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惑世姣莲-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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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具掉落在地,晃晃悠悠。
  “怎么了?”昭颜察觉她的异样,关切询问,并伸手去摘她的面具。夕莲猛地用力捂住,生怕被他发现自己滚烫的脸颊,“没怎么!我……我去沐浴!”
  昭颜俯身捡起面具,望着夕莲逃似的背影茫然若失。
  校场阅兵,是三年一度的盛事,从前都是由两宫太后检阅,今年是皇上亲政后的首次阅兵。
  其实去了几次军营的司马昭颜心中明了,士兵对他这个皇帝是不屑一顾的。他不是能征善战的军事家,他的心血也从未耗费在军中。
  卢离晟自小随军,而立之年便承接了卢太师的军权。虽然辛太后为了牵制卢家的势力,特意从官职中罢黜了太师这个职位,卢家还是照样掌控了天下兵马大权。卢元帅在军中和民间的威信极高,不是自己一道圣旨便能左右。
  昭颜坐在高高的台上,茫然看着下面黑压压的阵块,听着震耳欲聋的鼓声。他似乎永远也不可能亲自指挥大褚国的军队,必须假手于人,这个人应该选谁呢?
  他手下文臣居多,朝中武官几乎都是早年卢太师的门徒。若真在主校场进行阅兵,发动兵变简直易如反掌,只不过名不正言不顺,卢家也不太敢轻举妄动。
  远在城外的鼓声震天,在宫里都能隐约听见几分,韦娘听得心慌慌,夕莲却心无旁骛绣着花。她难得能静下心来绣花,韦娘也不知她哪里冒出来的念头,说要给孩子绣肚兜。看着她莽撞的针法,韦娘更加心慌,恨不得一把夺过来自己绣。
  一名宫女托着一方木盘进来请安:“娘娘万福,这是太后命奴婢送来的信件。”
  韦娘起身迅速取下,“好了,退下吧。”
  夕莲眼有些花了,打了个呵欠,恹恹道:“她有什么直说好了,还写信做什么?”
  韦娘迟疑打开,扫了一眼又匆匆合上,还没来得及开口,信被夕莲抽走了:“给我瞧瞧她整日找你说什么悄悄话?”
  信上没有称呼、没有落款,唯有苍劲熟悉的笔力写的一首诗经。
  式微,式微!胡不归?微君之故,胡为乎中露!
  式微,式微!胡不归?微君之躬,胡为乎泥中!
  那墨色浸透了纸、似是要滴出来一般,夕莲的手猛烈抖了起来,轻声呼道:“予淳,你在哪里?你在哪里……”
  胡不归?胡不归!
  “夕莲,给我!”韦娘夺了信去弃之炉火中,夕莲望着那一瞬燃起的火光,泪如雨下。曾经的山盟海誓、那些刻骨铭心的爱再也没有了,他们注定对抗不了皇权!从前傻傻祈盼过,如今总算清醒了,一旦进宫,便再也没有后路可以退,她只能听天由命……
  “韦娘,我要去求他,不能这样对予淳哥哥!只要让他回来过上从前的日子,我什么都愿意做!”
  韦娘紧紧捂住夕莲的嘴,“夕莲,他没事,如果真的有事,便不能给你写信了!他只是告诉你,你们今后可能没机会见面了……”
  夕莲的泪水止不住往下淌,“是这样的意思吗?他想告诉我,他永远也回不来了?我去求皇上也不行吗?”
  “他是皇上,你不能一而再、再而三地违逆他!江山是姓司马的,予淳犯的罪注定了他永远不可能回朝!”
  夕莲怔住了,脑里萌发出一个可怕的念头,如果江山易主,他是不是就能回来了?她为这个念头惊恐不已,捂住脸喃喃起来:“大逆不道,大逆不道……我不能这样想!”
  她的日子就要这样过下去吗?心甘情愿地睡在司马昭颜身边,夜夜缅怀一去不返的纯真记忆……
  日暮时分,司马昭颜才回了寝宫,风尘仆仆,迫不及待进了浴房想一洗疲惫。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旖旎春光,她的背脊中间那道弧度,优雅如初。热气腾腾升空缭绕出各种妩媚的形状,迷乱了他的意识。
  听见侍婢的请安,夕莲才警觉转身盯着他问:“皇上进来为何没人通传?”
  昭颜邪邪笑了,皇上与皇后共浴,似乎是合乎常理的事情。他径直朝里走去,一面说:“更衣。”
  夕莲凤眼怒瞪,走也不是留也不是,见他衣裳就要褪尽,赶紧闭了眼。
  偌大的浴池,他们一人一头似乎也互不干扰。夕莲面容清冷,心里默念着式微,越念越凄楚。殿内忽然飘荡起一阵空灵的笛音,夕莲一怔,定定望着濛濛雾气中的司马昭颜,他双手举着横笛,神情专注。
  这曲叫《采莲子》,也不知他是不是别有用意,夕莲粗暴打断他:“我不要听!”
  昭颜停下了,手颤得厉害,他极少如此为自己争辩:“我……用心学的,送给你!”
  夕莲冷嘲热讽道:“用心?你以为用心就能学好么?没天分,再用心也是枉然……”
  她眼角依旧斜斜上挑、眉尾高扬,冷冽的目光似是要刺破他心底最脆弱的东西!昭颜蓦然发现她原来是如此的尖酸刻薄,自己就算再退让、再卑微,都永远消不去她心头之恨!
  他木然起身,夕莲紧紧捂住双眼,听着他身上的水滴滴答答落了一路,听着他在附近悉悉索索穿好了衣物,她才松了口气。转头看,已经无人了,空有一室的流苏帐,纹丝不动。
  司马昭颜猛灌了酒壶中最后一口酒,呛得双目通红。书房里充斥着闷人的莲香,他忽然烦躁不堪,站起来摇晃了几步,“去……观星……”
  今夜无月,无风,宫人点着灯在前方领路,昭颜眼前只有昏黄一片。他不知道这样的夜里,去观星台做什么?或许只有那里还留了些美好的回忆罢……于是迈着深深浅浅的步子,朝回忆中的她徐徐而去。
  空气还是冰冷的,吸下去好像有无数小冰凌狠狠扎他的心。恍惚间,耳旁忽然传来遥远的声响:“皇上万福!——”声声回荡。
  他举目张望,不远处的宫门口站着几名宫装女子,面容模糊。
  福公公道:“皇上,合阳宫。”
  司马昭颜正准备收回视线,继续往前走,脚却像被钉住了。灯盏下,一名身穿火黄狐裘的女子分外惹眼,昭颜嘴角挂着嘲讽的笑意朝她走去,问:“天……不冷,穿这个、做什么?”
  她目光坦荡答:“因为皇上喜欢!”而后娇柔浅笑。
  昭颜眯了眼睛,其实,女子笑起来都差不多,为何他非要看夕莲笑?
  “你叫……什么?”
  “臣妾秦献珠。”他看不出她故作纯真的眼底究竟藏着什么。其实这样的女子多好,会讨好、会假笑、会耍媚……
  他伸手捏住她的下颌,和夕莲一样的尖削,“朕觉得……冷,扶朕进去。”
  秦献珠眼里闪出一抹难以掩饰的狂喜,搀过摇摇欲坠的皇上。
  福公公愣了会,赶忙朝身边内侍低声吩咐:“今日记档,合阳宫千行殿秦昭仪!”
  春寒料峭,夕莲还是忍不住要出去寻他。不过是去了观星台,怎么两个多时辰还未回?她临出门前又问了句:“确定是去了观星台么?”
  “是,娘娘,奴婢听福公公说的,步辇去的,未用车。”
  夕莲身形臃肿,挪着步子小心翼翼上了辇车。她抬头看了看,今夜没有月亮,星星也稀疏得很,他去观星台做什么?车帘的铁挂钩撞击着镀金铜杆,声音清脆,在清冷的夜里洒下一路欢快的叮当声。车轮却“吱嘎吱嘎”闹得人心里烦躁,远远瞥见合阳宫门前的仪仗和羽扇,夕莲诧异喊道:“那边那边!拐弯!”
  迎头匆匆走来一名内侍,行礼道:“皇后娘娘,福公公正巧让奴才回德阳宫禀报,皇上今夜在合阳宫就寝了,由秦昭仪侍寝。”
  夕莲淡淡笑道:“秦昭仪?哪个秦昭仪?我去瞧瞧!”
  “皇后娘娘,不可啊!这……不合规矩……”内侍的声音在夕莲灼人的目光下越来越微弱。
  夕莲的笑容渐渐凝固,她似乎意识到这是真的。不是他在故作姿态么?不是他想激她的伎俩么?侍寝?他临幸了别人……皇上临幸嫔妃,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么……
  她脑里一片空白,口里念:“去看看……看看。”
  辇车继续前行,她控制不住急促的呼吸,孩子猛地在肚子里踢了一记,从背脊传来一阵凉意,好像是冷、好像是疼。韦娘发现她面色苍白,紧张问:“怎么了?哪里不舒服?传太医吧?”
  福公公大概接到消息了,出来侯在宫门口,恭敬道:“皇后娘娘,皇上已经就寝了,若没有要事,明日再商议罢?”
  夕莲咬了咬嘴唇,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喝道:“谁说没要事?”
  她大腹便便下了车便要往里进,福公公一干内侍却死死挡住宫门。
  “皇后娘娘,不能进,这是宫规。”
  夕莲气得浑身发抖,腰部忽然一阵剧痛,双腿发软瘫了下去。韦娘惊呼:“怎么了?动了胎气?快传太医啊!”
  福公公傻眼了,赶紧吩咐奴才去叫太医,一面叫人将皇后扶进去。越想越发慌,这皇后若有个三长两短,可要人命了!
  昭颜听见福公公的唤声,勉强支起身子,头痛欲裂。锦衾滑至腰间,凉意袭来,他惊觉自己居然□!侧头打量身旁的女子,不是夕莲……那么,他这是在哪里?
  “皇上!皇上!”福公公急急唤道,“皇后出事了,暂且安置在中林殿!”
  “她怎么了!?”
  “恐怕是动了胎气……”
  司马昭颜打了个寒噤,慌忙抓起衣服胡乱一穿,来不及穿鞋便往外冲。她怎么会到合阳宫来?该不是自己酒后糊涂宠幸了别人惹恼了她?她在乎吗?她真的在乎吗?
  这是他曾经住过的寝殿,床帐还是一片晃眼的明黄,夕莲躺在其中,双目紧闭,脸上没了血色。昭颜踉跄扑倒在床沿,急切问道:“太医!有无大碍?”
  “略略动了胎气,还好还好……皇后娘娘千万要控制情绪,老臣去命人煎药来。”
  太医前脚刚走,夕莲猛地坐起身来拽着枕头直直往昭颜头上砸去,一面哭喊:“你走!我不要看到你!衣冠不整的你在这做什么?!”
  福公公大惊失色,却见皇上赔着傻傻的笑脸替皇后擦眼泪,一个劲地道歉:“朕错了!夕莲,我错了……别哭、别哭了……”
  韦娘在旁按捺不住焦虑,大喊道:“别哭了,不然,你肚子更疼!”
  夕莲立即停止了嚎啕,边抽着边说:“真的很疼,他踢我……”
  昭颜闻言心中惊喜,附耳在她腹部倾听,夕莲一脚踹在他敞开的胸膛,将他踢倒在地。“你走开!你身上还有别人的香气,我讨厌你!讨厌!”
  福公公扶起皇上,捏了把汗,硬着头皮上前道:“皇后娘娘怪老奴吧,是皇上饮酒过量认错人了,将秦昭仪错认成皇后!是奴才的错,不该让皇上喝多!皇上心里只有皇后娘娘一人而已!”
  昭颜转过身对福公公挤眉弄眼:“明明知道……朕喝多了,认、认错人,都不加以……阻止!罚!”
  福公公反应迅速,立刻跪倒在地,使劲往自己脸上扇了两耳光,“奴才知罪!望皇后娘娘饶恕!”
  夕莲一惊,顾不得自己梨花带雨的花脸,要下床去扶福公公,“福公公,不要如此!快起来!夕莲受不起!”
  韦娘几步上前按住她,“你别折腾了,我这条命都要被你折腾了去!”
  福公公瞟了眼皇上的眼色,继续演苦肉计:“娘娘若一直生气,奴才便一直跪着,直到娘娘消了气为止!”
  夕莲使劲摆摆手说:“我不气,不气了,公公请起来罢!”
  福公公心里谢天谢地爬了起来,司马昭颜面带愧色朝他笑笑,福公公面带忧虑道:“皇上,这样容易受凉,老奴去提靴来。”
  夕莲垂目一扫,发现司马昭颜赤着脚,现时的地面应当冰凉刺骨吧?一想起他刚从另一名女子的被窝里爬出来,她气不打一处来,喝道:“去哪儿?不许去!”
  她板着脸,昭颜却依然赔着笑,总算不闹了,他在床边坐下,挥手退下所有人。昭颜意识到自己犯了错,她生气了,简直是大发雷霆。她怀着孩子,他却宠幸了别人……似乎对于帝王来说,这很正常,不过他想做一名普通的丈夫,只宠着自己的妻子。
  他诚心道歉:“对不起,我……真的……”
  “别说了!”夕莲扭过头去,“你的呼吸都带了讨厌的香气!”
  昭颜蓦然发现,她心里其实是有他的,不然为何三番两次醋意大发?或许连她自己都不知道罢……她竟然如此霸道,不让他碰她,也不让他碰别的女人……司马昭颜心花怒放,又愁容满面,这回可不知怎么才能化险为夷!
  汤药不一会就呈上了,韦娘递到夕莲嘴边,她执拗撇过头:“我不喝!”
  韦娘快愁死了,望了眼身边的福公公,福公公也摇摇头,对于皇后他们总是无计可施。
  屋里安静的出奇,似乎大家都不知该怎么办了。这时,司马昭颜猛地捧起她的脸,不由分说吻了下去!还是那样的柔软,和记忆中一样香甜,他吻她的机会为数不多,于是用尽了力气。
  夕莲大惊,挥舞着拳头在他身上一顿好砸,他的舌狂野侵入了她的口,完全打乱了她心跳的节拍。
  一旁的韦娘惊讶瞪大双眼,福公公却眯着眼笑。
  霸道的扫荡后,昭颜松开了夕莲,冷着脸问:“喝不喝?”
  夕莲惊魂未定擦擦嘴,慌乱点头应道:“我喝,我喝!”
  可再对上司马昭颜的双瞳,她的脸止不住发烫,赶紧将汤药一饮而尽。搁下碗,昭颜又屏退了左右,夕莲紧张盯着他问:“你又要做什么?”
  昭颜掀开锦衾钻了进去。夕莲下意识往里缩了缩,方才他在众目睽睽之下那样对她,她心有余悸。司马昭颜从不是随便的人,难道一夜风流之后就性情大变?夕莲一想起来就恼怒,背着他躺下了。
  昭颜伸手握住她的肩,夕莲扭了几下,哽咽道:“你别碰我……你去找那个秦昭仪吧!”
  “夕莲……”昭颜心中一紧,急急将她搂住,在她耳边柔声道,“我错了,我再也不会……保证、只要你,除了你,谁也不要……”
  他的气息从她的耳后拂过脸颊,痒痒的、麻麻的,夕莲无端端觉到心酸,转身埋在他□的胸膛哭了起来。司马昭颜是皇上,从前他也有琴儿,现在有别人了,她为什么感到这样难过?甚至有一种被遗弃的委屈……她怕什么?失宠?她从来没想过要得到他的宠爱,或许过去的一年,她已经习惯了、已经在他的脉脉温情中迷失了自己……
  “夕莲,我喜欢你……只喜欢你一个……”
  夕莲懵懵抬起头,满面泪光。予淳也说喜欢她、说她是天底下最美的女子、说这一生能得她相伴是最大的心愿……可是,“只喜欢你一个”这句话他没说过。
  她带着浓浓的鼻音反问了句:“就我一个么?”
  昭颜拭干她的泪痕,认真答道:“嗯,我只喜欢你,只要你!”
  他的心跳很快,几乎要蹦出胸膛,君无戏言的承诺他说过很多,但关于爱情的誓言,却是第一次……昏暗的灯光下,夕莲痴痴看着他,忽然说了句:“君无戏言!你若是要了别人,我才不给你生孩子!”
  昭颜将她紧紧搂住,内心充满感激,她不恨他了,能等到这一天,上天总算待他不薄!
  夕莲在他怀里闷哼了声,嚷嚷:“他又踢我了!”
  昭颜欣喜伏在她肚子上侧头听,仿佛在听世上最顽强的生命动迹,这个小生命是他的希望、爱情的希望、大褚国的希望……
  福公公领了人抬着几个大熏炉进来,见皇上正聚精会神趴在皇后肚子上倾听,便没请安,放置好后悄无声息退下了。

  麝香

  窗外,几枝桃花悄然抽了新芽,绽了花苞。夕莲深深吸着早春陌生的气息,蓦然发现天气已经暖起来了。在合阳宫大闹了一场,夕莲事后方知自己失态,堂堂皇后争风吃醋的谣言传遍了朝野。尽管夕莲一直在否认:“我没有吃醋,韦娘,我不是在争风吃醋!”
  韦娘也只是笑着。
  除了合阳宫那一夜相拥而眠,夕莲还是警惕着与司马昭颜保持距离。虽然窝在他怀里也挺舒服的,但是……
  她的脸颊莫名浮现出红晕,嘴角浅浅弯了上去……那日醒来,她痴痴盯着他的胸前的肌理,竟忍不住伸手去触摸,一直游走至他腰间,轻轻环住了。如今他的腰可比自己的窄多了……
  “笑什么呢?”
  夕莲敛去了娇态,俯身请安,“臣妾恭请太后金安!”
  太后一怔,“免礼。”
  夕莲被阳光衬得精神焕发,不似前一阵那般死气沉沉。太后在她身侧坐下,问:“找我有何要事?”
  夕莲目光迟疑垂下,盯着自己的手指尖,嗫声问:“那信……是他送进宫的么?”
  “是元帅所托。”
  “他在哪里?”夕莲急切抬目与太后相对。
  “躲在一处安全的地方……”太后嘴角抽了一下,双眼微眯,“司马昭颜如此工于心计,我们小看他了!”
  这话让夕莲吓了一跳:“太后为何这样说?”
  “以后你就知道了!”卢太后满心不悦,盯着夕莲一字一句说,“你别忘了,他是敌人,即使他对你千依百顺、万般讨好,也不能自己乱了分寸!”
  夕莲肩膀骤然抖了一下,浑身发冷。虽然恨他,她却从未当他是敌人。他不是白痴么?怎会工于心计?夕莲辩解道:“我自有分寸,予淳哥哥究竟在哪里?”
  “军营。”
  夕莲惊得张大了嘴,他就混在军营?前些日子的校场阅兵,他岂不是就在司马昭颜眼皮底下?
  “大隐隐于市。”
  卢太后呷了口茶,前边几名侍婢正在挂一副新装裱的山水画,她看得出了神。
  夕莲一时新奇,挺着肚子上前仔细瞧了瞧,墨迹清新华润,定是刚作不久的。墨香里夹杂了一种薄凉的气息,有几分熟悉。她凝神想了会,实在想不起,随口问道:“这是什么味?”
  卢太后回过神来,“墨香吧?”
  “不是,另外一种气味。”
  卢太后惊觉这画非宫内所作,急忙拉开夕莲,“是麝香!”
  夕莲懵了,记得林太后说麝香可以用来堕胎……她喃喃问:“怎么会有麝香?”
  “墨块中都会加入少量冰片、麝香作香料,无妨。只不过宫中的墨都是特制的,不会采用麝香。”
  夕莲眼睛转了转,略带试探问:“这不是宫里的画?”
  卢太后不应,只说:“这样少量没事的……夕莲,你六个多月了,日子不远了。先安心将孩子生下来,予淳的事,你别操心了。”
  夕莲若有所思点点头,满腹疑虑正要退下。卢太后忽然又叫住她,迟疑再三启口道:“卢家,添丁了……是个女孩。”
  夕莲傻傻反问句:“卢家?”
  太后转过身去叹道:“予淳,当父亲了。”
  宛若晴天霹雳,夕莲一个不稳往后摔去,侍婢及时扶住。她失魂落魄走出太后殿。
  予淳当父亲了……她本该伤心欲绝,却提心吊胆地想起另一件事——那阵特殊又熟悉的气息!她闻过,还留下如此深刻的印象……因为那是予淳给的啊!一路上,她闭紧双眼努力回想,脑海里闪现出一连串可怕的画面!不由倒吸了口冷气,冲入寝宫连连呼唤:“韦娘!韦娘!”
  韦娘总是惶惶不安,一听到夕莲这样心急火燎,更加焦虑,皱着眉问:“又怎么了?”
  夕莲喘了会气,一手撑在腰间,“那个荷囊、荷囊……我放哪里了?”
  韦娘眼前发昏,几乎站不稳,怎么又提及荷囊的事?
  “韦娘?怎么了?那个荷囊呢?”
  韦娘神情恍惚:“早先就被皇上搜去了……你要做什么?”
  夕莲无力坐下。她没记错,就是那种味道……为什么?予淳为什么要这样做?
  司马昭颜戴着面具悄悄走了进来,本想逗夕莲玩,却见夕莲和韦娘都是一副恍惚的表情。他不解问道:“你们……怎的了?”
  夕莲被突如其来的嗡嗡声音吓得惊叫了声,面色惨白。昭颜立即摘下面具,三两步上前扶住她,急切问:“夕莲,怎么了?”
  韦娘也醒过神,喏喏道:“没事,皇上……”
  夕莲却死死抓住昭颜的手,眼里有几分惊恐:“那个荷囊,那荷囊里是不是有麝香?”
  昭颜脑里“嗡”地一声炸开了,她不知道?她竟然真的不知道么?
  豆大的泪滴就那样从她眼里滚了出来,像断了线的珠子,她抓住昭颜的手,声音颤抖问:“琴儿是怎么……是被麝香害死的吗?”
  昭颜默默点头。
  夕莲承受不住,双目紧闭,泪更加汹涌而出。是她害死了琴儿,居然是她最信任的人利用她害死了琴儿和那个即将出生的孩子!
  司马昭颜将她揽在怀里,心痛得无以复加,原来她从来都不知情!他报错仇了,还将她伤得那样彻底。满室的流苏帘幔浸透在融融烛光中,如一道道黄浊的泪。悔之晚矣,他早在琴儿的灵堂就已经沦为不可饶恕的罪人……
  “为什么、为什么要骗我……”夕莲的拳头像雨点般捶在昭颜身上,大肆嚎啕,“为什么利用我?为什么要害琴儿……琴儿是我害死的,是我害死的!我要下地狱……坏人一定会下地狱!”
  昭颜紧紧钳住她的手腕,“夕莲,夕莲!别这样……你还有孩子,当心孩子……”
  夕莲一怔,转而小声啜泣,泪滑过脸颊,湿了他的衣襟。
  “夕莲,原谅我……”
  司马昭颜轻轻拍着她的后肩,像韦娘那样悉心。
  “是我……该请求原谅的那个是我……”夕莲一面呢喃,眼前不断浮现年少岁月的点点滴滴。那些欢乐、那些笑声明明都是真的,可结果为何是假的?他的孩子都出世了……他还利用她对付司马昭颜、让她变得十恶不赦!
  昭颜静静拍着她,直至她疲惫入睡。
  一旁的韦娘才终于松了口长气,戚然起身出了内殿。她受够了,这样的煎熬究竟何时才能到头……
  昭颜命人打来热水,亲自拧了锦帕,轻柔替夕莲擦去满脸的泪痕。他强求的两次欢爱,缱卷了相互的尊严,扭曲成那样丑恶狰狞的脸孔,她会原谅吗?她能忘记吗?
  他渐渐褪去她的衣物,为她擦拭胳膊、后背、腿脚……还有高高隆起的肚子,他笑了笑,至少他们还有个孩子呢!他伏在她肚子上,轻轻唤着“曦”,这是孩子的名字,他早就取好了,他叫司马曦。
  “琴儿、不要!”夕莲又从噩梦中醒来,泪水涟涟。
  “没事,是做梦……”昭颜轻声安慰,“别哭,他会不高兴。”
  夕莲望着床顶的金色莲花,不敢眨眼,好似一闭上眼,就能看见一片血红。琴儿是剖腹的,一定流了好多血!她闻见了,那样腥……
  昭颜的下颌顶在她额头,轻声道:“夕莲,不怪你,是他们要害、害人,不是你。”
  “是我害的,琴儿一定会怪我……”她止不住颤抖,抬头对上昏暗中他熠熠发光的眼眸,“还有你,你也怪我是不是?所以你……将我送去乌镜台,我活该的,应该在那里关一辈子!”
  “不。”昭颜一手捧住她的脸,“不是、不是你的错!”
  如果当时他不那么冲动,认真查过以后再处理,或许他们不会落得这样……
  她的脸在暗处,飞扬的眼角却折射出悲痛的悔意。
  帐外只有一盏灯,透进朦胧微弱的光,他听着自己狂烈的心跳,低头覆上她的唇,汲取莲香。
  他想弥补,乞求她原谅、乞求她遗忘……
  他摸出枕下的红绡,遮住她的眼,因为那目光太晶亮,照得他羞涩无比。
  夕莲轻喘,止住他探入她衣襟的手,“不要……当心孩子。”
  “我会小心……”昭颜无所顾忌笑了,反正笑得再傻,她也看不见。触到她的身体,他几乎抑制不住迫切的欲望,却又想为她带去更多的欢愉。
  夕莲招架不住,迟疑问:“真的可以吗?”
  他自小在御书房里窝着,几乎将大褚书库中所有的书都翻了个遍,历代传下的这类书尤其多,他轻咬吻她的耳垂:“放心,我比你……还在乎他。”
  意乱情迷……她第一次体会到那种坚硬的节奏如此奇妙,在她身体里泛滥、泛滥成灾。不知究竟哪处来的潮水,将她淹没得快要窒息,于是发出呼救般的呻吟,她微微抬起手臂、张开五指想从空中抓住什么……
  柔若无骨……仿佛连大地都失去了依托,他在柔若无骨中堕落、在莲花香气中迷失。他全心全意要从她身上磨灭曾经的罪恶,烙下新的印记。要向他们的孩子证明:看,你父母原是相爱的,他们是如此深爱彼此……
  她的呼吸急促到了极致,禁不住一阵战栗,任性哭喊着,“昭颜、昭颜!救我!”
  他低吼出声,身子僵直,十指插入她的指缝紧紧交缠。
  床帐中弥漫着一股新的味道,夹杂了他和她。
  红绡下,她的眼眶湿润通红,手指还紧紧扣在他手背,渐渐平复声息。
  “皇上,娘娘怎么了?!”
  帐外响起福公公急切的声音,昭颜堵住夕莲半张的嘴,哭笑不得,“没事,出去。”
  他的声音因□略显低哑,福公公当即反应过来,暗自懊恼,自己在皇帝身边当差多年,竟犯这样的错误!也不答话了,悄悄退了出来。
  夕莲自己扯去了红绡,直愣愣望着昭颜,他额前几缕发散落,略湿。
  她怯怯说:“放开……”
  昭颜抿嘴一笑,抽身而出。夕莲不知如何面对他,索性将脸埋了起来。
  他从后面搂住她,拥衾共枕,方才的欢愉还在身躯四肢游走。他温暖的手掌覆在她腹部细细摩挲,夕莲舒心闭上眼,感受后背一大片炽热的肌肤,原来这就是肌肤之亲……她浑浑噩噩睡去了,很香甜。
  司马昭颜走出御书房,脑里还在回想右相大人说的话,迎头撞见在门外踟蹰许久的福公公。
  “有事?”
  福公公笑眯眯应道:“哎,皇上,方才太医来为皇后请脉了。”
  昭颜停下脚步问:“她怎么了?”
  “没,皇后很好,胎儿也很好!”福公公笑答,又支支吾吾,“只是,太医提了点意见……”
  福公公说话一向迂回,昭颜猜,这话一定非常难说出口。“说罢。”
  “呵呵……太医大人只是建议,皇后虽然身子底不差,不过怀胎中还是不要太激烈的好……”福公公轻声说着,不敢直视司马昭颜。
  “哦?”昭颜嘴角含笑,“太医……怎知?”
  福公公赔笑道:“昨夜不是记档了么……”
  司马昭颜斜了他一眼,“记档?孕中记档?”
  福公公捏了把汗,还是如实道:“是奴才告诉太医的,奴才有责任向太医院报告皇后的情况……而且奴才也关心龙胎,这个……皇上可以招幸嫔妃,广施福泽,让皇后好好养胎……啊,不!”福公公只是顺着太医的话说,忽然反应这话不对,赶紧闭了嘴。
  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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