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提示:如果本网页打开太慢或显示不完整,请尝试鼠标右键“刷新”本网页!
芙蓉小说 返回本书目录 加入书签 我的书架 我的书签 TXT全本下载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百步姗-第11部分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


  戴着沉重的铁链,在这枪林之下艰难地跨过这曾经走了两年的高高的十级台阶,不管是冷汗还是热汗,已汗湿重裳。
  终于跨入了高高的门槛,铁门在身后发出粗嘎的声音,缓缓关闭。眼前便是一团黑。
  她站在原地没动。
  并不象初来的人一般惊慌失措。
  然后听“哐当”一声巨响,夹着一道风声,似乎是什么巨大的东西当头落下。
  笙歌已过一次提讯,已知道这是刑部新来的尚书提议设的一个铁笼子,将犯人与主审官隔开,一是给犯人来个下马威;其二也是防患犯人突然逃脱或对主审官造成人身危险。
  四周突如其来的强光一下子涌了过来,照着她的眼,只是眨了两下,纵使这里里外外处处布置都已陌生,她的身子直立着,并无畏缩之色。
  “犯人,你的名字?”
  强光之后,传来一个刻板的声音,单调却是有些熟悉的。
  “刑部侍郎林笙歌。”
  林笙歌重复着这句话,心中突生一种渴望。
  一个声音轻轻笑道:“林笙歌,你的官衔我们已请旨暂削,自今日起你只是一名普通的阶下囚,今天也是你最后的机会了,我劝你还是乖乖合作为好,免得吃无谓的苦头!”
  林笙歌认得这声音,是大理寺素有老狐狸之称的孙野。
  她不动声色,淡淡地笑:“若我是普通的阶下囚,又何劳你孙大人亲自来审理此案?”
  本来刑部只审理大理寺交办的难案、重案,林笙歌现在是因涉嫌杀人而被拘,象这种杀人案,通常是哪个巡捕司辖下发生的就由哪处衙门督办。
  很少有直接交刑部提办的。
  林笙歌此一说,堂上的声音都安静了下去,只剩几声咳嗽。
  沉寂之后,是文书翻动的悉苏声。
  林笙歌只能勉强看到隐在强光之后三个身影,一人居中踞着主审案台,那身影高高瘦瘦,虽看不清面目,她却已猜到他是谁了。
  早风闻说刑部尚书李光辞官归故,会有一位的地方刑吏接任尚书的位置,只是没想到会是他。
  “三月十六日晚卯时,犯人林笙歌在安长城西的观心亭与宝月楼头牌名妓红窈私会,因求欢不成,遂用随身携带的一把匕首一刀刺中红窈前胸,令该女子当场毙命,其后犯人林笙歌被当夜巡查城西的巡捕司官差当场擒获,人证物证皆在,犯人林笙歌,你认是不认?”
  这是居中之人在开口说话,声音冰凝似霜,带着一种读书一般的平板念完这段话,毫无声线的迭荡起伏,仿佛在说,公事公办,绝不徇私。
  “不认。”林笙歌觉得可笑,抿着唇,仍是两字。
  左边那雍肿的身影便伸手轻捋了捋山羊须,颤巍巍地说:“如此冥顽不灵,恐非严刑拷打不可。”
  这声音却陌生。
  右边那个瘦高身影便向中间那位倾斜过来,是孙野。
  “下官也建议用刑,先上手绞吧!”
  所谓手绞,也就是五根粗木制成的一种刑具,将犯人五指套入其中,左右两人拉紧绞绳,五根粗木就向中间挤压,犯人的五指倾刻就会血肉飞溅,五指连心,痛不可抵。
  “林笙歌,你究竟认是不认?”中间那人仍是刻板地问话。
  “下官已经将事实经过原原本本供述,我为查案而去,与红窈姑娘并无私情,刑部李光大人可为我作证,大人一问便知。”
  林笙歌一无所惧。
  她话音刚落,“啪”的一声,居右的谢野已不耐地拍响了案前的惊堂木。
  “林笙歌,你别再藉词狡辩了,少年风流,本无可厚非,但你无视王法行凶杀人,简直罪大恶极,看来不用重刑你是不肯招认的了,来呀,给我上绞架!”
  高声一喝,顶上的铁笼子一下子打开了左右两扇门,自林笙歌身左身右冒出四五名大汉,二话不说,就将林笙歌按倒在地,一副绞架套在了林笙歌手上。
  浓重的血腥味迎面扑来!
  林笙歌虽然心中已有准备,仍不禁暗里咬紧了牙关。
  “且慢——”
  随着声音陡响,一个身影几乎完全将林笙歌罩住了。
  她不禁抬头。
  来人已转到面前。
  一袭紫襟莽袍,发束玉冠,端正的五官,在灯下透着融融的暖意,犹是那双狭长的眼睛,永远蕴着正气与宽容。
  “臣等恭迎四王爷!”高堂上的右、中二人急忙离座,上前叩首。
  林笙歌只听得铁甲碰地声,周边一片响亮整齐的请安声。
  连她身边的数名大汉也忙不迭地跪下了。
  “起吧。”四王爷头也不回,伸手一挥,目光一瞥,看到戴在她手上的刑具,长眉拧成了川形:“你们这是要屈打成招吗?”
  背后两人身形一凝,齐声道:“微臣不敢!”
  “老臣潘重见过四王爷!”这时,先前那个嘶哑的老迈声音微喘着,然后一个臃肿的身影,腆着一个大肚子慢吞吞地过来,对着四王爷拱了拱手,并不弯腰。
  “原来是潘丞相——”
  四王爷回过身来,面对着这个双鬓微白看似已有些年老眼花的大肚官员,狭长的眼划过淡淡笑痕。
  “没想到您老还亲自跑来听这风月案,看来潘丞相果真是老当益壮啊!”
  调侃之意和着微微笑声,满室气氛立转,虽无人笑出声来,但眼梢眉角微扬,皆流露出轻松之色来。
  这位东唐的潘丞相潘重咧开了嘴,露出满口金牙,抚须一笑:“王爷见笑了!不过,老臣见到王爷突然出现在这里,可是吃惊得很呀!”
  他浑浊的眼球转动,顿了一顿,又笑:“老臣听说四王爷赶去了端河,难道是老臣耳聋,听错了?”
  四王爷嘴角的笑意微深了些,举手轻轻一抚潘丞相的左肩:“丞相老而弥坚,怎会听错?我是在赶往端河途中得到消息,十三弟已在端河坐镇,自然无须我担心了,所以直接回了京城,没想到——”
  他也语声一顿,转眼悠然望了林笙歌一眼,笑语:“这一回来我竟是赶上了一趟美差,皇上让我来听审,说是一桩刑部官员的风月案!”
  “四王爷,这可不是一桩风月案,而是一桩因情杀人的人命案。”居中的主审官,面目清俊,颌下蓄着美须,风度翩翩,正是刑部新调任的尚书大人,也就是林笙歌的远房表叔,谢曼儿的父亲谢家晋。
  他在恭敬地纠正。
  听四王爷一再将这个他视为天大的案子与风月案混为一谈,为在这未来的姻亲面前表现一下自己,他实在有些忍不住了,不禁上前更正。
  四王爷偏目瞅了他一眼,似乎不知道他是谁,也不想知道他是谁。“是吗?可是皇上是这么对我说的,难道是我听错了?还是皇上说错了?”
  给谢家晋天大的胆子,也不敢说皇上说错了,自然也不敢说是王爷听错了,心中大为懊悔,是自己过于急进了,这时哪里还敢开口应声?只好转眼求助潘重。
  潘重两颊的皮肉便垂了下来,象只生气的沙皮狗,但却不马上呲牙发作,只是对另外一名陪审官孙野使了个眼色。
  孙野硬着头皮,讪讪地上前一拱道:“禀王爷,这林笙歌确实是杀了一名宝月楼的名妓,人证物证齐全,臣等已禀过皇上,只等他自己亲笔画押,立处死刑!”
  四王爷听罢,神色不变,只是转身步上了公堂,仰头注视着堂前悬挂的一幅横匾:“公正无私”,明晃晃的四个金字,仿佛在开口而笑。
  “既然你说人证物证齐全,我倒要听听,有哪些人证物证可以证明这林笙歌就是杀人凶手?”
  身后三人互相看了一眼,潘重对孙野使了个眼色,他只好上前战战兢兢地回道:
  “禀王爷,林笙歌现场行凶被巡捕司的人发现,当场抓获,有巡捕司的赵捕头及十几位衙役为证,这是人证;其二,受害人胸口所插匕首乃是他行凶的凶器,其上有他的血手印,而且有古玩铺的老板可证实此匕首为林笙歌三日前自他铺中买去,人证物证齐全;其三,林笙歌双手及身上衣物皆沾染了受害人的血,这些是物证;再加上,在凶案现场找到的一张画卷,乃林笙歌为这受害人所画,以及下官派人从这林笙歌府上找到的被害人所有的一方绣帕,足以证明林笙歌对这受害人有爱慕之情,因爱生恨,故而杀之,这是他的杀人动机。本案证据确凿,只差他亲口招认画押,本案便可审结!”
  初时他还有些口吃,到后来却是越说越顺,侃侃而谈,最后不由挺胸别肚,自觉理由十足。
  四王爷淡淡的“哦”了一声,回身一站,俯视堂下的林笙歌,但见他虽然衣襟血迹斑斑,发丝微乱,加上双手双脚铁锁铁链加身,有些狼狈,但苍白如纸的脸上却无畏惧之色。
  那目光依旧如朝堂之上初见时的清澄明亮,那过于柔美的唇角甚至还有一抹傲然的笑意,似墙角的白梅倨然绽放。
  他心中一动。
  “林笙歌,依孙大人所言,你杀人一案确实铁证如山,依我朝律例,刑官犯法,罪加一等,若判你一个斩立决,你服是不服?”
  此言一出,堂下三人眼中微露笑意。
  林笙歌心中冷冷一笑,朗声道:“我已说过,我改装成画师入宝月楼查案,故与红窈姑娘相交,但也只是藉作画为名,为察案之便,三月十六听闻乃红窈姑娘芳辰,故作画与她贺她芳辰,所谓绣帕,也不过是楼中偶拾,实无私情。红窈姑娘究竟是自杀还是他杀,请仵作观其死前神色,便可查之。只怕此案是有人害怕臣继续追查手中的案子,故想借刀杀人!”
  她神色坦荡,义正言词,堂上三人均有些色变。
  “荒唐之极!”
  孙野率先拂然作色,旋身一指,喝道:“我们已多次讯问过宝月楼上下,红窈姑娘这一月来并无异样,尤其是三月十六宝月楼上下为她特设了庆生宴,她还上下派了红包,神色欢喜,怎会无故自杀?偏偏还是在与你相会之际突然就自杀了?分明是你藉词狡辩,想推脱罪责,一派胡言!”
  “你口口声声说自己是奉命查案,但我等已请李大人亲自到堂与你对证,李大人说你从未向他报备此事,如今还敢以公事遮掩私情,实是无耻之至!”谢家晋也拂袖驳之。
  似乎是为了以示自己的公正,他更为大力地想把林笙歌置之死地。
  潘重啧啧摇头:“昨日我听说还有古玩铺老板到堂作证,这杀人的匕首就是你三日前自他铺子里购得,这人证物证皆在,林侍郎,你既是谢阁老之后,年轻人血气方钢,一念之差,难免会做错了事,只要你坦承罪责,老夫总会在皇上面前帮你求情的!”
  他一番惺惺作态,一反先前用刑之语,林笙歌也知道他是说给谁听的,只是冷笑。
  四王爷察言观色,心中自明。
  沉吟半天,才开了口:“这样吧,先把林笙歌带下去,传宝月楼的嬷嬷还有一干与红窈相好或有过节的姑娘过堂,本王要亲自讯问!”
  林笙歌见到潘重出现堂上,已知此案不是误会,而是明显的诬陷。本以为自己已难逃一死,如今这四王爷突然出现堂上,尚不知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也只有走一步算一步。
  “林笙歌从未杀人,请王爷明察秋毫!”这是她第一次躬身行礼。
  四王爷默然看着他被带了下去,眸光波动,一脸深沉。

  玉全

  这里是刑部地牢。
  据说就算是飞天大盗张瑜到了这里,也只好老老实实地呆着,最后也是从这里被押出去砍了脑袋。
  由此可见这里的守卫、门禁多么森严!
  许是四王爷的吩咐,她从原来黑暗潮湿的深牢换到了一个较为干净的牢室中,地上多了一张席子、还有一张桌椅。
  守在牢房门外的狱头还特地为她送来了笔墨纸砚,让她写字字聊以舒怀。
  她不敢擅饮送来的饮食,因米饭都是同一个饭桶里盛出,隔壁的囚犯吃了也并无异样,她每日便光吃米饭,虽然有点难以下咽。
  但经过上一劫,她早已明白保持体力,才可能在危急之时为自己谋得一线生机。
  地牢里唯一的光亮源自她对面墙角上的一盏油灯。
  以前,不分日与昼,她只能靠着狱头送饭的次数来判断自己究竟被关押了多少时日。
  今日,有了笔墨,她可以默记这一日日的流逝。
  每一日,除了睡觉,就是借着这点微光,她默背大悲咒,只是为了让自己宁神静气,不焦不燥。
  她相信终有一日她会安然离开这个牢笼,重获自由。
  这一天,终于来了。
  狱头把米饭放在铁栅之间,笑眯眯地道:“林大人,听说您很快就可以离开这里了!”
  林笙歌正在写到“无”字,这一钩不禁重重一歪,顾不得惋惜,急抬头问:“你说什么——”
  “小人听说您这案子的真凶抓到了,那您自然很快就出去了!”狱头压低了声音只手兜着嘴边悄悄地说。
  林笙歌最清楚红窈是自杀而亡,何来真凶?
  这一听,自是骇得站了起来,急急透过铁栅一把抓着狱头的衣裳:“这位大哥,你知道抓到的真凶是什么人?叫什么名字?”
  狱头被她吓了一跳,一边甩开她的手,一边道:“这个我哪知道呀?只晓得是个女人,现在已关到西边女牢里去了!”
  “女人?”林笙歌极其纳闷,却也只得松了手。
  这狱头既说出人犯已被关押,可见此事非虚。
  难道当时真的还有第三人在?那她藏在什么地方?如何下的手呢?
  细细回想当晚情景,若另有凶手,当时情况下除非她是躲在水里才可能不被她发觉。
  但出水也会发出水声,红窈当时正面对湖面,也不可能看不见隐在水中的人,如何能静悄悄地杀人?
  就算是一个高明的杀手,能无声无息取人性命,可红窈死前的表情也不可能毫无惊诧之意,红窈临死的话也不该是跟她说对不起。
  林笙歌想来想去,百思不得其解。
  就这样糊里糊涂过了一日,果然就在次日,狱头就打开铁栅门将她送出了这刑部地牢。
  春雨如酥,缠缠绵绵下了一阵,近午时,阴霾尽散,又是天晴云霁。
  林笙歌步出书房的门林笙歌步出书房的门,走到后园子里,伸了伸懒腰,目光瞥见了花圃中的一棵茶花。
  在一大片的红紫粉兰中,独这一棵花蕾暗萎叶色半枯,呈一副颓败之象。
  林笙歌心中突然有一种郁闷难舒压在心头。
  自大理寺被送回到自己的官邸,她总觉得这几日象是在梦中,无法脚踏实地。
  也曾亲自持贴去四王爷府走了几趟,均以王爷不在被挡了驾。
  当日潘重等人既已收罗了所有对她不利的罪证,难道就凭四王爷简单调查一番,就能将这所有的证据推翻了?
  林笙歌着实有些不信。
  又想自己与这四王爷素无私交,他也犯不着为了自己去得罪潘重这种元老大臣,况且还是潘贵妃的老爹——他的姻亲。
  论公论私,林笙歌想不出理由自己缘何能无罪释放,还能官复原职!
  无心间出了园子,突听得前院似有人大声叱责,还夹着妇人的哭声。
  林笙歌心中一动,莫不是那些伸冤的平民?
  招手叫了院中的护卫,让他把人带进院中花厅里。
  “林先生——林大人!”
  这叫声,十分熟稔。
  “喜嬷嬷?”林笙歌抬头望去,来人全身裹着黑斗蓬整个人蒙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眼睛,细瞧了半天,直到那人将帽子掀了,才将来人与宝月楼那个非要袒一点白嫩的肉色出来不可的喜嬷嬷挂上钩来。
  林笙歌起身相迎,十分诧异:“嬷嬷你怎么来了?”
  问话间同时看清了喜嬷嬷的眼睛,红肿得似两颗山核桃。
  林笙歌暗暗吃惊,难道她是为红窈的事要找自己算帐?
  没想到喜嬷嬷一把抓着她的手,双膝一软,就给她跪下了,一边磕头,一边那眼泪就挤出来了:“林大人,你——”
  这声音一嚎,可就大了,外边的侍卫就干咳了一声。
  林笙歌挥了挥手,摒退侍卫,同时将喜嬷嬷扶起,耐心道:“喜嬷嬷,有话咱们坐着说。”
  喜嬷嬷虽然站了起来,却死活不肯移步,压低了声音,依旧哭丧着脸:“大人,您可一定要救救白姑娘啊!她为了救您,硬说自己是杀红窈的凶手,您说可怎么了得哦!我宝月楼已经没了一个红窈,再没了漱玉,可不就是末路了吗?——”
  她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又连声哀求林笙歌救救白漱玉。
  林笙歌沉住气,只问她怎么回事?
  喜嬷嬷便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简单说了一遍。
  原来,自从红窈被杀,大理寺就派兵封了宝月楼。
  每日有官员来挨个查问林笙歌与红窈的关系,这楼里的姑娘有与这官员熟悉的,一来二去,也就知道林笙歌是凶手,已被关进大理寺地牢,自然林笙歌的真实身份也沸沸扬扬的全知道了。
  也包括白漱玉。
  她将自己关在房间里三天三夜不吃不喝,把喜嬷嬷急得不行。
  喜嬷嬷求她多少进点食,还答应想办法救林笙歌出来。
  可谁知这大理寺的地牢里虽然有喜嬷嬷的熟人在里边,可因为林笙歌一直不肯招供,大理寺卿下了禁令,严禁任何人探监。
  喜嬷嬷只好每日探些消息带回去,白漱玉知道林笙歌没有受刑,才稍稍进了点水米。
  “这样过了一月,直到前日突然又来了一大批官兵,将我们宝月楼里的上上下下几百口人全押到了一个大院子里,我起先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后来第一个就让我进了一间屋子里,那里边摆饰瞧着就觉豪华,绝非普通人的居室,当中隔着一道帘子,也看不清里边坐着什么人,我心里正琢磨呢,他就问我红窈在宝月楼里和什么人关系比较好。我一听,才知道又是因为红窈的命案来的。”
  说至此,喜嬷嬷擤了一把鼻涕。
  林笙歌心中有数,喜嬷嬷所说的帘子后问话的,定是四王爷,想到他为一个小小的刑部侍郎居然如此劳师动众,不免心存感激,同时也已明白了——
  “这么说,是在这位大员传见白姑娘时,她就说是她杀了人?”喜嬷嬷神色越发激动,红着眼睛捶胸跺足一脸悔不当初:“都怪我呀,那位大员起先问我林先生与红窈姑娘的关系时,我多嘴提了一句,说先生只是为红窈姑娘作画,并无私情,倒是同漱玉姑娘关系更好些。我这么一说,这位大员就问起漱玉姑娘与红窈姑娘的关系如何?我当时也没在意啊,只说还好还好。他又问我知不知道红窈姑娘那晚去了什么地方,我就回答说红窈姑娘每年生辰都会到城西观云亭去放许愿灯,他问红窈姑娘这个习惯有多少人知道?我说也就楼里几个年资长的姑娘知道,他就问漱玉姑娘知不知道。我当时就想,可别把漱玉再扯进去,所以就扯了个谎,说漱玉姑娘不知道。后来好象没别的问了,就让我出去。我当时是怕有个万一,到院子里后就偷偷吩咐外边的几个人自然还特别嘱咐了漱玉姑娘,千万别把和红窈姑娘关系不好的事说出去,也别说知道红窈那晚去了哪儿,我当时只是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免得多生事端。可谁知道我不吩咐还好,我这一说啊,可就把漱玉姑娘给点醒了!再加上红窈原来的那个花奴出来作证,结果她就、就——就说是自己买凶,杀了红窈!”
  喜嬷嬷痛哭失声,懊恨得不行。
  林笙歌总算明白了这来龙去脉。
  不禁长叹一声,心道:纵使你让所有人帮忙撒谎,又怎能逃得过四王爷的眼睛?你想多一事,结果却——
  同时,她也明白了自己积压多日不得释情的原因所在。
  原来她之所双得以无罪释放,是因为四王爷给她找了个替罪羊,也就是自愿替她顶罪的白漱玉白姐姐。
  喜嬷嬷不用再说后边的事,她也知道后边会怎样发展了。
  若非喜嬷嬷怕官府的人疑心本与红窈关系不好的白漱玉,特地撒了一个谎,又教宝月楼里的人帮忙圆谎,就凭白漱玉一人自首,只怕还不能让大理寺的人心服,可就因为喜嬷嬷和所有人一起撒谎,再加一个多嘴的花奴,肯定又平空添了很多恶毒的话堆到白漱玉头上,对一个一心想做替罪羊把罪名扛起的白漱玉来说,自然只会承认不会否认。
  如此这般,就顺理成舟了。
  林笙歌心中唯一想不明白的是这四王爷究竟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白漱玉说买凶就买凶了么?
  纵使白漱玉自认买凶杀人,总还有许多破绽,比如她如何买凶?凶手的来历?
  若照白漱玉说来,也可能买的凶手就是我林笙歌。因为在场的就只有我林笙歌一人啊!
  但此案能如此了结,潘重肯定是不答应的,这里边自然是四王爷强压着办了。
  她想不出有什么理由让四王爷如此偏帮自己。
  这时喜嬷嬷却拉着林笙歌的手不放,痛哭失声:“林大人,你一定要救救白姑娘,她都是为了你才这么傻的呀!如今能救她,能让她回心转意的人就只有你了!这么些年,我可是真把她当女儿一样疼爱的,她若有什么事,你叫我怎么活呀!”
  这几句话,真情流露,林笙歌心中也不禁酸楚难当。
  略定了定神,抬手轻轻擦去喜嬷嬷的眼泪:“嬷嬷,你放心,白姑娘一定会没事!”
  她的目光已复清澄平静,神思宁逸,轻轻的话语,自她口中而出,笃定如泰山弗移。
  此时她已不是那个到宝月楼作画的先生,她是刑部侍郎林笙歌林大人!
  喜嬷嬷不禁收了泪,点了点头。
  “这样,我帮白姑娘写一份辩状,你让人照抄数百份,全城四处张贴,务必要弄得全城皆知才好!”
  林笙歌一边郑而重之地吩咐,一边已走到桌前,开始提笔,飞龙走蛇,为白漱玉写了一份辩状。
  条条陈列白漱玉不可能买凶杀人。
  一口气写完,吹干墨迹,折好,交与喜嬷嬷。
  喜嬷嬷不敢迟疑,小心奕奕藏于怀中,又有些忧心忡忡:“白姑娘现在被押在大理寺,那门里可不是普通人能进去的,万一这东西没用,那、那可怎么办好?”
  林笙歌暗暗咬了咬牙,仍是轻声细语:“嬷嬷放心,漱玉姐姐对我情深义重,笙歌若让她如此代死,岂非猪狗不如?”
  喜嬷嬷重重点了点头,“林大人的名声我也听过,我相信你!你——保重!”
  这胖胖的妇人含着泪水,重新戴好帽子,匆匆而去。
  林笙歌抬首,遥望着院中一地落荫,暗道:“外祖呀外祖,笙歌若是让一个无辜的白姐姐为我而死,那可是枉生为人!若是此案非要找一个凶手不可,那就由我来背这个罪名吧!”

  花雨

  四王爷府在皇宫的西面,整座府邸参差错落,夜色下似一只匍匐着的巨形狮子。
  “为什么?”
  林笙歌已在王爷府前跪了一天,直到夜色深凝,终于踏进了府门。
  沁人心脾的清香随着纷纷扬扬的落花在呼吸间沉淀。
  四王爷就站在这颗不知名的黄花树下,仰头看着落花,问她。
  林笙歌知道他问的不是她为什么坚持要见他,而是问那已传遍京城巷陌的那份辩状。
  “臣只想王爷还那弱女子一个公道。”她低首垂眉,长身而跪。
  只闻得轻轻一声笑,仿佛落花沾地的声音,几不可闻。
  “她求仁得仁,本王只是在成全她。”
  漫不经心的一句话,证实了林笙歌心中的猜想。
  不错,在堂堂一位东唐王爷眼中,一个年轻有为的刑部侍郎的性命,自然远比一名宝月楼的名妓重要。
  所以就算明知她是冤枉,明知她是为人代罪,这位四王爷顺水推舟,判了她为红窈抵命。
  不禁茫然,但仍不忘初衷:“此女若死,臣无颜苟活于世,还望王爷成全微臣!”
  宽大的袖袍一卷,接住了簌簌花黄,那双眸子在夜色中泛着明珠的微光:“林笙歌,本王是在救你,也是念你外祖一世为东唐尽忠职守,还他一个人情,你当念着以有用之身还报国家,岂能因儿女私情而弗顾国家大义?”
  林笙歌一时怔住,在他的立场,这么做是合情合理,他说的这番话,也是义正言辞,似乎无可辩驳。
  但是她林笙歌,当真就能如此活着?
  眼前浮现白漱玉盈盈笑颜,仿佛在招手叫着“弟弟,路上当心!”
  心中猛然一震,涩然躬身:“多谢四王爷抬爱,只是笙歌禀承外祖生前教诲,生而为人,本无贵贱之分,只是看你能否活得问心无愧,白姐姐视我为亲弟一般看待,对我有情有义,笙歌若要让她为我而死,便连禽兽不如,还有何面目侍奉朝堂?请王爷成全!”
  说罢,重重磕下头去。
  “男儿大丈夫,连孰轻孰重也分不出来,看来本王确实是看错了你!”
  宽袖一拂,所兜的黄花纷纷落了林笙歌一头。
  林笙歌头磕在泥地上,不言不动,显是心意已决。
  袍角微动,那高大的背影已自落花纷扬处离开,只留下了半伏在地的一尊泥像。
  黄花落,疾时似雨,缓时似雪,直至风停。
  晨光照进窗棂;一声“吱呀——”
  轻轻的脚步踏入门槛,蹑手蹑脚,靠近长案。
  厚厚堆积的案牍之中,一人伏案睡着了,淡淡的晨光垂沐着他的侧脸,也不禁贪慕那俊美的额角,流连不去。
  来人转到他身后,将手中一件轻袍展开,袍角微扬,带着一种华姿,轻悄披落。
  “张选——”
  只是一点风声,伏案而睡的宴苏已然醒了。
  来者忙答应了一声。
  “我竟睡着了。”他语声仍有些疲累,但已直起身来,双眸舒张,依然濯清星亮。
  “端河回来,您一直没好好休息,是太过操劳了。”张选将叹息声隐而不发,只轻声语。
  微笑着合上了案上的文书,将之分类堆积,一边慢声道:“在我去庆州前,总要将兵权移交清楚,各位兄弟随我南征北战,也总要有个安排,如此,才能走得安心。”
  张选浓眉皱了皱,欲言又止。
  宴苏背后似乎长了眼睛,低头微笑:“你还是不明白我为什么要走吗?”
  “不错。”张选犹豫了一下,叹了口气,垂眉:“属下不明白王爷为什么要主动交出兵权,还要去那个不毛之地,难道,那个女人真的值得您牺牲这么多?”
  依他的身份,他本不该说这样的话。
  但他实在很不理解,还有些失望。
  在他心目中的十三王爷,是大英雄,顶天立地的大丈夫,应以大局为重,以建功立业为重,为了娶一个全王族反对的女人,抛弃这天下人最重的兵权,还要远走偏僻之乡,在他来说,实在非男儿所为。
  宴苏慢步走到书房门前。
  一只翠鸟飞来,停在廊下扶槛上立着,滴溜溜的黑眼珠转来转去,浑不觉有人在窥视着它。
  宴苏轻笑着一指,“张
返回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 回到顶部 0 0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温馨提示: 温看小说的同时发表评论,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其它小伙伴们分享也不错哦!发表书评还可以获得积分和经验奖励,认真写原创书评 被采纳为精评可以获得大量金币、积分和经验奖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