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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步姗-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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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漱玉见她情急之语,不似作伪,心里便宽怀了,转身一边沏茶,一边慢语:“你若是想让红窈姑娘开心,我这里倒是有个法子。”
  林笙歌眼睛一亮:“姐姐快说!”
  白漱玉将茶盏端起,递予她:“三日后便是三月十八,我听喜嬷嬷说要给红窈姑娘庆生,我想那日定是她的生辰了,你若是有心,便在城西的观心亭去等,她必会在那日的三更时分在那观心亭里放许愿灯,年年如是。”
  林笙歌闻言大喜,只叫:“好姐姐,多谢多谢!”
  又向白漱玉请教送什么礼物最能讨得红窈欢心。
  白漱玉最是端正贤良的,竟又为她出主意,让她如何如何去讨女子欢心。
  林笙歌听后,大大受益,心中又叹:这京城的女子,心思可比曼儿还多,要想投其所好,还真是吃力得紧!
  一时又想起曼儿来,算算她与宴苏的婚期,应该只有一个月了吧,这一月都未收到自己的书信,必然会着急,想着晚上一定要记着给她写信才是。
  她这里走神,白漱玉也看出来了,便起身叫花奴示儿:“你去跟嬷嬷说,晚上的客局不须推了,我会准时下楼。”
  林笙歌见她笑颜淡了,似乎不悦,心知自己一定又得罪人了,便涎着脸道:“姐姐,你若是要梳妆,我来帮你画眉,可好?”
  白漱玉何尝不知他是存心讨好?却不知自己真正的心思是想让他留下,他这番话,等于是催着让她去接客了。
  如此倒是真正死了心,只当他是弟弟,柳眉轻展,嫣然笑道:“好,你来帮我画眉,早做练习日后也好讨未来弟媳的欢心。”
  “我外祖说我是孤寡之相,此生注定没有姻缘,我只求有个姐姐怜我,便是前世修来的福气了!”林笙歌说得淡然,白漱玉见他神色不似矫情之语,暗暗称奇。
  一时真假难辨,便不再追问,只说月余未出去见人,一时竟不知着什么衣饰为好。
  林笙歌自告奋勇帮她挑选,帮她从箱笼里拿出一件件长裙罗裳,竟然似对女人家的衣物十分熟悉,也不知避讳,只与她比划,让她试穿,一件一件的换,一样一样的来配。
  白漱玉看他兴致勃勃,不由好奇又好笑。
  后来终究归功于他画师的身份,既然常为女子作画,熟知这些也不稀奇。
  就这样林笙歌在白漱玉房里磨了一下午,到傍晚时分看着白漱玉点上了胭脂,白得更白,艳得更艳,赞不绝口。
  白漱玉照例是不用膳的,待要吩咐厨子为他准备晚膳,林笙歌才想起自己可不能教人撞见,急着要走。
  白漱玉只好为他装了几块糕点,又硬塞给他一锭银子,让他找辆马车回去。
  这情形,便真如姐姐对弟弟一般,无微不至。
  林笙歌心中感动,也不推拒,拜别而去。
  依旧是从后门而出,发现来时的马车仍在原地相侯。
  只怕被人瞧见,连忙上车催车夫快行。
  林笙歌回到王府,宴苏前脚刚走,听管事说,因端河水泛滥,淹了数个村镇,王爷亲带一万兵马前去筑堤,这几日怕是不能回来了。
  林笙歌若有所失,回到房中,重又振作精神,先修书一封给谢曼儿,为免她担心,只说数日查案忙碌,未能写信。又问她婚事筹办情况如何,是否提前到京。一时千言万语,竟不知写些什么好,
  最后还是照例写上几句宴苏的好话,请她放心云云。
  接连数日,林笙歌闭门不出,左玉只见她差了银儿去买彩墨笔砚,似乎是在房中作画。
  这一日午时,林笙歌背了一个长形的布袋准备出门,却遇上左玉,左玉说明日就要回沁芳院了,走前想逛逛这安长城。
  林笙歌听他明日就要起程,离别在即,也不禁有依依之情,只是自己若陪他上街,闹市之中只怕遇上熟人,况且以左玉的美色,到了街上,定然引人注目。
  在她低头沉吟之际,见左玉手中似拿着面具似的东西,左玉微笑道:“方才后院的小厮送了我这个,说今儿是十五,很多人会戴着这个上庙里求神,我觉得有趣,又央他帮我买了一个,你瞧瞧——”
  林笙歌抬头一看,左玉已变成了一个大头娃娃,大眼睛,点朱成唇,笑容可掬。
  林笙歌甚觉有趣。
  再瞧瞧他手中的,也是一模一样的娃娃面具。
  灵机一动,不禁拍手笑道:“这个好,这样出去可就谁都认不出咱们来了!”
  “笙歌怕遇见熟人?”左玉有些奇怪。
  林笙歌只笑不语。
  两人就坐着王府的马车到了城东闹市。
  左玉第一次逛这安长城,揭起车帘,朝外张望,但见酒楼茶肆,人声鼎沸,街上锣鼓喧闹,处处是杂耍的场子,他在沁芳院呆了十年,从未见如此热闹的所在,只觉处处稀奇。
  林笙歌让马车在街角的一家百年字画店前停下,一下马车就带上了面具,左玉便学他的样子,随同下车。
  林笙歌从长形布袋里拿出一副字画似的长卷,请店里的掌柜马上裱好,那掌柜的将长卷展开看了看,称得要一个时辰。
  左玉在旁瞄了一眼,只见彩带翩然,一个正在跳舞的女子跃然于纸上。
  林笙歌交了银子,约好一个时辰再来取。
  左玉跟着他重又上车,这时林笙歌就叫马车夫放慢了速度,慢慢地走。
  “咚咚咚!”前面锣声一敲,人头攒集,左玉从帘缝里望见人群上空拉起了一条绳索,却不知是做什么的。
  林笙歌也探头瞧了一眼,唇角微抿:“这定是耍猴戏的。”
  转眸见左玉一脸新奇,便笑着一拉他:“来,咱们下去瞧瞧。”
  于是两人就戴上面具,由林笙歌开道,一前一后已挤到人群最里层。
  果见一大一小两只金毛猴子正在场子里翻筋斗,锣声敲得越急,筋斗翻得越快,若两团金球顺着一个圆圈滚滚而去。
  周边的人群发出一阵喝彩声。
  这时阳光正当午,照得一张张脸通红通红,林笙歌戴着面具,只觉汗渗渗的,面具的里层与肌肤越发粘得紧了,几乎透不过气来。待要叫左玉走,场子里猴子已被鞭子驱赶着爬上杆子,准备走绳索了。
  左玉眼都不眨,正入了迷。
  林笙歌也不好催他,想着这周围都是平民百姓贩夫走卒,料也没人认得她笙歌这张脸,于是便悄悄拿了面具,顿觉神清气爽,这时场中“轰”的一声喝彩如雷——原是两只金毛猴站在半空的绳索之上,做叠倒立。
  瞧着正有趣,没有发现对面茶楼之上,有人正掀起雅房的湘帘,紧紧盯着她看。

  断线

  “那位在看猴的,好象就是咱们失踪多日的林大人吧?”
  颤魏魏的声音半哑,眼珠暗沉。
  “哪儿?”几个脑袋探将过来。
  长满老人斑的左手一指,几人顺着方向望去,只见下面街上仰起的脸,好象都一个样。
  “就在那个戴着娃娃脸面具的旁边!”颤巍巍的声音这么一说,果然几人就发现了目标。
  “没想到他居然没死!”有人惊叹。
  “那咱们可要提早下手了,不是说他已经摸到宝月楼里去了吗?迟早会查到咱们身上!”有人阴沉着脸。
  “叫人跟着他,看他往哪里去。”
  原先那个颤魏魏的声音嘶哑着下令,浑浊得象花岗岩的眼珠子转也不转,仍死死盯着人丛中那张俊俏的脸。
  往杂耍人的盆子里赏了银子,林笙歌依旧戴好面具,带左玉去逛周边的铺子。
  有自江南而来的织锦铺,七彩颜色鲜丽亮眼,瞧得左玉眼花。
  林笙歌挑了一匹素底银花的织锦,送与左玉,道是多谢他这些日子的关照有加。
  左玉的指尖轻轻滑过织锦的暗纹,竟有些黯然。
  出了铺子,忽见前面许多小孩子手中牵着红红绿绿的纸鸢,远处还有纸鸢在空中翻飞,林笙歌想起那年春日与曼儿在野外放风筝的情景,心有所动,微笑着问左玉:“有没有放过风筝?”
  左玉点头,面具中的双目透出神思悠然:“每年的三月三,沁芳院就会有个纸鸢节,不过我做的纸鸢每回都是第一个断了线的。”
  说着,不由轻声笑了。
  “那咱们就去放纸鸢吧,只要和我一起放,保证不会断线。”林笙歌笑声清扬,目光顺着那红红绿绿的纸鸢来处找去,果然在一条小巷子发现了一家纸鸢铺。
  “两位公子想要什么形状的?”纸鸢铺的老板居然是个穿长衫的儒生,手中正拿着一只彩笔给蝴蝶形的纸鸢描上翅膀,一笔笔,快捷娴熟。
  笙歌瞧着有些手痒,笑着问:“老板,能否给我一个空白的,让我自己来上色?”
  老板本来低着的头不禁抬起,但见两人都戴着赶庙会的面具,也不在意,点点头,就从里边拿了个新扎好形状还未上色的。
  “借你的笔墨一用。”林笙歌也不等他回答,自已撩起了袖子,醮墨挥毫,略一思忖,就在蝴蝶的左翅上画了一片园林,左玉仔细瞧去,重重庭园,竟有七分似是沁字院,林笙歌已提笔在蝴蝶的右翅上作画,寥寥数笔,一个放着纸鸢的男子跃然纸上,眉目柔美,宛然似他。
  她又在旁以蝇体小字题了一首诗:
  春花春柳春意懒,闲趁三月放纸鸢。
  东风难收凌云志,舞尽千山笑从容。
  “这位公子好文采!”赞扬声来自一旁的老板,目光在画与诗中留连,啧啧称奇。
  左玉不舍,在笙歌收笔之后,便微笑道:“这纸鸢放飞了可惜,就送与我好好珍藏吧!”
  老板在旁也连声附和,还甚是慷慨地声称要免费另送一个。
  林笙歌硬是留下了银子,笑语:“来日得了闲,不定要来跟老板学做纸鸢,到时老板愿意免费赠学,在下就感激不尽了!”
  老板连连摇手,笑容有些黯淡:“公子说笑,我萧勉名落孙山,无颜回家,所以只得靠这门手艺赚个饭钱罢了!”
  林笙歌本就觉得他面貌不俗,细问之下,才知他是青阳人氏,说起来当年竟是与她同科的考生,只是因科考舞弊案受累,被削了考藉,滞留安长。
  林笙歌愈发下了决心,定要尽快让这案子水落石出,让这些无辜的学子重返科场。
  在邻近建业寺有一片山地,人们在建业寺上了香,就呼儿携女的来这里放纸鸢。
  天边云霓层叠,天空是一色的澄蓝,长尾的凤鸢盘旋而起,借着东风追逐那长空。
  那遥遥领先的已成了几个黑点,彩线悠悠,系在孩童的手心。
  也有笨手笨脚的,一个在前面跑,一个在后边直叫:“掉了掉了!”纸鸢一路在草地上拖曳,掉了翅膀,又落了尾巴,等它的主人停下脚步,一个漂亮的彩色鱼已面目全非。
  左玉与林笙歌看着都忍不住笑。
  左玉将目光转向半空,他手中掌着的纸鸢,已飞出很高很远,如笙歌所言,不时地轻轻拉拽一下,而非使用蛮力,把它拉回一点,确认它还是受控的,然后再放出一点线,它便飞得更高更稳。
  “有些人就象这个纸鸢,以为自己已飞得很远,得到了自由,却没有想到自己被系上了一条绳子,永远脱不出主人的手心。”左玉突然喃喃轻语。
  “但是人比这纸鸢多出了手脚,只要有决心,就能割断那牵绊他的绳索,得到他想要的自由。”
  林笙歌伸手轻轻拉了一下那细细的线绒,语声低而婉转,显然是已听到了他的自语。
  “决心?自由?”左玉仰望天空摇摇欲坠的一只彩鸢,他的心似乎也在动摇。
  笙歌回过头来,眸色清盈:“你有手有脚,哪里不能去得?难道你想在那个沁芳院呆上一辈子,侍候别人一辈子吗?”
  左玉显然已在犹豫,手中的线把松动了一下,忙又抓紧。
  “不行的,我有卖身契在沁芳院,如果我一走了之,他们会找我家人算帐。”
  他思来想去,仍是摇头。
  林笙歌就问若赎他出来需要多少赎银,左玉低头算了算,淡淡说了一个数字。
  林笙歌当即就傻眼了。
  心想,一个侍从的身价已然这么高了,那若是要赎一个少爷出来,那还得了?
  又想自己当初被卖入沁芳院的身价不知是否与左玉一样?
  但最终得出一个答案,就是凭她林笙歌的俸银积蓄,即使再加三倍,也是不够赎人的。
  皱皱眉,复又微笑:“这样吧,你就带个信回去,说有人三日后会带银子到沁芳院帮你赎身。”
  左玉眼睛一亮,突然想到什么,眸中阴霾密布,手中的线把竟脱开手去,风势正紧,那脱了线的凤鸢便乘风直上三千里。
  林笙歌正在琢磨,三日后宴苏这个有银的主也该回来了,到时向他借银子周转一下,往后每月从俸银里还他一点,这样还个三年四年的,也就还清了。
  再不济,到宝月楼给姑娘们画画,也能挣不少银子,一并还他,更快了一些。
  等她把如意算盘打定,回过神来,只见左玉双手空空,那纸鸢早没影了。
  左玉一脸兴致索然,只说:“走吧。”率先举步离去。
  林笙歌只好从后跟着,不明白这左玉为何又似不高兴了。
  上了马车,回闹市取了裱好的画卷,马车缓缓向皇城方向而去。车里两人心事重重,谁也没发现后边还有一辆车马紧紧尾随。
  次日,又是晴空万里,扑面不寒杨柳风,王府高墙内春色愈丽。
  林笙歌原是想约左玉下棋的,到了他的房间却不见人影,只见锦帐被褥整齐,一盆茶花在窗前自开自落,仿佛谁也不曾来过,谁也不曾离开。
  林笙歌忙打开箱柜,发现左玉来时所带的包袱也不见了。
  难道他已回了沁芳院?
  又想起昨日他带回的那只纸鸢,也不见踪影,自己的猜想定然是没错了。
  既已说好为他赎身,为何又不告而别?
  林笙歌匆匆走到院门口,就见任总管象热锅上的蚂蚁正在院子里打转。
  抬眼一见林笙歌,才强笑着上前问安。
  林笙歌看他眼中难掩焦急之色,全不似平日里的沉着冷静,心里不禁一个咯登:
  “任总管,是不是端河那边出事了?”
  她不禁神色肃然。
  任总管见问,略一犹豫,看看四下无人,才叹了口气,道:“宫里刚来的消息,说端河新筑的堤坝突然塌了,堤上许多监工的官员都失了踪,眼下还不知王爷的情况如何——”
  林笙歌的脸色刹时灰白,急匆匆就往外去。
  任总管见势不妙,忙拦着她:“林少爷,您去哪儿呀?”
  林笙歌脚下一慢,又回了头,凝神而思:“你派人去探听仔细了没?宫里到底是怎么说的?”
  她的语声轻缓,却有种令人无法抗拒的力量,任总管下意识地恭声回道:“宫里来的信,只说端河那边出事了,我派了好几个去打听消息,可都语焉不详,只知道皇上已派三王爷下去查了,四王爷正在肃州赈灾,听说也赶过去了,您说,要是王爷没事,他们能这么着急吗?这八成是——八成是——”
  说不下去了,额上豆大的汗珠子一颗颗往外冒。
  红润的唇渐失了血色,声音微颤着,手脚已自冰冷:“给我备车马,我要赶去端河!”她一字一句,仿若失了魂。
  任总管怔了一怔,连忙摇手:“使不得,林少爷,王爷离去之前说过,一定要照顾林少爷周全!端河那边现在乱得很,您如何去得?”
  林笙歌此时心乱如麻,冲口而出,才惊觉自己今晚还要去见红窈,怎能离开?
  不禁茫然,是责任重要,还是义气为先?
  她的心在挣扎,进退两难。
  任总管这时已紧接着说道:“林少爷,您先回房歇着,一有消息宫里自然就会通知我们,您放心,王爷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平安归来的!”
  林笙歌心神稍定,轻轻点头,不错,只需等着就是了,他是王室中人,担心其安危的人何其多,他们自会想办法保他平安,你既不会武又不懂水道治理,去了不过徒添麻烦。
  她回了房。
  看着流苏帐那浅紫的花纹,脑中闪过与宴苏共处的一幕幕。
  “五岁弯弓射玉屏,七岁文章胜紫薇——”她喃声细语,翻身而起,就在窗前玉几上铺纸摆墨,沐着点点洒进窗棂的阳光,画下了他长长的眉,清亮的眸,一笔笔,细腻入微,渐渐便勾勒出了宴苏的神貌——
  他负手立在林间,白衣无瑕,任落花沾了肩上点点,仰首,衣袂飘飘,是天地独一人,眉眼间少了常驻的神思,如春风舒展,笑得无羁无绊。
  她放下羊毫,凝视着图上卓绝的风采,就这样与画像对视着,仿似有些痴了。
  华灯初上时分,任总管听说林少爷连午膳都没用,甚是不放心,又亲自送了晚膳过来,可敲了半天门,不见里边有人回应,这才发现门是虚掩着的,推门,却不见了人踪。
  室中一灯如豆,照着几上的长卷,卷上的人仰首含笑,烟柳无色。

  芳辰

  月如眉,已人静灯悄。
  这是安长的夜,空气中蕴着淡淡的郁金香的香味。
  一堤绿柳,月下轻拂人首;闲步踏着波光月影;跨上了波心一拱青石桥。
  明月夜,玉人何处,只闻袅袅轻萧,微起愁绪。
  望一顷波光涟滟,张目前瞻,便见一座红亭遥遥在那波光涟滟处。
  林笙歌轻舒了口气,观心亭,是这里了。
  去了杂思,下了数级石阶,突见湖面上另有一点点幽光冉冉而来。
  一惊之下,不由贮足凝望——却是一盏盏形如荷花在水上飘浮的纸制河灯,一朵随着一朵,其方向正是来自观心亭。
  看来红窈姑娘已经在观心亭放许愿灯了。
  林笙歌心怀微舒;几步下了石桥,堤畔树下停着一座红昵小轿,树荫遮掩下依稀有几条人影倚坐在树下,一副等人的模样。
  林笙歌心想,这定是送红窈姑娘来的轿夫随从一众,不欲惊动这些杂人,便远远从林间迂回悄悄绕过,从另一端水上长廊入口,多走了一阵子,八角玲珑的红亭暗影已在眼前屹立。
  越走越近,这时那远处听得的萧声也越来越近,才明了这吹萧人就在此亭中。
  一只纱罩的绛色灯笼在风中慢慢打着转,照着“观心亭”三字泛着朦胧红光。
  亭中石桌上还摆着几只纸作的荷花灯,红烛泪燃,微光盈照着那纤纤背影,绛衣锁着玲珑腰肢,萦然独坐。
  似乎是察觉到了脚步声,萧声悠然而止。
  “红窈姑娘—”林笙歌一声轻呼,凭栏而坐的那个绛色身影动了动,却未转身。
  林笙歌挨近前,见她轻仰娇首,似在观月色之娴静。
  林笙歌便也学她的样子,仰头看那笼在云里的眉月,只觉万里青空渺渺,月色黯淡,心中突发愁思,不觉轻吟道:
  “寂寞春深锁红妆;支萧孤影为谁谋?
  待得明月出岫笑,可怜知音半个无。”
  “可怜知音半个无?”语声轻,但那声音自带着酥酥软软,是无尽的媚意,眼波一转,春意横生,一如初见时的红窈。
  “先生难道是特意来嘲笑红窈不成?”她已盈然起身,与笙歌正面相对。
  青丝未簪,只是束成了长长的辫子,斜垂一边,素粉的衬里,外罩一朵朵花色轻逸的绛红广袖外裳,轻轻走了一步,环佩叮当脆响,长裙迤地。
  她总是令人惊艳。
  林笙歌不掩赞赏之色,轻轻叹道:“我心中时时不曾忘记姑娘,听姑娘萧声有感;才胡言一通;不过姑娘若心中恨我,不想把我视作知音,我亦无话可说!”
  红窈似乎轻轻“哼”了一声,秋眸如波,轻轻微漾,广袖一拂,已自在石桌畔落坐:
  “先生的一张嘴比起你的画功,似乎毫不逊色,这楼里的姑娘们好象都中了你的毒,一日不见,天天念叨,若是昨日见你,听你这番话,红窈必然也要痴心妄想一番,只是今日——”
  她唇角的笑容已冷,眼角的媚色已拢,垂眸,只伸手将一只只点在荷花心中的红烛用长长的指甲轻轻按灭了,淡烟袅袅。
  林笙歌心中一跳,感觉她轻轻按掉的似乎是自己对她的那份熟知,眼前的她又抬起头来,笑得诡谲,阴冷。
  “林大人,你是高在云端的那弯月,红窈只不过是地上残花败柳,何来故人之说?”
  一句话,酥酥冷冷,穿透了笙歌的心。
  她知道了?她怎么可能知道?是哪里出了差错?
  林笙歌想不明白。只能断定一件事:自己的身份已然暴露,饰词掩瞒是极其愚蠢之举。
  她微微一叹,将一直负在身上的布袋取下,露出了里边装着的画卷。
  “不管我是谁,对红窈姑娘我自问绝无坏心。”她目光清澄明亮,与红窈相接,毫无避讳心虚之色。
  “今日是姑娘芳辰,当日未能为姑娘作画一直是笙歌心之所憾,幸总算不辱使命,已完成此作,现赠与姑娘,以贺芳辰!”
  说着,已将画卷展开,铺在石桌之上,红窈眸隐着冷笑,偏侧过头来,略扫了一眼,恰巧余剩的一点烛光正照亮了画面上的那双明眸秋波,回首盼顾,娇羞无限。
  红窈只是扫了一眼,不由怔住了。
  画中女子彩带飘飘,衣袂翻飞,右足轻跃,犹回首盼顾,仿若升天的神女犹在眷恋凡尘,眉眼之间,去了波横媚生,清灵动人。
  这分明是自己,却又不似自己。
  她伸手轻轻拿起画卷,细细观赏,竟有些神思恍惚——
  “你知道吗?我十六岁那时还是一个王府戏班子里的红伶,曾演过飞天记,在台上就像是这副画中人一般,清灵飘逸,人都说似九天玄女下凡,美极,妙极!王府里上上下下最爱看我演的戏,甚至连皇后做寿,还点这一出,让我进宫里去唱……”
  红窈的声音软了下来,似吟似叹,无限感慨。
  “那为什么后来进了宝月楼呢?”林笙歌轻声问。
  “因为我不想进宫。”她淡淡说来,倒教林笙歌大为意外。
  “为什么?”
  “不为什么。”她垂眸,掩去了悠悠思绪。这里边似乎又另有她的故事。
  林笙歌虽然好奇,也不再追问,人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不能宣之于口,推己及人,自然不愿勉强,况且她有更重要的事需要动脑子。
  “红窈姑娘知道我的身份,想必身后是有高人提点,不知红窈姑娘改日能否帮我引见一下此人?”她浅笑盈盈,微语试探。
  红窈低眉一笑,“林大人若要再见他一面,只怕从此这世上就再无你林大人这个人了。”
  她语声轻悠,林笙歌听得清楚,一个转念,聪颖如她,自已明白此人是谁了。
  微点头,轻叹:“是了,这位潘公子是当朝丞相之子,自然无法无天,当年他父亲还不是丞相,就敢指使你帮他贩卖朝廷的科考试题,今天又有什么事是他不敢做的呢?”
  一边说着一边斜眼观察红窈神色,红窈只是回袖,伸手轻轻托起画卷一端,细赏着画中的自己,表情无动于衷。
  林笙歌心里莫名的烦燥,竟有些沉不住气了,忍不住出声道:“红窈姑娘,笙歌只想问你一件事,你能否如实答我?”
  “林大人,”她头也不抬,语声飘忽——“能说的话我都已说尽了,你我再见便是陌路,望你好自珍重!”
  指间微动,将画缓缓卷好,转身裙裾飘动,走到栏杆之畔,仰首望月。
  这情形,已是送客之意。
  身后传来林笙歌轻轻一叹:
  “红窈姑娘,刑部今日既已查到你的头上,避得了今日躲不了明日,此案你不过是从犯,不如自首,还可得以轻判。”
  纤纤身影似乎颤了一下,慢慢坐下,却未吭声,似在低头沉吟。
  “红窈姑娘,今日笙歌好言相求,只求姑娘信我一片真诚,他日若相对于公堂,只怕姑娘弱柳之躯,不堪严刑之苦——”林笙歌不忍相逼,却不得不实言以告。
  红窈仍是默然背对着她。
  林笙歌无法,只得道:“姑娘慢慢考虑清楚,笙歌先告辞了。
  她轻轻一揖,转身出亭。
  走了两步,听得什么东西坠地声,不禁回头,却是她送予红窈的画卷,此时滚落一旁,风一吹,便轻轻铺呈开来,桌上火烛微映,照出一半美人头像。
  林笙歌心中暗叹,她恼恨自己,故连这画像也不要了。
  甩袖待要自去,眼角突的瞟到了画上一点殷红,心中一动:这美人图上几时多了一点美人痣?
  忍不住再看上一眼,冷风突来,石桌上的烛火突然熄了,只剩亭檐一盏纱灯,与波光相映,照着画卷上的那张脸——美人脸上的美人痣经风一吹静静流淌,已变成了一道长长的血痕,那张脸便似被一把刀切过,一分为二,血色狰狞。
  林笙歌指尖冰凉,却未被吓住,第一个念头是想到了红窈——三步并作两步,急忙转到红窈面前:“红窈姑娘——”
  才叫了一声,红窈的另一只手已自胸前颓然垂下,月光冷冷,清楚照出了一把插在胸口的匕首柄——金花朵朵暗嵌着一颗小拇指大小的宝石,此时已分不清那是原来的颜色还是被胸口的鲜血所染红的,猩红如血,映得那张脸,苍白如纸!
  笙歌大惊失色,伸手想要拔出那致命的凶器,却发现匕身已整个没入体内,止不住的鲜血开始汩汩流淌,顷刻间染红了她的手。
  她的手只搭在那血红的匕首柄端,哪里还敢使劲往外拔?
  红窈只是尽最后的力气看了笙歌一眼,勉力说:“对、对不起——为了我的——”
  话未毕, 带着无尽的憾意,长长的睫毛轻颤着,闭上了眼睛。
  笙歌低头望着一滴滴血水自指缝间滴滴答答往下滴,脑子里一片空白。
  正在这时,身后突然火光冲天——
  厚靴踏在石板地上发出的整齐脚步声,刀剑“唰唰”出鞘声,一下子涌入了耳内,惊起回头,面对的是青皂衣的一群衙门差役!

  临讯

  门外的世界,阳光明媚,乌瓦高墙,一排烟柳,鸟雀在枝桠间叽叽喳喳。
  只是隔着一道门墙,一道高高的铁栅栏,生铁铸成的“肃静”“威武”两块牌子分立紧闭的府门前,这道门就是平民百姓永远无法跨越的禁地。
  这里是刑部,它的大门只对朝廷钦犯与朝廷高官而开。
  井形大院中,设着一面伸冤鼓,铁做的架子已经红锈斑斑,牛皮鼓面历经风吹雨打,如老人的脸皮松驰不堪一击。
  依东唐的规矩,只有三品以上大员喊冤才可以来敲响它。
  如今这鼓至少已摆了十个年头,还未曾有人动用过它。
  林笙歌被铁链锁着又一次经过它的身旁,静静地抬起眼;刑部的大堂,在十级高阶之上,石阶两旁,侍卫手执缨枪,矛尖森冷。
  这一张张脸孔都是陌生的,显然已经重新调度过。
  戴着沉重的铁链,在这枪林之下艰难地跨过这曾经走了两年的高高的十级台阶,不管是冷汗还是热汗,已汗湿重裳。
  终于跨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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