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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字蔷薇-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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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总会及时出现。

又比如,我醒来的时候身上□,芙蕾娅之泪却纹丝不动地安然端坐在右手中指上,仿佛是从皮肉里开出的花。Time

Slayer垂到心脏的位置,质感冰凉,指针旋转的轻微机械摩擦声在极至的静谧里与心脏跳动的节奏保持一致。

在绝大多数情况下,Time Slayer是从不离我身的,但是由于能力退化,我已经无法启动它有将近一个月了。

出于某种孩子气的期待,我重新把那只冷冰冰的怀表握在手中,尝试着注入自己的意志。这种感受已经久违,竟然充满

了陌生的新奇,如同很久以前,我第一次完全成功掌握契约的情景。

契约形成的过程大约有三个阶段,从开始成型,稳定期到最后完成,我在十四到十五岁左右,用了一年余的时间。这在

一般人看来,已经是很高的天赋,因为这种魔法是极少数血统高贵的魔法师的专利,有许多人终其一生也不曾触到幸运

女神飘渺的裙角。

所以通常契约的最终完成是值得庆祝的日子,几乎被看作另一种层面上的生日。但是十五岁时,第一次让怀表的银色链

条按自己的意志像水银液柱一样流淌起来的那天,雷格勒斯是我唯一的观众。

因为年轻所固有的无知,当时并不明白自己真正的心意,只是希望在向全世界宣布这个消息以前先让他见证自己的成长



当时他已经搬出了洛丝罗林,住到离伦敦较近的一处别院。因为我不想让家族里其他人觉察,所以不能用家里的车,用

魔法也转移不了那么长距离。早晨天刚刚泛起一丝亮色,我就穿戴整齐出门,交替使用魔法或步行,走了四公里,再乘

公共汽车到达他的别院。我知道他早上是不会睡到很晚的,而学生时代的最后一年他时常要去教团,几乎都不在学校。

太晚到就很可能见不着他了。

他微笑着给我开了门。在挥霍青春而不自觉的年代里,他始终都用这副表情面对我,以至于我终究没能及时读懂笑容背

后逐渐沉淀的苦涩。

你今天有空么?我很随意地进去坐下,他家别院里装饰沿袭的是浮云城堡的风格,灰色沙发上铺着白色垫巾,墙也刷成

了白色,但不如浮云城堡来得张扬冷峻,显得沉静而蕴着淡薄的暖意。我曾经问过他在这么小的地方是否住得习惯,他

却只是笑着说这里更安静些。

如果是你的事,我任何时候都有空。他在我对面坐下,侍者端来一壶奶茶,他倒了一杯,用勺子翻了几下,待到不再蒸

腾起大股白色烟雾,才推到我面前。

我的契约要完成了。我抿了一口。

真的?那太好了。他眼神亮了一下,仿佛后面有一盏灯倏得被点燃,但随即黯下去。你跟你…跟你父亲说过了么?

我想先给你看。

好啊。他抬起目光望着我,这次盈满了笑意。维尔,我很期待看看你灵魂的外在表达是什么样子。

恩,不过你最好站得离我远些。我一本正经地说。

没事,我应付得过来。他依然胸有成竹地轻笑。而且这个过程是很危险的,万一你出了什么状况,我也能及时帮你。

于是我点点头,站到客厅中央。一时整个世界的振动在某个固定频率上静止,万籁无言,我握住怀表,盯着表盘上哥特

风的雕花指针和铅活字体的数字,黑白对比在狭小的平面上被无限拉伸。我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节律开始涣散起来,

越来越杂乱,激烈,一下下撞击着肋骨的忍耐极限。

我想集中精神引导自己的魔法,但是怀表上的黑色图案活了起来,白色表面向各个方面延伸,在不真实的层面上。世界

抽象成几何图形,我的精神似乎浮了起来,离身体越来越远。

然后一切忽然就停止了。

我感到一股强力抓住我的手腕,将我硬生生拽出了那个抽象空间。四周景象瞬间恢复真实,轮廓鲜明。

他站在我身边,握住了我拿怀表的右手,却并非我所感知到的激烈,而是若有似无的轻柔。

你太紧张了。他并没有责怪我的失误。不要去想有人看着你,就按照平日里你自己练习的时候一样,放松了去引导。不

要着急,有我在,不会让你出事的。

我看了他一眼,当时并不了解什么,只觉得那双黑瞳后连接着另一个世界。那是我的天国,我触不到。

再次点点头,我重新握紧表盘。

这次很顺利,指针以不可思议的速度飞速旋转,在视觉上融合成一个模糊的黑色实心圆。表链按照我的意志在某个位置

上断开,延伸,在上午潋滟的阳光里闪着寒意。

那时我还不会使用第二阶段的解放,因此只能到此为止。我调整了一下状态,准备收回银链,但是它们却突然失去控制

,缠在他手臂上。

我顿时极其恐慌,我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也很清楚Time Slayer的破坏力所在。我赶忙想把它们收回来。

又是一瞬间,他右手中指上的黑曜石指环闪过一道白光。

那些银链立刻如同被打了七寸的舌一样瘫软下来,失去支撑,垂落在地。魔法的失控停止了,我赶紧把它们恢复原状。

对不起,你没有受伤吧?我匆匆忙忙跑到他身边,撞歪了一支银色的三脚灯架。

我没事。他抱了抱我的肩,唇稍稍扬起的姿态十分好看。他的笑容总是很浅,却意味深厚。你的契约很不错,恭喜你了



一年以后我又完成了第二阶段,那时他已经忙得不可开交,我也自觉不再打搅他。

而我还能想起我们无忧无虑地坐在一起聊天,一起说笑,一起畅想未来,眉飞色舞地计划毕业旅行,谈论那些理想中色

彩缤纷的故事。契约形成时常被看作一个魔法师成长完成的标志,然而所谓成长,在我们不自知的时候,就为我们的笑

容染上了苦涩的风霜。我们却要很久才能明白,真正的长大,离仅仅完成了契约有多么远。

后来,那个浮云城堡的早晨之后,我明白过来自己是爱上他之后,我们曾经聊起此事。他笑着说,这和女孩子希望把自

己的初夜献给爱人的心情是一样的。

我当即用肘关节撞他,自然落了空。

我从来不是他的对手,在任何方面。

Time Slayer是以时间魔法为核心的能力,属于综合型的契约,攻击的魔法在其中所占比重不多。如今我对时间魔法超乎

寻常的天赋也已得到解释,任何精绝的魔法都无法逆转时间,也无法治愈时间风化得来的伤痕。

而他的Frenza——即那枚黑曜石戒指——却是完全意在攻击的契约。

没有谁真正知道他为什么把自己的能力设计成那样,因为按照我们既定的生活轨迹,执政官先生是很少有机会亲自上阵

的。

但是我很清楚Frenza的威力,至少和我的不在一级别上。

我要用魔法杀人需要一段作用时间,而他作为掌控水的北方之座,Frenza的核心其实是高密度压缩水蒸气而形成锐利的

冰刃。冰并不是坚韧的东西,但是在他手中,削开托拉斯最新配方的军火合金,如同用水果刀剖开十月的老苹果一般轻

而易举。冰刃的形状很灵活,速度也极快,通常即使见过Frenza启动的人,所能看到的也不过是凛冽的寒光裹着死亡。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银链在手中伸展,然后怀表的表盘开始融化,像液态金属一般从指尖延伸下去,贴合在皮肤上,如同

一只银光闪闪的金属手套。链子缠在手臂上,在皮肤表面与金属融合,天衣无缝。

我暗暗叹息,收起了Time Slayer。魔法的恢复并没有给我带来想象中的宽慰。

而仅仅是想着和他的过去,我居然就可以笑出声来。

我决定起床,这样至少比漫无目的地在床上坐着胡思乱想要强。我需要找一件衣服披上,然后就可以出去找他,向他道

歉,告诉他,今后我都愿意一直陪着他,相信他。

现在我所在的房间正是去年十一月安琪琳娜去世后,我从意识塌陷的危险境地里醒来时的那间,我只住过一次,后来都

跟他睡在一起。

身体已经完全恢复,甚至比以前精力更加充沛。我有些不习惯这样灵便的身手,但还是赶快下床,打开左边墙上高高的

立柜,准备无论如何先找一件衣服穿。

柜子也被漆成白色,雕上了简练而尊贵的玫瑰图案,里面却空空如也,只在柜底仿佛预先准备好一般落下一件睡衣。

我也顾不了许多,赶紧把它取出来展开,抖了几下。其实这是无意义的举动,浮云城堡里除了那间塔楼,任何地方都不

沾灰。

然后我关上柜门,穿上睡衣。

卧室的门开了。

我顿时僵住,手停在半空中,睡衣半遮半掩地挂在肩上,大半皮肤依旧袒露在空气中。

如果忽略他此刻的眼神,也许这是一幅十分香艳的画面。但是他就那样定定地望着我,眼神中不仅没有□,也没有感情



我忍不住想后退,他却一瞬间就出现在我面前,不由分说地裹住我,重重扔在床上。

“你在躲什么?”他无视我的反抗压在我身上,如同一位美丽的暴君,“为什么要躲开?我这么让你讨厌么?”

“不…不是……”我被刚才的撞击弄得一阵晕眩,艰难地寻找着言辞,“我……”

“我究竟哪里让你不满意了?你说消失就消失?”他狠狠地制住我的肩,我动弹不得,却意外清醒,“你把我看作什么

人了?”

“对不起。”

“不要跟我说这些,”眼前的人忽然放大,“告诉我你爱我。”

我在黑色宝石的另一侧看见了自己的倒影,隔着一层熊熊烈焰。我不禁微笑。

“我爱你。”我勉力挺起身体吻他,感到自己被放开,我紧紧抱住他,让他细软的黑色发丝落在脸上,触感麻痒,但格

外真实。

他没有再说话。我赤身裸体地贴在他身上,却不感到想□。我只想这样抱着他,持久地感受着命运的怜悯,从而获得信

仰并坚强。

加拉哈德·莱维因生平第一次踏上丹麦领土,就幸运地遇上了日德兰半岛难得的温润春季。这个时节已经是开始回暖的

时候,大群候鸟遮天蔽日地从他头顶飞过去,投下大片转瞬即逝的阴影。海风如同母亲温润的指腹般安抚着他跳动不安

的往昔记忆。

他下船已有两个小时。尽管明知他要面对的事不会像哥本哈根的风景一样赏心悦目,他仍忍不住四下张望。这片陌生的

自由国度对他产生了一种难以抗拒的吸引力。

他不知道,八个月前他最好的朋友也是这样倘徉在哥本哈根长而平直的街道上,徘徊于宿命的未知所加诸的恐慌无奈中

。加拉哈德是生性乐观的人,即使他同样不知道自己下一步要做什么,蓝色的阿马林堡半圆形穹顶仍是值得他抬起眼来

,花半分钟观赏的事。

但是现在他的视野被遮住了。

他一个激灵,本想抽出武器,却意外地撞上那人的目光。他惊得差点跳起来,但及时保持了冷静。

“梅利弗伦四小姐?”

那位比他矮上不少的女孩却皱了皱眉,似乎不喜欢这个称呼。她虽然比他矮,在同龄的女孩子中却完全算得上是难得的

高挑。她穿了一身轻便的春装,身材曲线略微突显,如同一棵在阳光下自由伸展的植物般光彩照人,每个毛孔都彰显着

不容辩驳的青春。她穿了一件紫色皮质短上衣,灰色靴裤安分地贴合她优美的腿部,塞进高高的紫色圆头小皮靴里。她

的金发完全继承了父亲的光泽,在阳光下灿若花火。但是现在它们被高高束在一顶紫色的绒线帽子里,只有几缕掉在眼

前。

她是个美艳惊人的姑娘。但加拉哈德此刻可没有心情欣赏她那轮廓幽深,却和她哥哥完全没有相似之处的容颜。

“称呼我名字就行了。”她没好气地说,向前一步。

“好吧,维罗妮卡,”他努力按捺着自己的困惑和惊慌,尽力让语气符合年长男性的身份,“你在这里做什么?”

“你是来找我哥的么?”

她完全没有回答,却把另一个问题抛给了他。由于家人的过度宠溺,这种傲慢在她而言已经司空见惯,却因为她的美丽

和尊贵而被淡化了不少。加拉哈德心下稍许感慨,但也不便把对一个小女孩的不满发泄出来。于是他努力回想了一下梅

利弗伦先生温和高贵,礼贤下士的品格,再次开口。

“算是吧,不过你究竟是……”

“既然是就行了。”维罗妮卡不等他说完就坚决打断道,“我们目的一样,就暂时同行吧。”

他目瞪口呆地看着她在几秒之内作出这个惊人的决定,甚至想到了易容的可能。但维罗妮卡·梅利弗伦小姐的性格并不

是那么容易模仿地准确的。

她却全然不在乎地在他身边坐下,从小小的手包里摸出显然不可能放得进去的水壶,仰起脸喝水,侧面投上大片光影,

灿灿生辉。

43。Sunshine In The Rain

我对着落地镜披上衬衣,镜中的人似乎没有变化,却总也觉得那不是我。

其实平心而论,我的容貌和希尔薇娅夫人没有太多相似之处。并非画像失真,只是似乎我身上还存在着其他的什么东西

,干扰了我与她的统一性。又或许,我终究是老丹佛心目中他妻子的镜像,而即便是至亲至爱的人,也无法投射出另一

个人的全貌。

但是我知道,无论那是什么,都已不存在了。过去支撑我存在的,枯朽无力的“核”已经完全被抽离出去,代之以崭新

的强大力量。终究曾经错综复杂的亲伦关系于我而言竟全是海市蜃楼。在这世上我们都是孤儿,有所联系的只有彼此。

两片孤舟在茫茫生命海洋中意外相遇,点燃彼此的那盏尾灯,在黎明升起前姑且拥抱,算作微薄的安慰。我们不知道太

阳升起以后要驶往何方,仅仅是固步自封地把夜幕中的片刻想象成永远。

他始终没告诉我他是用什么办法替换了我体内的核,但是我相信新的核一定与他有关。那是一种持久,坚定而温暖的力

量,它的情感是如此深沉,以至于之后的时日里我经常感到受之有愧。

我望着镜中左肩上皮肤颜色的陡然沉着,一切都没有变,包括这条唯一尚未得到解释的伤疤。它巍然不动地横在原处,

如同一张抿起的嘴,身后的故事太多太厚重,终究无法开口了。

但是我不想去问他。事实上,我不想问他任何事。

我醒来后已经过去了将近一星期,我们之间再也没有以往那样深入的交谈,也没有身体接触。

我以前从没有意识到,咫尺天涯竟是如此令人难耐的尴尬。过去我们总有说不完的话,可以从一门课程的论文谈到战争

和世界,然而现在他时常整天都不露面,我们之间的交谈也总是在寥寥几句交代完必要的事务后就陷入灰白的沉默。然

后他会找借口离开,我孑然一身地立在原地,无处可去。晚上我们甚至自觉地不再同居,仿佛有着某种潜在的约定。

他竟然这样对待我。

而我无权抱怨,毕竟是我自己愚蠢无知,先伤了他。

他离开我生活的十七个月里,尽管混乱灰暗,前途渺渺,尽管我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做,尽管我疯了一样地想念他,并为

了寻回这份纽带而做出许多不理智的举动,但毕竟还有希望存在。那时是整个世界笼在黑暗中,他投下来一道光,我便

可以为了这唯一的光辉赤足踏过荆棘。现在他把全世界都照亮了,却不再指引我,任我在眼花缭乱的风景里迷失方向。

可以的话,我多么希望这个世界上只有他和我,只有我们的爱,构建起山脉和海洋,构建起春季的花和秋季的红叶,构

建起一切美好的印记。这样我们就可以在全世界的祝福中拥抱,没有什么会让我徘徊,疑惑,我可以全身心地感受他,

让他感受我,宣布我们生来就是统一的个体,宣布一切试图拆散我们的势力有罪。然后我们亲吻对方,身后背景里芳华

灿烂。

但是我们终究把握不了这个世界的脉搏,甚至要把握自己的心灵,都是何其奢侈的事。

我作出的唯一一个决定是离开。

并不是再一次离开他。我已知道那个选择铸成了大错,甚至破坏了我们多年以来的坚实默契,尽管我的初衷不过是想保

护他。在爱情中,自我牺牲从来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我也因此忽然明白,曾认为我愿意为他牺牲自己的梦想,殊不知他始终站在我勾画的未来蓝图里中心的位置,无论我想

去哪里,都不过是在试图追随他,或是掩盖追随他的痕迹。

三月接近末尾,日德兰半岛真正意义上温暖湿润的春季,也在反复无常的天气中如同千百年来的惯例那样,拖着欧石楠

编织的长裙,步履轻盈地到来了。

尽管时不时的阴雨天气让人心情烦躁,但在天朗气清的时候,哥本哈根却是完全值得细细品味的。现在哥本哈根也有愈

渐向伦敦靠拢的趋势,但从骨子里就带着与生俱来对待生活的独特态度。哥本哈根的红砖街道很整齐漂亮,但小巷上总

有奇异的食物香味从歪了招牌的小店里萦绕而来,任凭外面的世界风声鹤唳。港口上空的浑浊歌声里混着汗味,陷入残

酷的燃烧。大型货轮停泊时惊起大片美丽的白色浪花,从中央向四周扩散,然后归于安宁。海鸥纷纷沿着阿尔卑斯山脊

线归来了,盘旋一圈后停在高高的旗杆上。白色的忠贞箍着鲜红的热情,十字偏往心脏的方向。

哥本哈根大学是对外开放的。之后我每天都会带上书,笔记本和笔,去那里旁听医学院和文学院的课程,然后用剩余时

间钻研医学,或看大量的书。

确实,我自幼时的梦想便是去亚洲和南美那样的地方行医或从事教育。这对于当时的我而言,是所能想象到最有意义的

职业。我始终都不认为教育的目的和职业有什么关系,也坚信仅仅是减少几个文盲也许无法使一个国家的前途发生变化

,却能够从根本上改变那些人的心灵,将他们从愚昧的黑暗中解救出来,给予他们前进的永久希望。

其实在曾经的我来说,这对于一个大家族中没有继承权的孩子而言并非不可能。父亲很可能让安琪琳娜去艺术学校任教

,让我去医学院上学。但是那时我总天真地认为雷格勒斯会希望我在教团里陪他,虽然我未必能起什么作用,总有一个

可以让他无条件信任的人存在,所以随着逐渐成长,我也意识到了理想和现实间的巨大鸿沟,自然地放下了这种想法,

准备走上一条被安排好的僵硬道路。然而这种不合理的继承没有被我抛弃,却首先被雷格勒斯打破了。

我的生活轨迹也因此被扭上了它原本的道路——之前那些竟全是虚象。

那之后我的生命归根结底只指向一个目标,简而言之就是想要再见到他。

现在我不想再看到浮云城堡里大叠的泛黄资料,在那些晦涩艰深的字眼里寻找我们的未来。我们的未来不会存在于那里

,我想要他走出那些周而复始的宿命,唯一的选择就是自己先走出去。既然我们无法阻止十字蔷薇,至少可以选择不被

它打扰的生命。虽然它或许非常短暂,但我可以去自行支配它,选择自己原始的理想,借由魔法之外那个混乱而充满希

望的光明世界与之对抗。

对此雷格勒斯并没有提出异议,甚至他只是点点头,根本不过问。

我决心要对自己多年来被禁锢的模式作出一些改变。所以我坚持每天早上按时起床,出门上课,晚上带些新鲜的食物回

来,晚饭后研究书本。毕竟按人类的年纪,我们本就该是在学校沐浴取之不尽的书籍和教授们的雄辩口才的时候。高等

教育的缺失也从某些方面限制了魔法师的思维。而我一直觉得乔治亚娜的选择很好。学校生活尽管不那么自由,却无可

辩驳地占据着我们最值得为之立下碑铭的光辉青春。

哥本哈根大学有很多留学生,英语课程也不少,听课没什么问题。但是我还是尽量努力学习丹麦语,好听懂所有的课程

。一个星期三的下午我去旁听一节英国文学的赏析课,那位上了年纪的老教授用颤抖的嗓音说,“希思克利夫”这个名

字里有“悬崖”这个词根。

我才猛然想起自己一直没有看完《呼啸山庄》,那本书里被我夹上书签,长久地置在书橱上了。我总是觉得,隔着薄薄

几页纸感受两代人致命的风雨纠缠,会令我被紧紧缠住,无法呼吸。那种爱情永久地悬于陡崖之上,开出绝望的花。

我还是把主要精力用在了医学上,毕竟这是我童年时代起就暗暗向往的。不过这可不像文学那么令人愉快,临床医学的

课程往往意味着大量复杂艰深的笔记,无数充斥着专业名词的参考书目和画满各种角度的人体解剖图。虽然以前我曾涉

猎过一些这方面的知识,但毕竟时日已久,又是在英国上了与常人有所不同的学,找不到替我翻译丹麦语书的人,实在

算不上轻松。

所以在对付完一堆纠结蜷曲的血管后,回浮云城堡的路上,我可以在神学院门前停留片刻,听那些神情虔诚的人们朗诵

。远处的钟声悠扬地荡过来,彩绘玻璃折射着光怪陆离的霓彩。站在神学院顶端的钟楼上,甚至可以望到卡尔马时代舰

队的哨岗,在幽蓝的广阔世界中兀自竖起一杆暗灰。

生活忽然宁静地不可思议,风景中央唯一的异常是他不在。

三月二十七日下午,我艰难地记住了十几种心血管药物的化学名称,从图书馆借了一本《德洛梅勒特公爵》准备回家消

遣。

经过哥本哈根大学正门的时候,我有时会坐在喷泉广场旁的长凳上,休息片刻再继续往回走。

哥本哈根大学的喷泉比以前学校里的那组蔷薇喷泉大得多,也更璀璨,周围修建了一个小型广场,几乎每天下午都人满

为患,肤色各异的人们来往穿梭,热闹不已。但每每经过时我都会想起很久以前,我们依偎着彼此坐在喷泉前的铁制椅

子上聊天,有时候他会不自觉地环着我的肩,夕阳一次次落下去,等到再也不能与他一起坐在那里之后,才知道彼时我

们离得比任何时候都近。

水柱的轨迹沿着固定的渠道周而复始地跃起又落下去,在短暂的永久里,仿佛瞬息万变又亘古不变。水的表面因为张力

而显得极其饱满晶莹,阳光像禁炼金属一样来回流淌,顷刻幻灭,美丽得难以言喻。

在罗斯查尔德的时候,他会比我早一些下课,每天下午就坐在蔷薇喷泉前的铁质长椅上等我一起回家。我从逆光的方向

看过来,身后背景里灿烂的水珠四下迸跃,暮光正浓,水光之间陡然伸出一道彩虹,异世界般的奇异旖旎。

四周总免不了围着些出于各种目的而找借口旁观的人,因而这个时候蔷薇喷泉附近也相当热闹。然对他而言那都不过是

风景的一部分。

他兀自坐在画面中央,浅浅的微笑在旁人看来始终是教养良好的象征,却只有我明白什么能让他发自内心地微笑。他每

天都会等到我出现,然后……

然后他站起身,向我走来,他的轮廓在画布上逐渐放大,那双黑瞳只注视着我。四周有故意掩饰的唏嘘声,谁也听不见



他站定在我面前,拉过我的手。

“回家吧。”

不,我一定是出现幻觉了。

他不会在这里的,他再也不会管我了,不会再和我坐在四垂的暮色下畅谈过去和未来了。

下一秒我被扯进他怀里。

那种坚实的质感瞬间让我清醒过来,屏蔽了水声,风声和人声。我闭上眼抱住他,迎着水珠绽开的隔世之花拥吻,眼前

澄红一片。

我不知道我们是什么时候分开的,人已散得差不多,两个浅发色的姑娘朝这边若有似无地看了一眼,随即混入四散的人

群。

我的右手仍被他握着,身后的夕阳垂下去,喷泉的水花溅在他侧脸上,灿若惊鸿

晚上我竭尽自己毕生在厨艺方面的才能,才终于把鹿肉的汁液做到了位。而我唯一的鉴赏者一言不发地品尝完,笑得芳

华灿烂。

仅仅是这样,就已经让我感到非常幸福,在失去过以后。

在我疏忽的当口,一滴油滴进火里,火腾得蹿起来。

他脸色一变,我下意识地跳开,身上才没有着火。火立刻就熄灭下去,恢复平稳。

“你有没有受伤。”他固执地把我抱过去,检查我身上是否有伤口。

我靠在他肩上,闭上眼享受。他心知肚明地吻我。

晚上的一切都顺理成章,那本爱伦·坡的代表作被冷落在了床头。

唯一的插曲是,晚上我在书桌上发现了两张翻译好的讲义。但是今晚我却无心看它。

结束之后我意外地没有很快睡着,那把火的影象在眼前晃动。我知道我再也不会梦见火了,却又无故想起了安琪琳娜,

暗暗难过。

我吸了一口气把不愉快的感觉挥出去,离他更近一些。

44。April Fool

我把两张画着临床血管侧剖图的讲义放到床头柜上,早晨的光线很好,在上面打出一个镶着紫边的光圈,将几个工整的

铅印字母照亮,泛起一阵轻柔的香味。

最近天气开始回暖,我的身体也比前几个月好上了许多,不再那么嗜睡。这样我就可以每天早起一个小时,趁着向南的

窗口慷慨地洒进自然光,多看几页书,然后收拾笔和讲义去大学上课,日落时分带着晚饭的材料回浮云城堡,晚上看书

,弹一会儿琴。

比起去年那几个月,我们相处的时间少了很多。但是我并不因此而苦恼,毕竟经过那些事之后,也深深明白长久地黏在

一起实在没什么好处。他似乎也默认了这点,并不干涉我去学校。我倚在他怀里的时候,依然觉得安心温暖,已经很好



我知道自己当初的选择错得离谱,他也似乎不如过去有安全感。例如现在每天早上我醒来时都会发现自己被他紧紧拥在

怀里。我自然是不忍心吵醒他的,只能小心翼翼地坐起来,翻阅放在床头的讲义和资料。

而他通常很快也就醒了。然后他会坐起来,从后面抱着我,一直这样贴在一起,很久很久,似乎不这样就无法呼吸,直

到不得不分离的最后一刻。

偶然我心里会暗自觉得悲凉,但大部分时候——例如今天——我只是顺从地倚靠着他,心不在焉地翻动那厚厚一沓讲义

的边缘。他醒了之后我就再也无法专心看书,干脆向后偏过脸,与他唇齿相接。

清晨还未洗漱之前,我们只会这样浅浅地亲吻。但是我很喜欢这样,可以格外清晰地感知到他唇优美的形状和上面皱起

的皮肤,温暖绵长,似乎可以一直持续下去,持续到新的冰封期到来,宿命不再滚动的时候。如果生活如此,本来便是

最幸福不过了。

但是一个吻终有结束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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