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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倚天同人)迢递故园-第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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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哥。
  
  不由自主的,这称呼仿佛便如天经地义一般要从沈浣口中唤出来,到了嘴边,她才觉得如此相唤,只怕唐突,却是收之不及,只来得及将那声音压得极低,语声含糊不清,借以掩饰。
  
  俞莲舟却似是没有听清,只抬目遥望归营的颍州军,面上忽然显出些许异色。
  
  沈浣见了,连忙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一见之下,不由惊呼出声,顾不得伤势未愈,脚下一点,展开轻功疾奔而去。

           

第七十三章 不许人间声色戚

    熹微晨光中,归来人马队伍旌旗罗列,一面将旗高挑,其上赫然竟是一个“狄”字。
  
  沈浣生平近乎是头一次,身形如此之迅捷,几乎如飞一般过去。但见青龙将旗之下,黄骠骏马之上,赫然身影,不是狄行却又是谁?
  
  狄行尚未等沈浣到得近前,立即翻身下马,单膝着地,抱拳沉声道:“末将迟归,自请元帅治罪!”
  
  瞬间沈浣喉间一紧,只一手按在狄行肩上,重重的拍了拍他,声音微抖的道出一句“回来就好!”,便再也说不出其他话来。日夜忧惧愧疚的心大喜过望,一时之间竟是笑不出来,唯有眼中酸涩。
  
  当日狄行以沈浣所授的的声东击西之计兵出鬼坡,却因为军情泄露,被元军提早得知。两军恶战突围之中他力战乌力罕,中了一枪一箭落马,由坡头跌下。本是乱军之中难有生理,却不承想那坡下河水甚急,隆冬之际竟也为冻结成冰,是以昏死之中随水飘走。后来被下游农户救起,这才侥幸保住了一条性命。狄行伤势不轻,比险些丧命的沈浣却是好些,只不过沈浣伤后,俞莲舟料理得颇为妥善,狄行却是在农户家中,匮乏医药,前前后后一个多月才能下床。刚一赶到柘城城郊,便遇到了萧策的人马。
  
  此时安丰行营忽然营门大开,前前后后诸多战将得了狄行归营的消息,竟是连衣裳也不及穿,光着膀子便冲了出来,拥到狄行与沈浣身边,大笑大叫着去拍让全营将士忧惧月余、历劫归来的同袍。
  
  重伤不便行动的罗文素与贺穹都忍不住出了来,贺穹让人扶着,脸上缠着白布覆住一只中箭而瞎的眼,声音却是豪爽粗旷,竟似不曾受过伤一般,拍着狄行肩膀大笑道:“操他娘!你个臭小子!俺就说,老子吃喝嫖赌五毒俱全的混蛋都没死,咋能轮到你这女人都没摸过的小子!”
  
  挨了二百军棍趴在床上休养的罗鸿,数九寒天只穿了条亵裤,也不顾背上一片片绽开伤口,一把死死抱着狄行,猛垂他的肩,一句话不说,“嗷”的一声哭嚎出来。
  
  连月来柘城战败,皇集战败,毫州撤军,颍州军重伤战死无数,狄行、沈浣的死讯接连传来的时候,他代掌帅印、扛住颍州军的大旗不倒,来不及掉更不敢掉一滴眼泪。如今见到狄行,却是再也忍不住,也不管脸面,无数同袍战将面前,当先大哭出来。
  
  他这一哭,数名狄行当初手下副将校尉更是忍将不住,七八尺高的汉子纷纷哭出声来,哭间却又杂着笑,难语难言。
  
  晨光浅白,哭笑之声响彻荒芜平野。
  
  一向斯文的戴思秦此时也只穿着中衣,脚下连鞋也忘了穿,定定的看着抱头痛哭的将校们,神情亦悲亦喜,良久开口轻声道:“男儿戎马,其志千里,便是喋血,其死家国,你我兄弟如何要做戚色悲声?”
  
  他声音不大,却是清晰。俞莲舟一听,蓦然想起沈浣遗书中的那一句:生为此,死于此,殊无憾矣。一瞬间,他忽然明白为何沈浣在这一群生死兄弟之中,会独引戴思秦为知己。他转过头去看戴思秦,见得他纵然说着“不做戚色悲声”,却犹自悄悄转过身,伸手偷偷擦过眼角。
  
  一直没说话的狄行,听得戴思秦这一句话,却是朗笑出声,大手一挥,“戴中军说的好!今日便是我死在柘城,也是死我家国,兄弟们何必难过悲戚?”说着转向沈浣,“元帅,以末将看,咱们颍州军便立了这规矩,有同僚死在战场上,那是死得其所,兄弟们谁也不许哀戚哭嚎!”
  
  沈浣定定的看着他,一擦眼角,笑了出来,大声道:“好!”
  
  男儿戎马志千里,不许人间声色戚。
  
  安丰行营门口,一个窈窕人影倚门伫立,望着冰天雪地中的一群大哭大笑的生死兄弟,同样轻轻侧过头,悄无声息擦了擦明亮的眼睛,唇角微钩,悲喜交集。
  
  --
  
  三天之内,原本败退数百里连丢十余城的颍州军竟是士气全然高涨起来。
  
  沈浣、狄行先后归营,贺穹罗文素伤势越见起色,更有萧策亲自带领十余万蕲黄军驻防。一时之间,似乎丢了都城毫州都以不是什么大事了。
  
  事实上,萧策二字,在颍州军中,实是颇为特殊。
  
  说回当日沈浣以一万精兵拖住了答失八鲁三日余,萧策以沈浣师兄身份,代行将令。颍州军因沈浣关系,历来敬服萧策,无不奉命。
  
  刘福通虽然看重那三军军权,却也不是蠢人,知晓值此危难存亡之际,若欲力挽狂澜,最好的办法便是与蕲黄军通力合作。是以对于身为蕲黄军主帅的萧策代行颍州军将令一事,不置一词,甚至亲引萧策往毫州调度人马,筹措撤离一事。
  
  毫州政权新建,颍州军本多是农户出身,城中一群文官仍旧满头满脑都是称帝一事,于军事上实在不甚明了。只听得萧策一个外人要毫州撤空全城,当下便炸了窝,一片反驳嘘声。
  
  彼时萧策冷着脸,看着一群文臣为了撤与不撤争执不休,每一刻时间,却都是沈浣带了一万精兵死战皇集,用血肉性命夺过来的。
  
  当枢密院行走钱成在明王面前喋喋不休历数沈浣不臣之举,劝明王千万莫要避祸安丰之时,始终未说一字的萧策沉着脸,蓦然一步踏上手起刀落,钱成一个脑袋飞起三尺,“嗵”地一声落在地上,腥红鲜血喷溅一地,刘福通却看着倒在一地血泊之中犹自抽搐的无头尸体,从始至终双眼也没眨一下。
  
  当日满堂文官一片惊恐叫声中,萧策玄铁战甲长刀拄地,拱手一礼,声音却是冷如寒冰:“请明王移驾安丰。”
  
  只这一件事,就足以让“萧策”二字在颍州军与新建的毫州宋廷掷地有声。只不过在宋廷“萧策”二字是被骂得掷地有声,而颍州军中却是萧策一道将令掷地有声。
  
  且不说被迫拖家带口搬往安丰的文臣们如何在明王面前咒骂萧策,被沈浣剿杀了尽十万人马的答失八鲁,一进毫州,但见严冬之中城池萧萧,举目而望连鬼影都不见一只,更不用提空空如野的粮仓,当下怒火上涌,只恨不得把沈浣挖出来再鞭尸一遍。
  
  沈浣出兵皇集之前,他与萧策便都想得极是清楚。隆冬之际,元军千里南下,已是兵困马乏。何况一百万人,便是被沈浣在皇集剿灭十万,仍有九十万大军,供给十分艰难,便是得了毫州,若无粮草,也难久持,只有撤军,无甚好处。
  
  果然这一次三军挂白,答失八鲁也以为沈浣已死,数次欲趁势重创颍州军,再下安丰。未承想先后三次突袭,都被颍州军挡了下来。守着毫州一座空城,遥望安丰,答失八鲁恨得双眼冒火,几欲将颍州军前萧策这个临时“借”来主帅咬死,以泄心头之恨。
  
  而前日夜里前线探马忽然来报,颍州三军寨门大开,灯火通明,随即后军便有骚乱喧哗声传出,不知出了何事。
  
  答失八鲁虽不知出了何事,却不愿错过时机,当下登台点将,南下汾川,兵临安丰。
  
  萧策早在三更半夜大张旗鼓在安丰行营中连夜升帐之时,就算好了这一步,趁着答失八鲁兵出毫州之时,假作迎敌,实际暗中派了蕲黄军三万人和同沈浣手下三万颍州军,绕过毫州袭取柘城,切断了元军供给的主要粮道。
  
  这一招实在狠厉,一夜之间,如何填住九十万张要吃饭的嘴,便牢牢套住了答失八鲁的全部精力,再无力考虑连下安丰一事。而也幸得如此,颍州军终于得了空档休养生息,沈浣更是极是难得的,在白日忙完军务以后,到了晚上可以有些空闲时间休养。
  
  而这些日子,一到晚饭以后,总有这样对话。
  
  沈浣皱眉,看着自己寝帐外的侍卫,“阿瑜呢?”
  
  侍卫见得元帅皱眉,心下打突,连忙道:“夫人去了伙房。”
  
  伙房,伙头军恭敬道:“夫人去了医帐。”
  
  医帐,医官战战兢兢:“夫人方才在帐门口和戴中军说话来着……”
  
  仓房,戴思秦拍拍脑袋:“瑜夫人寻萧帅去了。”
  
  大帐,萧策挑眉:“阿瑜?去看罗鸿了吧?”
  
  罗鸿寝帐,罗鸿不安抓头:“阿瑜?啊不,夫人!夫人……?刚刚骂了我一顿,气走了,好像往元帅您的寝帐去了。”
  
  寝帐门口,本来吓得脸色泛白的侍卫见了沈浣回来,脸色瞬间变成青黑了,哆哆嗦嗦道:“夫人……夫人刚刚……来了一次……命、命小人……转告……转告元帅……”
  
  沈浣双手横抱,皱眉道:“夫人说什么?”
  
  侍卫在迅速衡量了得罪元帅与得罪夫人哪一样自己会死得比较惨以后,心一横牙一咬眼一闭,暗念一声玉皇大帝太上老君如来佛祖观音菩萨保佑,猛吸一口气,口吐连珠一般:“夫人说混账王八羔子该找谁,找谁去!”
  
  侍卫的判断相当精准。沈浣心中长叹一声,长久以来的经验,对于阿瑜的忌惮,以及趋利避害的本能,使得她一个字没说,自觉的认了这“混账王八羔子”。但是是她找该找之人,还是该找之人找她,却是难讲。
  
  虽是难讲,结局却无不同。营北校场之后,是一片池塘,此时水已结冰,塘西横卧几根粗壮枯木。此处时颍州行营外侧,日落以后没有操练,很是寂静。
  
  俞莲舟这段时间常于此处练功。沈浣先前身体不佳,这几日气色见好,便也逐渐恢复练功时辰,有俞莲舟在旁偶尔出言指点一二,倒也颇有进益。
  
  这夜沈浣以枪法与俞莲舟拆招,一套枪法拆罢,两人皆恐她背后伤口复发,便收了兵刃,随意坐在枯木之上休息。此时恰逢月色东升,映在结了冰的池塘之上,澄澈如水。沈浣看着,心中一点点难以言喻的情绪涌了上来,只觉心中空落落的带着无端的失落,思念起幼时百泉轩中的日子。时光一去不返,幼年时分安然无忧不知世事的时光,自八岁年,便不再复。
  
  怔愣良久,她微微一叹:“都说是‘千里共婵娟’,可这么些年,我走过这么多地方,却看不到当初年幼时在百泉轩里看到的月色了。”
  
  俞莲舟侧头看她,见她罕见的有些失落,伸手拍了拍她肩膀,低声道:“是你心中再不似当年年幼时分了。”
  
  沈浣一愣,微微苦笑:“只怕如此。”说着有些黯然,轻声道:“这么些年,我惦念的,其实不过是想给阿竹和自己一个故园。只是如今看来,便是真有一日能克复中原,这故园。许是也不在是当初记忆中的那一个了。”
  
  俞莲舟不语。
  
  沈浣的失落他隐隐了解,岁月如水世事如棋,皆是无可追无可还。无论谁人,都追不回那些如斯逝者。沈浣幼逢家变背井离乡,这十多年来又是转战四方、奔波动荡,心中最念的就是幼年时分记忆中的宁静月色,只却怕是终究再难以见到。
  
  沈浣此时似也想到了此处,心中闷闷酸痛,不由抓住了身侧俞莲舟的手。俞莲舟只觉手上一热,微微一动,却未有抽开。
  
  百万军前万骑丛中,指挥若定更胜萧曹的沈元帅,受伤昏迷之际,夜深无人之时,其实也只是个无家可归、惊惧倔强的孩子。
  
  俞莲舟只觉沈浣无意识间抓住他的手掌心里,皆是磨出的厚茧,掌心一道伤疤,是多年前断崖之上她徒手去握韩普的匕首锋刃来救阿瑜时留下的。当时利刃几近入骨,这许多年,仍旧不褪。
  
  刚刚将沈浣从皇集救回来的那几日,山间的木屋之中,他总是不由自主的反复去看她手掌。只有见了她遍布掌心与指间的厚茧与掌心那一道深刻断痕,以及她缓慢的吐息脉动,仿佛才能放下自在武当山上见到纪晓芙时就紧悬的心情。彼时他只道这次情形实在太过惊险,事后方有此难解不安。只是如今细思,却是明白了其中关窍。
  
  俞莲舟转头,静静看着沈浣,良久,声音低沉中竟带了极少见的三分柔和:“武当的月色,也是不错的。”
  
  沈浣尚未来得及明了他语中之意,却先讶于他语声中难得的柔和,略略惊讶的侧头看他,微微张嘴。
  
  俞莲舟正色道:“若有一日,海晏河清,你不必再忧四起兵乱,可愿同我……”
  
  正当此时,两人同时听得远处脚步声蓦然响起,皆是一怔。侧头看去,却见得是军中的郑校尉一手拉了个女子,直往营北校场而来。
  
  此时月上中天,沈浣与俞莲舟落在阴影中,二人内功深厚吐息极轻,郑校尉并未察觉。沈浣见那女子却是眼熟,原是军中王医官的小女儿,本来家住毫州,这次撤离至安丰,便常来军中探望父亲。如今见得两人颇为熟悉的模样,双手相牵一路跑来却是脸色晕红。
  
  沈浣正要出声招呼,却见得郑校尉停在池塘另一侧,那姑娘脚下一个不及,撞在刚刚转过身的郑校尉怀中。郑校尉却是大笑出声,一把抱住那姑娘的腰,俯在她耳边低声说了什么,随即一转,便吻上了那姑娘红唇。那姑娘初始有些矜持推拒,片刻间便不再坚持,仰头婉转相就。清朗朗的月光之下,但见两条人影合在一处,缱绻无限。
  
  这下一对鸳鸯挡在沈浣与俞莲舟离去的路上,两人是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如此情景,俞莲舟自是无法再同沈浣继续说什么,当下闭目而坐,调息用功去了。沈浣隔着池塘,看着自己属下同姑娘蜜意浓情唇齿相依,实在是哭笑不得。然则她听得身边俞莲舟吐息渐缓,知他在闭目用功,仿如鬼使神差一般偷偷看了他一眼,但见月光之下他眉目耿然清卓,竟是心中“砰”地无端一动,心中和脸上手心同时大热了起来。连忙收回目光,再看池塘对面那对吻得难舍难分的鸳鸯,只觉血脉涌动得更加快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沈浣几乎怀疑自己的吐息中军大帐中的人都能听见了,郑校尉和那姑娘才分开,依偎在一处,缓缓往南边去了。
  
  俞莲舟仿佛是听见了两人脚步声渐远,这才收了功睁开眼,见沈浣神情奇异,尚未开口,便听她苦笑道:“上次只纠军纪实在不够,这般下去,可要纠军风了!”言罢无奈摇了摇头,转向俞莲舟问道:“方才我们说到哪里……?”
  
  俞莲舟摇了摇头,刚要说话,忽然听得什么,却住了口,站了起来,转过身道向着营北栅栏外一片树林中朗声问道:“是四弟么?”
  
  沈浣一惊,回头望去,还没见到人影,却听得一个略略温和的声音道:“二哥!”

           

第七十四章 南风偷知谁人意

    沈浣但见一条人影由树林外走来,墨色长衫,步履身形轻健无声,到得两人近前,向沈浣一拱手道:“沈将军,数年不见,别来无恙?”
  
  沈浣见得近前之人三十出头,面容清瘦,正是当初在临安有过数日同行的张松溪。她这些年虽未与武当其余诸人有过太多交往,然则因着俞莲舟的关系,心下却亲近武当三分。此时得见故人,心下微喜,含笑抱拳:“承张四侠惦念,沈某尚好。”
  
  俞莲舟下山多时,心中惦念师兄弟,“四弟如何来了?可是派中有事?”
  
  张松溪摇头道:“二哥无须忧心,派中一切安好。只是二哥离山太急,这些日子又无消息,师父与大哥便让小弟下山来看看。”
  
  俞莲舟离山当日事出突然,如今日子也已不短,心中惦记着派中师兄弟,如今听了张松溪言道武当并无他事,心下稍宽。
  
  沈浣心下却颇是过意不去,连忙道:“都是沈某这里连累俞二侠久滞不归,对不住贵派。这几年俞二侠屡次出手相助,与我颍州相助甚多,这一次又救我性命,于公于私,皆是大恩。沈某如今人在军中,不得□。待得来日,实当亲上贵派拜见张真人与……咳咳、咳咳咳!”她伤势尚未痊愈,这一句话说得有些急,一不小心岔了肺息,牵动将愈未愈的背心伤口,不由咳嗽了起来。
  
  俞莲舟皱眉,一手贴在她背心替她梳理混乱肺息,一边道:“你伤势未愈,不可轻动肺脉。”
  
  张松溪一早便见沈浣比起六年前瘦了不少,脸色也不甚好,身上冬衣略厚,显是身体不佳。想起当日里纪晓芙在俞莲舟下山后向他所言的毫州战况,以及这一路上所听得的关于颍州军接连战败撤军,转迁安丰的各种传言,心中便明白了七八分,不由看向俞莲舟。
  
  俞莲舟见得张松溪看他,知他怕自己也有什么损伤,便要了摇头,“四弟不必担忧。”说着同沈浣道:“时辰不早,回营吧。”
  
  沈浣点了点头,拾起横置一旁的沥泉枪,同张松溪道:“张四侠远道而来,还请营内一叙。我颍州军穷是穷了些,这两年伙食倒还不错,张四侠赏光。”
  
  张松溪笑道:“赏光可是不敢。张四能做沈元帅的座上宾,脸上有光却是真的。”
  
  三人回得颍州大营,沈浣当即命人准备饭菜,收拾客帐,刚在桌边坐定,便有士卒上来通报中军戴思秦正在寻她,说有要是相商。
  
  沈浣颇有些过意不去,向张松溪告罪。张松溪笑道:“沈大元帅军务繁忙,耽误不得,二哥与我自叙便好。”他这话说得圆转,沈浣也便不再拘泥,拱手起身。
  
  俞莲舟随手递给她搭在椅边的大氅道:“你肺中寒气未去,莫再着了寒。”
  
  沈浣点头接过,出了帐去。
  
  一旁张松溪看着沈浣离去,身上披着的是自家二哥的披风大氅,若有所思。
  
  俞莲舟倒十分坦然,心中牵念师弟,开口问道:“六弟可好些了?”
  
  张松溪点头:“好上许多。月前傅庄主亲自来了山上一趟,送了些六妹的事物用器过来。六妹七七过后,师父就命六弟随同他老人家闭关去了。”
  
  俞莲舟重重一叹:“师父年岁渐高,我们师兄弟却还每每连累他忧心,实是不肖至极。”
  
  张松溪闻言亦是叹息。自从俞岱岩重伤张翠山失踪,武当的是是非非便未有断过。本以为俞岱岩伤愈,以后便是另一番气象,却不承想又有是非接踵而来,凭白牵累无辜。想到此处,他忽然心中一怔,开口问俞莲舟道:“二哥,小弟一路而来,听得流言不少。有说颍州军兵败,也有说颍州军撤出毫州不过是计,更有说沈元帅他早已……身遭……”言至此出只觉不便再说,闭口看着俞莲舟。
  
  俞莲舟点了点头,皱眉道:“虽是流言,却也相差不远。皇集一战,她一万亲军悉数覆灭,自己身上中了一十七箭,背心枪伤直透肺脉。我寻到她时,她已在埋在冰雪之中一日一夜。若再多上个把时辰,怕是当真丢了性命。”
  
  纵然已然想到皇集一战定然惨烈异常,张松溪闻言依旧讶然,“竟当真如此?那沈元帅伤势如今如何?”
  
  俞莲舟微顿,半晌才道:“外伤已痊愈得八九成。只是背心一枪透体入肺,在雪地里又着了寒,肺脉创寒终是难愈,以后寒咳之症怕要随她一世。”
  
  张松溪默然。廿载师兄弟,他深知自家二哥为人,虽然从后营相遇到得现在不过短短一个时辰,却看出他待沈浣极是不同。无论是校场林边叮嘱她莫动肺脉,还是方才帐中理所应当的递与她大氅披风,仅是其中自然而然之情态,便让张松溪诧异。此时待他听得历来沉默寡言的俞莲舟言语中明显的忧虑,不由更是若有所思。
  
  盏茶功夫,张松溪看了看俞莲舟,出声道:“二哥不若给傅庄主去封信?以他与六妹在医界的人脉交往,必能请托名好大夫来替沈元帅诊治。”
  
  俞莲舟道:“此事我已想过,正打算去信相询。等毫州形势稍缓,便陪同她通往江南一趟。”
  
  张松溪闻言怔愣。他本是想问俞莲舟何时回转武当,然则话到嘴边又不知缘何说不出口,思索半晌方道:“二哥还需在颍州军中停留多久?小弟也好给师父与大师兄带个讯息,要他们安心。”
  
  俞莲舟微一沉吟,开口道:“不用,我明日便与你一道回山。这次下山事出紧急,未向师父请示,如今事情已毕,自当回山向他老人家请罪。”
  
  张松溪闻言,不再说话,一边用饭,心中却不知在思量什么。
  
  --
  
  三更。
  
  张松溪蓦然睁眼,一起身,见得俞莲舟已然起来,立于帐边。片刻后,帐外声音渐渐大了起来,脚步声马蹄声来往频繁,显是营中有所调动。俞莲舟掀起气窗遮幕,帐外行营之中士卒成行往来,搬运粮草辎重,火把闪烁,一片沉肃。
  
  “二哥。”
  
  俞莲舟皱眉,“这般频繁人马调动,定是有事。”他话音刚落,便听得帐外有熟悉脚步声疾速而来,转眼帐外沈浣声音响起:“俞二侠?”
  
  俞莲舟一掀帐帘出了来,沈浣一身重甲戎装,显是未曾合眼。
  
  “出了何事?可是有人袭营?”俞莲舟问道。
  
  沈浣摇了摇头,“未有。只是常规往来调度。方才师兄与我及众将商议半夜,决定由我调领军二十万驻守太康,与安丰两处陈兵,再图毫州。”
  
  “近日便要开战?”俞莲舟皱眉。
  
  沈浣摇头,“不会。答失八鲁现在头疼他九十万人的口粮,我们拖得越久,便越有利。”她说着顿了顿,半晌轻声问道:“张四侠此来,可是要你回转武当?”
  
  俞莲舟点头,沉声道:“这次下山事出突然,未及禀明师父,如今也该当回转武当了。且归山以后,尚有不少琐事要办。”
  
  沈浣微微低头,心中叹息。自己与他各有脚下之路,偶尔一逢已是幸甚,又如何贪求得朝朝暮暮?他师门事繁,她军务吃重,此时一别,再相逢怕已不知几年之后。
  
  半晌她抬头而笑,“我今夜便需动身,明日怕是送不得你了。”
  
  俞莲舟一摆手道:“无妨。你军务繁忙,自去便是。”
  
  沈浣笑得有些苦,却是向他一抱拳,“那你和张四侠一路保重,我……”话至此处却有些说不下去,顿了半晌,只向俞莲舟躬身一礼,转身便去。然则未行几步,却猛然转身跑了回来。
  
  俞莲舟微讶,只见沈浣走到近前,轻声开口问道:“俞二侠,我有一句话,若是不问,心中难安。”
  
  俞莲舟似是了然,只道:“你问吧。”
  
  沈浣一皱眉,似是下了什么决心,出言道:“你即知我身份,却绝口不提此事……可是……恼我欺瞒于你?”自皇集山间木屋中醒来以后,二人朝夕相处,俞莲舟却从不曾主动问过或是提过一句她女儿身世,她心中忐忑纠结许久,只恐他恼她故意相欺,却又不敢主动提起。
  
  俞莲舟看着眼前重甲戎装的人一瞬间如做错了事的孩子一般,晶亮的双眼躲避着自己目光,缓声道:“没有。”随即一顿,又轻声道:“这样也很好。”
  
  沈浣闻言猛然抬头看向俞莲舟,却见他面上竟是带了些许笑意,一只手拍了拍她肩头,沉声道:“去吧。一切小心。”
  
  沈浣神色一亮,看着他半晌,眉间眼角都是欣喜,足足盏茶功夫,才重重点了点头,“嗯!”随即转身而去,快步而去。
  
  --
  
  由安丰到武当山,须得四五日路程。俞莲舟与张松溪一路归心似箭,第四日一早便到得山上。此时武当正是冬末春初,倒比毫州冰天雪地暖上两分。
  
  后厅之中,宋远桥俞岱岩莫声谷均在。俞莲舟深夜下山,宋远桥等人第二日听得纪晓芙说了毫州战况,无不忧虑。如今见得俞莲舟与张松溪归来,皆是放下了心。
  
  莫声谷与沈浣更是熟识一些,拉着俞莲舟问道:“二哥,沈大哥如何?纪师妹说……战况很是不好?”
  
  俞莲舟道:“当时确实凶险,如今人已无恙。”
  
  莫声谷松了口气,“无事就好,无事就好!沈大哥身系数十万义军,家中又有幼弟,若有万一,可是糟糕!”
  
  俞莲舟点了点头,听得宋远桥道:“好了,二弟。师父这两天也惦记着你。入关前特意吩咐,说你若回来便去报知一声。”
  
  俞莲舟不敢怠慢,当下应道:“我这便去。”说着便往后山而去。
  
  莫声谷正要同去,却被张松溪拦下,低声问道:“七弟,你与沈元帅可熟识?”
  
  莫声谷抓了抓头,“熟识?算是吧!我和沈元帅的幼弟到更熟些。四哥你知道,就是这两年我和六哥常去长沙探望的那位。若说沈元帅,二哥到更熟一些吧?”
  
  张松溪点了点头,又问道:“二哥与沈元帅,相交有六七年了吧?”
  
  莫声谷算了算,“差不多。不过我问过二哥,二哥只是不答。”
  
  “不答?”张松溪略略惊讶,若有所思。
  
  一旁俞岱言听得张松溪似有未竟之语,急忙追问道:“四弟,怎么?可有什么不妥?”
  
  张松溪细思自己在安丰行营所见,缓缓摇头,“倒也不算有什么不妥。”
  
  俞岱岩和莫声谷面面相觑,不明所以,却听张松溪轻声微叹,似是自语道:“二哥为人沉稳持重,又怎会有何不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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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武当后山,沿积雪消融的鹅卵石小径一路穿过练武场,半晌时分便是经冬犹自碧翠的后山竹林。竹林深处一处院落乃是张三丰闭关所居,清幽寂静,寒篱竹舍。小院竹门忽然被推开,一个身形高大的老者出了来,青布道袍,须发如雪,正是张三丰。
  
  方才俞莲舟到得门外,不敢出声打扰,只恭敬等在院外。张三丰与几个弟子名为师徒,情同父子,俞莲舟离得仍远时,他便听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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