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馥春-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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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老仇这么个俗人,今日遇上这么一番雅事。小姑娘,我一定听你吩咐,怎么雅就怎么来!”
纪燮慢慢入席,先看所上的六冷碟,水晶肴肉、老鹅、风鱼、葱油蛰皮、水芹千张、陈皮山药。每一份都不大,但是盘碟却不小,在灯下,碟上的纹样显得一清二楚,却是百子踏秋的图样,极是应景。旁边侍墨给两人斟上菊花酒,而仇小胡子却忙不迭地饮了一口酒,挟了一块肴肉放到嘴里,这才笑逐颜开地对纪燮说:“小七,你果然没有用外面铺子里随便买的卤味糊弄你老哥哥,这一尝就是家里做菜的味道啊!”
纪燮笑道:“大哥日日在外奔忙,运河两畔的饭铺,怕是早已吃腻了吧!自然觉得家常味道更贴心一些……”
傅春儿正巧走过,将这一句听在耳中,心想:运河两畔,为啥是运河两畔?难道,这位仇爷,是个跑船的?可是他过来又偏偏骑马——刚才侍墨曾近漏了一句嘴,提到过“帮里”,这位小胡子是什么帮的,难道是漕帮?
再过一会儿,傅春儿与侍墨两人将冷碟都撤了下来,随即开始上热菜。这回上的热菜也并不多,却是一道一道地上的,所用的器皿也是一色的百子踏秋纹样。
虽说各种菜式的材料都早已备好,可是一道一道现做,还是将翠娘忙得满头见汗,可是她手下却丝毫不乱,一时间,炒软兜、翡翠虾仁、桃仁山鸡、江瑶萝卜、口蘑菜心、丹桂白果,六道热菜一一奉上席面,翠娘还亲自从厨房端了一只砂锅出来,里面盛着现煲的昂刺鱼毛豆豆腐汤。这昂刺鱼是高淳的特产,鱼不大,但是鱼肉极细嫩,与豆腐毛豆一起煲了,别有一番鲜香。
仇小胡子一一尝了,一一赞过。那炒软兜本是翠娘的拿手菜,做得尤为不凡。这炒软兜只取长鱼(注:即黄鳝)脊背上的肉,用篾片一条条片出来,掐成段,在滚水中汆烫之后再下油锅爆炒,勾芡盛盘之后,只见软兜起翘,咸香中带着鲜嫩。而其余菜品,也是各有特色。但是到后来,仇小胡子反而砸吧着嘴,有点意犹未尽的样子,对纪燮说:“这菜都好,每一道都好,可是怎么,这席面,就这样了么?”
然而纪燮却是早已知道傅春儿安排了蟹菜,连忙道:“大哥莫急,傅姑娘安排的下一道菜肴准备起来甚是繁复。我们且不要管他们厨下的事情,来,大哥,我们且品酒赏菊,等等就好!”
仇小胡子却将筷子一推,颇有几分狭促地对纪燮笑道:“不行,我要到厨下去看,看看你的傅姑娘私藏了什么好菜在家中,迟迟不肯端上来。”语气之中带了几分调笑的意味。纪燮听了,双手直摇,赶紧说:“大哥,千万别乱说,我可是为了诚心能让你吃一顿好饭,好不容易才将傅姑娘请过来……”
这时傅春儿已经立在正厅门口,手中的托盘里盛着两盅茶。她将仇小胡子与纪燮的话都听在耳中,对纪燮的维护她心中是感激的,而面上却分毫不露,只将茶盅奉与二人,说:“小七爷,仇爷,两位先饮茶,一会儿还有一菜一饭一点心。”
仇小胡子着急地打开茶盅,口中说:“又是什么好的?”
他饮了一口茶,问:“姜茶?这是要食蟹?”他一边说着一边摆手道:“若是食蟹,就不麻烦了,生平最爱食蟹,也最烦食蟹,一想到蟹鲜,就食指大动,一想到拆蟹那个费劲,就觉得手疼——”
纪燮此时饮了姜茶在口中,听仇小胡子此言,差点一口茶喷出来,道:“仁兄,你刚才都说了,听傅姑娘安排,怎么雅怎么来,你觉得她会安排你这等大粗人,对菊拆蟹,拆得到处又是膏又是黄的,很雅么?”
这时候,傅春儿连同翠娘一起进来,两人每人手中都托了一只漆盒,盒上却绘着百子迎春的图案。纪燮与仇小胡子,几乎都是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那食盒,想知道那盒中,盛着怎样精彩的蟹菜来。
谁知傅春儿与翠娘慢慢打开食盒,各自取了一碗米饭出来。
第四十一章 雪花蟹斗与秃黄油
傅春儿取出的那碗米饭,在灯下看来,洁白晶莹,粒粒分明,可是怎么看都是一碗普通的米饭。纪燮与仇小胡子不约而同地噫了一声。
接着傅春儿对翠娘点点头,两人从食盒之中,又各自取出一小碟金黄色的油膏,浇在先前取出的那碗米饭上。那金黄色的油汁似乎倏忽之间便渗进了冒着热气的米饭里,而橙红色的蟹黄与金黄色几欲透明的蟹膏,则黏在了米饭堆起的尖尖上。
仇小胡子闻见那香味,便不由自主地吞了一口口水,右手食指在桌面上一点一点。
然而傅春儿与翠娘没有就此停手,而是揭开食盒的第二层,取出两只小小的蒸笼,放在纪仇两人面前。等到揭开蒸笼的笼盖,两人这才看清,里面各盛着一对蟹斗,蟹斗之上,覆盖着一层洁白的“雪花”。
“这是蟹菜,两位爷用的时候不妨再添些姜醋。”傅春儿说着,又与翠娘各自取了一小碟加了姜末的香醋出来,“两位爷慢用!”
仇小胡子便不客气,举箸挟起一筷子米饭,上面沾着蟹黄与蟹膏。他毫不客气地送入口中,闭上眼细细品尝,半晌才说了一声好。接着,他又伸箸,在盛在面前的蟹斗之中轻轻一搭,“雪花”之下,蟹斗中黄油四溢,蟹味浓郁。小胡子取来放在他左手边的一只小小银匙,舀了浅浅一层姜醋,点入蟹斗,接着舀了一勺蟹粉出来,在口中轻轻抿了,面上一副极陶醉的模样,这才赞道:“此蟹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尝啊!”。纪燮看了他的样子,忍不住好笑,跟着也依样画葫芦,送了一勺拌饭在嘴里,神色也跟着变了,忍不住问傅春儿,说:“这……这真的是蟹菜么?”
傅春儿“噗嗤”一笑,说:“是呀,小七爷。我们下午拆了二十多只螃蟹,总共得了没多少蟹黄蟹膏与蟹粉,这么一饭一菜,便耗了一大半下去。”
“这叫什么?我竟从未尝过。”纪燮饶有兴致地问。
“这叫做雪花蟹斗,这配饭的是秃黄油。”傅春儿答道。
“唔,这是苏州府的菜式吧!”仇小胡子很有把握地说。
“是,是苏式的,是……我娘,在一本食单上看到过的,但是材料不易得,所以原也没怎么做过。”反正这本来就是苏菜,傅春儿便大方承认了,将消息来源推给了识文断字的杨氏。
“难怪,也只有苏州府的,才会将这蟹菜也做得如这般……”仇小胡子不禁又送了一筷拌饭到口中,斟酌了片刻,才说:“这般丰腴却又不肥腻。”
这雪花蟹斗,是在蟹斗之中加入蟹粉,上面覆了蛋清搅打出来的“雪花”,上锅蒸熟,外观其色如雪,内里却是蟹粉鲜肥,香气四溢。而那秃黄油更是惊人,只选蟹黄与蟹膏,一丝蟹肉都不带,以上等的黄酒去腥,再加了猪油熬制,才熬出来这么一点,用来拌米饭。那米饭原是上等粳米,此番更是大大地沾了秃黄油的光,别提多醇美了。
少时,仇小胡子面前的饭碗与蟹斗便登时空了,纪燮那边却还有一整只蟹斗未动。纪燮便将蒸笼往小胡子那边推了推,“仇大哥原是极忙的,下回请你又不知何年何月了,若大哥喜爱这菜式,将小弟这份也用了吧!”
傅春儿这时插口,说:“小七爷,适才我们所拆的蟹粉,并没有全部用完,剩下的那些已经都用板油封了装好。我想问问小七爷,如果仇爷方便带的话,将这些送与仇爷可好?”
纪燮点头笑道:“这是自然的,原不用问我——”
傅春儿心想,这可是你家的蟹,总不能随便我慨他人之慷吧,但是她还是庄容转向仇小胡子,说:“仇爷,这一小罐蟹粉,可以拌饭、包馄饨包子、蒸豆腐,放上十几日也不会坏的。仇爷若是方便,就带上吧。本来一年也难得食一两回蟹,何况又是小七爷请客……”
仇小胡子闻言大笑,声震屋宇,将傅春儿的话都打断了。笑毕,他才对纪燮说:“小七,你哪里认识到这么古灵精怪的小姑娘,若日后有机缘,我便要在你这里地界上开一间食肆,与傅姑娘合伙,我出本钱,请傅姑娘帮我想菜式!”
他说着指指那精心布置的菊景,说:“看看,连店面怎么装潢,傅姑娘也定能一并帮我想了。”
纪燮拊掌而笑,说:“好主意,仇大哥,只是你打算分多少红给傅姑娘?分少了,我可是不依的。”
傅春儿听两人说到了生意上,更是有些心痒痒的,只是听了纪燮这般说,不好意思不谦虚一下,只说:“今日的席面,都是翠娘姐姐一手操持的。两位怎么尽夸到我身上来了?我若是翠娘姐姐,可是一定要不高兴的。”可是纪燮突然省起翠娘身份特殊,自己总不能挖角挖到自家亲眷那里,所以三言两语便岔了开去。傅春儿见两人不再提开店的事情,也就很识相地不再多嘴,反正她已经有些思路了,也不是非与人合伙不可。
说话之间,席面上的蟹菜已经食毕,该是上最后一道点心的时候了。仇小胡子眼巴巴地望着,似乎期待着压轴的又是什么惊喜。
岂料傅春儿端上来的,是一碗平平无奇的粥,除了粥面上点缀着几点红通通的枸杞,闻着隐约有一点桂花香气之外,再无任何特别之处。小胡子心中微微叹了一声,觉得有点不甘,只舀了一勺在口中,心不在焉地品着,过了好久,面上才露出些惊奇的神色来。
“这是老菱粥,只怕二位食蟹之后觉得腻,少食些清粥,或可解腻。”傅春儿不等仇小胡子问出口,便先回答了。
纪燮也尝了一口,入口时只觉得无甚特别,但是稍待片刻,一种淡淡的菱角香味便在口中弥漫开来。纪燮只觉得似乎先前口中味觉被那两道蟹菜震住,然而在这清甜粥品的慢慢润泽之下,那些细微的恬淡的香气,才渐渐地又能体会出来。
第四十二章 气傻了的黄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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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不容易待到纪燮与仇小胡子用完这一顿席面,傅春儿这才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心道:“总算还顺利!”
趁着纪燮与仇小胡子两人在厅中话别,傅春儿赶紧跑到灶下去帮翠娘收拾。翠娘看了看傅春儿,欲言又止,接着闷头收拾。灶间里安静了半晌,翠娘还是忍不住问:“春儿,你今日安排的这些新鲜菜式,就不怕我泄露给我们东家?”
“这有啥?本来也都是食单上看来的,你便知道了,也不打紧。”傅春儿极大度地说。其实她心中早已盘算过,今天所做的一应菜式,除了那两道蟹菜,几乎都是家常的,翠娘本来都会,自己只是叫翠娘做得清淡些而已。而那两道蟹菜,是季节菜,而材料又实在难得,震丰园或者有那个气魄实力,但是自家铺子是绝不可能做的。她倒是宁愿此时将菜式透露给翠娘,日后没准有什么需要请教翠娘的,也好来往下去。翠娘麻利,傅春儿手快,只一会儿,纪家小院的灶间就收拾干净了。
此时纪燮与仇小胡子正在院中话别。仇小胡子大约先是谢过了纪燮的招待,此刻在说:“小七啊,你这不是让我日后更惦记着广陵城么?”
纪燮笑道:“大哥一年总有几次要来往广陵的,不如干脆将家安在城中,我们兄弟也好常常相见。”
小胡子笑道:“主意却是好主意,哪日帮中总舵移来广陵,借运河联络京杭,借长江连通武昌府,倒是比窝在松江来得便宜——我这个跑腿的也可以在广陵歇歇。”他说着看了看立在灶间门口的傅春儿,大声说:“我还记着这事儿那,小姑娘,回头与你家合伙开食铺,给你分红。”
傅春儿抿嘴一笑,没说话,心道等八字有撇了再说吧,眼下您小胡子不还家在松江府么。
少时仇小胡子作别纪燮,而傅春儿与翠娘也要各自回家。纪燮看看天色已晚,便安排人相送两位姑娘回去,傅春儿便借机提出想与傅阳一起回家。她想着,傅阳已经在铺子里住了好几日,平时也没机会回家。而这一日乃是重阳,总算是个不大不小的节,自己与傅阳一道回去,想来傅老实与杨氏应该是会高兴的。
过了教场,傅家兄妹二人沿着埂子街往傅家小院赶过去。傅阳手中提着一只灯笼照路,一边对傅春儿絮絮地说着些大德生堂的琐事。傅春儿听得出来,傅阳语气之间透着十分满意,他在李掌柜手下,虽然只是从大德生堂里的一些琐事开始,但是确实有很多可学的。傅阳还提到了纪燮借了好些书本给他,要他有问题尽管来问。傅春儿听了羡慕不已,说:“哥哥,你看完的书,也能借给我看看么?我看不懂的地方,你也给我讲讲好不?”
傅阳一口答应下来,他本就逢十五与月底可以回家住一晚。兄妹二人于是商定,每半月一定要各自读完一本书,将不懂之处两人自己先交流过之后再请教杨氏或是纪燮。
傅家兄妹眼见快到自家小院门口了,只听身后蹄声的的,大约三四骑正从埂子街那头飞奔而来。傅阳一手提着灯笼,张开另一只手臂将妹妹护在街道内侧。其中一骑突然慢下来,马上之人突然“咦”了一声。
其余之人也纷纷勒马,其中一人回头问道:“小爷叔?”
傅春儿听了这称呼,便知道是仇小胡子,于是便从傅阳身侧探出脑袋,招呼了一声:“仇爷,是我和哥哥,我们马上就要到家了。仇爷无须挂心。”
马上之人应了一声,道:“谢谢啦,傅姑娘——”接着他对其余从人说:“走,快,去钞关。”一行人即刻催马,只听马蹄声远去,骑马之人的身影即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傅春儿微微有些发怔。这仇小胡子明明是带了不少从人过来的,到纪家小院却是只身一人来见。看来,这位小胡子是个什么帮中颇有地位之人,难道真的是漕帮么?然而纪燮却与此帮没有直接的关联,只不晓得两人是怎么认识的。
少时她与傅阳回到家中,杨氏与傅老实见到傅阳,都是打心眼里透出欢喜。他们拉着傅阳,将他在大德生堂学徒之事一一问了个遍,见傅阳确实喜欢大德生堂学徒的生活,才各自放下心来。杨氏就念了一声阿弥陀佛。
往后几日,傅家的生活又恢复了正常。傅阳回了大德生堂。因为沈舟坚持月底才肯领工钱,因此这个月傅家铺子的现金流在傅小四离开之后慢慢恢复了正常,傅春儿觉得周转的银钱尽够了,因此她便托傅阳将纪燮给的那只钱袋还了回去。
而傅老实与傅春儿每日去铺子里。每天傅春儿去铺子上工之前,会先在广陵城里转一转,看看小食铺里都出售什么点心。她想先把市面上的点心种类大致摸清楚,然后再决定自家铺子里售卖什么新式的“产品”。
这一日,她走得远了一些,回来的时候傅老实早已与沈舟卸了铺子的门板,开始做生意了。傅春儿笑着与沈舟招呼了,然后到灶下自己忙去。然而只过了一会儿,她听见外间有些人声。傅春儿出门一望,一眼就见到自家铺子门口的一张小桌畔坐了个人,阴沉着脸发怔。这不是黄五爷黄以安又是谁呢?
沈舟一脸木然地送了一碗绉纱馄饨,放到了黄以安面前,什么话都没说,转身就走。不过他一直寡言少语,傅春儿看他这副模样也看得比较习惯了。
黄以安却一直在发怔,手中的勺子一直在碗里捣着,却就是不往嘴里放。傅春儿叹了口气,心道:这时要把馄饨捣成稀粥的节奏么?她便走到灶间,取了几个小碟的佐料,辣椒油、葱段、蒜末之类,送到黄以安的面前,打了声招呼。
“小姑娘,你也太没良心了吧!”黄以安见到傅春儿,总算眼珠子动了动,脸上冒出些活气儿来。“纪小七过节不请我,倒也算了。可是翠娘都说了,你想出来的菜式席面,在广陵城大约也没几个人能想得出来的。每次见面,你都拿碗馄饨打发我——”
傅春儿听黄以安这话说得幽怨,简直要笑出来了,可是黄以安有低声说了一句话,将傅春儿突然噎住——
“还有,你家为啥雇了个翠微阁的伙计?”
第四十三章 烫干丝
“怎么?”傅春儿听黄以安提到沈舟,吃了一惊。她突然有点害怕,黄家使了手段才盘下来的铺子,而铺子里的伙计让自己家给聘来了。黄以安不会想对自家或是对沈舟有什么不利吧!
“黄五爷——”傅春儿感觉自己的说话之间甚至带了几分求恳的口气,“沈舟沈大哥只是个普通伙计,平时他三日也说不上十句话。再说,我们家也是实在缺人手……”
黄以安斜眼看了看傅春儿的神色,突然转过身来面对着她,正色道:“连你这么小点的小丫头,也以为我黄家是个倚官仗势、鱼肉乡里的恶霸是么?”他这么说着,右手突然握拳在傅家铺子的桌上重重捶了一记,一声大响,一时间桌上碗碟乱跳。好在桌子结实,没有轻易被黄以安一拳给敲碎了。傅老实与沈舟在铺子里都听见了,急忙抢出来。傅老实知道女儿一直不喜这位盐商之子,担心是傅春儿说话之间冲撞了黄以安,连忙上前赔罪,道:“黄五爷,小女不懂事,您看在我面上,千万莫要与她计较。”
沈舟虽然没说话,但是他站在铺子门口看着傅春儿,面上也流露着些许担忧。
只有傅春儿一点也不害怕——黄以安转过来看着她的那一刻,她突然觉出,黄以安的神色之间分明流露着好些愤懑与自苦,然而这些情绪,却并不是冲她来的。此人竟能为了翠微阁的事情自苦?傅春儿倒开始觉得对此人有点改观,或许他并不那么纨绔吧。
“没事的,爹!”傅春儿将傅老实推走,然后对沈舟说:“沈大哥,烦你将我刚才放在灶台上的那碟——那碟烫干丝取来。”
“烫干子?”黄以安眉毛动了动,约摸听了这个名字有点疑惑。
“不是,是烫干丝,”傅春儿说,“我才刚做出来的,新菜式,还没有人吃过。”
“小姑娘,你让我黄五爷给你试吃,你你你……你打算付多少钱啊?”黄以安煞有介事地问。
“刚才您不是还夸我想的菜式来着?”傅春儿眉眼弯弯地说,“我这新菜式千金难买,现下免费请黄五爷品尝,五爷怎么还尽想着跟我收钱?”
黄以安立刻就觉得整个人放松了下来,似乎眼前这个小姑娘甜甜的笑脸,竟令他忘却了那些糟心的事情。当然了,黄以安一向以饕餮之客自诩,听说有新鲜菜式,注意力自然就转了过去。他见到眼前的那盘烫干丝的时候,眉头却皱了起来,说:“这刀功,也太……也太邋遢了,没的正形。”
是的,眼前一盘切成细“丝”的豆腐干丝,粗粗细细的,浸在浇头里。
傅春儿脸上立时就红了红,她的刀功,别说与翠娘比了,恐怕就是傅阳,都比她切菜切得更齐整些。不过黄以安这回没理会她,而是挟了一筷送进口里,闭上眼睛细细品味。
“嗯,葱油、酱油、糖,还有什么,这一点点的鲜味?”黄以安倏地睁眼,看了看傅春儿,说:“是开洋,对不对?”
“黄五爷果然厉害,只是还欠了一样最浅显的佐料没说到。”傅春儿心里暗暗赞叹,好吃之人就是不一样,这味觉也太灵光了。
“咳,瞧我,这么浅显的,都没说出来,你最后淋了点香油吧?”
傅春儿点点头,示意他全猜对了。“要我说,你这菜,除了卖相不好看,味道还真的不赖。只是这干子,为什么不在双井巷的蒋记买呢?”黄以安抬抬眼皮问。
傅春儿怔了怔,答道:“这是在丰仁里窦家作坊里买的干子,都说他家的豆腐是顶顶好的。”
“不是说窦家的豆腐不好,只是蒋记作坊里出的干子质地较硬,你切也好切些。你看这样——”黄以安说着挟起一筷切得粗粗细细的干丝,还有没彻底切断的半连着垂落了下来,“切得这样寒碜,入味也不容易入得匀净,知道了么?”傅春儿自己看着,又红了脸,不过还是认真地点了点头,对黄以安说:“谢谢黄五爷指点。”
黄以安便大手一挥,道:“这么着吧,看你这么点年纪,琢磨菜式琢磨得辛苦,回头让翠娘来帮帮你。”
听了这话,傅春儿心中大喜,但是面上却故意露出点为难之色,说:“黄五爷,震丰园那么大的铺子,我们小本生意,就指着这一两个菜式赚钱的。黄五爷能不能……不要轻易将这菜式透露出去?”
“这个简单,你铺子食单上也就这点东西,我回头说一声,叫震丰园不跟你家抢便是。不过——”黄以安看着傅春儿,“你家如真能将这菜式做好了,吃的人多了,自然会有仿的。那时你可别找五爷来哭,不干五爷什么事儿。反正只要你家用心做,生意不会差的。”
“是,谢谢黄五爷的良言。”傅春儿点点头,万事皆胜在用心二字,如果她家能将每一处都做到最好,自然不会惧怕那些竞争对手。
“黄五爷,”傅春儿心里一热,便想回报他几句,“刚才见到黄五爷烦恼,有两句话没敢说。”
“翠微阁的事情,我家连同新雇的伙计,都只是不知内情的外人,外人说什么的都有,其实五爷倒不必在意。”黄以安听她提起翠微阁,眉头立刻又皱了起来,可是傅春儿还是坚持说了下去:“可是相信黄五爷心中是雪亮的,而且我想五爷心中自有一杆秤,”说到这里傅春儿心里汗了一下,接着道:“五爷自苦,也是因为这秤往翠微阁原主那边偏了过去吧!”
“自苦……”黄以安有些茫然地朝傅春儿这边望过来。
“既然五爷心中明白,那么不妨做些能够弥补的事情,只要做到问心无愧就好。”傅春儿尽量说得隐晦,但是黄以安还是明白了。他郁闷了半日,更险些当着这小女娃娃将怨气发泄出来,结果竟是这小姑娘反过来劝慰自己。黄以安再一次凝视着傅春儿的一张小脸,见她神色之间竟然微微流露着一丝关怀。
“我明白了。那伙计如今在你家,也好——”黄以安终于应了一句,“小丫头,谢谢!”
傅春儿暗自吐吐舌头,好险,总算料得不错,否则就得罪人得罪坏了。
“就这么说定了——”黄以安似乎终于拿定了主意,他说着站了起来,一边从怀里往外掏钱,一边说:“你赶紧多想几个菜式,我可是要常常来吃的。”
“黄五爷今日帮我试菜,不能要您钱——”傅春儿一脸诚挚地说,心说把翠娘借来几天比什么都好。傅老实也出来相送,只有沈舟一如既往地默默收拾,一个字都没说。黄以安看了沈舟一眼,终于将饭钱留在了桌上,抬脚走了。
第四十四章 翠娘的身世
然而这时已经差不多九月中,傅小四一直杳无音讯,没有任何他要重返铺子做工的消息。傅春儿心中其实是乐意的,请自家亲眷干活神马的最不靠谱了。所以虽说傅老实在九月头上的时候给了傅小四不少钱,但是傅春儿却觉得,少了不干活又在眼前添堵的人,未尝不是一件划算的事情。
这一日,傅老实与傅春儿在回家的路上遇到了从江都上来的人,接到了江都老家捎来的书信。傅老实虽然不似杨氏那样能捧着书本一看就看一日,但是读个家信还是勉强能做到的。他拆信匆匆看过,面上神色变了变,一到家,就去找杨氏说信上的事情。
“你看爹这信上说了小四的事情,原来娘送小四过来咱们家事先竟没跟爹说。幸亏上回春儿提醒,咱捎了个信给江都那边,爹才知道这事儿。这不爹说要留小四在老家种田,不许他再进城了。”傅老实在杨氏面前深深叹了一口气,仿佛对当日应承傅老太太而将傅小四留下的决定十分后悔。
“娘当日所说四弟的事情啊,也当真不好办——”杨氏想了想,还是没说任何抱怨傅老太太的话,换了个话题,“这两日我问了几家街坊,人家听说十八九还没有成亲的大小伙子,都问得细着呢。如果四弟在城里没有固定的营生,也不在铺子里露脸,在广陵城里要结门亲,怕是也难。”
虽然杨氏明里一句抱怨都没有,傅老实还是开口,对杨氏道了声歉:“娘子,实在是委屈你了。你也知道,小四是老来子,娘简直是捧在手心里养大的。娘也是听闻我们家开了间铺子,想自家人,总能有个照应,才将小四送了过来的……”
杨氏点点头,说:“我明白你,没什么委屈不委屈的。虽说我们和江都已经分了家,但是亲戚终究还是亲戚。好在老爷子总算是个明事理的人,以后有什么事都问过他便是了。”
傅老实深以为然,暗自打算日后凡事都要先与杨氏商量,不能随便自己决定。而一边听壁脚的傅春儿,听了杨氏的一番话,觉得杨氏说话真是——“艺术”,一点都不伤傅老实的自尊,但是该点到的都点到了。她暗自想,杨氏不愧是秀才家出来的,以后还真要多和这位“娘”学学。
过了两日,翠娘果然过来傅家铺子,见了傅春儿就打趣道:“傅姑娘,没想到你这么神通,竟然能够说动黄五。怎么样?这两日我都过来,你家铺子给我派工钱不?”
两人正在说笑,傅春儿见傅老实与沈舟过来,连忙给两人介绍了,说是黄五爷安排过来帮忙做新菜式的。傅老实一听说是震丰园的厨娘,又是黄以安请过来的,登时大喜过望,嘱咐傅春儿一定要好好招待,千万不能令翠娘累着。而沈舟依旧是一副清冷的面孔,见了翠娘微微点头,算是见了礼,然后转身便走。
傅春儿将翠娘带到自家灶间,翠娘便悄悄地扯着傅春儿的袖子问:“春儿,你们家那位伙计,可是姓沈?”
傅春儿正将从蒋记买回来的干子从一只竹篮里拿出来,闻言微微愣了一下,说:“是呀?翠娘姐姐你认识?”
“小时候的邻居,只是我家搬得早,估计他早已不记得我了。”翠娘随口应道,接着问:“这大白干你打算怎么做?”
傅春儿便告诉她烫干丝的做法,说是那干丝要切成细丝,而且越匀净越好。一边说着,傅春儿还一边拿了刀比划了一下,她是知道这干丝切的时候要将刀身横过来“片”,但是她自己却完全做不到,片着片着,不是深了浅了,就是将干子给片破了。
翠娘看了看那片白干,另外挑了一柄趁手的刀,先在刀身两面反复浇上些凉水,然后左手压紧白干,右手平平稳稳地在白干之上片了过去,果然,她手一松,平平整整的一片白干就片了下来。这刀功,令傅春儿简直叹为观止。如此反复几次,翠娘将二指厚的一片白干片成了十余片,接下来竖切就简单了,“咚咚咚”几声响过,大白干变成了均匀细致的一大盆豆腐干丝,傅春儿赶紧将这些干丝都放在凉水中反复漂洗,又拿开水焯了一遍,这才浸在凉水中备用——后面那些工序,倒是不需要翠娘动手,傅春儿自己也能上阵了。
待到一盆干丝烫好,傅春儿少许往其中淋了些香油,递给翠娘。翠娘尝了一口,道:“果然好!确实做起来也不繁。春儿,难为你,怎么想的。”
傅春儿心道:“我是穿的,这些菜式都是小时候经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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