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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虚幻境-第8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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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到半柱香的时间,脸色苍白的谢醒思就出现在大厅里。
这个长时间因为患病而没有露面的谢家大少爷,是被人挟着双手,硬架过来了。
这位当初一出手,没有人敢接招,旁人纷纷退避认输的谢家孙少爷,如今是被他的两个师父赵千山和袁风制得动弹不得,像甩一个破布袋一样甩进了大厅。
赵千山对着萧遥一拱手:「萧公子,这厮想从后门逃走,被我们拦下来了。」
袁风有些讪讪然,不似赵千山这么落落大方,只垂着手,站在一旁。
谢醒思这个平时矜贵自负的贵公子,此时全身颤抖不止,脸色白得像个死人,垂着头,竟是不敢与萧遥目光相触。
谢远之长叹一声,有些万念俱灰地闭上了眼。
谢瑶晶却愤然对着赵千山和袁风大骂:「你们这两个混蛋,我们谢家哪一点对不起你们,你们竟然……」
袁风脸上更红了,赵千山却是冷笑一声:「谢家是没对不起我们,有吃有喝有钱拿,可我们也给谢家看家护院,当你们的走狗,尽心尽力回报过了。现在谢家没落了,我们总也要为自己打算打算。」
谢瑶晶泪落如雨:「你们就没有一点忠义之心吗?」
「忠义之心,呸,你们谢家口口声声叫我们老师,让我们做小公子的师父,可是谁真把我们当师父尊敬,也不过就是个跟进跟出的跟班保镖,你们拿我们当走狗,还要我们拿你们当主子,拚死拚活,效忠到底,真是荒唐。」
萧遥不理赵千山与谢瑶晶的斗嘴,只是看着谢醒思,眼中是万把毒刃、千倾毒焰:「谢公子,醒思兄,你我一场相交,为什么生了病,我来看你,总是见不着人?为什么,此时此刻,你连看我一眼,都不敢抬头?」
谢醒思颤抖着抬头,脸色苍白憔悴,削瘦得不似活人。人是不可能一下子瘦成这样的,可见他的苍白削瘦,并不是因为今天的惊变。
萧遥发出一声狂笑,俊雅如玉的脸上,露出狰狞之色:「醒思兄,你可否回答我一个问题,十一月十三日晚上,你在哪里?」
谢醒思全身剧颤,说不出话来。
容若神色微变,眼中终于露出了然之色。
谢远之仿佛再也无力站立,踉跄后退几步,终于坐了下来。
谢瑶晶嘶声大喊:「你说什么,你到底在说什么?」
萧遥听而不闻,狂笑不绝:「你不肯答,我代你答吧!那个晚上,你在月影湖中,我妻芸娘的画舫之上,对她欲行非礼,我妻以死相抗,自尽拒辱,你却仓惶逃离,对不对?」
「不,不是的,不可能的。」谢瑶晶发疯一般地大叫起来。
而谢醒思的叫声比她还要响,他惨叫着:「不是我,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不是你,你还敢说不是你!」平日里诗酒风流的才子,却像受伤的狮子一样发出怒吼,一声声逼问,迫向谢醒思。
谢醒思拚命地摇着头,过度惊慌,把一身武功全忘了,四肢着地的拚命爬着,想要尽力远离萧遥,一边爬,一边惨呼:「不是我,真的不是我啊!」
谢远之看得心中惨然,在座中站起,走前几步,想要保护孙儿,却又忽然意识到,此刻的自己,再不是控制济州商业的巨豪,而只是一个无助的老人,因而脸上一阵抽搐,所有的动作,又自僵住了。
「好,好一个不是你,人证在前,你倒赖赖看。」萧遥忽的一转身,扑到身后随侍的一个矮小仆人面前,一手就把他的帽子摘了下来。
那仆人帽子里的长发立刻披泄下来,露出明显的女儿之态。
萧遥冷笑着把她推到谢醒思面前:「你看看,她是谁?」
谢醒思根本不敢抬头,只是不断地喊:「不是我,不是我。」
谢瑶晶倒是注目看去,忽的失声叫道:「你是芸娘姐姐的贴身丫鬟,小意。」
容若也不由道:「你就是那个在画舫上服侍芸娘,事发后,却不见踪影的小意?」
「正是她。你知不知道为什么官府和日月堂极全力搜索都找不到她,因为,我在你们之前找到她,然后把她藏在谁也找不到的地方,等的就是今天。」
萧遥喝道:「小意,你当日到底看到了什么,都说出来吧!」
「是。」小意的声音并不大,但足够让厅里的每一个人听得清清楚楚:「当日我服侍夫人在画舫上宴请济州才子,夜深之后,客人全部回去,夫人也让舞姬们散了。就在准备回府去时,谢公子……不,这个畜牲忽然来了。他说前日偶得了什么什么几百年前一个大才子的亲笔画,想来请夫人看看真伪。夫人一向喜欢诗画,立刻请他上画舫,备酒招待,相谈甚欢。夫人和他一起品评名画,一起说笑,一起饮酒,大家都开开心心的,没想到……」
小意眼泪落了下来,哽咽着道:「到了深夜,他就露出真面目,扑过来,要凌辱夫人。夫人拚命地逃开,可是画舫那么小,又在湖中心,根本逃不掉。我冲过去想救夫人,可是,这个畜牲会功夫,我根本拖不住他,我亲眼看他撕夫人的衣裳,我亲眼看着夫人抽出匕首,刺进心口。」
小意忽然激动起来,扑向谢醒思,拳打脚踢,又撕又抓。
谢醒思一身功夫,竟是早忘了怎么用,只会抱着头,缩成一团。
萧遥脸色铁青,身体微微颤抖,可见拼尽全力,抑制他这一刻激动的心情,好一会儿,才喝道:「小意,别打了,你接着说。」
「我看他逼死了夫人,一定不会放过我,所以就装作失足,掉下了湖。我以前在乡下,水性最好,可我故意装成不会划水,扑腾几下,沉了下去。他以为我死了,就没有追下来。事实上,我偷偷潜水到了岸上。我怕得厉害,不敢回画舫,想要报官,又知道谢家势力大,所以就悄悄一个人回了家,躲在柴房里,不敢出来。直到公子回府之后,我才找了个机会,乘着没别的人,把事情全告诉了公子。公子就让我藏了起来,还连夜去找了一个新死的女人尸体,换了我的衣服,用水浸得尸体发胀,认不出真容来,才偷偷放进河里让官府打捞。公子说,是要让谢醒思自以为安全,松懈下来,才可以找机会报仇雪恨。」
「你撒谎,你撒谎,你冤枉我哥哥。」谢瑶晶拚命地叫着:「哥,你快说啊!你快说是她冤枉你的,对不对。」
谢醒思只是缩成一团,抱着头,一动也不动。
「我没有冤枉他,我说的全是实话。」小意大声说。
萧遥冷冷道:「好,既是我的丫头冤枉他,那他自己的人,总不会冤枉他吧!」他猛得提高声音,喝道:「还不出来!」
「萧公子。」随着一声应,一个浓眉大眼,看起来非常憨厚壮实的青年,走进了厅堂。正是当日在烟雨楼中,被谢醒思收揽的李大牛。
萧遥冷冷道:「麻烦你给大家讲一讲,十一月十三日晚上,你陪着谢醒思去了哪里。」
「是,那天本来我们都在明月居的,后来谢公子听了萧公子说萧夫人在月影湖中与众才子聚会的事之后,谢公子就告辞了。当时谢公子的随从是袁老师、赵老师,还有我。袁老师、赵老师都想在日月堂留下来竞争,所以只有我跟着公子回去了。」
李大牛眉目诚恳,声音平稳,整个人都透着「老实巴交」四个字,他说的话,让人无法不相信。
「公子回去后,翻箱倒柜,找了很久,找出一幅画,也不管天色晚了,也不理没吃晚饭,就又出门了。公子自己撑了一叶谢家的小舟,去了月影湖,只有我一个人跟着。当时已经是下半夜,一路上没有人,湖上也看不到什么游客,一些游乐的画舫,虽然有灯光,但船上也没有人走动,根本没有人看得到我们。公子到了萧夫人的画舫下,说是有名画要请夫人辨别真伪,后来萧夫人就请他上画舫。公子不让我跟上去,所以我就撑着舟离开了。我在靠岸的地方,等了一个时辰,看到画舫上好像有什么人掉下去,半天没浮起来。我不会游水,也不敢下水,只能看着。后来没过多久,公子就出来了,他衣服不整齐,头发也乱了,脸色也非常难看。他什么也不说,只让我跟着他立刻回去,还把那舟给烧了,又给了我一笔钱,要我答应他,不许告诉任何人晚上发生的事。我一直觉得不安心,又不知道该怎么办,后来萧公子来找我打听,我就把什么事都告诉他了。」
谢醒思仍然颤抖着反反覆覆说:「不是我,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谢瑶晶呆呆而立,连哭都忘了哭,眼泪无声地滑过美丽的脸庞。
谢远之看着孙儿、孙女,咬着牙,说不出话来。
萧遥冷冷道:「还有谁不信,还有谁需要别的证据。」
没有人说话。
只有萧遥愤怒的狂笑声,在厅中回荡:「你们也不能不承认对不对?谢醒思就是这么一个风流好色的性子。他是有钱公子,他是被当成珍宝,在手心里捧大的,凡他想要的,没有得不到之物。以前在青楼中无往不利,就真以为,天下的美人,都要倾倒在他的财势之下。以前也不是没有出过丑事,和徐夫人的醉酒,同孙夫人暗传的诗帕,这些事,虽说是被谢家的财势压下去,但济州谁不知道?谢远之,你这样精明一个人,为什么就是不会教自己的孙子。」
谢远之惨然道:「是我误了他,是谢家的财势误了他。」
如果没有谢家的财势,谢醒思就算真是风流好色的性子,多碰几次壁,也不敢胡闹了。如果不是谢远之痛失爱子,从此把孙儿、孙女呵疼入骨,又怎么会让他犯下如此大错。
「他对芸娘素有不轨之心,我只道芸娘是世间奇女子,人间男儿倾慕于她,是最自然不过的事,所以从不放在心间。可是,他却做出了这等行径。」萧遥冷冷一笑,看向容若:「你知道他为什么要把苏意娘送给你吗?我看,是他对你夫人早已有意,又见你们夫妻情深,所以故意送你一个美人,离间你们夫妻之情,他好有可乘之机。」
他瞪向谢醒思,厉声喝:「是不是?」
谢醒思打了个哆嗦,竟然没有反驳,只是头垂得更低了。
容若听得也不由皱起眉头,心中涌起深深的不快,看向谢醒思的目光,也大见愤怒。
萧遥冷然道:「为什么,自从芸娘死之后,谢家公子就再也不在人前露面?为什么这么短的日子里,你瘦成了这样,可是芸娘死而不甘,日日在你梦中索魂?」
他看向谢远之:「为什么你明知我心中只有芸娘一人,却任凭你的孙女整日在我身旁出入,毫不在意男女之防?是不是你在知道真相之后,对我有愧,要赔我一个妻子,顺便让你的孙女用柔情缚我之心,将来就算我知道真相,也不忍下手报仇。」
谢远之长叹道:「我错了,你这仇,报得果然狠辣。」
「不错,为了这番报仇,我暗中筹划了多久。芸娘死了,我怎么甘心只把他一个谢醒思送官处斩就算了断。我要你谢家,从此一败涂地,我要让他亲眼看着,他是怎么把至亲之人,累至绝境的,我要亲手,一刀一刀,把他的肉给剐下来。」
萧遥哪里还有半点风流才子的风度,神情狰狞如鬼,每一个字,都似从牙齿缝里挤出来的。
地上的谢醒思忽的大叫了起来:「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喝多了,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是觉得她美丽,我只是想要……我不是故意的……」
他大叫着,痛哭失声。
谢远之废然长叹。
谢瑶晶却连哭都哭不出来了。到现在为止,她仅有的微薄希望还是被毁了个一干二净。她至亲的兄长,害死了她最爱之人的妻子,叫她这么一个一生顺遂,处处被人宠爱呵护的女儿家,情何以堪。
萧遥冷冷道:「既然他自己都承认了,那就怪不得我了。」
第五章 倾家救孙
萧遥大步向谢醒思走去,一抹流转的寒光,出现在他的掌中。
谢远之情不自禁,奔向唯一的孙儿。可惜一名随萧遥来的仆人微微一闪,已掠到他的面前,伸手一拦。
只看他的身手,已知不是凡俗之辈。容若知道,看来,跟萧遥进来的这些仆人,全都是近日以来,萧遥刻意结交的江湖豪士。
自然,谢府之内,不是完全没有忠心誓死的家将,只是萧遥目光凌厉,比之百战勇将还要可怕,往厅外一些做势要冲进来的人身上一扫,大喝道:「我是当今大楚国的皇子,纵被金册除名,亦是凤子龙孙。我的爱妻被此人欺凌而死,我要报杀妻之仇,你们哪一个不怕律法条条,哪一个不介意九族同诛,全给我上来吧!」
这一句话,威慑力是惊人的。
毕竟谢醒思的所作所为,颇为令人不齿,就算别人要报仇雪恨,也实在情有可原,再加上萧遥的身分,更加让人不敢轻慢,一时竟无人敢于阻拦他。
萧遥走到谢醒思面前,冷森森一笑:「你放心,我不会让你痛快而去的。凌迟碎剐,足足三千刀,一刀都不会少。」
他一刀挥起,那一抹流光,冷得震人心魂。
一直强自苦撑的谢远之,终是忍耐不住,大喊一声:「醒思!」苍老的声音里,无限痛楚。
谢瑶晶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奋力一挣,竟然挣脱了那大个仆人的手,猛然扑了过去:「不要啊!」
但是,容若比谁都更快一步,一掠而到萧遥身边,一手抓住他持匕首的手腕,眼中尽是沉痛之意:「你不要这样。」
萧遥带进厅来的高手不少,任何人阻碍萧遥,他们都会动手,但容若一来轻功绝佳,只要他一动,别人就跟不上。二来,他的身分也高,既有可能是京城高官,又是日月堂现今的主人,别的人要想对他动手,还真得三思而行。
所以,容若可以轻松地抢先一步拦住萧遥。
萧遥挣了一挣,挣不开容若的手,面现怒色:「你放开。」
「我不放。我知道你心中难过,我知道你仇深似海,可是,这样的报复,你心中就真的快乐了吗?」
「我不会快乐,芸娘已死,我这一生都再也不会快乐。可是杀了他,让他受尽痛楚而死,至少可以让我的心,不再每天痛得那么厉害。你不是也说要为芸娘报仇吗,为什么还要阻止我?」
「我也想为芸娘报仇,可是,你这样做是不对的。既然证据确实,既然他已经认罪,为什么不交由官方,按律定罪。为什么你不但要将他千刀万剐,还要累及整个谢家?」
「为什么?国法之中也有九族同诛,一家连坐的刑法,他杀我爱侣,害我今生生不如死,我为什么要让他死得那么痛快。我这么长时间的奔走和隐忍,我放弃了所有的原则,愿做任何卑鄙的交易,就是为了此时此刻,我为什么不尽情复仇,为什么不让所有姓谢的人,生不如死。」
「可是,你这样做,害得不止是谢家,还有整个济州的百姓。济州的混乱如果波及到外郡,更会让南方诸郡不战自败,家国天下,万千生灵,你于心何忍。」
萧遥尖声大笑起来:「什么家国天下,没有了芸娘,我还要这家国天下做什么?芸娘死了,天下人的死活,哪里与我还有什么相干。」
他眼中满是血丝,脸上神色悲怆莫名,长笑之声,震动人心。
容若脸露不忍之色,最终还是咬牙大声道:「无论如何,我会阻止你的。」
「阻止我,你如何阻止我。」萧遥冷笑起来:「容公子,你纵然富可敌国,难道能带着无数银子满世界走?现在你身上那一张又一张的大额银票,对百姓来说,连废纸都不如。你日月堂拿出来的银子,撑不过今天,只要钱庄兑不出银子,官府就压制不了百姓,到时,全济州的百姓一起疯狂把谢家产业抢掠一空,至于什么后果……」
他笑声越发疯狂起来:「等我剐了他,我就自尽,给济州,给楚国谢罪好了。」
「你别这样。」容若心中又痛又伤,大声呼喊。
萧遥冷笑一声:「你一定要阻止我是吗?」
「是。」声音未落,容若只觉左手一沉,一件冰冷的东西塞了过来,低头一看,却是一把锋利的短剑。
「你有两条路,要么让我报仇,要么一剑杀了我。」萧遥近似疯狂地说。
容若手一颤,还不及有所动作,萧遥已是一探手,强拉住他的左手,对着自己的胸膛扎过去。
容若吓了一跳,猛力一挣,甩开萧遥的手,同一时间,不自觉也松开了抓住萧遥的手。
萧遥的右手一得自由,毫不停顿地对着谢醒思挥下去。
容若待要再拦,已是来不及了。
不过,这个时候,谢瑶晶早已扑到了谢醒思身前,一见萧遥的匕首挥下来,想也不想,挺身拦过去。
萧遥匕首全力刺出,眼睛都是一片赤红,就算是千军万马来拦,也是不会收回的。可是谢瑶晶美丽的脸庞上全是泪水,毫不犹豫,用胸膛对着匕首迎过去。
容若发出一声惊呼,谢远之也痛叫失声:「瑶晶!」
萧遥的匕首微微一颤,刺到谢瑶晶胸前时,猛然收力,没有再扎下去,却把谢瑶晶胸前的衣襟完全划破,露出雪也似的肌肤。
谢瑶晶顾不得羞涩,猛得张臂抱住萧遥:「萧大哥,你饶了我哥哥吧!求求你。」
萧遥怒极恨极,发出野兽一般的咆哮,用力要扯开她:「走开,不然我杀了你。」
谢瑶晶放声痛哭,她的泪水,湿透了萧遥的衣襟:「萧大哥,你杀了我吧!只要杀了我能让你舒服一些,你就杀了我吧!我只求你能放了我哥哥。」
容若见萧遥被缠住,即刻道:「谢醒思身犯律法,快把他押去见官。」
肖莺儿应声上前,扯了谢醒思就往外去。
萧遥一时拉不开谢瑶晶,气得提起匕首要往下扎,手挥到半空,却又停住,大吼:「你们还不拦住他!」
容若一个箭步,拦到厅门口,目光凛然一扫:「各位谁想和日月堂做死敌,尽可上来。」
见众人神色略动,他这才又道:「杀人不过头点地,何必逼人太甚,我不会放他,只要他犯了法,只要他真的害死了人,律法就饶不了他,让他死于法场,总好过在这里私刑碎剐,也并没有对不起已逝的萧夫人。」
几句话之间,肖莺儿已是押着谢醒思,远远出去了,谢家的护院武师,谁也没有动手拦,至于外面,固然有萧遥安排的人马,但日月堂接应的高手也早就到了,断然吃不了亏。
萧遥眼睁睁看着谢醒思远去,目眦欲裂,手上力量忽的加大,终于把谢瑶晶推了开去,想要追出去时,谢瑶晶勉力从地上撑起来,死死抱住他的脚,不肯放松。
谢远之忽的大声道:「萧公子,我并不想为醒思求命,只是你就让他承国法而死吧!我愿以谢家全部产业,为他赎罪。」
萧遥还待要挣,谢瑶晶大声哭号,死也不肯放手。
萧遥手里的匕首,几次三番要刺下去,却终没有真的下手。
谢瑶晶怯生生抬起脸,望着他,满脸都是泪痕,小声说:「萧大哥。」
她正值青春年华,又是天生丽质,纵然泪眼模糊,也不觉狼狈,更堪人怜。
这有着水一般青春的少女,曾用那样清澈充满幻梦向往的眸子凝视他;曾那样真心真意,为他祝福,盼他快活;曾同样感同身受,为他痛楚,为他难过。
他伤心欲绝时,她日日跟随;他痛得无泪可流,她的泪却为他流尽。
这明珠般呵在手心长大的小姐,为他亲调羹汤,为他嘘寒问暖,一声又一声的萧大哥,每一声叫,都用尽了全部的心意。
要怎样铁石的心肠,才能对这露珠儿般美丽的脸,扎下断心绝情的一刀。
萧遥的手悬在半空中,牙齿却咬得咯咯直响,整个人都因为过份激动的情绪,而不断地颤抖着。
容若在一旁看得心绪起伏不定,眼神不断变幻,最终低叹一声,走上前,一把抓着萧遥的手。
萧遥的手冰凉一片,像石头一样冷,容若一根根扳开他的指头,才把匕首拿了下来。
谢远之脸上的紧张之色,终于慢慢褪去,苍老的容颜现出一个似凄凉又似安心的笑容,对着萧遥深施一礼:「多谢公子手下容情,我这就写下财产让渡之书,谢家产业,就此交与公子,任公子处置就是。」
他甚至不叫人传笔墨过来,直接用力撕下一片袍袖,一口咬在自己的手指上,就着鲜血,在衣襟上写字。
谢瑶晶发出一声惊呼,手忙脚乱地想从地上爬起来,冲向她年迈的爷爷,却让容若一把拉住。
容若向这个迭受打击的天真少女摇了摇头,凝眸望向谢远之,眼神中第一次有了敬意。
这个几十年立在风口浪尖,经历过无数商场争战的老人,在家产被夺,爱孙入狱的这一刻,仍然把腰挺得笔直,用他自己的血,写下将所有财产转让的文书。
天气冷,手指上的血很容易就干了,他居然想也不想,抬起来又是狠命一咬,然后滴着鲜血,继续写下去。鲜血点点滴滴,染红他花白的胡须、昂贵的衣袍,那一幅血书完成时,字字鲜红,更是触人眼目。
写罢之后,谢远之信手抛向萧遥。
萧遥似是纯属自然反应地接下来,脸上却也不见喜色。
谢远之长笑一声:「从此我谢家产业尽归萧公子安置,萧公子要砸要烧,悉听尊便。这处房产,也是萧公子的,公子若是要把我们祖孙赶出去,我们即刻就走。」
萧遥怔了一怔,呆呆低头,望着手上的血书,眼神皆是萧索之意,倒不见得意之容。
容若却按捺不住,大声道:「萧公子,你大仇已报,谢醒思伏法之日就在眼前,谢家的百万家产也都落入你手,现在,外头的百姓围攻的钱庄是你的,不是谢老爷的,再让局势扩大下去,不能对谢家有任何新的打击,你就看在济州百姓无辜的份上,救他们一救吧!」
萧遥抬起头,神色黯淡,看着他:「在你眼中,我已是十恶不赦之人了吧?」
容若神情一阵悲苦,却不说话。
萧遥抬手,对其他人行了一礼:「多谢各位一心助我复仇雪恨,而今我心愿已了,谢家偌大财富,于我并无意义。还请各位念及百姓无辜,同心并力,化解这次的混乱,事后我会用谢家的产业来赔偿诸位的损失。」
众人早就个个喜形于色,人人满口答应。
「萧公子放心,这事交给我们了。」
「我们也是济州百姓,济州的平静,我等责无旁贷。」
「放心,我们各家联手,一同周转现银,天大的风波也能平定下来。」
看着这些人一个个拍着胸脯的样子,容若有作呕的感觉,但此时此刻,却也不能对他们发作。如今济州的混乱,还指望这些人的银子来平息呢!
在场的可算是济州城最有钱的几个人了,而且他们事先有准备,暗中早藏了大量现银,就待取用。事后,以谢家庞大的产业折现补偿,等于是让他们以极低的价格,瓜分了谢家。
可是,事情弄到这个地步,看萧遥心伤欲死的样子,竟让人也觉不忍责难这个情碎魂断,只一心复仇的男子。
容若的目光在众人脸上扫了一回,这才走向谢远之:「谢老,这里既不能住了,如不嫌弃,可愿往逸园一行。逸园是当日谢老卖给我的住宅,我早想请谢老去做几天客了。」
谢远之遭受如此打击,犹能微笑着对容若点点头:「如此多谢容公子。」
萧遥终于在这个时候开口了,声音渺然如游魂:「你们不必走,我……」
他眼神有些黯淡地看看谢家祖孙,摇摇头,脸上神色颇有些万念俱灰,迳自往外走去。
谢远之冷冷道:「萧公子不是要夺尽谢家一切财产,逼谢家至绝境吗?」
「你的财产我已夺得,仇也报了,可是,我也并不快活。这所宅子还是你的,我不会赶你出去。」萧遥的声音,随着冬天的风,消散于空中,他的人影,也穿过重重门户,渐渐远去。
容若站在厅前,好几次想要呼唤他,却最终没有出声。
其他人也纷纷告辞,容若知他们是要调动银两去应急,以便平定骚乱,所以也一声不吭,由着他们去了。
等闲杂人都去净了,容若召来几个谢府中的下人,叮咛他们好生照料这一对受尽打击的祖孙,又细细安慰了谢远之和谢瑶晶几句,这才带着不忍的心情离开了。
刚进谢府时,谢家大宅里里外外,仆佣无数,护卫无数,不到一个时辰,竟都风散而去。知道谢家财产尽去,还肯念着旧情,留下效力的,竟不超过二十人。
容若看着往日车水马龙,而今空空寂寂的谢府大门,心头一阵惨然,轻声吩咐:「莺儿,传我的话,派人好好保护谢府全家,多多照看他们祖孙。」
「是。」
容若轻叹一声:「对了,我让你把意娘他们接出逸园,你作好了吗?」
「我刚要下令,公子就要赶到街上来看钱庄的风波。我怕公子有事,所以紧跟在公子身旁,刚才又一力去办调动人马和银两的事,一直没来得及派人去接苏姑娘他们,我现在就去传令。」
「不,不用了,我亲自去吧!」容若抬头,看了看暗沉沉预示着寒冬风雪来临的天色:「就算再长的密谈也该谈完了,这个时候,我那三哥,也该回家了吧!」
第六章 兄弟之间
自济州面临兵戈之灾的消息传开后,逸园上下都没了主心骨。虽然容若一日三次地派人传信过来,要大家放轻松,不要担心,可是没有主人的逸园里,除萧远外,几乎所有人都惶然无措。
因此,容若才把逸园的大门敲开,看门的阿水、阿禄就激动无比地跳出来,大声喊着:「公子回来了,公子回来了。」
容若回来的消息,转眼就传遍整个逸园。
容若还没有走完半个花园,府里的人已经全迎了过来。
凝香、侍月高兴无比,迎面就过来行礼:「公子。」
容若笑嘻嘻一左一右把人扶住:「说过多少次了,这种无聊的礼全都给我废了,为什么总要再犯。」
他嘴里和二女说笑,身边围着一帮仆佣,但眼睛却情不自禁,看向前方,那个无限美好的身影。
苏意娘和大家一起,喜极冲出来,却又急急止步,没有像别人那样扑向容若,只是隔着十几步,静静看着他,眼神温柔,唇边含笑。
容若身旁有十几个人抢着喊公子,容若无意识地应着,眼神却还是不由自主,望着苏意娘发呆。
直到一声冷笑打破了所有热情的欢迎声:「笨蛋,你想站在这里发呆到什么时候。」
容若翻个白眼,不用看,就知道,这是别扭小孩苏良了。
很凶但完全没有威慑力地瞪了苏良一眼之后,容若走向苏意娘。
凝香、侍月很聪明地悄悄打手式,令七嘴八舌的下人们闭紧嘴巴,往后退开。
容若站在苏意娘面前,半天说不出话。
苏意娘也不急不恼,更不催他,只用一双秋水也似的明眸,静静地望着他。
容若抬手抓抓头,这才干笑一声:「我来接你们。」
「接我们?」苏意娘轻柔地重复。
「是,现在济州有些乱,我不放心你们再住在这,还是接去明月居,和我在一起,大家有个照应得好。」容若的声音很小,就像不知为什么事而心虚一般。
苏意娘轻轻垂下头,半晌才说出一个字:「好。」
凝香与侍月早就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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