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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字蔷薇-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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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第一次如此真实地感受到自己生命的存在,空气里微咸的气味为呼吸做上了标记,使胸腔的每一次舒展和收缩都有迹
可寻。无论我是什么,将会成为什么,而今立在浮云城堡边界临海的石崖前,我没有任何理由否定自己活着,如果生命
如此简单的话。
我瞬间就理解了丹佛一族将本宅托付于这块海边巨石并守候数个世纪的意念,理解了那些从厄勒海峡经过的维京尖船上
唱着宏大史诗满怀激情奔向荣耀和死亡的战士,理解了生于这片土地的人们孜孜不倦坚持着的信条。仅仅是站在北欧的
海边,就足以睥睨一切伟大的生命意义。
如果是在这样的风,这样的夜空和云影□验心跳停止的过程,已经很好。
只是可惜,我还有好多话来不及告诉你,还有好多事未完成。
只是没想到幸福这么短,思念这么长。
甚至来不及和你去看一眼,人世间传说中的晨昏线。
我终于知道,为什么北欧神话里那些故事流传至今。从来没有人告诉过我,北方的风是能勾起回忆的。我站在这里想起
我们所有所有的过往,它们从来没有这么清晰过,仿佛又重新放映了一遍似的。那些片段很多已年代久远,看起来也像
是被加了一层效果,但我依然可以辨认出那是你和我,那些都是关于我们的故事。我多么想在生命的最后片刻里把那些
全都想起来,带去说给海里的人鱼听。
我记得我六岁那年被导师欺负,那时候整个世界除了敌人只有旁观者,我一个同盟也没有。然后你像是从天而降,就为
我挡去了一切目光。我已经记不清那天的细节,只是觉得,站在你身后让我觉得格外安全。
然后我们像坏学生一样给自己放了一下午假,在教室里坐了一下午。那天阳光灿烂焚城,如同漫布全世界的金雀花;那
本书好重好难,可是你居然能懂,真了不起。
小时候的暑假你一直带着我在爱丁堡的街上闲逛,我们两个孩子,在连续几年的夏天里几乎用自己的足迹丈量了爱丁堡
的每一寸街道,小店里的烧烤味道好极了。如果有可能,我真想与你再去一次。
有一年洛丝罗林的家宴后,你问过我,是否把你看作亲人。其实我想说,你对我而言已远非亲人或爱人所能归纳。我们
生而为了彼此,我们的灵魂是一体的。
后来你毕业了,灯火节还是回来看我,给我做了整个宇宙的星辰,差点把洛丝罗林烧了。但是我真的好喜欢那些灯,它
们是我的星光,也许它们会暂时熄灭,但从不曾陨落。
再后来你订婚又逃婚。你知道么,那时候我真的完全没有方向,我从来都不能与你分开,因为我们是一体的啊。我拼命
给自己找借口,找一切可能的由头胡思乱想。虽然那些想法和行动大多没什么意义,但归根结底都是为了你。
我爱你,胜于爱包含我自己在内的一切。如果我的记忆尚能存在,我希望我不会忘记我们在一起的时候,不会忘记北欧
的剔透山川与清丽阳光,斯堪的纳维亚高山上明镜般的蓝色湖泊,还有世界之树,银色的神话,白色的雪,黑色的针叶
林,雪崩,以及欧若拉和极光。
可以的话,我多么多么希望不要忘记。
只是很抱歉,这就是最后了。
可惜不能陪你走下去。
雷格勒斯,如果可以,请你记得,以后一定不要再去冒险,因为在生命将被耗尽的时候,才懂得,原来生其本身是最珍
贵的宝藏。
要珍惜自己,连我的份一起好好活着。
不要被别人伤害,也不要去加害任何人,更不要轻易剥夺别人的生命。因为在这世上,如果没有平和知足的心境,将永
远无法原谅或被原谅,从而救赎与被救赎。
同样地,无论父亲做过什么,不要恨他。哪怕为了我,原谅他,也保重你自己。有机会的话,替我向他们道谢,感谢他
们丰富我短暂卑微的生命,让我像人类一样生活至今。
只要可能,尽量远离教团和十字蔷薇。执行你灵魂深处原本的信念,过你想要的生活,为自己的理想而坚持下去,去看
到更广阔的世界与更繁盛的文明,去给世上那些挣扎于水深火热中的人们播撒以怜悯和爱。
我不知道人死后是否有灵魂。如果真的灵魂不灭,无论我将去哪里,都不会停止想念你,祝福你。如果我将不存在,谢
谢你给我的一切。
谢谢,我爱你,还有,再见。
你不会知道,其实我听见你在我身后喊我。但是我不能回头,因为我生怕那会彻底让我失去勇气。
我感到了黎明诞生,感到四周的颗粒状白色光辉从黑暗中平生出来。你看,太阳出来了。
会好起来的,一定会的,会的。
我闻到了风的气味,我知道丹麦有一位伟大的作家,他笔下的人鱼公主会化成泡沫。
即使化成泡沫坠入海中,此生我已无憾。
气流激烈地涌动,我可以听见自己心跳节律鲜明的声音,并想象自己张开翅膀,从此再无负累。
求你将我放在心上如印记。因为,爱如死之坚强。
41。Poker Face
霍林,这个地名即使在瑞典皇家地理中心里那张最新测绘的全国地图上,依然是西北角一行要用放大镜寻找的铅字。被
造物者随手丢弃在山与湖的夹缝中,兀自顶着透蓝与纯白编织的广阔人间。
瑞典君主立宪已经很久了,昔日的北欧雄狮也很快再次发达起来。但是这种工业式的灼热浪潮似乎没有波及如霍林这般
西北部山区的偏远地方。似乎瑞典人有意将那一小片狭长地带作为他们祖先心灵的故乡而保存下来,这附近的一些小镇
都是农业区。斯堪的纳维亚山脉阻隔了有着两百年历史的二氧化硫,霍林的天空和云颜色同维京人在时还是一样的,这
里的人们虽然也用上了电和煤炭,但是他们依旧放牧驯鹿和羊,饲养牧犬,那据说是七百年前蒙古人带来的藏獒后代,
通体洁白,眼神锐利清澈,奔驰如同山神的英灵。他们的房子大多是砖质,庭院里种着大片的欧石楠,会在开花季节凝
成紫色的温柔田野。他们依然念叨古老的史诗神话,并一代代口传下去。
但是无疑地,对于霍林镇上一户普通人家来说,暮冬近春时又罕见地遇上大雪,实在不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以往三月
中旬的时候这里附近的湖面上还有浮冰,远方视线尽头山巅上的雪更是终年不化的,但是黑麦种子抽根的日子也就是这
几天了,如果新的积雪妨碍了种子宝宝的呼吸,它们可是不能顺利长大的。
更糟糕的是,古琳德和西格妮——她们是一对姐妹,在上小学,家里世代都是这里的农民——养的小牧犬拉拉不见了。
拉拉才一岁多,是个白皮毛,尾尖有一点黑色的漂亮姑娘。尽管她血统纯正,却还没到可以独自跑去古琳德和西格妮找
不到的地方,何况是大雪封山的时候呢。
拉拉是昨天一大早失踪的。为了她,古琳德一家把整个村庄翻了个遍,都没见到那一点黑的身影。她是古琳德姐妹的远
方表叔送给她们的礼物,刚抱来时还是只嗷嗷待哺的小犬,是古琳德和西格妮亲手把她养大的。按牧犬的年龄,她还是
个懵懂的少女呢。她与那对姐妹的感情就如同一切孩子和动物间的那样,冰雪般纯洁深厚,她要是就此再也不回来了,
小姐妹一定是会伤心透的。
爸爸和妈妈找了几个附近的村庄,无果后便渐渐放弃了。古琳德和西格妮可不甘心于这样的结局,她们坚信自己和拉拉
之间有着某种奇妙的心灵感应。她们知道拉拉一定是跑进北方的深山里了。但是大人是不敢去那里的,也绝不允许她们
去,那自她们的很多辈祖先起就是世代告诫后人不得靠近的禁区。因为在传说中,等候在那里吞噬行人的杀手除了寒冷
和风雪,还有自古镇守此地的黑色吸血伯爵。
然而,孩子的优点就在于,他们不会轻易被一些莫名其妙的借口吓倒,因为他们的心地就像是那些圣洁的雪山一样,比
一切都干净高远,是完全纯白的世界。而且和她们接近文盲的父母不同,古琳德和西格妮在上学,并认为自己懂的比她
们那些一辈子也去不了几次斯德哥尔摩的父母要多得多。她们认为世界上没有那种东西,她们不信那个邪。
出于对拉拉的强烈感情和孩子不知畏惧的勇敢,她们终于商定了一个孩子气,却意外地富有胆识和气魄的计划。当然,
最可贵的还是她们真的敢于执行它。在一个父母尚未起床的清寒早晨披上厚重的大衣,系好雪橇,带了些食物和水,仅
仅姐妹两个,并肩滑入了未知的渺渺雪原。
从地理来说,霍林是周围几个村庄中最北边的那个,因此她们滑了一路都没有人发现。纯白与玄黑的世界对两个小女孩
来说,简直如同凝固的天国。她们忘记了父母醒来后可能的心急如焚,甚至也忘记了自己进山的目的,只是仰望天地间
白与黑的极至对比,就足以在她们幼小的灵魂上印下终身烙印了。
她们是维京人的后代,体质很不错,但是那股寒冷还是侵蚀了她们。而且她们一路大声喊着拉拉的名字,也喊得口干舌
燥了。于是她们停下来,靠着一棵高大的松树休息。
“姐姐,”西格妮喝了一口水,指向朝西的岔道,“我觉得拉拉去那边了。”
“不,不是的。”那个做姐姐的却固执地选择了另一个方向,“是这边,没错的,我知道。”
“为什么只有你知道啊?”妹妹立刻不满起来,“我和拉拉最好了,平时她都缠着我玩,当然是我说的算话了!”
“拉拉最喜欢找我玩才对!”古琳德不依,“我是姐姐,得听我的!”
两个十来岁的女孩就这样为了一个方向抉择你一句我一句地争吵起来。她们年岁相差地不大,又都是不服软的脾气,谁
也不让谁。终于,妹妹西格妮忽然扶着树站起来,一撑滑针,嗖得沿着她坚信的正确路线滑走了。
这里的人们在很小的时候,滑雪技巧就和国家级选手相差无几。西格妮滑地很快,一转眼就消失在莽莽针叶林组成的迷
宫里。她一走,古琳德就坐在原地生起了闷气。因为她始终认为自己是对的,认为妹妹犯了个低级错误。她对自己和拉
拉的感情深信不疑,自己的感觉决不会错的。
她就那样想啊想啊,想着从小到大妹妹和自己的意见分歧,再想到和拉拉在自家的庭院里滚了满身的雪,与西格妮一起
牵着拉拉巡视羊群,拉拉昂首挺胸地走在前面,仿佛身负值得托付姓名的光荣任务。她想起了路边欧石楠令人愉悦的清
香,还有飘荡着那种香味的日子,彼时她的生活中还有一种味道,那是她妈妈做的肉煎饼。
似乎冥冥中有某种巧合一般,她摇了摇头,不可思议地清醒过来。煎饼和欧石楠不见了,爸爸妈妈不见了,拉拉和西格
妮也不见了。她孤身一人坐在黑色的针叶树木下,参天巨木的树冠投下巨大影子,她背后是广邈的纯白世界。她在这一
切之中渺小地可以忽略不计。
她忽然感到心头发紧,没来由地一阵恐慌。这种感觉让一贯天不怕地不怕的她极不适应。她想起了那个古老的传说,黑
色吸血伯爵会用无辜者的鲜血来挽救他的爱人。
此时她尚且不知晓前方等待她的命途通往怎样的深渊,但是孩子的直觉总是特别灵敏的。
现在这种直觉指引着她站起身,驱动雪橇往西格妮的方向去。她要去找西格妮回来,这是目前对她而言唯一可靠的事。
她逐渐深入雪林。
这附近的雪都不会化,冰晶倒挂在玄黑色的枝杈上,如同精致的吊灯般美仑美奂。但是这一路古琳德就没有那个心情去
欣赏了。她叫着西格妮的名字,同时在林间穿行。她明显感到自己动作不如先前灵活了,还差点撞在了树上。她的眼睛
被雪光刺得有点疼,指尖僵硬。但是她依旧往前,四周的风景却越来越密集。树木从她视野两边不断退出去,又涌进来
,无止无境,吞噬着她稚嫩的勇敢。
她忍不住开始胡思乱想,但是她的曙光并没有因此而消失。事实上,树林重又变得稀疏了,她头顶的天空越来越完整。
这似乎给她带来了一些新鲜空气,让她足以维持神志,直到最后。
雪林是在一片开阔的平地终结的。
古琳德以前从不知道在山上也有这么大块空地。没有一颗树,也没有突出的岩石。那片平地如同神砍削的一般惊人平整
,铺着厚厚的雪作台布,用以宴请各界诸神。
但是,它的纯白在今天被人打破了。
古琳德从自己站的一端,可以远远看到,平地被黑压压的森林包围着,中间站着一个人形。那人很高,长发和衣摆以相
同的角度逆风飞舞,如同一棵遗世独立的树。她看不到那个人的具体面容,但是很显然地,他的脚边躺着一个看起来小
得多——就和她差不多大——的身影。那个身影毫无生气,一动不动地倒在血泊里,面色比身下的雪还要苍白,血浸入
雪里,比树木还要玄黑。一只白色,但在尾巴处有黑色毛的斯堪的纳维亚牧犬站在那个小小的身体旁边,虽然站着,似
乎也动弹不得。
那个人以优雅的姿势缓慢地蹲□,即使从远处看也可以看出他的身形极为俊美。他一只膝盖磕在地上,用戴着手套的手
抚摸牧犬洁白的皮毛,从下颚逐渐蔓延到颈部。
然后,他的手指一紧。
禁锢被解除了,那只牧犬倒下去的时候,古琳德顿时大彻大悟,仿佛世间一切奥妙都在瞬间得到了完美的解释一般。那
种冲动压倒了她应有的恐惧和保护自我的本能。她冲出去。
“西格妮!拉拉!”
在她离弦之剑般在几秒内出现在他面前的同时,她的叫喊声也终于吸引了那人的注意。或者说,其实他早发现她了。她
在高速中目睹他转向她,动作像慢镜头一样被无限拉长。她在最后的几秒内看清那人的容貌,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男
子。
她当即想起了关于古老吸血伯爵的传说。她失血过多而死的妹妹正躺在那里。而她仅仅注视着那个男子。她还是个少不
更事的孩子,但是当她面对他的时候,她只能想着他,想着他俊美桀骜的五官,如同北欧的山川一样轮廓鲜明,想着他
纯黑的风衣,如同鹰隼展开羽翼,想着他随性飞扬的长发,如同盛开于彼岸的黑色昙花。他的眼睛很美,眼神却冰冷地
像是一块未经打磨的黑曜石,挟着与生俱来的疯狂和毁灭意念
因着这些荒诞而又不足为奇的小小念想,她没能看到他的手势,没能跟她以往美丽而无忧的生活告别,没能最后看一眼
她的妹妹和爱犬。鲜血从伤口奔涌而出的时候,她想,这不是吸血伯爵,这是守望这片土地的黑色神明,是大地与山的
统治者,是雪的英灵。
但是她不能继续往下想了。她的身体被一股强力掷出去,在那个过程中她的腿骨断了,在静谧的世界里猛然响起清脆的
响声,雪橇在地上划出一条长而深的印记。然后她和西格妮与拉拉一样重重撞在地上,直到最后仍没有闭上眼睛。血溢
开去,回归灵魂的土地。
那位穿黑风衣的凶手毫无怜悯地注视着曝露在光天化日之下的三具尸体,如同山神皎洁的肌肤上三块丑陋的烧伤。他没
有用雪洗去手上和衣服上的血迹,只是扣了个响指,旋即如同镜头特效般,无声隐匿在清冷的空气里。
他把下一个落脚点选在了一个装饰华丽却阴暗的大厅里。这里是他家在这附近的别墅,但是废弃已久了,甚至家具都不
剩下几件。不过也因此为他空出了一个有足够空间的正厅。房子里的装饰仍残存着尊贵的冷峻格调,但是那些凝固在柱
子上的大片蔷薇已经剥落,小天使仍向上举起双臂,虔诚地仰望。
所有的窗帘都拉得严严实实,与外面雪光皑皑的盛景形成了鲜明的反差。房间里只有一些光源不明的钴蓝色灯光,当真
如同吸血伯爵的城堡般阴郁奢靡。
他面无表情地向大厅中央走去。他走路的样子很好看,几乎完全在一条直线上。
但是他唯一愿意为之欣赏的人此刻却看不到,什么都看不到。大厅中央是一个泛银光的魔法阵,和世界之树那个十分相
似,只是规模小得多。用失传已久的鲁纳符文和神秘符号构成的精绝魔法水银般沉重地沿着图案的线条流淌。魔法阵上
方悬浮着一个人——没错,他就那样不与任何物体接触,悬浮在诡异的空气中,绻成胎儿在母体内的姿势,银发自然垂
下,与魔法阵浑然一体,几乎遮去了身体的大部分。但是从□的肌肤上仍可以看见蓝色的血管异常鲜明地扩张开来,在
吹之即破的皮肤下有节律地跳动。
这幅场景固然是诡异而可怖的,却又有某种生命原真的质感。
但是那男子对这一切都熟视无睹。他径直穿过魔法阵,停在银发人的面前。魔法阵对他来说就像墙上的那些装饰一样毫
无约束力。
因为这是他的魔法。
银发人看不到他。原先那张脸很漂亮,却被蛛网般密布的蓝色血管破坏了。他再向前一步,捧起银发人的脸。
有那么一瞬他似乎是想吻他的,却在最后忽然改为用一只手掐住了银发人的下颚,骨节突现出来,银发人的下颚几乎被
捏碎。
“你怎么能…怎么能呢……”他呢喃着,依旧没有放开他,“为什么这样对待我……”
“我分明告诉过你会有办法的…为什么不相信我呢……”白玉般的手指逐渐松开,他靠在他肩上,把脸埋进银发里,“
为什么…要抛下我……”
“维尔…不要走……”
他的声音被颤抖的空气异化,带着啜泣,漫天遍地的悲伤凝在小小的空间里。
同时银发人胸前吊着的怀表陡然发生变化,绽出奇异的光,链子旋转着断开,顶端变得锋利。
链子洞穿他肩膀的时候发出闷响,他仅仅咬了咬牙关,让自己的血溅上对方的脸。他手上原本已凝固的两个女孩的鲜血
也忽然重新液化,滴落在地,声音清晰。
魔法阵感应到主人的心意,开始发生变化,并散发出更绚丽的银光。有那么几秒,房间里几乎被照得如同白昼。
他低声念着咒语,肩上的血沿着链子,淌在银发人的身上,顿时被皮肤吸收。
血流的速度缓慢下来,魔法阵的光也在逐渐黯淡。银发人的身体舒展开,展平成通常人躺卧的姿势。
然后世界恢复寂静,链子还原成平日里精致的姿态,他的伤口在魔法作用下迅速愈合。银发人身上的血管回到了通常的
位置,顿时显出清秀的容颜。
银发青年忽然失去支撑般坠落下来,跌进他怀里。他瞬间忘记了不愉快的一切,满怀深情地在那人泛紫的唇上印下亲吻
。
手牵着手自在地漫游,
唇对着唇喃喃地诉说。
初夏的厄勒海峡上刮着西北向的温润信风,挟来繁殖期的鲜美鱼群。而从北美和亚洲运来工业品和棉花的大集装箱船也
在这个季节蜂拥而至。港口里的船只来去匆匆,将命运载往各方。
加拉哈德·莱维因站在甲板上,回忆起自己上一次吹海风的时候,也是这样神清气爽。只是那时他刚获得自由,心情好
得忘乎所以,现在的情况,自然与当时是不能相比了。
其实逃亡在外的半年余里,他不止一次想过隐居在一个自由与梦想的国度,隐姓埋名,做一个加拿大人或美国人,开一
家律师事务所,安度一生。现在想来,他确实幼稚地有些过分。
半个月前,他学生时代老友的信将他从美梦中彻底一个耳光扇醒。他不知道弗兰特是怎么把信送到他手上的,也预感到
自己会被发现,甚至已经被发现了。
但是真正促使他辞别了多伦多湛蓝的青空和火红的枫叶,以及和蔼可亲的房东太太的,还是那封信中太多惨不忍睹的真
相。这是他第一次切肤地感受到教团生生将他的胸腔划开,毫不留情地把心脏践踏在教下。
他以前从没想过这样的事当真在他熟悉的人身上发生。他本是为了自由和正义而抛弃教团,现在要是他不回去做点什么
,便比他父亲更不如了。
他握紧了栏杆。白色浪花一拨拨冲上船体,海鸥羽翼的阴影划过头顶。
唯有风景依旧真实。
42。又见哥本哈根
我再一次看到了白岸。
与上次意识塌陷不同,我异常清楚地记得自己是谁,记得生命中所有的细节。我与自身的记忆并没有分离,也许这便意
味着,我真的已经不在世上了。
但是我也没有到达彼岸。我看见它在正前方,是茫茫的大片白色沙滩,中间横着死一般宁静的灰色海洋。水面上没有一
丝波浪,更没有漂亮的涟漪,它只是存在在那里,一动不动。和普通的海不一样,它是灰色的,完全没有丝毫生气的暗
灰,上面点缀着隐绰的光。我不愿想象那里面有什么,也不想渡过去。
对面就是彼岸,是亡灵要去的地方。那里是纯白的沙海,远远看去,竟和浮云城堡终年不败的白蔷薇很像。那里的沙是
完全纯净的白色,不含丝毫滋养生命的杂质。那个世界绝对纯净,亦彻底荒芜。
人死后有没有灵魂,人死后究竟会去哪里。从古至今的各路宗教都不惜血本地探索这个无解的答案,却没有一个渡过死
亡的人能够回来告诉他们真相。
对于灵魂,我想,我还是愿意相信它的存在,否则,我们就无法给自己不能控制的情感赋予借口,也没有什么能承载肉
体无法负累的沉重信念。
我慢慢地在水边跪下。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能这么精确地控制自己的身体,但是我真的完成了这个动作。我看不见自己,但是视线显而易见
地放低,投向水面。
灰色的水面渐渐亮起来,开始晃动。
我凝视着那张在波纹的颤抖和撞击中成型的面容,那是女子的脸,清雅美丽地难以言喻。
也许她与我是有某种相似之处的,但是更多时候,我们完全陌生。
然后我听见她的声音,不通过任何媒介,直接在我脑中像某种轻盈的烟云一样扩散开来。
那个水中的影子一动不动,嘴唇轻轻抿着,冰蓝色的眼睛越过我望向不知名的远方。
她说,你终究是来到这里了。
那么,现在我死了么?
不,你没有死。死去的人是属于彼岸的,他们要越过这片海。
那么你为什么还在这里?
因为我不是完整的人类灵魂,只是由别人的意念投影而来的,残余在你体内的倒影。我不属于哪一边,也不能离开这里
。
我要是到达对岸,就是死去了,对么?
你无法过去。
为什么?
因为这片海是羁绊,是你的记忆。记忆是肉体与精神间的灰色地带。你的羁绊尚未终了,海上不会有一条等待你的船。
但是我不想留在这里了,可以让我过去么?
你决定了么?身后真的没有什么人需要你了?
…没有我,他会过得更好。他会照顾好自己的。
不,他不会。他不会失去你而独活在世上。你可以选择在这里等他,彼时你们就能一起去那里了。但是记忆不能被带走
。
不!我不要忘记他,不要……
生活对你而言还远远未结束,回去吧,孩子。
但是……
你体内会有别的东西来代替我,作为你的“核”,维持你的生命。我也即将消失,你不会再受到我的影响。
可是我希望他能自由。
他是自由地选择爱你。所以他是始终自由的。
我真的必须回去么?
不是必须,而是问你自己的心灵如何抉择,问你是否真正决定前进。
那么……
时间要到了,你的路还没有走完。来,把手给我。
我把手伸向水面,还未及触到水,就被强光刺痛眼睛。
在满世界的素色中,右手无名指上闪烁着唯一晶莹耀眼的光。
芙蕾娅之泪。
可是它为什么会在这里呢?
不对,这不应该是……
它是你的故事尚未终结的证据。你真的要选择提前谢幕么?
不,不是…我……
去吧,孩子。没有人能代替你生活,也没有人能替你爱他。
我…
我是残缺的,而你已复归完整。请回到有色的世界吧,这也是我最后的请求。
我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我忽然就能看到了它们,上面的血管逐渐突出,密布于每一蹲皮肤,呈现出毒物一般诡异的
鲜蓝色。
我惊恐地看着血管的颜色渐渐褪去,然后皮肤变得透明,最后呈颗粒状化散。
同时灰蒙蒙的世界被照亮,光芒从四面八方涌出来,如同金华诞生,绚丽温暖。
“希尔薇娅小姐——”
我猛地从床上弹了起来,由于过度用力,扯得腰一阵酸痛,并引起一阵突如其来的心悸。
深深地呼吸了几口微凉的空气,我努力平静下来,抬起头环视四周。
银色的灯架像桀骜的士兵一般列在各自的位置上,细长的支脚深深嵌进浅灰色的地毯。地毯的纹路并不显着,边缘露出
纯白的大理石。镂花的白色窗帘被风扬起又落下,烟尘飞舞,窗帘下的光斑跃动不止。穹顶很高,玫瑰型的华丽吊灯雍
容而冷漠地垂下来,仿佛暗喻毁灭的断罪之花。
浮云城堡。
我终究还是回到了这里。
高旷的穹顶几乎是浮云城堡的固有建筑风格。然而此时它却再次勾起了巨大的落差感。我用力按住胸口,试图把这种空
虚压下去。但是它依然铺天盖地地向我倾倒过来,切肤地提醒我,我将再也无法梦见塔楼和哥本哈根港景,再也无法感
知那种淡漠而温柔的呼唤了。
她真的走了,同我生命中许多曾经真切存在的欣慰一样,从我身上一层层剥落下来,风干萎缩成残缺的片段,最后只余
下一个血肉模糊的内核。
然而在自己变得那样不堪之前,我竟从未懂得珍惜过。
We will go home across mountains
We will go home, we will go home
We will go home across the mountain……
我在床上坐了很久才终于回过神。视野许久没有这样清晰过,仿佛摘下了一副度数不合适的眼睛,我竟然反而不习惯了
。
同样不习惯的还有瞬间被扫荡一空的各种不适感。身体的无力感消失了,猛得起床时也不再头晕目眩。事实上我现在精
神很好,好地足以让我注意到一切不对劲的细节。
比如,尽管不清楚具体是怎么操作的,我知道一定是他救了我。但是他没有出现,我看不到他。以往我想念他的时候,
他总会及时出现。
又比如,我醒来的时候身上□,芙蕾娅之泪却纹丝不动地安然端坐在右手中指上,仿佛是从皮肉里开出的花。Tim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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