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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云诀-第20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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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飞儿笑了笑:“说实话,等这一天好久了!”
云霄掸了掸衣服上的尘土:“准备一下吧,传令下去,封地上的百姓不得异动,官军来时不要做没必要的牺牲。我一个人去会会四哥,你们捡重要的东西收拾一下,咱们准备走吧!也算成全了四哥!”
第六百零六章临终苦求
2012…5…2317:03:41:3066
钦差的官船一路南下,幸好东北风甚急,一路行船速度极快。不过船只进了邗沟之后,往来的商船陡然增多,船的速度不得不慢下来。道衍和朱能躲在官船的底舱,细看着手中的地形图。
“这里,恐怕是最后一个可以伏击的地方了!”朱能分析道,“进了长江,往来都有水军的船只,对方绝对没这个胆量下手!”
道衍看了地图一眼,低声道:“都已经准备好了?”
朱能点头道:“各路高手都到齐了,别看这些商船客船,凡是插着漕帮旗号的,上面都安插了我们的人。专等贼人现身送死!”
舱外传来一阵乌鸦的叫声,紧接着漕船的船工唱起了船号子:“河水渐暖正月天,雕金画舫吹管弦。钟鼓笙箫响云彻,环佩霓裳似天仙。船工最喜顺风渡,纤夫但求逆风天。同为衣食盼饱暖,只望老天多可怜。”
“来了!”朱能沉声道,“人数还不少!”
道衍眼中精光一闪:“且待降妖!”
两艘客船渐渐向官船靠拢,突然从两船上跃起数十道黑影朝官船上扑了过去。
“撒网喽!”不知道是谁吼了一声。周围十几艘小货船突然打开了舱门,一张张床弩推了出来,直接对准了官船。
“放!”黑影刚刚在船上站定,小货船上的床弩立刻如雨般泼了过去。一张床弩同时射出十枝铁箭,没有箭头,后面却挂着一张铁丝渔网。黑影来不及反应就被渔网兜住,顿时大乱。
两艘客船见未能得手,拼命地靠拢了过来,几十个劲装打扮的汉子手执钢刀站在船头准备跳帮。端坐在顶舱的钦差见状,立刻将外面袍服一扯,露出一身精甲,抽出腰刀高呼道:“金刀门谢北雁在此,莫走了贼人!”
小货船中走出一个全身甲胄的女子,手执长剑娇叱道:“何妨妖魔敢在漕帮的地盘上撒野,活得不耐烦了么!”
原本看上去打酱油的小渔船也纷纷靠拢过来,船上的渔民纷纷从渔网下取出各色兵刃,站在船头吆喝不已:“白沙派在此!”
“铁拳会在此!”
“联排帮也来凑个热闹!”
一下子,两艘客船登时被围了个水泄不通。货船上的窗户全部打开,里面探出了一支支闪着银光的箭镞。朱能和道衍从底舱走了出来,一脸冷笑地看着被围困在中间的黑影。
“放迷烟!生擒之后拔掉毒牙!各帮各派有什么逼供的招数都使出来,只要口供,死活不论!”朱能冷喝道。
黑压压的大军推进到青甸镇五里处停了下来就地扎营。徐达遥望着一片沉默的青甸镇,忧心道:“应天怎么还没有消息传过来”
沐英亦是忧心道:“青瑶昨日飞鸽传书,说在江都地界遭到伏击,万幸准备了白银箭头,击毙了狼人四个,生擒死士三十二个,其余的都自尽了。若论时间,今日应该可以到达应天面圣了,只不过就算万岁立刻下旨,恐怕也要四五天之后才能到,何况万岁的旨意未必如我们所想”
徐达叹息道:“走一步看一步吧!如今咱们起兵的消息已经天下哄传,动手,怕是难免了”
大营的箭楼上负责瞭望的兵丁突然高呼道:“国公爷,青甸镇有三骑出来了,直奔大营!”
徐达凝目望去,眼圈一红:“是老五还有弟妹备马吧,我去见见他们!”
沐英连忙道:“我去叫上芷儿!”
云霄三人策马奔到距离大营两里处停下,对面大营里也同样奔出了三骑。很快,六骑相对。
“老五”徐达突然不知道说什么好。
“四个,别说了!”云霄脸上露出一抹微笑,“奉旨剿灭我的吧?放心,我不会让你难做只是这青甸百姓都是被迫从贼”
“老五!”徐达颤声道,“你听四哥解释!四哥接到的圣旨是假的!传旨的钦差也是你的老部下,圣旨在半路被掉了包!昨日在江都境内青瑶和士弘他们刚刚设伏劫杀了一批想要灭口的刺客,这会儿钦差应该已经面圣了!你等等!就等五天!五天之后新的圣旨必定会到!”
云霄一怔,旋即哈哈大笑道:“会到又如何?难道会赦免我的罪?我有什么罪好赦免的?朝廷的邸报你也看过了,这些罪里面,哪一条是有真凭实据的?一下子泼了这么多脏水,四哥你还指望什么?我不想再步二哥和老常的后尘,仅此而已!”
“这事儿确实是大哥做得不对”徐达低头道,“可是老五,你一死,九边各镇能消停么?朵颜三卫能消停么?咱们大明国力虽强,难道还称得住再打几十年?”
“对不起,这大明是你们的大明,可不是我的大明,大明欠我的,我没打算讨回来就算不错了!”云霄冷冷道,“孕妇襁褓都不放过,与鞑子何异?”
“老五!你千万别冲动!”徐达劝阻道,“我相信,这绝不是大哥的本意!”
“不是本意?”云霄冷笑道,“毒杀常帅的时候就是本意了?坐视二哥身亡的时候就是本意了?火烧功臣楼的时候就是本意了?你看看咯这些年,郭英遭殃了,廖永忠遭殃了,下一个回是谁?是四哥你,还是冯帅?傅帅?他要除干净才心安么?”
徐达垂首不语,旁边沐英劝道:“恩师,且等上五天吧奸贼显然就是算计咱们的”
云霄勒住马缰,扬声道:“放心,我会成全你们!你们攻打好了,我们会逃,你们攻下青甸镇不算抗旨,我们跑了,你们也不算手足相残;日后有缘,江湖再见。”言罢,调转马头,带着柳飞儿和蓝翎疾驰而去。
蓝芷望着蓝翎的背影,高声道:“姑姑”
蓝翎远远地抛下一句话:“南疆不可乱!苗民不能再死人了!好好过日子去吧!”
留下徐达三人愣愣地看着云霄的背影,直到进入青甸镇不见,三人才叹息一声策马回营。
自从云霄被下诏狱开始,马秀英就再也没肯喝一口药。眼看着马秀英的病一天天沉重下去,无可奈何的朱元璋也只得整日陪伴在马秀英的身边。马秀英也知道,此时的朱元璋已经是骑虎难下,作为一国之君,他错了,可他又该如何去低头?若是仅仅是把老五打了几十板子,关了几年牢狱,或许一纸诏书能够暂时弥合兄弟之间的裂痕。可这次是十几条人命!还有一对在火场中产下的儿女!这让一国之君如何能认错,一旦认错,必将举世哗然,不是“罪己”二字就能简单摆平的!一个忠心直言的臣子,一个生死相随的手足,家小被帝王“误杀”,除非是懦夫或者是被名利迷花了眼的禄蠹,谁都不会咽下这口气,更不会拿子女妻妾的姓名来换一个空头的王爵,何况,老五根本就不在乎这个!不管怎样,这道伤口是永远都弥合不了的。
太医又一次进上了参汤,马秀英摇摇头,不肯喝。
“史官呢”马秀英虚弱地问道。
“微臣在!”一直站在角落里的起居官连忙跪倒了马秀英面前。
马秀英挣扎着扬起头,含泪对史官道:“本宫我求求你把青甸侯的事他的一切从史书上删掉吧不能让万岁留下一世骂名”
“这微臣”史官犹豫了起来,是做一个秉笔直言的史官,还是委曲求全?他下不了这个决心。若是这话是从万岁口中说出来,自己会有足够的胆略据理力争,哪怕掉脑袋也在所不惜,司马太史的榜样在前,身为史官,又怎会阿附权贵?可这是从皇后口中说出来的!是从这个万民心中如同慈母一般的女人口中说出来的,是一个母仪天下的女人,在弥留之际放弃了“本宫”的尊严,用一句“我”来万般恳求来的,自己忍心拒绝么?
马秀英颤颤巍巍地说道:“我求求你了看在我这么多年未曾失德的份上大不了你就写下这一切,都是我做的是我出的主意跟万岁无关求求你”
侍立在床边的宫女内侍统统都跪了下来,朝史官磕头道:“大人,求求您了,答应吧”
史官终于忍不住,泪如决堤一般涌出,磕头道:“臣,谨遵懿旨!”
马秀英松了一口气,从朱元璋的掌心抽出了自己的手掌,无力地招招手道:“标儿,过来”
朱标立刻含泪膝行向前,来到马秀英床边。马秀英抬起干枯的手,在朱标脸上轻抚着,虚弱道:“将来要做个好皇帝”
“嗯”朱标嘴唇不住地颤抖,双手握住马秀英抚摸着自己脸颊的手,舍不得放开。马秀英腾出一只手,从床头抽出一个卷轴,吃力地塞到朱标的怀里:“这幅小像还是你五叔当年替我画的你留着当个念想”
朱标松开手,将卷轴捧住,磕头道:“谢母后!”
第六百零七章雷霆之怒
2012…5…2411:06:03:3050
马秀英转过只剩皮骨的脸,对朱元璋道:“元璋,我知道你不肯认错,也不能认错可是,咱们老朱家欠老五的实在太多了,这辈子都还不清哪如今我先走了替老朱家还老五一条命”
朱元璋慌了,连声道:“不!不!我这就去下诏,免了老五的罪!下诏罪己!罪己!大不了我逊位,让标儿当皇帝去!你得好好陪在我身边”
马秀英摇头道:“晚了晚了人命只能用人命来填”朱元璋也忍不住,眼泪哗哗地流了下来。
马秀英吃力的撑起半边身子,对所有人说道:“你们但凡能有机会的替我给老五传句话老朱家对不起他如今我替老朱家还他一条命只求他看在我这个大嫂的份上将来老朱家若是有难能拉一把拉一把”言毕,喉管咯咯一响,胳膊再也支撑不住身躯,轰然倒在了床上。
“秀英!”“母后!”朱标放声痛哭,余者哀痛失声。是日,马秀英拒服药而薨,年五十一,诏谥孝慈高皇后,葬于钟山之阳。消息传出,应天军民户户戴孝,家中立牌位供奉者不知凡几。
天气微暖,胡俊成骑在马背上有些得意。憋屈了这么多年,终于有了出头的机会,可以光明正大地以大明朝第一衙内的身份逛上大街。自己的老爹太过小心了,掌握着那么大的力量居然连自己这个儿子都能瞒过,不过现在好了,应天的一切已经在掌控之中,只要自己的老爹稍微一用力,整个皇宫就成了老胡家的傀儡。到时候,自己的老爹在明面上是宰相,管着百官,暗地里是操控傀儡皇帝的主使,管着皇帝,自己的日子么,不亦快哉!
只是可惜,事到如今自己的老爹还是那么小心谨慎,还想着在东宫插一手,那个什么劳什子太子从或不从有什么打紧?等皇帝都操控到手上的时候,废个太子很难么?真是的!不过嘛,也好,皇宫里的女人自己虽然看着眼馋,却不方便下手,可东宫里娇滴滴的宫女却是容易上手得紧,偶尔进去厮混一番,也是爽利!
想到这里,胡俊成的郁闷一扫而空,干脆马鞭一抽,撒开马蹄狂奔起来。街道上都是来往行商的人群,看到斜刺里突然冲出一匹健马纷纷躲闪,一时间整个街面上鸡飞狗跳。胡俊成一边看着人们狼狈不堪地躲闪,一边兴奋不已:娘的,有权有势的日子果然痛快!纵马踏人如踏狗啊!
正在疾驰的时候,拐角的小巷里突然推出了一辆装满柴薪的大车,胡俊成胯下的马从来都是在马厩长大,没上过战场自然也就没见过这等架势,远远地冲过来,堪勘在大车前刹住了脚步。马背上的胡俊成没坐稳,一下子从马背上被甩了出去,重重地落到了地面。
赶车的连忙停下车,上前就去扶胡俊成。胡俊成早就被摔得七荤八素,骂咧咧地正想揪住赶车的车把式,谁知车把式一手顶了顶压得极低的斗笠,露出一张胡俊成极为熟悉的脸。
“毛”
毛骧的脸已经扭曲到变形,阴森森地说道:“姓胡的,今日老子就替大帅报仇!明日便诛你胡家九族!”不待胡俊成再开口,便一掌按到了胡俊成的心口,掌力一吐,胡俊成的心脏顿时被震破。胡俊成原地抽动两下,立时气绝。
毛骧又拉低帽檐,慌张地高呼道:“死人啦!死人啦!胡衙内死啦!快跑啊!”
街面上的百姓先是被胡俊成吓得惊慌失措,然后又听说死人了,听说快跑,顿时起身如鸟兽散,一条街上立刻没了人影。待胡家的家丁气喘吁吁地追过来时,留下断了气的胡俊成。吓破胆的家丁也不敢再回府,直接脱下家丁衣衫到处逃窜。
“哼!你不过一个落魄汗王的庶出女而已,能有今日已经是造化,”胡府的内宅里,胡惟庸冷着脸对燕萍道,“你想走,留下图纸,到城外的庵堂里当姑子去!回到他身边,断然不可能!”
燕萍冷笑道:“他都这样了,难道你还不知足么?我只不过想让他亲手结果我也不成么?让我去做什么姑子!”
胡惟庸伸出手,摸了摸燕萍的脸蛋,揶揄道:“只恐怕,他连杀你的兴趣都没有!乖乖地带发修行去吧,将来还有你的用处,只要你愿意,就算封你个皇妃都可以!”
燕萍愤怒地扭过头,躲开胡惟庸的手:“不稀罕!一死而已,谁在乎!”
胡惟庸森然笑道:“是啊,我是老头一个,哪比得上他年轻力壮!不过他的死活可是在你一念之间,你若是绘出火炮图纸,或许还有挽救的余地”
燕萍怔怔地看着胡惟庸,半晌说不出话来。
胡惟庸冷笑一声,招手道:“来人,从密道送刘夫人去城外庵堂修行!”一张老脸凑到燕萍面前道:“徐达的大军不日便到青甸镇,你的时间可不多了!”燕萍一脸不甘地被人带走。
一个家丁连滚带爬地跑了进来,跪在地上道:“宗主!宗主!不好了!少宗主在街上骑马遇上一辆大车,从马背上落下摔死了!”
胡惟庸脸色剧变,厉声道:“放屁!有那么凑巧的事?当我是白痴?查!把全城赶车都抓起来!查出来,到底是毛骧干的还是刘云霄干的!”
朱元璋坐在床边,静静地看着宫女们替马秀英换霞帔、涂胭脂,心里思绪万千。从濠州被困开始的一件件往事流水般地出现在自己的脑海中,马秀英胸口上那块被烙饼烫伤的印记如同尖刀一般狠狠地刺进了朱元璋的心窝。直到此时,朱元璋才恍惚记起,濠州突围那些日子,自己的结发妻子似乎从来没吃过一顿饱饭,省下的口粮都给了自己;登基之后,马秀英非但没置办过一件首饰,反而尝尝变卖一些首饰,为的就是周济那些贫民。为什么自己当时就没被感动过?
“秀英兄弟们哪朕我后悔啊”朱元璋眼前一片模糊,低声喃喃道,“连标儿看我的眼神都满是恐惧我真的是孤家寡人了么”
“启奏万岁!”一个声音将朱元璋拉回现实,门口内侍躬身道,“镇抚司毛骧有要事求见。”
朱元璋皱了皱眉头:“让他进来吧!”
毛骧快步走进门,跪下行礼道:“万岁!今晨,胡惟庸之子胡俊成闹市纵马,遇大车躲闪不及坠马而亡;胡惟庸正下令在全城大肆搜捕车把式押到应天府拷问。”
朱元璋冷哼一声道:“这个家伙胆子太大了!胡妃栽赃的事老子还没来得及过问呢,他就折腾这事儿!哼!老五一家的案子他也脱不了干系!你先派人到他府上盯好了,等皇后发丧之后再罢了他下诏狱讯问!”
毛骧一顿,又叩头道:“臣万死,臣查出,刘府纵火案确为胡惟庸指使,又,给魏国公传旨的钦差昨日在江都被伏击劫杀,侥幸脱身,并擒得死士若干,据招供,亦是胡惟庸派出”毛骧口中这么说,其实心里一点儿底气都没有,查了几天,一直都搜集不到有力的证据,所以他已经下定决心:栽赃!只要万岁松口把胡惟庸下诏狱,他就有绝对的把握灭胡惟庸的九族。
朱元璋脸上的怒气已经升腾了起来:“他想做什么?劫杀钦差?想要造反?”
“万岁!万岁!”赵十两匆匆忙忙地跑进来,不及行礼,急道,“传旨的内侍回来了,可却说,万岁给魏国公的圣旨被人调了包!”
“什么?”朱元璋怒气更盛,“叫进来!”
钦差连滚带爬地跑进来,直接哭诉道:“万岁,奴婢万死!圣旨在半途被人调了包!万幸魏国公察觉”说着,手中已经捧出了一个锦盒高举过头顶。
朱元璋脸色微变,追问道:“魏国公怎么说?”
钦差回答道:“魏国公说,天威不可忤,就算是假的,也得遵循,奴婢启程回京的死后,魏国公已经照旨执行了!”
朱元璋脸色松了下来,接过锦盒打开,上面是徐达的一封私信,朱元璋拆开私信匆匆看了一遍,脸色接连数变;旋即又将下面的圣旨打开,一看之下,顿时怒发冲冠,狠狠地将圣旨摔到地上,咆哮道:“反了!反了!这是要陷老子于不义!这是要杀老五!还要杀老四!这是要老子当昏君!他以为老四老五死了,他就能整个朝堂一家独大?做梦!毛骧!你立刻带人给老子去抓!不要理由,就抓!九族!一个不漏!牢房里关不下的都直接砍了!凡是有牵连的朝廷官员一个都不准放过!老子要拿这些畜生的人头祭秀英!”
“臣遵旨!”毛骧脸色一凛,郑重下拜,他终于等到了他想要的结果。镇抚司里已经准备几万斤的柴薪,毛骧下定决心让有些人尝尝亲人被活活烤死的滋味。
第六百零八章一声恸哭
2012…5…2416:57:41:3060
“万岁,圣旨的事”赵十两提醒道。
朱元璋身子一颤,连忙喝道:“传旨不!你自己去!去御马监调龙镶卫一百,不!三百!日夜兼程往青甸镇,传朕的口谕,朕错了,朕知道错了!皇后没了,朕是孤家寡人了!谁都不准再死!”说罢从腰带上解下一块玉玦递给赵十两,说道:“此物为信,一路上若有人阻拦,不管身份,杀无赦!就算官道上挤满了人,不管有没有罪,给老子踏出一条血海来!”
赵十两连忙跪拜道:“奴婢遵旨!”接过玉玦匆匆而去。
朱元璋无力地坐到椅子上,过了好一会儿,咬牙切齿道:“娘的,当老子不会杀人是么?当老子不敢杀人是么?”
这时候一直跪在门外为马秀英举哀的胡雨娘爬了进来,抱着朱元璋的腿哭诉道:“万岁!求求您可怜可怜臣妾我那弟弟我爹”
朱元璋暴怒,一脚踹翻了胡雨娘,厉声道:“贱人!你们一家子做的事以为老子不知道?当时你看到皇后被气成这个样子你就不安份了?你就想着栽一次脏火上浇油?不但除了老五,还让老子百口莫辩是不是!贞儿被关进冷宫,你就可以抱养檀蕴了是不是?皇后一死你就可以想办法上位了是不是?做梦!老五临下诏狱的话老子可是听得清清楚楚!胡女!那个燕萍是胡女!你跟她一块儿来的,恐怕也是吧?难怪十年前老五就说我身边有鞑子的人!恐怕当年秀英房里的丫头被毒杀,也是你干的吧?来人!押下去!押到宗令府不!押到慎刑司去!”
寒风刮过脸庞,徐达木然地坐在马背上看着一片寂静的青甸镇,无奈道:“已经拖了七天了,再拖下去,不是抗旨也是抗旨”
沐英低下头,嗫嚅半晌:“或许,应天不会有消息来了或许万岁也希望这一天早点来恩师哪怕抵挡一阵也是好的啊”
徐达摇头道:“老五不会准备进攻吧!下令约束士卒,进了青甸镇,不准踏入任何房屋一步。”
一阵苍凉的号角声响起,大军开始集结列阵。
号角声传进了青甸镇,端坐在椅子上的云霄沉声道:“终于开始了飞儿,替我着甲我走了之后,你们带着孩子们到南面的山林里等我。”
柳飞儿含泪点头,跪到地上替云霄穿甲。
“他爹,这是附逆要抄家的”民宅里,一个妇人含泪劝说着自己的丈夫。
一个独臂的汉子从箱子里翻出了一副旧甲,用干布狠狠地擦拭着,闷头道:“你忘了大帅是怎么待咱们的?我这条胳臂被鞑子砍了,还是大帅把我的命救下;你被鞑子糟蹋了几个月,也是大帅救下的,没有大帅,咱们俩能有了如今的日子?”
女人道:“可如今咱们有了孩儿”
“我走了之后,你就带着孩子跟着夫人进山。”老兵低低道,“这青甸镇将来都是逆产,咱们也会没为官奴,为了孩儿将来能太太平平做人,我也要拼一拼。就算我死了,夫人也不会亏待了你们”
女人犹豫了一阵,含泪答应。
老兵费力地将甲胄穿好,取下墙上的腰刀挂在身上,从门背后取出一杆长枪,走到大门口,望着门外,低声道:“告诉咱们的孩子,他爹不是反贼,他爹是去报恩的。”
云霄一个人策马跑到青甸镇外一里的地方停下,冷眼看着缓缓逼近的大军。徐达压着马匹缓缓地往前推进,口中叹息道:“老五,你怎么就一个人来”
沐英跟在徐达身后,带着哭腔低声念道:“恩师快跑恩师快跑”
军阵中,一个小卒哽咽地问着伍长:“老大,怎么办?打不打?他是大帅啊”
伍长一脸泪水地回答道:“我怎么知道!大帅还替我挡过一刀呢!”
旁边也有人哭诉道:“我受伤了还是二夫人给我上的药”
“我浑家也是大帅帮着许配的”
“大帅医好了我爹的病”
悲伤的情绪很快扩散开来,伴随着前进的鼓点声,一阵阵地抽泣在军中蔓延。
徐达觉得自己的手在抖,沐英已经将眼睛闭了起来。云霄将手中铁槊用力往地上一插,拔出佩剑,同样往地上一插,翻身下马。解开战马的缰绳,抚了抚战马的脖子,微微笑道:“伙计,吃草去!”说罢,往战马股上抽了一鞭,战马长嘶一声,快速跑开。
“老五想做什么!”徐达悲声道。
“飞儿,对不起”云霄微笑着,自言自语道。
青甸镇中走出了一个人影,穿着一副旧甲,手上执着长枪,左手的袖子空荡荡地,在寒风中来回飘荡,花白的胡须随着身躯的前进微微抖动。
随后,又出先一个身影,一手拄着拐杖,一手执着钢刀,甩着一个空荡荡的裤管吃力地向云霄走去。又出来一个瘸子,再出来一个双臂皆无的老兵,再后来是一个瞎子,跟一个断腿老兵彼此搀扶着走了出来。人越聚越多,一会儿功夫就聚集了近千名老兵。云霄看着自己身后渐渐靠拢的老兵,一脸的苦涩。
“是天保叔!俺同乡!”军阵中一个兵丁盯着一个老兵道。
“铁柱哥!”
“小四兄弟!”
军阵中骚乱了起来。
“桑梓抛却兮将远行,天各一方兮霜满襟。誓扫匈奴兮立壮志,涤荡胡尘兮展雄心。金戈兮铁马,胡笳兮驼铃。揽八荒之狂澜兮当行早,救九州之生灵兮且忘情。归兮,归兮,了却君王天下事,余生还做陇亩民。”
老兵中,不知道谁唱了起来,其余人也跟着唱了起来。声音低沉却雄壮,激昂却带着苍凉。对面的军阵忽而平静了下来。
“大帅,兄弟们陪你一起上路了!”一个声音喊道。
“陪大帅上路!”所有的老兵都热泪盈眶。
“当啷!”军阵中一个新丁的兵器落地,随即传来一声哭喊:“不打了!不打了!国公爷,你砍了小的吧!小的下不去手!”一连串的武器落地的声音,所有人都喊了起来:“不打了!不打了!”
徐达知道,这下糟了,接下来,是崩溃还是哗变?他自己也没底。沐英丢下手中的双锤,掩面而泣。徐达缓缓地闭上眼睛,颤声道:“弩手准备”
一阵阵上弦的声音响起,可真正抬起来的却寥寥无几。云霄陡然瞋目,怒喝道:“军令如山!”所有弩手只得抹抹眼泪,咬牙抬起了手弩。徐达缓缓地抬起了手臂,闭上眼睛,悲声道:“老五四哥我”
云霄微微一笑,闭上了眼睛。
一阵急促的马蹄传来,一个尖细的声音在马背上高呼道:“圣旨道——万岁有旨,撤兵!”
徐达眼睛陡然一睁开,带着欣喜道:“收!”所有弩箭齐刷刷地垂向地面。
数十骑飞奔而来,马背上的赵十两不顾挂在脖子上的伤臂,直接滚下战马,跑到云霄和徐达中间,带着哭腔道:“老天可怜,奴婢总算没迟到!”
徐达吃惊地看着赵十两:“赵公公,你怎么”
赵十两指着身后的骑兵道:“亏的万岁嘱咐奴婢带了三百龙镶卫,沿途不知道遇到了几波死士,拼死突围可也只剩下这么些个兄弟了”
一听说不要打了,两厢军士都不约而同欢呼起来,徐达和云霄都各自松了一口气。
“应天的情况如何?”徐达见事态暂时稳定下来,就连忙问道。
“很不好皇后娘娘薨了”赵十两说道这里呜呜地哭了起来,“娘娘临终的时候,口口声声念叨着侯爷”
徐达大惊。而云霄已然色变,追问道:“我被下诏狱的时候,娘娘不是还好好的么?怎么就”
赵十两擦擦眼泪道:“侯爷被抓之后,娘娘跟万岁治了气,抵死也不肯服药,后来后来干脆绝粒终于没撑过去”
云霄脸色惨白,整个人晃了晃,沐英连忙翻身下马扶助云霄:“恩师!节哀!”说话的时候,自己已经泪流满面。
赵十两继续道:“娘娘临终的时候,传话给每个人,说,老朱家欠侯爷的这辈子都还不清了她她先替老朱家还侯爷一条命只求侯爷将来在老朱家有难的时候拉一把”
云霄整个人呆住了,双腿一软“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上,嘴唇抖动了半天,低声呢喃道:“大嫂”说罢,整个人伏到了地面上,双手死死揪住地上的枯草,发出了一声凄厉的长嚎。
徐达从来没有见云霄哭过,包括当年云霄的妹妹死在云霄的怀里,包括云霄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父亲不治身亡,云霄都未曾流过泪,一直以来,徐达以为云霄的泪已经哭干了。可到现在徐达才知道,云霄几十年的眼泪在这一刻,终于化成了江河,如决堤般崩溃。
整个战场一片寂静,只留下一个男人痛苦的哭号。
第六百零九章割袍断义
2012…5…259:34:32:3031
等云霄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自己的身边正燃起熊熊的篝火。大军都已经退去,只有徐达等人一脸关切地看着自己。
“醒了”柳飞儿低头看着躺在自己怀里的丈夫,有些心疼地说道,“从未见你这么伤心过”
云霄挣扎着坐起身,蓝翎已经将一个酒囊递了过来:“玉若姐姐她们几个已经收殓”
接过酒囊,云霄喝了一口,怅然道:“运回青甸镇吧!”
徐达有些焦急道:“老五,你不回应天了?大哥必定已经后悔了!”
“后悔?”云霄摇摇头,“后悔又有什么用?死人能够复生么?”
“可是”沐英迟疑起来。
云霄默不作声,从怀里掏出短刀,扯开自己战袍的下摆轻轻一划,将划下的布片塞到徐达手上:“带给他。”说罢,挣扎着站起来,叫上柳飞儿和蓝翎,步履蹒跚地往镇内走去。徐达捏着布片,望着三人渐渐消失在黑暗中的身影,良久无言。
大军次日班师,临走的时候,云霄没有出来送别。徐达和沐英勒马立于山冈上眺望良久,青甸镇依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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