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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氏孤儿-第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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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倾之暗道圆滑。“嗯,”点点头,“我看你少少有些才能,王府正缺人手,我将你从傲天俊那里要过来如何?”——他真正想要回的是小花儿。
“只要殿下同世子说好,我们做下人的自然从命。”圆滑的辞令从粟满嘴里溜出来,不假思索。花倾之暗道世故。粟满又道:“贱内如今怀了第二胎,希望殿下赐个名。”这是小花儿特意嘱咐他问的,她想让哥哥为孩子取名。
花倾之心下一喜,为妹妹高兴。虽然小花儿不在他身边,但嫁人生子,过得幸福,对他来说已经足够。“宁丰是你取的?”粟宁丰是粟满和小花儿的长子。
“是老侯爷赐的,老侯爷仁爱,对待粟满一家就如慈父一般……”
花倾之心道巧言令色。
“尚不知是男是女……”
“殿下赐个男女皆可的就是,素闻殿下博闻强识、文采斐然……”
花倾之暗哂阿谀谄媚。
“宁温吧。”他道,“宁静的宁,温和的温。”
……
“宁温该有七岁了吧。”岁月不饶人,孩子们都长大了。
“是。宁丰十岁,宁温七岁,还有宁馨也已四岁了。”粟满说话间抢步站在花倾之身前,弯腰的同时伸出手臂,挡住了花倾之前去的路。
粟满道:“请殿下移步海棠园。”
花倾之拧眉,不知粟满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他还记得有回粟满来时正当盛夏,酷热难耐,他正因这天气犯了气喘的毛病。结果粟满搞来图纸,在王府住了三日便指挥着府中工匠把他的书轩改造成了自雨亭。四面雨帘,倒甚是清爽。
自此粟满便似得了王府主人的默许,每次来看着哪里不对,就随意指挥工匠修修这里、改改那里,譬如哪里不利于排水,哪里不利于采光,哪里该多种些花木,哪里该把树都砍光——以防刺客。粟不满果然是什么都会一点点。
对此行已十分好奇,他问倾之,“为什么王府的人会听粟满的?”倾之故弄玄虚地笑笑,道:“大哥去找工匠,一问便知。”结果工匠一脸迷惑地看着行已,说道:“粟先生啊,他不是殿下请来看风水的吗?”行已恍然大悟,哭笑不得。
但如果粟满敢擅动海棠园里一草一木,花倾之嫌恶地看了一眼满脸堆笑的粟满,他绝对拔光了他那身“孔雀毛”,把他踢回渤瀛,写信要妹子好生管教!
璃河从王府穿过,以河为界,府邸在南,花园在北。花园正中的滟光湖由人工开凿,引璃河之水而成。湖西有山,湖心有岛,画舫漾波,曲桥相连,山石花木错落有致,亭台楼阁掩映其中。湖东是郁郁青青的宽阔草坪,原本平坦的地势,人为造成了天倾西北,地陷东南的格局。这都算是帝君的恩赐了。然而王府的人都知道这大好的风景,年年岁岁相似花、岁岁年年照湖月,殿下却因“公务繁忙”无暇欣赏,倒是假山之西有殿下亲自设计督造的海棠园,是殿下常去的地方。
海棠园中半面海棠半面荷,临湖建有一座瘦红居,瘦红居前有系着九十九根红绸带的合欢树。园中时常传出断断续续、并不连贯的箜篌声,碎人心肠。
海棠园中的大合欢树如今花正开得香浓,如一柄红伞遮挡着初夏午后已有些灼人的日光。微风下红带摇曳。树下对坐着两人,一人青衣,一人黄衫。
门前的草坪上,绿衣少女带着青面獠牙、夸张骇人的面具张牙舞爪、怪声怪气地追着两男两女四个孩子玩耍。男孩儿们光景相仿,女孩儿一大一小。被绿衣姐姐“吓”得惊呼不已的女孩儿们躲在了男孩儿身后,男孩儿则各自回身护着身后的女孩儿。笑声不断。湖边蓝衣少年静静看着,虽不参与也是眼眸带笑。
这光景令花倾之恍惚,一群孩子叽叽喳喳地跑闹,他的内心却似得到了从未有过的安宁。目光从孩子们中间收回来落在背对着他的黄衫女子身上,后者也恰转过头来。花倾之看到一双甜美的眸子,略怔,不由嘴角轻轻勾上去,微微一笑。
“爹爹,爹爹。”三个孩子看到粟满围了上去。
蓝衣少年看过来,目光落在粟满身边的花倾之身上,确定了他的身份,上前行礼道:“傲渟泓参见玉廷王。”另一个男孩儿见少年有此举动,也跟着跪拜道:“傲重光参见玉廷王。”亦是雅音纯正、礼数周全。原本围着粟满的三个孩子见状,有样学样地跪在地上,“粟宁丰/宁温/宁馨参见玉廷王。”
最小的宁馨被裙摆绊倒,胖乎乎的小人儿跌下去的样子甚是滑稽可爱。虽摔了一跤,但她也不哭闹,只用脏兮兮的小手揉了揉鼻子,抬头瞪着水汪汪春湖似地眼睛看着哥哥们口中的玉廷王。
花倾之一目了然:稳重知礼的少年是傲天俊的长子傲渟泓,两个男孩儿中,一个是傲天俊的次子傲重光,一个是粟家的长子粟宁丰,两个女孩儿宁温和宁馨是粟家的女儿们。至于绿衣少女……少女掀起面具,手背在身后,吐吐舌头,“三叔。”——这般没有礼貌的只有他家子车青青了。
黄衫女子起身行礼道:“世子今日入宫见驾,我便带着两位公子先来拜见殿下。”花倾之颔首,眼睛注视着她,一转不转,面上尤还带着春风一般的笑容。
青衣女子是植兰,她对女儿青青使了个眼色,青青会意,一手拉了宁温,一手拉了宁馨,对重光、宁丰道:“姐姐带你们去大湖上划船好不好?”四个孩子齐声叫“好”。青青又问渟泓:“大公子一起去吧。”傲渟泓欣然应允。
花倾之笑笑,转对粟满道:“你跟着去。”蹲下身子,拿帕子擦了擦小宁馨沾污的脸蛋儿,又给她提了提裙子,免得她再被自己绊倒。
小丫头看着眼前的漂亮叔叔,笑得花儿开了一样。
粟满和孩子们走后,植兰也推说有事,将海棠园留给了花倾之与黄衫人。
“哥哥……”黄衫人、小花儿——花窈莹扑进倾之怀里。
花倾之抱着在他眼中永远长不大的妹妹,问道:“你终于肯原谅哥哥了?”
窈莹抬头一愣,脸红道:“我那只是一时冲动,才没有生哥哥的气呢。”
“那你为什么一直不肯回来?”他多次暗示粟满希望他们夫妻能回王府。
脱开哥哥的怀抱,花窈莹道:“我知道哥哥有大事要做,我帮不上忙,却也不想添乱。当年执意离开确实是因为一时冲动,但事后想来,隐瞒我的身份一是为了保护我,二是为了麻痹商晟,既然如此,不如离开,好让哥哥少分牵挂。”
花倾之看着妹妹,嗓音暗哑,“为什么你和她都这样为我着想?”
窈莹知道哥哥口中那个“她”指的是嫂嫂初尘,忙岔开话题,问道:“侯爷说我现在可以回来了,他说商晟已不将琼华公主作为牵制哥哥的筹码,而哥哥也不用隐瞒早知琼华并非窈莹的事实来麻痹商晟了。是这样吗?”
“不错。”他们斗了十五年,当年那颗重要的棋子如今已无足轻重。既如此……“窈莹,你留下来吧。”花倾之道。
窈莹笑了笑,“这次是打算多住些时日的。”至于留不留下,她仍未松口。她最害怕的其实是哥哥看到她就不由想起嫂子,不由在她身边追寻另一个熟悉的身影——她们曾经是那样的形影不离,有小花儿的地方一定会有傲初尘。只这片刻她就感觉到哥哥的眼神会不由自主的将焦点落在旁边,她不忍见他如此。
妹妹留下花倾之自然欣喜,只是想到粟满每日要穿着那花里胡哨的一身打眼前经过,他就忍不住皱眉。“咳,”似不经意道,“回头让粟满换身衣服。”
粟满“欺负”花倾之这事窈莹早有耳闻,她也非常严肃地告诫过粟满。可粟满说,“娘子息怒,我哪里敢欺负大舅哥?”
“你敢说没有?”世子可是当着侯爷、夫人和她的面亲口说的。
粟满辩道:“我这不是觉得他太沉闷、太无趣了嘛,逗逗而已。”
窈莹虽没亲眼见过,但想也知道自从嫂嫂死后哥哥一定过得不舒心,可粟满的措辞却让她心下不豫,扯了他的脸佯怒道:“逗?我哥哥又不是三岁孩童!”顿了顿,她倒是十分好奇结果,便问道:“你‘逗’的结果如何?”
粟满摇头,做束手无策之状,叹气,“逗得越发沉闷无趣了。”窈莹抬手要打,粟满却捉了她的手将妻子拉进怀里,一阵哄说。
花窈莹见哥哥这副头疼无奈的模样,觉得粟满“逗”得确有成效——有表情总比没表情好。已经是三个孩儿的妈的花窈莹在哥哥面前扮了个鬼脸,露出十分孩子气的笑容,干脆道:“我觉得粟满这样穿,挺好!”所谓彩衣娱亲……
明政殿。商晟问卜于傲天俊。
“地震?”商晟拍案而起,目光冷鸷,“钰京乃三朝帝都,千余年来从未发生过地震。这是有王气之地,天神庇佑。渤瀛侯年老,占卜有误吧!”
傲天俊叩首道:“陛下,这不是占卜,而是经验。历来大震之必有异象。钰京附近泉水涌冒,又有飞鸟迁移,蟾蜍聚集,都与书中记载吻合。”
商晟蹙眉,这些事他心里其实早也有数,只是不愿承认。如今百姓中间已有传言,人心惶惶、满城风雨恐怕只是时间早晚,可他能怎么样?下令禁止妖言惑众,违令者斩?还是迁都?前者行不通,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后者更行不通,迁都令一下,更会引发将有天灾的猜测,致使百姓慌乱,人心不稳。
商晟深吸了口气,重新坐下,“朕问卜于渤瀛,就是想知道有无化解之法。”
傲天俊道:“化解之法没有,缓解之法倒有一个。”
“什么?”
“杀一人。”
“谁?”
“家父不曾对我言明,有封信请陛下御览。”傲天俊将信呈给商晟。
商晟迅速撕开信封,只见信上三个大字,是个人名。商晟沉下脸色,冷声斥道:“傲天俊,朕知你渤瀛侯府与玉廷王有隙,但如此做法,岂非公报私仇!”
傲天俊确不知情,闻言大惊,抬头见帝君面罩寒霜,眸光如刃,他心中暗忖:难道父亲让陛下杀的人,是玉廷王花倾之?
作者有话要说:国庆快乐O(∩_∩)O~
生子
【章五】生子
山中竹屋,女子一手扶墙,一手托着肚腹,缓缓行走。算时日已快临盆,这些天时常下腹疼痛,她记得大嫂嘱咐过的话,要多走走,生的时候才能顺当。屋里的陈设十分简陋,一张竹床,竹桌竹椅,再无其他。没有太多凭仗,她只能扶着墙走。每当痛感袭来,她就一手抱着肚子缩起身子,减缓疼痛,另一只手则抓着竹子和茅草扎成的墙壁以维持站立——这样的墙壁能承担多少重量,她心里没数,不敢实实在在地靠上去。她屏住呼吸,手指抠进墙壁,指缝里细嫩的皮肤被茅草竹刺扎得伤痕累累,不过比起欲裂的腹痛,她实在愿意用手上的伤分散注意。
她从不喊疼,因为在这深山茂林里没有人会听她喊疼,婆婆只会说“是女人都要经历这样的痛苦”。她不想让自己显得太娇贵。可今天她实在痛得不行,外面下着小雪,她却全身被汗湿透。强忍着一步步挪回床边,扶着腰小心翼翼地坐下,揉着腹部调节呼吸。疼一阵,松一阵,可疼痛越来越密集,越来越强烈,她心里有些发慌,想喊人,突袭的剧痛却让她走了腔调,失声大叫。
“怎么了?”从外面冲进来的人身上披着薄雪,手里拿着新折的野梅花——她临产在即,不便出门,却惦记着林中几树野梅花就要开了,便央了他去采。来人见她面色惨白,痛苦地按着肚子,来不及掸掉身上落雪,将梅花扔在桌上上前来扶住她,急切道:“怎么?不舒服?痛得厉害?是不是要……”
她紧咬银牙,痛得说不出话来,只胡乱“嗯”着:她的孩子,要出世了。
他虽阅历颇丰,却从没应对过女人生孩子这种事,心下着慌,只是面上故作镇定,安慰她道:“别怕。”扶她躺下,盖好被子,“我这就去找稳婆!”
正她这一阵疼痛略缓,又听他说去找稳婆,心下稍安。可那人才刚出门就被人拦住,她听见一个比风雪还冷的声音质问道:“去做什么?”是婆婆白姜。
颜鹊急道:“初尘要生了,我去找产婆。”
“稳婆?”白姜质问道,“你不怕暴露我们的行踪吗?”
“可……可初尘……管不了那许多了。”
“每个女人都要过这一关,有什么好怕?”她的心肠仿佛是铁石做的,“我去准备热水,你给她接生。” 白姜下了命令。
“我……我怎么行?”
“你怎么不行?去,先将她的衣服退了。磨蹭什么,想让她痛死吗?”
……
她的心一沉,却也沉到了底——她知道没有人能帮她和孩子,只有靠自己。她安慰自己,这没什么大不了,怎么呼吸,何时用力,大嫂都教过她。
学过是一回事,真到生产的时候却完全是另一回事。阵痛起来脑子里根本无法清醒,明明还不到时候却忍不住用力,想赶快把孩子生下来,结束这撕裂身体的痛苦。当然,这只是白费力气。她不停地告诫自己要沉着、要冷静,为了她的两个孩子,她不能太早的耗竭体力。他真的无法应付这样的场面,除了帮她退下衣服,按照她的说法在她身后垫好枕头,只能站在一旁干着急。
“舅舅,我……我想喝姜糖水。”她想还是把他支走比较好。
“好,我这就去给你煮。”痛快地答应,似乎有些如蒙大赦。
屋内又只剩她一人,最初的惊慌过去,她渐渐记起植兰的一些嘱咐。
痛,她想找些东西转移注意,偏头看到桌上放着的两枝野梅花。雪已化了,颜色显得格外鲜亮。一枝白色,一枝红色,白如雪,红如血。她想,她的两个孩子会不会也像这两枝梅花,一个温文尔雅,一个不藏锋芒,一个光华内敛,一个张狂不羁……不管是怎样的性情,都仿佛带着那人的一点点影子……
“倾之……”痛得厉害时她就轻轻地喊这个名字,仿佛能够镇痛。
入夜时候,疼痛一阵高过一阵,连腰都仿佛快要断了。比起来,之前的那些痛苦竟显得稀松平常。她不知道这一阵一阵的剧痛到何时才是个顶点,但又欣喜地感到随着越来越剧烈的疼痛孩子在一点点移动。虽然痛,但是顺利。可她的体力一点点地流失,最后拼尽了全力,喊哑了嗓子,却只感觉孩子抵着□,胀痛难耐,却无法摆脱。她不知道是胎位不正,胎儿过大,或是出了其他状况,只是有那么一瞬的心凉:会不会是难产?她和她的两个孩子会不会死去?……
她不想死,更不想让孩子死,她不甘心。一次次在昏厥的边缘挣扎,记得大嫂对她说“疼的时候再向下用力,记得,你是和孩子一起用力”。她在心里对孩子说:孩子,没有人能救我们,只有靠我们母子,你们要争气。
可不争气的那人似乎是她,不知过了多久,孩子仍是卡在那里,而她已精疲力竭,再提不起一丝力气。真的会死吗?真的就这样死吗?
“舅舅,我想见倾之……”她哭着哀求,“我……我不要报仇,我也不要帮他报仇,我……啊……我只想见他……”
“好,我去找他。”他也哭了,如何还忍心看得下去?
她笑了,她知道舅舅心疼她的。
“不许去!”白姜站在门口。
“舅舅,我想见……见倾之……最后一面……”
“不许去!”白姜气得大喊,却没能拦得住他的脚步,“颜鹊!”嘶哑中透着一丝尖锐的声音划破雪夜。背影消失在夜色中的人恍若未闻。
她笑着昏迷了过去,她想,再一睁开眼,就能见到倾之了……
再醒来的时候,舅舅回来了,倾之却不在,只是多了个接生的稳婆。
没有找来倾之,他心怀歉意,“不巧薄清扬今夜分娩,他走不开。”
走不开?她想笑,她从来都没有这样想笑,笑得觉得自己忽然很有勇气。紧攥着双手,胡乱地叫着那个注定不会出现的人的名字,泣出血来。
宁静的雪夜被女子痛苦无助的呻吟蒙上了一层哀红。
“啊——”厉声震彻山谷。
恍然惊起,一身冷汗。梦里不觉得痛,只觉得绝望,死一样的绝望。十五年前的那一刻又在她脑中重现:她生下了第一个孩子,却没有听到哭声,直到她浑浑噩噩地生下第二个孩子昏迷过去,仍旧没有听到那个孩子的哭声。醒来的时候舅舅告诉她头一个孩子一生下来就夭折了,他们已经将他埋了。她甚至没有能看他一眼,那个她怀胎十月,却因为她的没有经验而胎死腹中的孩子。她一直觉得,是她这个做母亲的亲手杀死了孩子。这是一辈子都无法抹去的痛。
“王,你怎么了?”在她身边打瞌睡的侍女锦瑟忽然醒了。
“没什么,”她淡淡笑道,“只是做了个梦。”
锦瑟便问,“王梦到了什么?”
她道:“我梦到十五年前,城儿出生的时候。”
锦瑟喜道:“是呀,王,今天正是小殿下十五岁寿诞啊。”
是呢,今天是连城的生日。她翻身下床,“帮我梳妆。”
此处是不见天日的地宫。凤都是女人当政,比起男人,变数更多。除了防备君上的鸟尽弓藏,同僚的倾轧构陷,女人自身的弱势也让她们更加谨慎。颜氏一族的祖先从很早之前就在凤脊山北开凿地下宫殿,以备不时之需。
地宫之穷尽豪奢丝毫不逊于彤梧的王宫,且因地下常年不见阳光,植物不能生长,这里的花草有些是以精美的丝绢制成,更有些则是以水晶、宝石、金银、珠玉制成。譬如三春桃花是荧光流转的粉色晶石,凤栖梧叶是灵韵潋滟的碧绿翡翠。引来地下暗河,地宫中也有假山池沼、湖泊水榭,贴了金羽翠翼的机械木鸟在园囿中鸣唱。有回她甚至看见树根上趴着刚从泥土里钻出来的“金蝉”,可谓以假乱真、巧夺天工。除了日月星辰,凡是地上有的,地下都不缺,甚至更加华美。她曾以为天下最富庶的地方是海都,如今却要改一改了——凤都至少是将举国上下一半的财富埋在了地下,地上的那半,又有一半放在了彤梧的王宫。
据说当年修建这座地宫的工匠,除了累死病死的,最后都要饮下一杯忘尘,将自己毕生的杰作忘得一干二净。从此后,这座宫殿,只有历代凤都王和她最亲信的人才能知道。白姜便是其一。
她住的地方被称为菡萏宫,宽阔的平台形如荷叶,周围流水环抱。没有殿顶,浅粉、淡蓝的纱帐从高大的穹顶斜倾下来,又从中心垂悬着十几只夜明珠。
莲华倒垂,蓬子莹碧。
十五年,她名义上被尊为王,实际上却是被囚于此。她也曾想逃走,想拼个鱼死网破,可孩子还小,她只能委曲求全。如今城儿十五岁了,摆脱白姜的控制,是不是已经时机成熟?纤细的手指捏起雕金镂玉的花瓶中一朵带露的鲜红山茶——每天她还未醒,从外面练功回来的孩子就会将一束山茶送到母亲的房间。
这花分布在凤脊山北坡不同的高度上,所以无论冬夏,都有花开。
她拈着花,看向镜里。锦瑟已经麻利地给她挽好了发髻,只是还没有佩戴首饰。墨染的青丝,如雪的面庞,额间似火的红痕,不用任何的修饰,她还是那样明然照人,似乎岁月丝毫没有留下痕迹——十五年来,最安全、最不被白姜怀疑的打发时间的方法就是保养容颜;而细心的孩子也总喜欢从外面弄些养颜的东西回来,这倒是让她最开心的——是的,孩子,尽管只有一个活了下来。
看锦瑟拿起了凤钗,她道:“不必了,选两朵清雅的茶花簪上吧。”
妆成。粉色抹胸,淡蓝长裙,藕荷色的披帛罩衫,一身淡雅。头上簪了两只山茶花,一只半白半粉,一只粉中带蓝。转身,如瀑长发拂出馨香屡屡。
从容高傲地抬起头,她不是渤瀛侯府的傲初尘,不是锦官城里的花氏妻,而是凤都的颜棠华。她的容貌和尊贵配得起她的名字,海棠之华,夺尽颜色。
钰京。大雪纷飞。
西擎阁中商晟偎铜炉、倚凭几,裹着玄面貂裘看大敞的殿门外鹅毛大雪纷扬飘落。几杯暖身的烈酒下肚,眼前这白茫茫的一片竟让他有些想念玄都、想念丈雪城——已经三十多年没有回去看看了……
奉旨而来的玉廷王没有打扰帝君的思绪,只是静静地跪坐一旁,在铜炉边暖着手。直到商晟回过神来,打量花倾之还算知冷暖地穿裹得严实,才懒懒道:“喝杯酒,暖暖身子。”花倾之颔首,自斟自饮,等着商晟首先发话。
“过两天,朕想派人去凤都运些茶花来。”商晟道。
花倾之略一凝眉,“凤都年年向钰京进贡茶花,陛下何必专遣人去?”
商晟摇手,“朕听说他们进贡给钰京的根本都是些寻常姿色,而非极品,所以这次朕要亲自派人去。”
凤脊山的茶花花倾之年少征战时就曾见过,有些品种花色确实比进贡来的还要好。但只不过是玩物而已,玉廷王觉得没有必要,“陛下……”
“季妩喜欢茶花。”商晟打断道。
闻言,花倾之便不劝了:但凡季妩喜欢的东西,商晟从来不惮“劳民伤财”,也幸好帝后并非性喜奢靡之人。“娘娘若喜欢,自无不可。”花倾之垂下眼睑。
“好。”商晟笑道,“朕正想给你要个人。茶花虽美,却不好养,倒是今朝这孩子一直把云池宫那几株茶花侍弄得不错,所以朕想让他跟着去。”
历练历练原是好事,况且差事不累,也无危险。只是窈莹刚走,家里忽然冷清下来,花倾之不愿儿子此时离开,便道:“今朝还小,陛下还是派别人吧。”
商晟蹙眉,“朕又不是让他担什么重任。”转过头去,又转回头来,高声道,“有你这样的爹吗?讲不讲理?你十五岁的时候都去凤都打仗了!”
花倾之抬睫:听商晟话里的意思,倒似是朝儿自己想去,又怕他不许。
正这时侍臣匆匆呈上一份奏折,又是异象——隆冬蛇不入洞,冻死者甚多。商晟不由又想起傲参“杀一人”的缓解之法,抬眸看了一眼花倾之,心烦道:“花今朝是你的儿子,更是朕的臣子,朕说要他去,无需再议!”
花倾之,并无异议。
连城
【章六】连城
蒹葭渚四面依水,以白银为沙洲,是地宫内歌舞宴娱之所。水色如月,清光似雪,又仿佛置身于白芦洲中,光景朦胧。侍女端来画朱雀的乌漆托盘,承托着今日宴会的糕点菜品详单,请王上过目。傲初尘拿起包金箔的单子,却见下面压着封白皮奏折,她知道,折子里面是待她朱笔勾批的钰京官员的姓名与官职,是丹阳卫——也即钰京流传的十步杀——下一步要暗杀的对象。
她十五年前被虏回凤都,以故凤都王颜青羽之后的身份由白姜、颜鹊拱上王位,然而真正掌控实权的人却是人人敬畏的婆婆白姜。白姜上挟凤都王,下制丹阳卫,操权柄,持国政,暗植杀手,以刺商晟。殿下颜鹊对她言听计从、从不违逆,丹阳卫上将军端木楸更是白姜心腹、忠心耿耿。以至凤都王颜棠华倒不过只被当做一尊圣像高高供奉,时时提醒着人们凤都的亡国之恨。
丹阳卫原是凤都王宫侍卫的称号,如今却是个不折不扣的杀手组织。白姜派遣心腹从凤都各地选来资质上佳的男童和少年,将他们培养成武艺高强、冷血无情的刺客,更以仇恨和药物操控他们的思想,使其甘为死士。
白姜说这些孩子都是孤儿,若不是被收入丹阳卫,迟早会冻饿街头,死了也无人收尸,任野狗分食而已。说这话时白姜悲天悯人,可傲初尘心中只有冷笑:她知道这些孩子十之七八有父有母,是被诱拐、劫掠而来。她也是个母亲,知道失去孩子的痛苦。不会再有母亲和孩子因此遭受分离之苦,过了今日,她便要取代白姜做名副其实的凤都王;她要离开这暗无天日的地宫,让阳光驱散仇恨和杀戮的血雾;她要解散丹阳卫,让孩子们回家。
对白姜滥杀无辜的行为,傲初尘觉得恶心。怔神的片刻一片白衣飘入眼角,傲初尘知是白姜,抬头微笑,挥手令侍女退下。端坐,对白姜客气道:“这些琐事向由婆婆费心,我信得过,不必拿来我看。”
白姜依然是白衣白袍白色面具,只是佝偻了身形。她随意看过去便将要退下的侍女定在原地。微微躬身算做行礼,白姜道:“这次要杀的人非同寻常,请王上亲自过目。”不是商量,而是命令——在凤都的宫殿,白姜堂而皇之发号施令,俨如王者。没有人觉得不妥,连凤都王颜棠华本人都只能敢怒而不敢言。
小不忍则乱大谋,傲初尘暗中劝说自己:只要过了这一日,再不会有白姜!
拿起折子,展开,却见上书六字——玉廷王,花倾之。
傲初尘陡然色变,“婆婆这是什么意思?”
面具下看不见白姜的表情,只听她沙哑如旧的声音在白光中幽冷地散开,“花倾之已经派人追查‘十步杀’了,若不先下手除掉他,恐怕我们与朝中那人的秘盟就会泄露,然后他便会抽丝剥茧、顺藤摸瓜地查到凤脊山。所以花倾之,必须死。”白姜言生死之时,似总将人做刍狗玩偶,从不想那是有血有肉、有情有欲、有父有母、有妻有子,亦有人会为其身死而心伤的人!
倾之能寻到凤脊山来吗?傲初尘心下砰然而跳。
“呵,我倒忘了,王上是不是不顾我等死活,只盼着花倾之能寻过来?”白姜言语嘲讽。她知道,她关了傲初尘十五年,却没有一刻能关住她的心。
傲初尘心下一突,定了定心神才缓缓道:“难道婆婆就没想过以花倾之的心计他正安坐家中等着我们的人上门?”她极少当面驳斥白姜,可这回白姜却触了她的逆鳞——只是初尘不料还真被她随口言中。白姜一时哑口。
瞥见蒹葭渚那头连城与颜鹊已上了小桥,将折子纳入袖中,傲初尘眼波淡淡,道:“今天是城儿的生日,我不想谈论杀人的事。婆婆提的事改日再议。”
白姜瞧见二人,心中更盘桓着初尘之话,便不再说,施施然就坐。
颜鹊未有太大变化,只又添了几许华发,仿佛四十不到的样子。但他身边的连城却已由当年那个襁褓中咿呀哭闹的婴儿长成了华光初绽的少年——玉簪挽髻,余发披肩,一身云色,以银线暗纹滚边饰领,腰束素带,配挂玉璧,衣摆渐变为青色,卷云纹饰无风自动甚为精妙。然而并非这一身精致华美的装扮使他有何特别,甚至不是他那融合了商氏之刚、颜氏之媚、海都之温、锦都之俊的五官,而是眉梢的飞扬,两颊的稚气,时常勾起的嘴角,频泛縠纹的眼波——年轻蓬勃而充满活力的神采令人过目不忘。一看便知是个躁动不安的孩子。
颜鹊行礼过后径自坐于白姜下手。连城甩衣摆,跪拜,口唤“母亲”。看着儿子又长大一岁,做母亲的不由颔首微笑。连城又对白姜行礼,这才起身落座。
傲初尘举杯道:“今日是连城的生日,我借此机会小置家宴。既是家宴,大家就不要拘谨了。”说完以袖掩觞,先干为敬。颜鹊与连城举觞共饮。
酒一入喉,连城便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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