来,“因为十几年前你们来钰京时我在街上见到了她,而后秘奏了陛下。是你的错,那样貌美的妻子该关在家里才对,哈哈!”肆无忌惮的大笑,他想花倾之一定会愤怒地扼住他的喉咙。
如果在几年前,花倾之一定会杀了韩夜,但现在他不会了,因为他想通了:害死初尘和孩子的是他的不争、是他的放手,与旁人无尤。
“是我的错,是我没有尽到为人夫的责任。”猛地灌了一碗酒。
韩夜愕然,不曾料想会是这样的结果:哀莫大于心死,便是如此吧——他们关系并不融洽,从第一次见面就结下了梁子,但这并不代表他们互相不了解。
花倾之编纂《正地志》和前朝史时看重韩夜之才,要他参与。韩夜心里并不抵触,在他看来,这比起帮着父亲去贪去害人好上不啻千倍。但他每次仍是故意找花倾之不痛快,喝得酩酊大醉被人抬去,而花倾之则毫不客气的派人用凉水将他激醒。两人互相看不顺眼,花倾之看不惯韩夜的风流,韩夜却恰看不惯花倾之的正经,花倾之看不惯韩夜的不行小善,韩夜却又看不惯花倾之的专行大恶——谋逆之恶。但这却不妨碍他们彼此的欣赏和同情,尽管从不说出口。
“花倾之,我们生来就是敌人,在我们还不认识的时候就是如此了。”这难道就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吗?韩夜心下自嘲。
花倾之道:“我不信命,不过除了对女人的态度,我欣赏你。”
韩夜没想到自己临死之前还能得到这么一句中肯的评价,苦笑道:“可笑赞赏我的人竟是要将我置于死地的敌人。”
“你从来都不是我的敌人。”花倾之举杯。
韩夜大笑,“好个从来都不是敌人,花倾之,你这酒不错,是什么酒?”
微笑,“毒酒。”
……
明政殿。
花倾之跪在殿上,商晟来回踱步,站定,手拿奏章指着花倾之的鼻子骂道:“花倾之!玉廷王!!你这是什么意思?啊?你说让朕放过韩家老小,好,我放,可你为什么又私自处决韩夜?你修律法不知道这样做是死罪,不知道知法犯法是罪上加罪!你看看,你看看,弹劾你的奏章都送到朕面前了!”商晟气得抡起胳膊——那要是他儿子,他就一巴掌扇上去,但忍了忍,只是将奏折狠狠地摔在了地上。“韩夜跟你有什么仇?”
花倾之道:“无仇。”
商晟更怒,“无仇你私自处决他?”
花倾之道:“韩夜受韩嚭牵连,本身无罪,应该给他留个全尸。”
“你……自作主张!”
“陛下因何事发怒?”季妩身着绣百花的品红长裙,高髻金钗,并不刻意用厚粉掩饰的皱纹蕴含着岁月的深度,反而透出别样的威严与雍容,气质高华,无人能及。她似乎是一个经得起老,也不怕老的女人。
商晟见是妻子,怒火顿时压下了一半。季妩俯身拾起奏折,只略扫了几眼便对商晟道:“陛下,韩夜死都死了还计较什么,难道为了一个罪人追究倾之不成?至于谏官的话自然也对,但重罚轻罚全在陛下,我看罚俸就好了。”——谏官再耿直,也不可能真就逼着帝君将“准”太子如何了,若有人居心叵测,借机兴风作浪,商晟更是第一个不能允许。
商晟并未消气,不想如此轻易饶了花倾之,但又想接了季妩这个台阶,索性甩袖不理。季妩合上奏章,问倾之道:“听说你从锦都回来后竟在府中中毒?”
“什么?有这种事?何人所为?”商晟瞬间将花倾之私自处决韩夜的事抛在脑后。站在他身旁的季妩莞尔一笑。
花倾之想:此事他未令家人声张,季妩如何知道?但想到刚刚今朝在屏风后焦急的露了下脸,便了然了。“回陛下、娘娘,只是食物相克,吃坏了胃口而已,已经好了。”轻描淡写——那本就是他的家事,无需让外人知道。
“你也是的,这么大人了还不懂得照顾自己。府中的人也该罚,不能放纵。”季妩一边叹气一边责备,又转对商晟道:“陛下骂也骂够了,让倾之回去吧。”
商晟斜了一眼花倾之,不想这么轻易放过他,冷声道:“陪朕喝酒去。”
季妩心知商晟已经消气,为他拂了拂衣领,劝道:“陛下可莫贪杯。”
商晟低头看着季妩,弯起嘴角,可心里却不是滋味:她从什么时候开始只有对他有所求时才如此体贴温柔?
八风台,驻月殿。初夏的微风吹得千万架风车“吱哟吱哟”。在这里,一次醉酒后,商晟曾亲口说过这些风车的来历,那都是为了他捧在掌心里、放在心尖上宠爱了十五年的妹妹,可最后他却将她远嫁异乡。他亲口承认是他逼死了雪谣,他说得痛哭流涕——花倾之并不觉得商晟的眼泪虚伪,也许他是真的伤心。
在这里,又一次醉酒后,商晟曾亲口说他少有壮志,却未必有野心,但有一日父亲告诉了他折天峰北的秘密,他知道了那不是他一个人想不想做,而是玄都几世都在做的,身为商氏后人他别无选择。他打了个很“生动”的比喻——你的仇不是你花倾之一个人的仇,而是锦都的仇,你能放弃吗?不能。花倾之当时心下一凛,未知商晟这话是否暗示了什么,但事后证明醉言醉语醒来即忘。
酒真是个好东西,醉也真是件好事,尤其对于醒着的时候太过精明的人——当然,真正精明的人,如花倾之,是不会相信对方真的已经醉了的。
商晟酒量好,酒品却差,醉了就喜欢胡言乱语。
“有人说你权倾朝野……”
“陛下莫信谗言。”
“其实,这么多年,我有很多机会杀你,你也有很多机会杀我……”
“陛下,您醉了。”
“我醉了,你正有机会。”
“陛下有机会杀我而没有杀,我会记恩。”
“知恩图报,这很好。前十年我可以轻易取你性命,可我没有,那现在你也应该报朕十年的恩。不过我可提醒你,像朕这种年纪可是活一天,少一天了。”
“陛下,我扶你去休息。”
“不用,倾之,”醉得摇摇晃晃的帝君身体前倾,露出一脸让人很想弑君的调侃,“你为什么不蓄须呢?外间传言玉廷王好男风,是不是真的?”
这传言确是有的,而且是从王府传出来的。
玉廷王的地位在朝中日渐稳固后,总有些人想把女儿嫁进王府——玉廷王地位尊崇,丧妻后只有薄姬偏居侧室,并未续弦,况又文武双全、天姿俊朗,自然是未婚女子心中的如意郎君,是家中有女待字的父母心中的乘龙快婿。说亲的人也都是在京中有些体面的人家,回绝起来甚是麻烦,负责此事的去罹不胜其烦,忍不住对大哥、三弟抱怨。行已一笑置之。倾之却掀了眼皮瞧他一眼,道:“这有何难?你且放出话去,就说玉廷王好男风,对女人没有兴趣。”
一向老成持重的行已惊讶得险些咬到舌头,可他看了看始作俑者,那人竟面无表情,丝毫不觉不妥。去罹坚决不同意——花倾之好男风没关系,可跟倾之关系最近的人就是行已和他,那他们岂不首当其冲的会被牵连?绝对不行!
但后来这话还是传了出去,王府清静了,去罹也省心了。
“陛下,我找人来服侍您。”对付这种醉酒的无赖,干脆起身走人。
花倾之离开大殿,商晟倏然睁开双眼,全无醉意。他装醉,只有在醉的时候才能叫倾之的名字。双拳紧紧握起,商晟心恨:花少钧,你一个连妻子儿女都无能保护的人,凭什么做倾之的父亲?倾之,你流着玄都的血,你该姓商!
粟不满
作者有话要说:国庆快乐O(∩_∩)O~
【章四】粟不满
商晟是个让人头疼的人,花倾之以为,但从宫里回到家中,迎面一只绫罗绸缎、珠光宝气的“绿孔雀”却更晃得他头晕。那人一揖到地,花倾之一手扶额,一手扶了“绿孔雀”起身——怎么说那人也是他妹夫。
“绿孔雀”一笑,寒暄道:“殿下回府了,殿下气色看着不错啊。”
花倾之想头一句是废话,后一句,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气色不好,十分不好。仿佛害怕刺伤了眼睛,花倾之不着痕迹地脚下移位,走在了“绿孔雀”前面。
其实单论长相而言,那人浓眉入鬓、双目有神、略带鹰钩的鼻子和微红的脸庞,再加上高大魁梧的身材,整个人英气勃勃——据他自己说祖上是锦都的开国元戎粟诤将军。不过粟家早已衰落,嫡宗凋零、族谱遗失,几百年间子孙散落者不知几何。故而几乎合锦都粟姓者皆推粟诤为祖,是真是假,实不可考。
“绿孔雀”姓粟名满,有一个外号叫“粟不满”。
初尘死后,小花儿执意要回渤瀛,粟满千里迢迢跟随而去,一路照拂。渤瀛侯夫妇收留了小花儿,也把粟满安排在侯府做事。傲参本想认小花儿做义女,可小花儿不愿,坚持还做丫环,照顾侯爷、夫人。粟满外圆内方,精明干练,加之人又长得仪表堂堂,渐渐便得到世子傲天俊的重用。
傲参想认小花儿做义女其实还有另一层考虑——给她找个好人家。且不说她是故锦都王的后人,单是她重恩重义的性情也值得有个好归宿。以渤瀛侯义女的身份,不管是世家公子还是渤瀛豪商,都能门当户对。傲参请夫人殷绾去做说客,哪知小花儿性傲,得知傲参有如此打算,更不肯从。傲参无奈,只好作罢。
粟满钟情小花儿,锲而不舍。初尘死后,小花儿心智也渐成熟。从前她只看到粟满的玲珑,却忽略了他的正直,忽略了他对她的认真,平心而论,粟满是个好人,是那种有点小狡猾、小奸诈,却不失可爱的好人。至后来二人情投意合,傲参想既然小花儿愿意,也不必介意对方的身份,况且粟满是锦都跟来的人,想必花倾之也是放心的,便做主将小花儿嫁给了粟满。
“你怎么来了?何时到的?”花倾之边走边问。
“今晨刚到。陛下诏侯爷入京,殿下也知侯爷这些年病体缠身,行走不便,都是由世子代为入朝觐见,这次粟满便是随世子一同入京的。”
花倾之知道傲参一向硬朗,只是不理俗物罢了,况且殷绾身子总不大好,他也希望多些时间陪伴妻子,所以把大事小情都推给了儿子,乐得轻闲。花倾之还知道商晟诏见傲家的人是因为近半年来京畿时有异象。不过他不知道的是粟满就是几年不见,变得如此品味独到,还是每回“拜访”都故意穿成这样找他气受——花倾之尤还记得七年前第一次见到成了他妹夫的粟满时的情景:
当时粟满的拜帖是小花儿的亲笔信,大概的意思是说“哥,我嫁人了,没有征得你的同意,现在妹夫就在门口,你看看吧,成不成就是他了”——花倾之觉得这信的口吻很熟悉,想来初尘就是这样给天俊写信的。想起初尘,他不由眉头紧锁,她就好像是缠绕他全是的荆棘,只要想起来,就会扎得很深、刺得很痛。
粟满机灵、仗义,虽是孤儿,却少有傲骨,自食其力,不食嗟来之食。这点花倾之十分看好,从前时常督促他念书,闲来也指点他武艺。粟满聪明,一点即通。按说花倾之对粟满应该满意,如果他不是他妹夫——花倾之总觉得,若是自己做主,会给妹妹找个更好的。还未见面,他心下已存偏见,但不料见面之后,花倾之觉得这些偏见简直太轻太轻——粟满身穿绿袍,头裹蓝巾,头巾上缀着硕大的碧绿翡翠,腰缠荷包、香囊、玉佩诸物,还附庸风雅地举了把乌木镏金的折扇,抱扇一礼,手上镶嵌着红蓝宝石的戒指熠熠生辉。
花倾之深深吸了好几口气,才问,“听说你有个外号叫‘不满’?”
“是。”粟满堆了一脸习惯性的笑容,“拳脚会一点,医术会一点,观天象会一点,算人命会一点,什么都会一点,但什么都不精通,所以叫‘不满’。”
花倾之暗道圆滑。“嗯,”点点头,“我看你少少有些才能,王府正缺人手,我将你从傲天俊那里要过来如何?”——他真正想要回的是小花儿。
“只要殿下同世子说好,我们做下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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