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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字蔷薇-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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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央,习惯了,也就不觉得硌着难受。

在梦里我的视野极其清晰,可以看到海黯淡而阔然的颜色上浮着夜的残骸。晨曦像黎明诞生时破裂的羊水一样裹着温柔

的疼痛在幕布上蕴开来,然后子宫撕裂,光明诞生。桅杆上各色的旗帜在夜风中闪着微光,模糊不清。

港口逐渐喧嚣起来的过程中,温暖再一次忽然消失,火焰腾起来。

我不明白为什么那些恬静浩瀚的景象竟拥有这样一个惨烈的终点,又或许这根本算不上终点。我所确信的是,如果说在

意大利的那场火灾激发了那把火,那么到丹麦以后它就始终在角落里安静而持久地燃烧着,融化着过去二十年生命中的

一切爱与美好为我建筑起来的支撑。而极北之地的圣洁冰雪似乎在许久的平静后又为它添了一把薪柴。某种信念如同那

日悬崖边的雪崩一般,以隆重而悲伤的生命姿态垮塌下去。

然而在这种时候,我却越来越鲜有机会和雷格勒斯聊天。由于眼睛被高原强烈的雪光灼伤,行动一直很不便。而回到浮

云城堡后,他却越来越繁忙,时常连续几个小时都不在城堡。尽管他依旧温柔细致地照顾我,我却日渐不安。

他也许并没有注意到这些微妙处的变化,只是巍然不动地执行着他那不曾向我托出的全盘计划。我不知道他离开城堡的

时候在干什么,也无法知道。无论他怎样不屑自己父亲生前的强硬作为,却终究与那些同他一脉相承的祖先一样,固执

地将自己置于旋涡的中心,作为唯一的正义,千疮百孔地存在着,逐渐被现实压碎,跌入历史的帷幕后。

可以的话,我希望他能够逃脱这如同诅咒般加诸在这一族人身上的轮回,我想抱紧他,给他不为这个世界的不公而粉碎

的理由,让他拥有寻常人的幸福。

但是我什么都不能为他做,甚至他也不认为自己需要我协助他。两个男人背弃全世界的爱情更是从来都称不上寻常幸福

。他如此强大,执着,优秀,而我的视野日渐黯淡下去,甚至连他的背影都看不清了。

我不得不承认,我并没有天真到以为那个被抛弃在身后的沉重现实会长久地放任我们。终有一天它将以某种面目重新浮

出水面,将我们拖回去,鞭挞地四分五裂。湖面般波平如镜的当下暗蕴着深厚的动荡和恐惧,我害怕父亲那里出事,害

怕洛丝罗林庄园里的一切可能状况,害怕教团采取行动,害怕Key的作用显现,害怕其他的执行者找上门来。然归根结底

,还是害怕我们的当下被击破,害怕所有可能的一切让我失去他。

当然,其实雷格勒斯并没有这么脆弱。事实上,除了梅利弗伦,其他家族的执行者都应该没有经历过正统的魔法训练,

不是他的对手。不考虑凯珊德拉的话,他没有理由会输给其他人。

但是我依然无法想象那双白玉般精致而线条有力,从最尊贵的贝森道夫上流过的手沾上无辜者的鲜血。那幅画面狰狞地

让我无法在脑内具体描绘它,只是每每想起,便觉得胸腔被凝固的空气充满,心跳一下下鲜明地撞在肋骨上,反胃的同

时隐隐作痛。

那日在北欧山峦的悬崖上重逢之后,我们便迅速下了山。由于雪盲,我们再不能像来时那样四处轻松游玩。以接近来时

路线两倍的速度到了斯德哥尔摩,在当地医院就诊后,按医生开出的处方买了些外敷药便沿海路回了丹麦。雪盲症原本

就没有什么特别有效的治疗方法,一般都是使用一些药物后让眼睛自然好转,我也没有放在心上,准备躲在浮云城堡休

养几天。

我没有想到,这之后很久,我的眼睛再也没有恢复。

事物的轮廓变得模糊,隐隐绰绰,我因此免去了许多精细的工作,反而得以享受格外闲适的几日假期。雷格勒斯忙完之

后总是用整晚的时间陪我,和我聊少年时代的种种趣事,然后在上弦月逐渐升到天空中央时叩一下手指,熄灭所有光源

,纠缠在一起整夜□,竭力透支着后半生的幸福,把对方揉进自己的灵魂里去,如同被判了某种缓期死刑,时日无多的

罪犯一般。

曾经听母亲回忆起她的兄长,洛森家族最后一位男性成员去世前后的事,当时便深深觉得,能够平和地原谅这个世界的

不体谅,从而以回归的姿态等待既定的死亡,是需要真正大无畏勇气的壮举。而我始终不知道自己得了什么病,会让身

体如此快地虚弱下去。

我只是知道,日德兰半岛的春天携着逐渐消融的冰棱,在蔚蓝色的空气里缓慢释放。

三月中旬的时候港口已基本解冻了,哥本哈根重又热闹起来。港口里各色规模的船只频繁来去,将命运载往各方。

但我的视力并没有像一般的雪盲症患者那样很快恢复,反而有日渐严重的趋势。我已答应过要相信他,因此终究没有把

这件事告诉他。

而他似乎也不像平日里那样关注我。他越来越忙碌,也越来越寡言。尽管知道他终究有着许多不适宜全盘告诉我的事,

我却在内心深处如同小孩子一样不满起来,随即嘲笑自己的幼稚无能。

所以我开始整日坐在主厅的落地窗前,眺望大片纯白花海。任何季节里它们都是相同的样子,即使其他花草倔强地生出

芽来,仍无力撼动它们在浮云城堡决定性的主导地位,就如同红蔷薇之于洛丝罗林一样。我无法看清细节,白蔷薇花海

因而更显得浩大而高远起来,一直延伸到我不可企及的遥远年代,蔓延入骨髓里去,像波罗的海的浪涛,被时光冻结在

一角,等待不存在的末日。

按照理论,浮云城堡和洛丝罗林都受到各自先人意志的保护。但是以前在洛丝罗林我从来没有很清晰地意识到这一点。

丹佛先祖的信念显然要更强烈地盘踞在城堡里,让它看起来像是遍布亡灵的白色空城。

或许出于对Key身份的保护,丹佛一族的势力很庞大,自身记载却流传地很少。我不知道雷格勒斯的祖先,包括他父亲究

竟是怎样的人物,只希望如果这种绝望的执念终要伤害他们,那他能免于其中。

渐渐地我对这种娱乐活动也丧失了兴致,就改去琴房弹琴,弹累了就坐在扶手椅,甚至是直接坐在琴房柔软的毛地毯上

回忆我们并肩行过的十八年金色岁月。这种地毯的隔音效果很好,也十分舒适。礼节在无人注意的时候就没有意义了。

因为没有办法看琴谱,所以只是弹一些最上手,可以不用看谱的简单曲目。从最开始学琴时的童谣,到肖邦和卡农。绝

大多数的曲子难度都不高,却是我第一次听到贝森道夫的演奏,金属幅度精密的撞击格外晶莹而深沉,德奥风的质感华

贵桀骜,像是厚重的天鹅绒窗帘上绣着金线双头鹰图案。

有时候他会默默坐在一旁听,直到最后一个尾音尘埃落定都一言不发,只是从背后抱紧我。

我分明记得以前我们有说不完的话,少年时代我们坐在学校花院里的石凳上,抱着大本的硬面皮书,讽刺里面一行有三

个生僻词的叙述方法和推测学导师通过装腔作势营造出来的所谓神秘感;或是在雨后爱丁堡的街道上不知疲倦地行走,

无根之水在低洼处汇合而成的临时小水塘在我们身后不着痕迹地萎缩消失,排列凌乱的旧房后兀自伸出一段彩虹,足下

青苔横生,我们可以坐在深巷里的小烧烤店中,谈论成长,理想和死亡;再或者是面对着校长这样的权威自顾自按着喜

好行动,把艳羡和鄙夷一概甩在身后,只与彼此一起面对天空,万里无云。

我记得那时虽然学校规定不得留长发,却始终没有被他放在心上。受他的影响,我也成为了让那些对风纪格外执着的古

板导师们头疼的对象。那时候他就自然地披着过肩的黑亮长发,闪着钴蓝色的微光,仿佛传说中的金属。而我则习惯把

头发束高,毕业之后,也同他一样,任它搭在肩上了。

而今他依旧容颜俊美,神情桀骜。从以前起我就不了解他藏在阴影中的那部分,现在只有彼此拥得至紧时,我才能听见

他的心跳。

在我们失却这些心情,被现实和宿命所累而不得不垂下曾经神采飞扬的目光之前,我们是不懂得珍视它的。就像现在的

我们也不知道,能够这样平静而坚实地拥抱亲吻,已是至高的幸福。

生活依旧像被熨平的白棉布一样,毫无波澜地从眼底流走。然而正如同我预感的,粉饰的和平终将被撕破,只是形式往

往出乎意料。

三月下旬的一个晴朗下午,我意外地踏入了一直被作为禁区的西塔楼。

我一直没有作为浮云城堡主人的意识,一些看起来不适合进入的地方也会自觉绕道。但因为雷格勒斯出去后无处派遣心

情,视力又下降地十分严重才会误闯。

我以为西塔楼已经锁上了,至少会用魔法保护,万万没想到真的只是一把再普通不过的金属锁。

我确信自己是被魔法施加了某种影响,因为我决不会私闯别人的私密领地。但是今天不同。

虽然我的魔法也一直在退化,但打开这种锁是没有任何问题的。门背后是一处很窄且陡的木质楼梯,已经有些松动,设

计地不那么合理。轻轻触碰扶手,就立刻落下厚厚一层呛人的灰尘。身后的门啪地一声合上,整个空间陷入毛骨悚然的

黑暗。

这座塔楼似乎是游离于丹佛一族的保护力量之外的存在。

我还未来得及困惑,就感到一股意志贯穿了我的灵魂,这股意志并不强,却坚韧,冰冷而触感柔和,正中我内心深处的

某个弱点,将我完全控制住。

在高级的精神魔法课程中我曾经读到,魔法的核心在于人的精神。如果一份意志足够强烈,那么在理论上,它是可以脱

离肉体而长久存在,并对其他的意志施加影响的。与影响源的意志越接近,这种影响就越深刻。

它并没有夺走我自身的意识,我清晰地知道自己是被捕捉了。最奇异的是,我并未感到受人控制的厌恶感和反抗欲。相

反,这种意志似乎和我本身十分契合,它不具有任何强制性,而是自然引导着我,顺着它残存的记忆和念想,启动我的

脚步。

这段楼梯比东塔楼的要短一些,爬起来却更艰难。我一口气爬到顶端,几乎到达体力极限,却并不觉得胸腔疼痛。

西塔楼顶端是一个可以居住的小套间,我径直穿过那些似乎已经在时间中静止多年的家具,来到阳台。

浮云城堡的西塔楼,面向的是哥本哈根。

这是可以从高处视角俯瞰整个哥本哈根港的地方。

这是适宜安静等待日出的地方。

哥本哈根港外海水透蓝如童话,来往船只络绎不绝,各式旗帜交相飞扬。码头工人唱起浑浊的歌,陷入残酷的热情燃烧



墙上的裂纹深陷进去,念着古老的故事,在深邃的时间里兀自吟咏,触感粗糙而真实。

然后,一个女声包含温柔的凉意,在我心中安静地回荡开来。

她说,你终有一天会回到我这里的。

那不是我的记忆,我不记得这些,对,那不是我。

雷格勒斯…雷……

我觉得自己看见了他,于是向他伸出手。

他不理我。他竟然不理我。

不,他不是雷格勒斯。那么他是谁呢?

他分明那么像他,都是一样的黑发黑瞳,头发光泽暗蓝,五官清俊,挂着桀骜而高贵的表情,裹在黑风衣里的身躯高而

精瘦。

但这个人不是雷格勒斯,雷格勒斯不会用那种冷漠,厌倦的轻蔑眼神看什么人。

而且雷格勒斯也不会吻我之外的人。

他们温柔起来的表情都是相似的,他在吻一个女人。

他从背后抱住那个站在阳台上凝望海港的女人,那个女人和我有一样的纯银长发。

我隐约想起,仿佛上一世时在洛丝罗林庄园向父亲问起罗森克鲁兹的后代,现在想来如同一个令人哭笑不得的预言。

如果罗森克鲁兹还有后代留在世上,会怎么样呢?

罗森克鲁兹,蔷薇教团的创建人,欧洲中古历史上伟大的神秘学家,所能造成的后果远比后世的凡夫俗子想象的还要严

重。

我该想到的,过去十八年生活中无数不能解释的细节都在向我昭示,我却天真到以为平静温暖的生活足以磨灭事实。

教团无法更改Rock的人选,这是罗森克鲁兹五百年前就为我们开好的玩笑。

就像那些早期半神学化的科学家所持的观点那样,罗森克鲁兹把象征科学四种基本元素的Key分配给四大家族,把喻指平

衡的那枚给了中位。而留给他自己后人的,却是他最为高端的魔法成就。

灵魂,精神,以及时间。

时间。

雷格勒斯说得不错,罗森克鲁兹果然在意他的女儿胜于一切。

担任十字蔷薇中的Rock,需要在精神类魔法方面极高的资质。他把这种力量留在自己女儿的血脉里,传给五百年后的最

后一个传人。

那个孱弱女孩的身份被教团发现,于是她自幼就被囚禁起来,由教团看管。

看管她的任务在数年后被移交给年轻的新任执政官,于是他把她带到这座塔楼。

在这里他是狱卒,她是囚徒,可是她却感到他也被囚在一个更大的无形笼子里,和她一样渴望飞翔。

两个生而注定要为灵魂自由奉献一切的人相遇了,他们的单翼终于可以在对方的协助来,带领彼此的心灵飞往自由天国



狱卒和囚徒的爱情是缺少祝福的,但是世间其他人于他们而言都已不存在。他们赦免彼此,放飞彼此。

但是执政官大胆疯狂的行为惹恼了始作俑者的蔷薇教团,在他们的阴谋和挑拨下,她在生下他们唯一的儿子后不久,就

被丈夫最好的朋友亲手放火烧死在哥本哈根的别院中。

她对这个男人的爱,对这座塔楼的执着太切,因而一直盘踞于此。而他因为对她的极度思念,在无意识的情况下,这种

意念被魔法凝固成形。

强烈的悔恨和爱摧垮了他,三年之后,他带着无法排遣的遗憾和思念与世长辞。而那个依托意念,由魔法形成的个体却

保存下来。那位铸下大错的朋友将它最终完成,并竭力当作普通孩子抚养长大。

那个孩子一直都活着,或者说,存在着。

直到如今,他仍跪在冰冷的石质地面上,手指因握栏杆握得极紧而关节异常突出,额上的汗与眼角的泪混在一起,滴落

时掷地有声。

我终于获知了那个梦的真相,仅因为它不属于我,却无法从我身上剥除,只能以梦这样缥缈的形式在我生命中如同幽灵

般若有似无。

一个意外便道出了从出生到死亡全部的生命玄机,末路在眼前赫然铺展开来,我接纳地措手不及,被撞了满地狼藉。

确如父亲,或者说,最终完成了我并且给我机会与人类一样成长的人所说,我要用一生去品尝那个梦。

太可笑了。终究,我不是任何人。

那个曾经存在于我的精神世界中,作为支撑我存在的一点原始残片的女声在记忆化散前对我说,请你回到他身边。

因为我很遗憾,没有能陪伴那孩子。

身后门訇然打开的时候我甚至没有注意到。视力已恢复成我本体的模糊状况,面对忽然来到我眼前的黑色轮廓,我竟一

时迷失在现实与灵魂中,许久无法说话。

他起先也没有说话,只是强硬地扳开我那只抓紧护栏的手,将我拥进怀里。我隔着衣物听见他节奏分明的心跳,因极度

真实反而虚渺起来,仿佛听着另一个世界的遥远回音。

我在他怀里渐渐平静下来,他吻去我脸上的泪痕,然后直起身,如同照本宣科魔法教材上的内容般,口吻平板地不自然



“因为一种过度强烈的意念而不自觉形成魔法投影,从而制作出人造人,是理论上可行的一种方式。”他说,“以前从

没有人实践成功过。同样地,根据理论,束缚人造人的魔法‘核’会随着时间推移而减弱,造成各种功能逐渐衰竭,最

终无法维持形体而消失。”

40。海

我双膝跪在大理石地面上。

三月的哥本哈根空气中还残余着显着的凉意,然而我并没有冻得发抖或是骨节疼痛。“核”的对内控制能力已经不足以

支撑神经末梢的感觉。

他固执地从左侧抱紧我,但是我并没有像以往一样倚在他身上,甚至我已经感觉不到他拥抱的力度。如果我还能理智地

思考,我想现在我看上去一定很像一只断线的木偶,身体僵硬而毫无生气,坐在供废品等待轮回的一角,空洞地注视着

已将自己遗弃的巨大舞台。它的世界陷入黑暗,灯火通明的另一边歌声阵阵扬起,它已听不到。

他似乎并不急于对我说什么,只是维持着那样的姿势,也并不准备将我扶起来。

即使身体极其虚弱,却因真相的残酷与戏剧性而使我感到一种不自然的清醒快意。记事至今生命中那些或有似无,曾经

不影响我享受生活中一切爱与波澜的因素,纷纷以清晰的面目浮现出来。体质不好,逃脱母亲家族的遗传病,无继承权

,甚至在家族中没有先例的银发……均被解释地妥妥当当,婉转地刻成贯穿生命的一条主心骨。我不知道自己是谁,也

不应被赋予人类的身份,但是却没有什么能比它更确切地说明我是谁。

但是我很悲伤,为转瞬间丧失了作为儿子和兄弟的羁绊而格外感到孤独和漂泊。生活是苍蓝色的海,将我牵在岸边的绳

子断了,我不知道自己会被未知的浪涛送往何处。

我忽然切肤地感受到生命的苦短和不可把握。事实上,我现在确实已经到达了最后极不稳定的阶段,随时可能崩坏消失

。我没有多余时间等待,毕竟我不希望自己的灵魂没有丝毫指引便无故消失。

“你早就知道了吧,”尽管如此我还是一字一句地说,“五年前你回到这里的时候,继承了你父亲的记忆。”

“没错,”他意外平静,“我是出于对某些事情的疑惑而选择读取了这段记忆。当时他已经神志不太清楚,所以记忆也

很模糊混乱。但查阅了一点资料后得出结论并不难。”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呢。”我几近绝望地仰起脸,眼前早已看不清什么,“捂着这样一个秘密…这五年来你要如何看待

我?”

“我看待你的目光并没有因为这个而改变了。”他斩钉截铁地说,“这五年无法抵消过去我们相处的十五年。我相信没

有什么能比我对你的记忆和感情更能证明你的存在,任何人或理论也别想否定这一点。”

“我连完整属于我的灵魂都没有。”我想微笑,但是却不愿想象自己究竟是怎样的表情,“我爱你,但是我不知道应该

如何面对你了。”

他把我抱得更紧,这是他习惯用来表达守护的方式。只是可惜现在我的触觉已不确切。

“人造人的研究之所以被禁,并不是因为人造人没有灵魂。只是过去从来没有研究者实验成功过,因为他们不知道这需

要最热烈的情感和纯正的心灵。”他依旧心平气和,仿佛多年以前我们坐在金色暮阳下的石凳上批评一门课程,“而且

他们不乐意面对那些伦理问题,最简单省事的方法是加以禁止。灵魂是神的领域,没有人类能介定灵魂,所以也没有办

法论证人造人是没有灵魂的。至于你,因为我们对彼此的心意,所以你的存在是再确定不过的事。”

我决定还是倚在他肩上,现在我很容易劳累,时常稍许坐了一会儿就感到十分疲倦。人造人通常活不到人类普遍的寿命

,从被制作出起核的控制力就不断减弱,不可避免地一步步往末日走。崩坏时样貌会保留在与人类成长程度相当的年纪

,但身体机能会在最后一段时间内快速退化,最终完全消失。从这个层面上说,我能以无限接近人类的姿态在世上存在

二十年,除了老丹佛的能力实在惊寰,也称得上是奇迹。

“我承认,自己起初理解这件事时也感到很不可思议。”然后他很轻很慢地说,“但这不影响什么。从少年时我就知道

自己的心之所属,也不会以这个结果为转移。”

我对你的爱不以生命和血缘为界,始于灵魂诞生,不终于灵魂湮灭。直至亲手埋葬信仰,直至天堂塌陷。我将矢志不渝



“我知道你是以我生身母亲为原始模版而形成的,”我隐绰感到他吻了吻我的脸,“但我确信你对我的吸引和她没有关

系。我不记得她。认识她的人都说她是个冷漠的女人,但你不一样,你让人感觉温暖。”

“谢谢你。”我闭上眼半躺在他怀里,想象着那个美丽羸弱的冰冷女子。她始终身着简单的一身长裙,安静地站在北方

灰绿色的深邃丛林中,如同那些幼松般纤细挺拔,面容上挂满隔世冰霜。

我也终于能够明白,那个缠绕了我二十年的梦境和火,皆是她灵魂残留的碎片,是她一生幸福开端与陨灭的记忆。而今

那段梦幻般遁入野史的飘渺岁月留在世上的痕迹,除了映射在我心中的部分,仅存的也已在我面前。

忽然有些理解了她多年徘徊不去的执念。虽然她去世时离儿子出生不到三个月,可她终归是位充满遗憾和歉疚的母亲。

她确实是冷漠的,我与她似乎很像,又似乎完全不像。

希尔薇娅。Sylvian。北方森林。

恍惚之中已被他打横抱起往回走,我惊异于自己居然还有这份心情去钦佩他能抱着我那么稳当地走下陡峭的楼梯。浮云

城堡里任何地方都是不能使用空间转移的。

“现在离最终崩坏已经不远了,”他说这话的神情就像是在谈论丹麦新一届的国家冰球队,“但是你放心,我已经找到

了方法。我不会让你死…虽然死亡是所有人最后的终点,但未经历完整生命的死亡毫无意义。”

“你还是离开这里吧。”

他僵直在楼梯上。

“我是说真的,快点走吧,”我趁他来不及反驳前,努力吸了口陈旧的空气继续说,“你的Key已经觉醒,留在欧洲太危

险了…快点走,去北美,去亚洲,去教团不能触及的地方,不要管我了。”

“难道你不相信我?”

“不,我相信。”我想笑一下都是十分勉强的事,“但是我不希望你被我拖累…其实能够这样和你在一起那么多年,我

已了无遗憾。可以的话,我希望用自己最后一点力量保护你。”

“不要说什么最后。”他果断继续往下走,截住了我的话,“你可以不是维克多·梅利弗伦的儿子,凯珊德拉她们的兄

弟,但你必定是我的爱人。这点不会被斩断,我也不是那种懦夫。”

“我不是说……”

“我知道,”塔楼的尽头已经出现,一个边界朦胧的光块摇晃着逐渐变大,“别担心,我不会死,也不会抛下你。现在

什么都不要想,只是睡得长了些,醒来就可以把噩梦都甩在身后了。”

那天晚上由于我的活动已很不方便,所以他帮我清洗了身体,倒在床上忘情地□。

其实以往我很少主动诱惑他,并非故作矜持,只是因为性别和体位上的矛盾,不像他那么得心应手。

然而今晚我毫无保留地打开整个身体,迎接他温柔的掠夺。我的身体已经没有那种与情绪符合的反应和快感,但是我还

是尽力抱住他,迎合他,在他身上努力留下痕迹。我知道那种痕迹很快就会完全消失,如同人在世上的行走一般,再也

捞不起一丝纪念。但我仍然想这么做,因为我知道他会记得,即使只有他会记得。

他依旧很照顾我,他在起初总是懂得克制自我,却又逐渐疯狂,眼底阴影越来越深重。曾经我以为自己有足够的时间抚

去它,命运总在最不应该的当口开玩笑。

那种若有似无的感觉很不舒服,我的身体也已不再能支撑□和□。甚至我奋力掐住他肩的手指,落在他身上也是乏力而

无奈的。它们没法在那苍白而清俊的皮肤上留下点什么,它们抵死的抗争也只留下些隐约的触感。

我如同爆发了一生的信念般配合他到最后,听他在完全丧失理智后呼唤我的名字,仿佛这样就能把迷失在彼岸的另一个

灵魂唤回来似的。

而在世界终于在终极情绪下爆发成一片纯白的时候,我听见北海宁静而汹涌的浪涛声,从生命的各个角落“哗”得一声

四散开去,归于永久的静美,而天地无言。

我闭上眼,想象着心灵故乡的样子,却尝到温热的液体,无可挽回地滑下。

结束之后他替我清理好身体,裹在被子里相拥而眠。他坚持要看着我睡着,我勉力笑了笑,并没有反对。

我平静地躺在床上等待一切终了,竟然恍惚想起,在与他分别的十七个月里,某天晚上,我怀揣着浪漫而虚妄的念想,

躺在洛丝罗林的床上等待雨停。

现在想来,那时所有自以为刻骨疼痛的悲哀皆附于他曾赐我的幸福。一切悲伤和快乐皆源于他,也将归于他。

由于视力模糊,无法看表,我不知道现在具体的时间,但是我想已接近破晓了。从气息我就可以知道他已经睡着,我忽

然极其庆幸自己有这样的本领,可以在眼睛失去功能后仍然如此真切地感觉到他。

同时我也知道是他给予了我这种坚韧的力量,并由衷感谢。

我蹑手蹑脚地下床。行动很不方便,又不能吵醒他,所以我动得很慢,但是时间足够了。

我最后一次在他额上印下亲吻,希望这个吻能如一种祝福般陪伴他。

摸索了一阵才找到拖鞋,得益于对浮云城堡主体地理环境几个月来的熟悉,我还是成功出了门,没有碰倒任何东西。

浮云城堡的主体很空旷,使得我能够畅通无阻地下楼并穿过大厅。

门很厚重,而且我已不能再用什么魔法,所以费了一番功夫。好在还是成功打开了。

一旦出了城堡,丹佛家族的魔法就不再起作用,整个世界恢复了自然的温度,立刻一阵寒意袭来,即使已不容易感觉到

,我仍然颤抖了一下。

但是这种寒冷也带给我前所未有的清醒。我独自一人在凛冽的海风中穿过白蔷薇庭院,那些花在风中轻轻摇曳,柔美的

花朵舒展开来,仿佛一次大义的送别。

一路上有花刺划破脚腕,但我也已不觉得了。本来此生已是赤足踏过荆棘,在最后的路途上,能够获得如此平和的心境

,十分幸运。

如果我没有弄错,这时候铁灰色的天空已经开始泛红,如同正恰好的葡萄酒。然后那种红会变得深沉,从中破开一道口

子,如同生命的原始姿态,鱼肚白就从那其中逸出,光芒由模糊变清晰再模糊,随即夜被撕裂,便破晓了。

我第一次如此真实地感受到自己生命的存在,空气里微咸的气味为呼吸做上了标记,使胸腔的每一次舒展和收缩都有迹

可寻。无论我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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