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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情三百年-第4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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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后道:“你知道什么好歹。虽说皇太后不喜宛琬,搬出了祖宗家规那一套,可你看皇上那架势,皇太后再反对,也强不过如今是皇上的他!说到底,她老人家也断不会有为了我而为难她亲生儿的道理。”
    安嬷嬷抬首,恰看见皇后眼中如有所思的神情一闪而过。
    皇后顿了顿,继续道:“如今解铃还需系铃人。宛琬也是你自小看着长大的,别人不知道她的脾性,你岂不晓?你慌什么,横竖有我呢。”
有情无情,欢娱今夕
    远处灯火辉煌,瞧着天空似都被映成了红色。宛琬呆呆地坐着,神情仲怔,有许多事该好好想想又似乎没有什么可想的。 
    安嬷嬷前夜暗地过来与她说起许多儿时之事。可安嬷嬷回宫后却遭到皇后一顿痛斥,说她是老糊涂了,竟敢有违圣意,私意妄为,责罚她即刻告老还乡。当夜,安嬷嬷便一头撞毙于宫中。 
    半日;宛琬起身朝暮色中走去。 
    夜色渐浓,冰凉起来。 
    养心殿,西暖阁,烛火通明。 
    什么天下苍生,盛世繁华,到头来,不过是化为半卷史书,终齐叫蠹虫蚀蛀,灰飞湮灭,一场空……便是放下又如何?可——还是不能啊。 
    手一抖,朱笔跌落,几案散开一团赤迹,胤禛扶住案几,揉了揉额头。 
    苏培盛慌忙端上药汤。 
    胤禛接过,服了药,闭目道:“朕养养神,过半个时辰再进来。” 
   “万岁爷,奴才斗胆,还是就寝安歇了吧?” 
    胤禛不搭话,趴在几上就睡了。 
    苏培盛无奈只得悄悄调弱了宫灯的亮度,命阁外侍宦们肃静。 
    只才片刻,胤禛便又强打起精神,取过一份才呈上不久的奏折,一行字撞入眼中,一怔,“……王甚仁慈而前来贸易,凡买东西,不用讲价,换则即给,无丝毫争执……。”胤禛不由攥紧奏折。允禟已被贬为平民,放逐西宁,一路却仍企图不轨,他用来收买人心的这些银子,恐怕是其留在京城中儿子弘旸避过他派遣的耳目私让人带去的。好个老九一家子!他原不过是瞧弘旸老实,才特允他留守京中。 
    殿外一阵喧哗,胤禛皱眉唤人。 
    苏培盛慌颠步入内,近前回禀。 
    胤禛几不置信地起身,走去殿外,果见宛琬低眉而跪。 
    听见声响,宛琬扬起眼睫,黑眸哀恳地望住他;这些天他避而不见。 
   “你起来说。”胤禛微颦了颦眉,快步上前,伸手拉她。
    宛琬偏了偏身,感觉到他眼中无奈,不由得垂眼,硬起心摇头,“你不答应我,我不起来。”
    胤禛伸出的手落了空,默默望着远处黯然群殿,他白日已被那些繁文缛节,汹涌国事,纷飞的谏言、警语折腾得筋疲力尽。 
    须臾,胤禛再度伸手欲拉起她。宛琬微挣了一下,他不放手,她咬着唇,两人只是无语互望着,僵持着。 
    许久,宛琬依旧低下头,胤禛渐渐愤怒而急促的呼吸声清晰地传进耳中。 
    “我知道你不想与人争,与人斗,可这些日子以来你还不知道在这宫里你必须要有一个名分来保护自己。” 胤禛压抑了怒火的声音是冰冷的,充满了失望。“他们难为朕,难道连你也要难为我么?当胤禛的妻子,做他的皇后你就这样不屑一顾吗?” 
    宛琬从没想过有一日他会用这样的语气和自己说话,忍不住抬起头。他眼中带着说不出的落寂、失望,犹如只手在她心坎掐了把般的酸楚。 
    胤禛知道依宛琬个性定是不赞他这般举动,可这宫里四处是窥探的眼神,冤屈的孤魂,他不能护住她分分秒秒。况太后圣寿节中举动,更叫他明白,因为允禵,太后很难真心接受宛琬,如若等她知道了从前那段,只怕事情更无转圜余地。所以他刻不容缓地需给她封号。 
    思及此,胤禛握紧了衣袖,不,决不能退缩。
    他转过身去,那瞬间,宛琬猛的唤他:“胤禛!” 
    他顿了一下,她已猛然起身从后拥抱住他,脸颊俯靠他背,低低道:“你不要走!” 
他想掰开她的手。
    宛琬抱得紧紧,丝毫不松手。 
    胤禛挣扎得累了,颓然伫立,许久,“琬……你到底想要我怎么样……” 
    她想要他怎么样?想要他废除六宫,想要他真的立已为后,成为他唯一的妻?但,怎么可以?从来都是过幸便有扰君之嫌。她怎么可以让一国之君忘记责任而冒天下之大不违?所以宁可委屈宁可伤心也不要他担了骂名。天下人都难为他,她怎么可以也难为他?她将脸深埋在他背上,拼了命地汲取他的味道,若不这样,她便无法克制几要夺眶而出的眼泪…… 
   “难道你真不懂吗?我只是要世人知道,我的天下,可以没有皇后,却不能没有你!”
   “胤禛……”刹那间,宛琬泪如泉涌,够了,真的已足够了。
   “胤禛,我知道,你的心意我怎会不知道?可这世上的事,世上的人,皆有着这样那样的拘束和规矩,又有谁真能随心所欲的活着?便是你贵为皇上亦不能啊——”她凄凉一笑,吸了吸气,低喃道:“宛琬襁褓中即失怙恃,是她常将宛琬接入府中教养。康熙四十三年,她更将尚是垂髫之龄的宛琬接进了府邸,自此一住就是多年再未离去。刚来时,宛琬还生着病,死活也不肯吃药,是她亲守在床边喂食,却吐了她一身。好不容易身子养结实了,才又知道竟招了个无法无天的混世魔王,成天介闯祸。每至夜里,她怕你责罚宛琬,总叫人提着宫灯悄悄地殿里殿外四处寻找。。。。。。宛琬总叫她担惊受怕,可寻着人后,她并无一句苛言责打,只是紧搂琬儿入怀,叹一声‘孩子……’恍恍悠悠已是那么多年的岁月过去,儿时之事我虽已大都不记得了,可却无法抹去事实。她原比旁人更有资格恨我,胤禛,只要我是宛琬一日便不能因我而废后。”安嬷嬷,这可是你要我说的话?原来这宫里最可怕的不是无情,而是有情。她恍然明白。 
    “胤禛,我不要做那个需日日独守空殿,等你归来的后妃,我宁可只是胤禛的净月。”她神情怅然,轻得不被人察觉般叹息,“这里太累了……” 
    哦,他可怜的琬儿;胤禛心底叹息;转过身,搂她在胸前,“琬,你的心总是太软……” 
   “琬,你的辛苦,我都知道,”他抬起她下颌,认真道:“你只需好好休息,让我来应付所有的事!” 
    也许他们现在最迫切需要的是一个孩子,他要一个孩子来改变一切,来堵住所有人的口。 
胤禛不再言语,直接动作,牵住宛琬的手,引她入暖阁,直走向床榻。
    宛琬偎在他怀中,两人静立了会,胤禛捧起宛琬低垂的脸,唇直吻下去。 他一边手抚着她丝缎般光滑的长发,一边反反复复,细细碎碎地摩挲过她的秀眉,她的黑眸,她的俏鼻,久久,他温热的手探入她衣襟,慢慢解开,轻轻一拉,衣裳便悄无声息地落在地下…… 
    暖阁中烛光幽暗,月色却极好。茂盛树影被月光透了雕花窗棂照进来,洒了一地斑驳光影,半明半暗,像是彼此喜忧参半的心境。
    宛琬背贴着胤禛的胸膛,他大手抚着她腰侧美好的曲线,两人安静了下来,静静地依偎着,窝贴着,谁也不说话,谁也无需言语……渐渐地宛琬呼吸声轻微调匀,胤禛嘴角蕴着丝笑意,也睡着了。 
    翌日,已是掌灯时分。
    胤禛仰头望天,繁星尽被乌云遮蔽,昏暗无光。听见身后响起脚步声,他缓缓回过身去,看见皇后立于细碎月光下,双目含悲似怨。 
   “皇上——为何叫人又恢复了中宫笺表?难道皇上不相信臣妾是真心?从前臣妾虽任意妄为,但于皇上从无半分异心。”她哑声道。“——臣妾愿以死明志!” 
    胤禛负手而立,袖拢中缓缓握拳,淡然一笑,摇首道:“不,——你生也罢,死也罢,朕这一生都只有一位皇后,那是她要朕做的。” 
    他说得很轻,然,力如千斤,重锤而下,几将她震碎。 
    她本象只等待决战的公鸡,高昂着凤冠,抖擞精神,预全力以赴。忽然间发觉从头至尾不过是她独自在虚张声势,对方非但不准备交手,且根本不屑一顾。她那副你要就给你,你想怎样就怎样的姿态,实是傲慢、狂妄、轻藐至极。她却完全无可奈何。 
    难道世人景仰的一切宛琬全然不在意,随意恩赐于她,自己是彻头彻尾的输了?
    不,这是她的缓兵之计。宛琬早已不是当年那个纯良无知的孩子,她深谋远虑,抓准了一个男人越禁越恋的心态,不过是欲擒故纵! 
    每个人都有一处死门,一旦被挑战了,无论她往日多么精明睿智,都会不顾一切,一味愤怒,甚至执意玉石俱焚。 
    “那臣妾要多谢她的恩典了。。。。。。嘿嘿,臣妾不过是一时心慈,亲育她幼年,竟托福至今,看来人是要为善的好啊。。。。。。”她声音渐渐凄厉起来,如花的容颜上露出怨毒之色。

无计重续,不知归途
    今年京城的雨水特别多,多得令人心烦。一早下起的毛毛细雨仍未停,密密绵绵。
    宛琬呆呆地盯着空榻。方才胤禛便坐那,眉端目凝,逐行逐字地审阅着奏折。不知是什么为难的事,这道折子叫他蹙眉沉吟良久未批下一字。
    后来允祥就来了,两人说了会子话,再后来他走出暖阁……
    允祥站在窗边,透过窗棂看见园子里跪着淋雨的允禵,那样细细的雨,他全身却湿透了。檐沿下立着的胤禛面色同天色一般阴暗。
    允祥忍不住转身看见宛琬还是刚才那姿式,呆呆的盯着空榻。
    “允禵已跪在那很久了,你知道他要干什么吗?”允祥神色有些特别。
    宛琬抬首看了眼允祥,他神色似不妥,她的心更不安。
    “允禟、允誐离京后,朝廷每议一事,允禵都怪腔怪调。只怕他是故意,一心想寻——”他没有再说下去。宛琬已明白,心底间隐隐一痛。
    “允禵和他们不同,他只是嫉妒,就象个最执拗的孩子。”宛琬忽想起后中室里胤禛写的那副对联:惟以一人治天下,岂为天下奉一人。自古皇帝最忌的便是结党。可允禩他们不仅不去使他释疑,反而大揽人心,名声越发好得出奇。也许他们各有各的立场,一切都是宿命。
    宛琬见允祥眼睛蓦地瞪圆,顺势跟望过去。窗外两人似激烈争执起来,胤禛来回踱步,允禵一副不管不顾的神情,象巴不得谁勃然大怒将他杀了方才痛快。
    “都说千秋功过,任由后人评说。可离得这样近了,有时我还是不明白。为什么治国如烹小鲜般自如的他却不懂得防身,任留下那些骂名……”她说得很轻,凝定着的目光里似有什么在闪烁。
    允祥听得一愣,他要想一想才明白宛琬说的是皇上,可她的话却又让他听不明白。顿了顿,她停住不说了。
    她紧紧望着窗外,咬住下唇不住颤抖,终于——提裙下榻。
    允祥拦在她身前,摇首道:“他说过,无论如何你不要出去。”
    宛琬只是看住他,那紧闭着的唇角泄出一丝无奈和倔强,瞧得允祥心里微微发冷,话再说不出口,让开了身子。
    宛琬奔了出去,心底波澜重重,却惊见胤禛一脚踹向允禵,随即揪住他衣襟一字字道:“你不要以为朕不敢杀你!”两人四目怒杀。
    迎面斜飞的细雨迷湿了宛琬的眼,但她依旧透过雨幕看清胤禛眼眸深处的血腥与杀戮,明示着他的话并不仅仅是威胁。自那年年初初相见,十多年了,她从来不知道他雄才大略仁贤博爱的表象下隐藏着这样残暴凶戾的一面。
    宛琬闭了闭眼,似想摔去什么,再睁开眼时,微微笑着柔声道:“胤禛。”
    胤禛一震,转身回望。自他登基为帝,宛琬从不曾在人前唤过他名。雨幕中他只见她面容苍白,轻轻摇首,唇角勉噙一丝微笑,素如梨花。 
    胤禛松开了手,上前握住宛琬冰凉的手,强笑道:“手这样凉,还不快回屋里去。”象哄着孩子。
    宛琬心底百味陈杂,紧了紧他握住的手,看见他两鬓杂着些许银丝,情肠百转,“胤禛。”她眸清如水似哀似诉。
    她无需再说什么,他都明白。胤禛凝望她半晌,终是抬手为她理了理发丝,长长地吁了口气,转身离去。
    胤禛步入暖阁,踱到窗边,面色渐渐阴沉下来。人这一生,不知道的事太多了。就象他不知道为什么耗子一生下来就知道怕猫,而跪在那的胤禵,恐怕天生就是他的冤家。要不然,自己唯一一母同胞的兄弟为什么总是要与自己对着干呢?
    风吹起宛琬的裙裾,允禵凝视着她,袖子攥在手里,迎着风雨。
    他脸上风霜更重,腮胡乱窜,人依旧结实,唯那双眸子再不似从前般黑亮。
    春天的雨,很凉,许是因为寒冷,允禵的身子不住微微颤抖。
    宛琬伸出手欲拉起他,允禵猛将她手挥落,停住了颤抖,身子僵硬如化石。
    时间仿佛在这刻停止了摆动,宛琬沉默地凝视住他。西北临别时他眼中流露出的绝望一直没有消退,痛苦并未随时间的消逝而减弱,她终于道:“允禵,你这样,我很担心。。。。。。”
    不过一句,允禵强装的堤防就此土崩瓦解,鼻子一酸,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混着雨水。罢了罢了,对她,他从来都身不由已,话已如雨水一泻而下,“你担心我?还会吗?你还记得曾一起度过的时光?记得从前相守的点点滴滴吗?难道那时候你真的从不曾快乐过?你知道,每个深夜,我是怎样的辗转难眠?”那些漆黑的夜晚,他实忍不下去时,偷偷摸摸起身至她从前住过的屋子里,摸摸墙上的砖,仿佛那些砖缝中还留存有她的气息。“又是怎样的从白天熬至黑夜,只为你那或可能有的入梦?不,你不知道!从前的曾经的过往的所有的都已被你彻底、刻意、永远的遗忘了吧!虽然我还想着一切不可能的事,虽然我还企希着能回到过去,虽然我早就后悔了,但我也不想你不痛快,你说我们只能做兄妹,我不愿但也只能接受。可你连见我一面都不肯!我常常控制不住自己,躺在黑暗中想,如果我死了,你会不会伤心还是依旧不屑一顾?” 
    这话令往日的种种浮上心头,宛琬偏首,肩膀不住颤抖,久久平静下来转身轻轻道:“你为什么要傻傻的跪着呢?你明明知道,是无用的。”
    “我知道,可我也无能为力,我走不掉。”
    “你如何就这般没出息。”宛琬轻声斥道。
    “是,你还总爱说我好逞匹夫之勇,可那已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如今。。。。。。”允禵溢出丝苦笑。这样傻啊;傻到伤了自己;都还不能释怀!
    “真的是为了我吗?真的仅仅只是因为我吗?所以你才会不甘心不情愿不放手?你更在意的是不是他得到了天下!”雨幕中,她的话清晰得如惊雷劈过!
    允禵猛的一颤。真的吗?难道他心底那样不甘不服的竟是因为失去了天下?
    他从不愿去探究,也不敢深探。
    平民百姓之所以不敢动做皇帝的念头,只不过是因为距离太过遥远。可一但有机会爬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时,一统江山的欲望便再难摔脱。谁若以为多允些好处就会满足,就能罢手,那真是太天真了。是不是正因如此,所以他们才如此不甘心?
    这一刻,允禵突然明白,于公于私自己都可有无穷无尽的欲望。
   “可是允禵,现实已是群逐不复,尘埃落定,权力早丧,再苦苦不放是否只是将自己置于险难之境?”宛琬望着他,忽然道。 
  允禵一下呆怔了,突然间变脸。 
   “你们总觉得他是使了手段,可扪心自问,你们谁又没有使手段呢?技不如人,输了就是输了,为什么还要不甘心?你知道,你们之间的区别是什么吗?他的手下对他忠心耿耿,万死不辞,可八哥手下却多是些树倒猢狲散的小人。其实是否忠心这些都是相互的。”
 “相互的?”他置疑着,面上神情似不能相信她说的话。“难道我对属下还不够好?难道九哥他们出手还不够大方?” 
  宛琬有些头痛,该如何能让他明白过来,“我懂你的意思,你们总是觉得出手阔绰,给了钱就行,可银子搭出的关系来得快去得也快。双方——应相互建立起感情才行。” 
  “感情?”
  “是,感情。”宛琬肯定地点点头,“允禵,你可知它有多重要。只因我们是人,是会感恩的人。其实你不了解他是怎样的一个人。”宛琬思索着,该怎样形容。她摇了摇头,无法形容。“我不知该怎么说,如果你愿意深入了解他的话,便会知道他给人印象很极端,他身上有种魅力,或许有人会因受不了他脾性而分道扬镳,可跟着他的人都会由衷地敬佩他,会为他折服而油生追随之情。而感情——它可令人们做出许多出乎意料的事,包括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他望着她半响,生硬道:“在你眼里,他什么都是好的。”胤禛他冠冕堂皇的那套便是从前皇上也给瞒了过去,更何况是她呢。
    慢慢地,允禵的眼神变得悲伤又固扭。
    他不过是在等着她偶尔的回首,哪怕,只一眼都好,他只是想要心底的那个人儿;看一看他,和他说说话,这样就够了,真的。可就是这样,胤禛——他都不允许!
    “宛琬,你留在这里不会快活的。我曾和你说过爱新觉罗是个豪猪之家,你还记得吗?父子、兄弟、夫妻间都长满了箭刺,若想互相依偎靠近对方只有深深地伤害彼此。宛琬,你跟我走,我们走得远远的,就算在西北住穹庐、衣毡裘、食畜肉、饮酪浆,又如何?至少那里有自由的天空。便是气候恶劣,习俗迥异,言语不通,也快活过这里……”
    “不,无论这里是什么样的困境,无论未来会如何,我都不会跟你走的。”
    突然间允禵指着胤禛的方向愤怒道:“你何曾给过我机会?你眼中只有他,你对他温柔的笑,深情的笑。你看着他时的眼神,如此骄傲,像在说他是世间最好的男子,而我是那么微不足道。”他猛的拉住了宛琬的手。
    “允禵,你怎么还不明白,爱本身没有错,可它不能伤及旁人。你种下了一颗扭曲苦涩的种子,怎么能指望它结出甜美的果实?”
    允禵面上凝起层厚厚寒霜,他尝试着要呼出心中那股闷气,却适得其反,惨笑道:“是,都是我咎由自取……都是我的错……”
    想起从前,偷梁换柱,以退为进,刻意欺瞒,他都对她做了些什么?是,他曾经做错过很多,曾经瞒着她的事很多很多,只除了一件——他爱她,他从未隐瞒自己对她的情意,也从未吝啬付出,无怨无悔。
    她脑中一片紊乱,浑身皆痛。
    允禵接着又道:“从前我心里有你,便以为你心里也非得有我,才叫公平,却没多想,情字向来由天不由人。琬,是我错了……谁教我偏偏喜爱你……”允禵紧拉住她不放,眼神中露有哀求之色。
  宛琬想起从前她最伤心绝望时,他的情意,兜头罩来,教她措手不及。她心中泛酸,眸中浮雾,可对于无法回应的感情,藕断丝连才是真残忍。
    宛琬奋力将手抽出,摇头坚决道:“允禵,我不爱你,一点也不。如果你什么都放不下的话,那么请你以后再也不要纠缠。”
   “宛琬,宛琬——”
    宛琬脚下未丝毫停留的离去。
    雨幕中,允禵孤单的身影更显冷清,有种被世遗忘的感觉。
    宛琬……仅只是在心底轻轻的唤着这个名字,都能感到心头泛起的一阵涟漪;这究竟是怎样的感情啊!
    他有什么好放不下的?有什么好舍不得的?难道是舍不得那钻心的痛,彻肺的苦吗?
   “呵呵……”允禵轻轻地笑了。宛琬已有了这世间最尊贵的人,根本不再需要他的呵护了,他一个人再怎么努力地爱着,都无用啊!
    雨渐渐停了。
    雨过天晴的太阳有些刺眼,允禵有些晕眩。
    刚刚她靠得他那么近,温热的气息洒在他受伤的心底。
    鼻间似还留有宛琬身上的淡淡檀香味,她人却已走远。 
    允禵摇了摇头,凄楚一笑。 
    他不能贪恋她的味道,因为那永远都不会属于他。 
    她的笑容,她的温柔,她的怀抱,她的宽容,她的深情,全都是胤禛的,他——允禵,从来就不是她爱的那个人,哪怕,他这样的深爱着她。
    冰冻在他心底无情的蔓延。
    伸手拭去面上潮湿,允禵起了身,朝外走去。
    不知不觉,允禵竟走了整整一夜。
    路边青石缝里蹦出不知名的野花,不胜风力地微微颤动着。清晨微弱的光线中一切都灰蒙蒙的,叫人看不真切。正像此刻允禵他自己也说不清的心绪,晦暗不明。他唯一无比清楚肯定的是——他恨胤禛,那个夺走他生命中最珍贵一切的男人!



    应出版社要求,后面章节将暂时锁定。粒粒深觉愧意,写得又臭又长居然末了还玩锁文。粒粒惟有低头快写快改,只恨手中枯笔难一蹴而就。
    米兰昆德拉曾说:慢,是一种逐渐失传的乐趣。就让粒粒无耻的以此为借口吧。
    最憾的是胤禛的自负、胤禛的争强好胜、胤禛的喜怒不定、胤禛的爱憎过头、胤禛的真性情、胤禛的好、胤禛的“坏”,粒粒无法描绘其千万之一,只能遗憾了。
    后面会写些现代文,十一、二万左右,暂不开巨坑害人害已了,呵呵。(会新开两篇不伦之恋,一篇是粒粒所写,一篇为飞飞捉刀,呵呵,猜猜谁是谁:—)

景陵徒变,留守遵化
    雍正元年四月初二。
    天热得早,烈日无遮无拦倾泻。早在三月末由皇帝率王公大臣,皇太后率圣祖妃嫔及皇后妃嫔,护送康熙帝梓宫至遵化,择定今日行葬礼。
    景陵位于城郊昌瑞山主峰南麓,坦荡开阔,峰青岭翠,始建于康熙十五年,历时五年。
    此时已礼毕,夕阳西下,暮霭云飘,四处是盘旋归窠的宿鸟哑哑叫唤。
    允禵心绪重重,太后在于皇帝说些什么,他并未在意,他心中留存的那丝疑惑如混化的墨团越加扩大:那样英武、矍铄的皇阿玛不过是偶感小疾,何至于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就匆匆逝去?八哥、九哥他们固是不甘心,可指出的种种可疑之处,难道皆无可信可取之处?向来中立的隆科多为何一反常态,旗帜鲜明的立于四阿哥一边,难道不是他事先做了手脚?允禵盯着面前这位永远叫人琢磨不定的雍正皇帝——先皇死后的最大受益者,神情忽就恍惚起来。他清清楚楚记得皇阿玛在太和殿亲手将大将军印交于自己手中那欣慰信赖的目光;他清楚记得他骑马离去回首时皇阿玛眼中流露的殷殷期盼。而眼前这位与他一母同胞的所谓哥哥,现在——他比世上任何人都更了解了他的真面目。胤禛他自小便是个会察言观色、趋炎附势的“势利眼儿”,弃生母不顾,心甘情愿做别人的孝子,现厚颜称隆科多为“亲舅舅”,他们的亲额娘、亲舅舅白启可都没死!他在皇阿玛面前装得清心寡欲什么要遁迹空门,勘破三关,不过是装模
做样,巧取豪夺,抢先出手!
    “你何必在皇额娘面前虚情假意问我想做什么?我倒想问问皇上,你到底想把皇阿玛的儿子们怎么样!你让允禟去西宁,明为出驻,实是发遣。如今允禟他还算是什么皇子皇弟,不过是你手下吠犬年羹尧看管的囚徒罢了。”允禵凄愤道。
    “住口!”皇太后慌然道,允禵这番话搅得她方寸大乱。自胤禛承大统君临天下,允禵回京后,她就旦夕惊惧,生怕这两个天生的冤家会有祸事发生。她不过是个妇道人家,不懂也不想管那些天下大事,只求胤禛能庇护他唯一个一母同胞之弟便心满意足了。
    享殿内檀雾氤氲,四周白幡低垂。皇太后压抑多日的焦灼与恐惧再也控制不住,不禁悲从中来低泣起来。
    胤禛慌上前劝慰太后,望着依旧愤怒的允禵,强压下怒意,“允禟他文才武略,一无可取之处,留在京城只多惹是生非。况从前你们私下相往授之事秦道然早供认不讳,朕念皇考付托之重才压下不发。”
    忍下不发?怕是羽翼未丰,还不能出手吧?!允禵冷哼一声,他怎么就不长记性,说这些冠冕堂皇的理由自己从来就不是他的对手!允禵瞳孔突然收缩,瞪着胤禛的眼神里满是嫉妒与愤恨,他咬着牙,几在胤禛身上盯出洞来,“你说随便我喜欢做什么都可,好,我什么都不要,我只要宛琬。”
   “允禵!”胤禛就快控制不住自己了,他是因太后亦顾及大局才特允他选差,可允禵竟敢说他要宛琬?他真要杀了允禵!
   “允禵!你绝对不可能再有任何一丝机会了!”他黑瞳渐浓,“你可知她是绝不可能会和你在一起的?”
    看见终于愤怒,无法克制的模样,允禵心中好不痛快,仿佛郁积心底多年的嫉恨与不甘瞬间得到了释放!
   “我知道,如今她是你人了。更何况她爱的人是你,所以我才心甘情愿在一边默默等待。”允禵居然笑了。
   “我并不介意她爱不爱我,因为我对她的感情能包容一切,甚至包容她不爱我!”他笑得有些残忍,对自己的残忍!他并不介意死在他手中。他只怕世间这般快意的好事,未必能如他所愿。
   “你疯了!”胤禛怒极了,眸底越加浓黑。
    皇太后早已被他兄弟俩的狠话及眉宇间腾腾杀气惊得目瞪口呆,说不出一句话。
    允禵唇角噙着一丝挑衅的笑意,不要怪我,这一切都是你逼我的,他目中闪过丝疯狂。
    一室烛光,斗大的“奠”字泛着阴冷诡异的光。冷风吹来,铺天盖地的白幔子轻忽飞扬。
   “不行吗?我是疯了,可你这会怎么不抬出什么民生大义了?原来你这个人最会假借天下道义来达成自己私欲!纵然皇阿玛雄才大略,英伟一世都让你骗了!”
   “住口!”
   “我偏不!你索性杀了我吧,你不是很厉害,连自己的女儿都下得了手!”允禵不顾一切地嘶叫着,他是要疯了,这是个怎样疯狂的世界?不过才短短数日,一切都不同了,皇阿玛死了,可竟然是他最恨的男人成了皇帝,他却以为他真的什么都不要不争,只要自己把宛琬还给他,可结果呢?他什么都要了!
   “是他,他杀了忻圆,他杀了自己的女儿,好抢走宛琬,”一提及这个深埋在心底,一刻不能忘的名字,允禵更状若疯癫,
   “宛琬她是我的,是我的妻子,她没有死,她是我的。。。。。。”
   “太后!”
    允禵猛听见胤禛一声呼叫,这才惊见皇太后已昏倒。
   “皇额娘!”允禵颤声喊道,眼里充满惶恐羞惭,全然不似先前的桀骜飞扬。
    雍正元年,夏四月辛亥,大行梓宫奉安飨殿,命贝子胤禵留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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