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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氏孤儿-第4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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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帝君心血来潮要修的这处院落众人有许多猜测,最后答案被商晟的手书揭晓——“敕造玉廷王府”。或许所有的人这时候都要对新封的西甫玉廷王另眼相看了,陛下的“殷勤”是器重,是收拢,是迷惑,是补偿,众说纷纭,无有定论。也或许,兼而有之。

倾之迁入新居后便将留在锦官城花府的女眷和孩子接了过来。“先朝四方封君各执舆地,天下地志纷杂散乱,或缺、或误、或不明、或相矛盾,陛下御宇,当总其零散,补其遗漏,正其谬误,勘其模糊,以为《正地志》。”这是倾之在给商晟的奏折上说的话。编纂天下地志确实是个千头万绪的麻烦差事,所以接下这件差事的玉廷王一直安安分分、勤勤恳恳,回到家后也埋首卷堆,不辞辛苦——连商晟听了这样的回奏都十分欣慰,至于玉廷王府真正谋划之事却无人知道。

平和宁静、青色渐白的裙裾和一左一右两双小鞋走入伏案的倾之的视线,他时常幻想有一日初尘会带着两个孩子像这样出现在他的面前,是真的吗?

眼睫眨动了几下,倾之抬起头来。

“爹爹,爹爹!”较小的孩子挣脱大人的手心,跑了过来,扑在他身上。

倾之诧异地望着面前的女子——大嫂沈植兰。

“爹爹。”穿着绿色袄裤,头发扎成朝天的一束,用红绳绑起,眉间点着红点儿,脸上搽了胭脂的小姑娘手脚并用,双臂环着倾之的脖子挂在了他身上。

连一向从容淡定、处变不惊的植兰都不由失态,狠狠皱了眉头。

“青青,他不是爹爹,叫三叔。”

女孩儿是行已与植兰的女儿,子车青青,名字是倾之取的——青者,出于兰而胜于兰。行已离开锦都时青青才刚满月,所以青青不认得父亲。但她努了努嘴,大约为这漂亮的男人不是自己的爹爹而感到失望。然而孩子就是孩子,失望来得快去得更快,她又挂在倾之身上,高兴地“山猪山猪(三叔)”叫个不停了。

虽然这孩子开朗得、不认生得有些过分,但倾之并不觉得厌烦。他抱着青青,看向植兰身边的男孩子。那孩子比起青青羞涩了许多,他紧紧拉着植兰的手,低着头靠在伯娘腿边。植兰对倾之道:“薄姬说她不来打扰你了,这是今朝。”又俯身推推孩子,对他柔声道:“今朝,那是你爹爹,快过去。”

孩子仰头看看植兰,又看看伯娘口中的“爹爹”。倾之第一次看到那孩子的眼睛,乌黑水亮,像幼兽一样纯良无辜——野外恶劣的环境中,幼兽有时会成为成年同类的腹中餐,为了博取生机,它们拥有世上最楚楚可怜的眼神。

孩子认生,不愿上前。倒也并非他天性怯懦,植兰知道,今朝先天不足、身体孱弱,青青是闻着阳光吸着草香长大的,而今朝却是闻着草药喝着药汤长大的。他不大出门,性格沉静,甚至有些胆小。薄清扬对这孩子不闻不问,这些年今朝都是呆在覆雪园跟着植兰,所以植兰对他既了解又疼惜。

植兰牵着今朝的小手将他领到倾之跟前。

“青青,到娘这儿来,我们去见爹爹。”

青青这才乖乖从倾之身上爬了下来,要她娘抱。植兰抱了青青,看着倾之和今朝这对互相望着的陌生父子,欲言又止,转身离开。倾之隐隐听见青青问植兰“爹爹有山猪(三叔)好看吗?”他忍俊不禁。这不经意的微笑让小今朝安心。

“你叫朝儿?”倾之并没有许多跟孩子交往的经验,但他努力保持温和。

孩子只是点点头,似乎还没有青青与他亲近,但是很安静。

“过来。”倾之伸出手臂。小今朝迟疑了片刻,低头看着自己的脚走进父亲的臂弯。倾之揽了孩子在怀里,或许血缘会产生一种发自内心的认同。

“会写字吗?”倾之摊开张纸。

“伯娘教过。”小今朝很乖却有些拘谨地回答。

倾之将笔递给他,笑道:“写写你的名字。”

对于写字,小今朝并不紧张。他身体不好,坐的时间多,动的时间少,伯娘说他从能抓物的时候就开始抓笔写字了。是否如此他虽记不得,但他不常出门,没有太多的游乐,所以每天多半的时间他都在把写字当游戏。他甚至零星学了些古烨滥文,那种文字像画一些,有虫有鸟,他很喜欢。

小今朝下笔流畅,虽还带着孩子的稚嫩,却显示出与众不同的天赋。

看今朝写完,倾之握了他的手也写了自己的名字。父子两人便你写几个字,我握着你的手写几个字,用笔墨交流起来。今朝歪头看着父亲露出笑来,倾之揉揉孩子的脑袋,眼角唇边也溢满慈父的温柔。于薄清扬倾之并无感情,可他开始认真地对待这个孩子,他不愿意违背自己的真实感受——他喜欢这孩子,尽管不是自己心爱的女人所生。倾之想,是该考虑考虑如何做一个好父亲的时候了。

四月的天气,小今朝安静地写着字,倾之望着窗外飘落的海棠。

二十年前,他亦如此偎依在父亲怀里。倾之想起了父母,想起了兄妹,想起了初尘和他没有机会来到这个世上的孩子们,想起了那些不可再得的幸福……

“该爹爹写了。”

倾之出神了,他抱歉地笑了笑,执笔,却是下笔无言,任墨泪静淌。

【子归啼不尽 完】

江城子

作者有话要说:完结卷O(∩_∩)O~

祝大家中秋快乐

【章一】江城子

十五年后。

来往钰京锦都之间的道路上,鬓染微霜的素衣男子将满满兜撷的海棠花瓣一把把扬起。粉色雪片在暮春慵懒的微风中纷纷扬扬、回旋飘落。男子一抖衣摆,将花瓣尽数洒落。他腰间别着酒坛,勾手提起灌了许多,又将剩下的倾向崖底。

如果当年不是她执意要走,他不会让她走;如果当年他锁了她、绑了她,执意不放她走,她也不可能走。说到底,究竟是他先放了手。如果可以重来,他必不再放手,但世事可以重来吗?如果能有来生,他必不再放手,可真的会有来生吗?她走了,带着他两个尚未出世的孩子一起走了……

花倾之抬起头,四月的阳光明媚得刺眼。

熬过了最初那些撕心裂肺的日子,十几年来他总会在春末到出事的地方祭拜初尘。只他一人。他会采撷她最爱的海棠,会坐在悬崖边喝烧喉的烈酒。胭脂醉由口入喉,由喉而心缓缓流淌,像一把软刀温柔而精致刻下一刀又一刀。

祭拜过初尘,倾之会到锦官城里的府邸小住几日。他一袭素衣、神情淡漠,牵马走在熙熙攘攘的街上,花哨的叫卖和琳琅的货品都不能吸引他的目光。

路边“叮叮当当”滚来一只彩球,正停在倾之脚边。那种以皮革制成,上覆绣花绸面,尖角挂着流苏、铃铛的彩球是春天里女孩子的最爱。俯身拾起,仔细端详,不由露出春风一样的笑容:许多年前他曾见两个女子踢过这样的球。

“叔叔,那是我的球。”小孩子声音甜软,却是理直气壮。

倾之低头见一个身高不足三尺的女娃儿仰头站在她面前。娃娃大眼睛、圆脸盘、唇红齿白的煞是可人。她头顶抓髻,穿樱红袄、粉红裤,脚上一对桃紫小鞋,鞋上的红色绒球随她左脚踩右脚、右脚踩左脚地摇摆、颤动,很不安分。

倾之笑笑,将球还给小姑娘,路边却又“呜呜”哭着走来一个更小的孩子,翠袄绿裤,比先前的孩子矮了半头。她双手揉着眼睛,把自己抹成了小花脸。

倾之蹲下来,扯下孩子的小手,用帕子为她擦拭脸上的鼻涕眼泪,边问道:“为什么哭啊?”余光看着旁边的大孩子,大孩子歪头不理,却也没走。

后来的女孩儿瘪着小嘴,一脸委屈地吭唧道:“姐姐不跟我玩,呜呜……”

“噢。”倾之点点头,转头佯装责备地问大孩子,“你为什么不跟妹妹玩?”

大孩子趾高气昂,干脆利落道:“她太小,总爱哭鼻子,我不喜欢。”

倾之被眼前这对小姐妹的模样逗乐,略一思索,解下随身玉佩,对大孩子道:“你若陪着妹妹玩,做个好姐姐,我把这个送你如何?”

大孩子见倾之手中是块很好看的石头,有些心动,却又不十分肯定对方说话算数,于是她抿着小嘴,眼神闪闪烁烁。然而终究也不会有多大损失,权衡过后的聪明孩子走到妹妹身边,在她脸上啄了一口,说道:“我都咬你了,别哭了,我跟你玩。”将球塞进妹妹怀里。妹妹抱着球,眼泪说收就收住了,还凑过脸去要姐姐再啃啃。姐姐不乐意,但瞟一眼那块好看的石头,皱皱眉毛,又咬了一口。

饶是倾之见多识广,也不禁哭笑不得:这都是跟谁学的?小人精。

“婷婷。玉丽。”家里大人寻出来。姐姐拉了妹妹往回跑,临了不忘从倾之手中夺过那块石头,生怕他会反悔。孩子蹦蹦跶跶跑到个妇人跟前,跳着脚地炫耀道:“阿奶,阿奶,你看这个,你看这个,好不好看?”

妇人接过玉佩。青银色络子结着上等的羊脂白玉。玉色白如割脂、玉质细腻温润。再看雕工,大水牛身下卧着两只小水牛,老牛的舐犊之情、小牛的孺慕之情,栩栩如生,传神写照——这可不像是一般人家能拿出来的东西。

妇人板起脸来,问道:“哪儿来的?”

鬼精灵的孩子已经懂得察言观色,忙推卸责任,朝后一指,“叔叔给的。”

妇人望过去,不由大吃一惊,“公……公子……”

除了从锦都带去的家人和留在锦都看家护院的人,如今已很少有人这样称呼他了。倾之定睛一看,妇人四十多岁,黑发中夹着银丝,体态略微发福,却仍是个很美的妇人。脸上有浅色疤痕。倾之不由笑了,执缰上前道:“梅嫂。”

人情老来易感伤。看着眼前样貌未有多大变化,却成熟内敛了许多的男子,梅嫂忽觉感慨万千,鼻子一酸,两眼就湿润了:十五年,发生了很多事,改变了很多人,对花倾之而言,对他改变最大也改变了他最多的莫过于妻儿之死。

梅嫂为自己的失态解嘲一笑,忙抻袖子抹了抹眼,拉着倾之道:“来来,快屋里坐。”又回头招呼小姐妹俩,“婷婷,带着妹妹回屋去玩。”

倾之被梅嫂请进了路边一家肥肠粉馆的后院。梅嫂倒了茶,请倾之稍坐,便去前面唤丈夫和女儿。阿荣听说是倾之,急忙关店打烊,吩咐女儿上街沽酒。

那日阿荣拉着倾之喝了很多酒,也说了很多话。

阿荣说这几年轻徭薄赋又赶上风调雨顺,如今家中殷实,日子过得很不错。说他招了个上门女婿,年纪大了,田里的活儿就交给了女婿和儿子。说他和梅子开了这家肥肠粉馆。说他家的肥肠粉和锅盔远近闻名,排着队都买不上。

团儿将两碗刚出锅的、料加得很足的肥肠粉配了金黄油亮、外焦里嫩的锅盔端上来。倾之说肥肠粉细腻爽口、辣得过瘾,又说团儿小时候很不畏生,如今却端方安静,是长大了。阿荣笑说可不长大了嘛,都成了亲、当了娘了。又说两个女娃都是团儿的孩子,大的叫婷婷,三岁,调皮又霸道,小的叫玉丽,两岁,别看总被姐姐欺负,却其实最会扮猪吃虎。倾之说孩子聪明伶俐、讨人喜欢,说婷婷像团儿,猜玉丽大约像父亲。又笑说,阿荣哥,你家的孩子总矮我的辈分,当年团儿喊我哥哥,如今婷婷又叫我叔叔,我可总是吃亏。

一旁玩耍的婷婷扭过头来,很是不解:叔叔似乎嫌她叫错了,可不叫叔叔叫什么?她走过去,站在倾之身前,歪头看他,试探的改口叫了声,“大哥哥……”

倾之、阿荣大笑不止。团儿笑着领了两个孩子别屋去玩。

酒饮了三坛,阿荣的情绪渐渐激动,“当年我怨过公子,骂公子认贼作父,还赌咒发誓与公子再不往来,如今想来却是错了。没有公子护着锦都,我们哪能过上这样平平安安的日子?”他拉着倾之的手,泫然泪下,“是我对不住公子。”

倾之看着阿荣,只是淡淡道:“什么都不要说了,喝酒吧。”

又喝了些酒,说的什么却记不清了。临走时梅嫂要倾之收回玉佩,倾之看那幸福偎依的母牛和小牛,心中忽然满是对自己自欺欺人的嘲讽。

“不过是块好看的石头罢了。”倾之道。

从阿荣家出来,倾之走得很慢,沿着冲华街,细心观察着几十次走过却从未关注过的路人的神情——黄发垂髫,陶陶自乐,幸福愉悦和满足从每个人的眼底洋溢出来。家家植花,户户馥郁,倾之驻足:这不就是父亲在世时的锦官城吗?

到家时天色已晚,家人没有料到公子此时回来,绾芳苑尚未掌灯,只有门口屋檐下两盏长明灯孤独地亮着——他怕夜色太黑,初尘会找不到回家的路。

倾之吩咐家人不必麻烦,令其退下,独自坐在台阶上守着长明灯。天上明星,地上明灯,晚来风寒,夜露沾衣。约是到了半夜他才回房休息,翌日醒来已近正午。洗漱过后倾之来到桌案前,墨玉镇纸下压着一张他在十五年前写下的字条——“已至钰京,见字盼往”。他想:初尘回家看到他留的字,会去钰京找他。

脸上浮出微笑,断非喜,亦绝非悲,或许是负气,是怒极而笑。倾之袖起字条,敞开大门,清晨的阳光泼洒了一身。掀起灯罩,烧了字条,熄灭了两盏长明灯。在初尘死后的第十五年,他终于可以面对:她走了,再不会回来。

在锦官城清净闲适地过了一月,一日家人送来信鸽,钰京传来的消息,言“事成”。倾之看了一眼,吩咐家人准备行李,喂饱马匹,他即日返京。

在玉廷王离开的两个月中钰京发生了件惊动朝野的大事——三十年圣眷无减的天执右将军韩嚭因属下贪墨而被追查牵连,经过一个月秘查秘审,竟被纠出“欺君罔上、结党营私、拥兵自重、勾通外夷、粢肆贪墨、构陷忠良、卖官鬻爵、徇私舞弊、尸位素餐、纵奴行凶”等十款大罪。桩桩件件,铁证如山。

传言帝君顾念三十年君臣情义,尚在犹豫,倒是帝后季妩及时扇了枕边风,言说“韩嚭不杀,难正朝纲,韩氏不除,难平民愤”,于是韩家再无翻身机会。韩嚭免职下狱,盛极一时的韩氏家族被抄家罚没,只待最后定罪,满门抄斩。可谓其兴也勃,其衰也倏。涉嫌此案被谪、被罢、被流放的各级官员亦不在少数。

然而这一切都与玉廷王花倾之无关,在朝中暗流涌动、剑拔弩张时他因每年此时回锦都祭拜亡妻,顺便核查食邑之内一年的账目而远离漩涡,不在京中。

倾之返回的时间刚刚好,十日后韩家将被满门抄斩,他还可以从容斡旋。

一进家门花倾之就被子车青青缠住,青青今年十四,已出落成了个大姑娘。青青抱着三叔的胳膊,边走边告状道:“三叔,你不在家时今朝欺负我。”

花倾之知道自己的独子虽长青青一岁,却不似青青一张巧嘴,满肚心眼儿,谁欺负谁他心中有数。“噢?他如何欺负你?”却仍是认真问道。

青青先是高兴道:“三叔,你不知道,你走的这段时间今朝升了风翼卫的小队长。可是,”转而一脸愤愤,“我要他带我进宫去玩,他却说什么都不答应。”

“就为这个?”花倾之笑呵呵道,“青青的意思是要朝儿擅用职权?”

青青蹙眉,瘪嘴道:“哪有那么严重?”

“风云两翼护卫禁宫,保护陛下和娘娘的安全,若是每个人都带着自己的亲故进去转转,那成什么了?你当是东市的菜场啊?”花倾之打趣道。

“可是……”青青不乐意地站住不走,撅嘴道,“人家好歹也是玉廷王的亲亲侄女,连帝宫都没进过,说出去多丢人。”

“青青!”一声呵斥,迎面走来的是青青的父亲,子车行已。

青青从小天不怕,地不怕,连她那冷冷淡淡的娘亲都不怕,可就是害怕爹爹。她赶紧松开抱着三叔胳膊的手,讪讪地站在一边低下头去,蚊声道:“爹爹。”

行已上前责备道:“三叔才回来,你就缠着他。”

“爹,我没有,我只是好久不见三叔,想他而已。”青青狡辩。

行已欲出口责斥,倾之伸手阻拦,对青青道:“你想进宫,改日三叔带你去。”

“真的?”小丫头顿时两眼放光。

花倾之笑道:“三叔何时骗过你?”

青青旋即眉开眼笑,福了个身,俏皮道:“爹爹、三叔,你们商量要事吧,青青告退。”转身轻轻盈盈、连蹦带跳的跑了。青衣绿带,飞扬如春。

行已在后面摇头,叹气道:“这孩子,整日像匹脱缰的野马。”

倾之走过去与行已并肩,望着青青离开的方向,露出宠溺的微笑。他是爱极了孩子且宠极了孩子的,许多年前他就十分憧憬初尘所说的那种一群孩子叽叽喳喳满院跑闹的情景,可如今大哥行已与大嫂植兰膝下只得一女,二哥去罹与二嫂杜蘅若即若离、不提感情,而他也只有独子今朝。偌大的玉廷王府就只有两个孩子。今朝性格沉静,若非青青每日像只欢快的雀儿爱说爱笑,那这个家就太冷清了,冷清得让人不想住下去。自从父母抛下他,自从哥哥死了、妹妹丢了,花倾之就知道,他这辈子最害怕的会是孤单。比死亡尤甚的孤单。

“这才热闹嘛。”透出一丝令人不忍的寂凉。

“好了,”行已拍拍倾之,道,“进屋说话。”

倾之与行已进屋,入了密室,随后去罹端来青饮,还在腋下夹了份卷宗——如果大理寺、御史台和刑部的三位主官看到这份卷宗大约会连惊带吓,因为这份为韩嚭定罪的案卷现仍保密,理应只有五个人见过,陛下、娘娘和三司主官。但况后去罹,或者说是他背后的玉廷王府就是有本事将秘密的案卷搞到手,然后一字不差地呈现在玉廷王花倾之面前。行已展开卷宗,倾之“咚咚咚”盏茶下肚。

“扶芳哪有这么喝的?当是饮马呢。”去罹抱怨。

倾之伏案阅读卷宗,他掀起眼皮快速地看了去罹一眼,说道:“口渴。”

去罹哂他,“早知如此,不如打井水给你。”

倾之但笑不驳,将卷宗看完,微微一叹,“韩嚭得意得太久了。”

去罹腹诽倾之卖乖,毫不客气地戳穿他,“你是玩到兴趣索然了吧,不然你舍得杀他?你算算自己放弃过多少拉韩嚭下马的机会?”

对,也不全对。倾之笑道:“之前韩嚭虽有把柄落在我们手里,我们却不能保证一击必胜。若不能一次扳倒韩嚭,被毒蛇反咬一口反而不美。况且那时商晟对我没有足够的信任,我们也没有足够的势力,韩嚭一倒,左都渔翁得利,于我们却并无多大好处。而现在韩嚭让出的这天下之半的兵权,我们可以去争取。”顿了顿,“我不做没把握的事。再有,”倾之起身道,“韩嚭老了,不赶紧下手我怕他哪日两眼一阖,我们想报仇也没机会了。”

行已点头,道:“韬光养晦,守拙待时,如今对商晟也要尽快动手才是。”

目光中闪过片刻复杂和犹豫,“商晟……”倾之倏然闭口。而行已、去罹也同时注意到他痛苦的表情。“怎么了?”两人急忙扶住倾之。

倾之只觉胸口闷痛,呼吸不得,喉间涌上一股腥甜。猛咳一声,吐出大口鲜血。那血正溅在行已手上,眼前的变故令他大惊失色。

“茶里有毒!”行已大叫,一面扶了吐血不止的倾之,一面吩咐去罹,“去找植兰!”而后者正望着由他亲手端来的茶器发呆——那是杜蘅交给他的。

她道:“这是我新调的扶芳,你正拿给公子尝尝。”

 作者有话要说:完结卷O(∩_∩)O~

祝大家中秋快乐

十步杀

【章二】十步杀

灌药,吐出血水和药水,再灌药,再吐出血水和药水……去罹实在看不下去,转身逃走,奔回自己的住所。“砰”,门被拍开,杜蘅背门跪着。

扭头见是去罹,杜蘅施施然起身,对去罹道:“来,给我父亲和大哥上柱香吧。”她的身后是杜宇和杜云生的牌位。一切毋庸置疑、不言而证。

“是你在茶里下了毒!”

“不错。”

“为什么?!”

“你问我为什么?”杜蘅哂道,“好,我就告诉你!这十五年来,我无一日不记得父兄之后、锦都之仇,可花倾之呢?当初他逼我父兄自杀为的是取信商晟,如今他封王封爵、位列公卿,可他这十五年都做了什么?五年修志,七年修史,而今修律,他握了十五年笔的手还拿得起剑吗?!朝野内外谁不知道商晟无嗣,玉廷王就是当今太子?恐怕他当年逼死我父兄根本就不是为了复仇,而是为了向商晟邀功,是为了自己的荣显!花倾之认贼作父,可我不能让父兄枉死!”

“你怎么就认定了倾之无心复仇?韩嚭不是已经被扳倒了吗?”

杜蘅冷笑,“韩嚭算什么?与锦都有仇吗?他扳倒韩嚭还不是为了给自己继位扫清障碍?我等了一个五年、两个五年、三个五年,如今我再不等了!”

去罹一时理不清头绪解释,只急道:“阿蘅你不懂,倾之他自有打算。有解药吗?快把解药给我,晚了就来不及了!”

“解药?”杜蘅大笑,“父亲害怕花倾之悔诺,骗他说他服下了毒药,十年后发作,唯我能解,那当然是假的。可父亲留下了一味无解的毒药,那就是我!”

“你疯了!”去罹怒喝。

“我是疯了,是花倾之逼的!”杜蘅转身取了早已准备好的包袱,拔出季春,刃指去罹,“我要走,你可以阻拦,我们手下分输赢!”

十七年,即便是两块石头也会有感情了。去罹默然良久,长长叹了口气,闭上双眼,眉头紧锁:他了解杜蘅的痛苦,可以不追究下毒的事,但别人呢?如果大哥大嫂知道了会怎样?如果追随并忠于倾之的护卫们知道了又会怎样?

去罹松开紧握的双拳,嗓音低哑道:“你走吧。”

没有受到任何阻拦,杜蘅显然有些意外,然而事情走到这一步已经没什么好说的了。杜蘅看着去罹,退了两步,将季春收入鞘中,转身离开。

有那么片刻的冲动,去罹想追上杜蘅。

花倾之醒来的时候今朝跪在床榻边。“父亲,你醒了?”十五岁的孩子稍显稚嫩的脸上露出转忧为喜的笑容。他起身端来一碗清水,“父亲,喝点水吧。”

花倾之看着儿子,眼神很淡:朝儿是个很好很好的孩子,性情温善、宽仁孝顺,比起一心想着算计人又时常惹师父生气的十五岁时的自己实在是好太多了。

口中很干,可胃里不知是因中毒,还是因为吐了太多血水药水,十分难受。勉强喝了几口,花倾之道:“朝儿,不要把今天的事告诉陛下。”他所密谋的复仇今朝并不知晓——他不希望孩子继承他的仇恨——所以也从不嘱咐儿子不要在帝君面前多言,因为玉廷王府的一举一动实在没有什么不可为外人道的。

今朝点头,并不问为什么:父亲不让说,不说便是了。但见父亲喝了几口再不肯喝,今朝蹙眉道:“我去告诉伯娘父亲醒了。”他很乖,但并不笨,譬如这家里谁能管得住身为家主的他的父亲,今朝知道,只有身为长嫂并兼大夫的伯娘。

花倾之“嗯”了一声,看着儿子略显单薄的背影心觉好笑:明明还是个孩子啊,却已经开始“管束”父亲了。不过他首先等来的不是植兰,而是去罹。

“毒是杜蘅下的。”去罹道。

沉默片刻后,倾之淡淡地应了一声,仿佛那人不是下毒害他的。

“她走了,我没有阻拦。”去罹又道。

倾之看了眼去罹,问道:“你不去追她吗?”

去罹有些时候很不喜欢倾之,不喜欢他这样洞若观火的看穿,不喜欢他这样一针见血的点破,叫人不知该说什么——不管说什么,他心里早也清楚。

“喜欢一个人就抓住她,不要放手,否则悔之终生。”顿了顿,倾之头别向里侧,道,“我只是想告诉你,不要重蹈我和初尘的覆辙……”

去罹默默坐在床边,看烛光照着倾之的侧脸,投下一片阴影。他想:如果初尘还活着,一切都会不一样。倾之不会殚竭心力地熬出白发,不会少言寡语地封锁内心。这个家也会不一样,会像他们在锦都时,不管多么辛苦,只要一家人聚在一起就会有说有笑。还会有一对讨人喜爱的双生子吧,也许不止,倾之和初尘都那么年轻,或许可以有更多的孩子、更多的幸福。可如今,一切成空。

前些年不少人为京中名媛上门说亲,那都是些家世不错且秀外慧中的好姑娘,但都被倾之拒绝——非是她们不及初尘,只是初尘在倾之心中无可取代。

倾之说得不错,他从十五岁开始最青春年少、风华正茂的岁月是同初尘一起度过,再没有人能跟他重新来过;他如今位在封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也再不会有人会义无反顾地嫁给前途未卜的锦都遗孤,不会有人改名换姓、弃富贵、离父母与他相守相随。于去罹,道理也是如此,人的一生能有多少个十七年?

一语惊醒梦中人。去罹想,他已经做了决定。

“有件事情我一直没有告诉你。”去罹道。

倾之正过头来问他,“什么事?”临走前要交代的定然不是小事。

去罹蹙眉,略一整理思路,“初尘才出事时你整日烂醉如泥,有些事情不能上心,但我却是留意了。我去了出事的地方,到山上查看,结果发现遗有人为痕迹,也就是说那不是一场意外,而是蓄意谋害。”见倾之涣散、黯淡的眼神倏凝了起来,去罹分析道,“他们预计出队伍的行进路线,在途中设置障碍,当大家集中精力清除路障时将预备好的巨石掀下山去,造成假象,迷惑众人。”倾之的目光已变得凌厉如刀,去罹慑于这种逼人威压,为自己解释说,“当时我以为最有可能做这件事的人是季妩,因为一直以来她是最主动的想让你和渤瀛侯府撇清关系的人。但我想如果你知道了,必然与她势不两立,这于复仇大计不利。既然初尘已经死了,就不能让她白死,所以……所以我才隐瞒了你……”

倾之听得专注,吃力地抬起上身,然而他并不确信主谋者会是季妩:一来,季妩虽催促他与渤瀛断绝关系,却没有杀死初尘的必要;二来,初尘既已离开锦都,如此做法岂非画蛇添足?万一事泄只会坏事;其三,以他对季妩二十年的了解,她虽干预朝政,却并不是一个心肠狠毒的女人——事实上,倾之冷眼旁观,若非商晟有意纵容,单凭季妩的手腕还不足以与其夫分庭抗礼。

脑中似有什么即将连成一线,只是不够清晰,不够清晰……

“去查……,咳……”倾之猛咳,痛苦地缩着身子,他胡乱用手撑着,想要坐起。去罹见状扶起倾之让他靠在自己身上,帮他顺气。

“去……去查十步杀。”气息衰弱,语气却十分坚决。

十步杀是三年前出现在钰京的刺客组织,他们是不是叫十步杀没有人知道,只是传说他们个个身怀十步杀一人的本领。三年前,十步杀频频作案,引得京中人心惶恐,后来连护卫京畿的十二营都派出人手协防抓捕才将这股腥风血雨暂时镇压。当时确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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