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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倚天同人)迢递故园-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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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才俞莲舟到得门外,不敢出声打扰,只恭敬等在院外。张三丰与几个弟子名为师徒,情同父子,俞莲舟离得仍远时,他便听出其脚步声,当下收功出得房来,一摸长须,笑道:“莲舟回来了?”
俞莲舟连忙上前躬身行礼,“师父。弟子深夜未及禀明师父便下山而去,请师父责罚。”
张三丰一把扶起他,“起来起来。远桥已同我禀明过事情起因。你与沈元帅有所交情,此去又是相助毫州义军,于公于私都是好事。既然纪姑娘都说军情如火,难道还能等我这老头子出关再走么?又有何责罚好治?”
俞莲舟躬身拜谢了,这才起身,陪张三丰坐于小院石桌边。张三丰捋了捋白须,问道:“这些年我少有下山,也常常听闻这十来年间,抗元历来有‘北沈南萧’的说法。莲舟,你这位小友好得很呐!听说这六七年,鞑子们悬赏他的赏金就已从白银两万一路涨到黄金十万,倒是淮南淮北一代百姓,都拥戴这沈元帅的很。”
俞莲舟听得张三丰开口夸赞沈浣,心下喜悦,应道:“沈元帅义薄云天,治下颍州军亦是军纪整肃,弟子也极是佩服。”
张三丰点头,问道:“你刚从毫州回来,如今他们情形如何?听说鞑子占了毫州,意图南下?”
俞莲舟听得张三丰询问,当下将毫州一战由远襄兵败到皇集恶战再到迁营安丰向张三丰讲述一遍。
“弟子与四弟回转之时,沈元帅率军驻守太康,欲与萧元帅两相夹击,再夺毫州。”
张三丰听完,不住点头,同俞莲舟道:“鞑子暴虐无道,我辈侠义众人,虽不常于行军布阵,但这等忙却是合该援手的。你这次救得沈元帅,实在很好!你既与他相熟,以后他们若再有所需,你尽力相助便是。”
“弟子知晓。”俞莲舟应道,说完微一踌躇,看向张三丰。
张三丰历来晓得这个徒儿外冷内热,沉肃寡言的性情,一见他神情便知他有未竟之语,当下温声道:“怎么?莲舟有话要说?”
俞莲舟神思如电,想起与沈浣这些年的事情,信水相遇、长沙对饮、广元劫粮、沙河鏊兵、淮安退守、皇集相寻、安丰夜谈等等等等。萧策那日与他所言的话越发清晰,一瞬间他便拿定了主意,起身一敛前襟,双膝着地跪在张三丰身前,“师父。”
张三丰被他这一跪弄得有些糊涂,“莲舟,这是做什么?”
俞莲舟道:“师父,徒儿想请您做主,提一门亲事。”
张三丰一听,不由猛然一愣,待得反应过来,情不自禁哈哈大笑,红光满面皆是喜悦,“莲舟,你今日竟然为此开口,为师又哪能不允?你且说说,是谁家的姑娘?我也好叫远桥去准备。”
俞莲舟抬头,坦然道:“便是刚才师父您老人家所提的沈元帅。”
张三丰猛然愣住。
一时间,风过修竹,沙沙作响。冬日清晨的武当山上,寒冷之中几许暖意,悄无声息的随风蔓延而上。南风偷知谁人意?卿梦早已到西州。
第七十五章 千里江川千里血
二月末,颍州军二十万,以楼羽为先锋,周召、方齐为偏将,兵出安丰。
二月二十八,颍州军三更渡河,绕过汴梁,直下兰考。兰考守将孟恩未料颍州军弃汴梁不取,不曾重兵设防,甲不上身即便被周召生擒。
二月二十九,颍州军连夜直扑扶沟、湖岗二地,由西北两方直逼太康。
三月初一清晨,太康城下激战始起。太康守将阿尔斯楞亲点二十名精良探马突围往毫州,呈报主帅答失八鲁求援,为颍州军所剿,唯一人得到毫州。
三月初一,颍州军力战太康西北,不下。
三月初二,颍州军收拢精锐,力战太康城西,仍不下。
三月初二夜,毫州元军分兵十五万,援抵太康。
三月初三,颍州军歇战。
三月初四,颍州军以十二门将军炮炮轰西北二门一日,城下尸首如山残石凌乱,依旧不克。
三月初五,双方歇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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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康城西,颍州军行营主帐。
沈浣立于沙盘之前,沉着脸听着戴思秦一项项将折损人员、兵器、战力逐条呈报。
颍州军先前在远襄、柘城、皇集已然折损不少兵力,狄行、贺穹、罗鸿几员大将伤势不轻,上不得阵。元虏太康驻军近三十余万,如今又有毫州分兵而来援的元军,于颍州军来说,太康一战绝不宜久持。
沈浣望着太康坚固城墙徒自叹息。
太康是毫州的屯兵之所防御咽喉,也曾是她常年驻守之地。数年之间她殚精竭虑,将原本城不过丈余高的太康城修筑加固,防御攻势一梁一椽都曾是她亲自过问订下。整个太康修得有多坚固她比谁都清楚。皇集一战情势紧迫,萧策撤空毫州已是不易,顾不得太康太多。于是当初沈浣亲自督建的太康防御攻势反到成了阻住颍州军东进的最大障碍。
“右侧前锋折损一万三千人,由中军调补十队带甲步军,共计一万人,配白蜡杆铁矛。”戴思秦抬手又勾掉录册上一项。
沈浣皱眉:“再给他们五千。右侧前锋正对北面塔防,一万人补不上空缺。”
戴思秦抬头,为难的看向沈浣,“元帅,这怕是难补。中军的张、冯两校尉前日都已重伤落马,手下万余精锐折损严重。再调五千人出去,一旦前锋顶不住,中军恐是极易溃散。”
沈浣揉了揉一直在隐隐作痛的额头,“后军赵校尉呢?还能不能调出人来?”
戴思秦叹了口气:“赵校尉被飞石砸中,现在仍就未醒。元帅昨日才命罗将军带伤坐镇后军。”
沈浣脸色仿如沉水,盯着眼前的沙盘。戴思秦见了,半晌轻声道:“元帅?”
沈浣看他一眼,“思秦有话尽说便是。”
“恕属下直言”,戴思秦微微一顿,“我军新近半年来折损连连,将士战力匮乏,兵器战马均是后继无力,如今毫州九十万大军又陆续分兵来援,加之太康城池固若金汤,以属下看,这一仗……怕是难胜。”
沈浣看了看他,摇头叹道:“你所言我又何尝不知?难胜已是客气,说是必败也不为过。”
“元帅!”戴思秦声音一凛,“元帅切莫如此。胜败乃兵家常事,兵法有云:避实击虚。如今元虏势头正胜实力日增,我们相避也是正理。”
“思秦所言我自晓得。”沈浣盯着沙盘道,“你先下去吧,同王大夫那里计数一下伤病情况,让我再思量一番。”
戴思秦听了,当即躬身行礼,退了出去。
沈浣看着那沙盘,心中犹疑不定。
太康城防乃是她亲自过问,一手督建,天下实没有第二人能比她更清楚其中情况。
强攻下太康,不是不能。她既然有办法以一万士卒在皇集阻住百万元军两日夜,就同样有办法强下太康。只是,同当初皇集一样,只她一道将令,颍州军折损下去的,可能便是几万甚至十几万人。
流血漂橹换来的,或许只能是太康那一座城。
沈浣叹息。
一将功成万骨枯。她退不得,二十万颍州军退不得,元虏亦是退不得。千载之后史书之上,谁人功成?谁人枯骨?
“报!”正当此时,帐外斥候声音响起。
“进来。”沈浣沉声道。
但见一个绿衣斥候领了一人进来,黑衣红带,却是萧策的亲信暗卫之一。
“禀元帅,此人持了萧元帅手术前来,说是有要事知会将军。”那斥候恭敬道。
沈浣点头,“你下去吧。”随即转向那暗卫,“师兄有何事?”
暗卫与沈浣熟悉,当即拱手为礼,从怀中取出一封密封的极好的密信道:“元帅命我将此信亲手交与沈帅。”
沈浣接过,但见其上火漆封口,信封之上无有字迹。她拆开信封,其中竟只有一个极小的字条,上面笔走龙凤,却只有四个字。
沈浣见了那四个字,不由一怔,双眉皱紧。
那暗卫亦不吭声,只站在那里,仿如柱子一般。
足足半个时辰,沈浣盯着面前沙盘之上那标着太康的竹筹,一次次拿起复又放下。过得良久,她长叹一声,转头看向那暗卫道:“你去告诉师兄,我与他意思相同,这便去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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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浣寝帐之外,两名侍卫面面相觑战战兢兢的躲得甚远,谁也不敢站在寝帐门口。罗鸿隔着甚远听着寝帐内的动静,一手不停抓头。戴思秦长叹一声,“唰”的一声收了扇子,向罗鸿眨眨眼道:“子曰非礼勿听,罗将军,咱们还是先走吧。”
罗鸿抻了抻脖子,龇牙咧嘴:“走?可是元帅他……他……他……他不会有事吧?!”
戴思秦“啪”的以扇子一敲他脑袋:“有道是夫妻床头吵架床位和,还能吵出什么事来?”
罗鸿一想到阿瑜那火爆脾气,缩了缩脖子,一句“谋杀亲夫”被他连运三口气才勉强咽下去。谁知还没等他缓过劲儿,就听得“嗖”的一声,一只黄铜油灯从帐子里面疾飞了出来,“嗙”的打在一个侍卫脑袋上。那侍卫疼得眼泪都要下来,却丝毫不敢出声,抱着头蹲在地上。
罗鸿和戴思秦同时咽了下口水,多年征战练出的决断瞬间使得二人不约而同决定明哲保身,立马转身,当做什么也没看到,更不知自家主帅正遭人殴打,只顾得自己快步离去。到是一旁始终贼笑的贺穹临走之时顾念同袍兄弟情谊,十分仗义的对着帐子大喊一句:“元帅!女人嘛!一上了床,就什么都好说了!”
话音未落,就见两册兵书伴随着一句“滚你姥姥的!”的脆声怒骂“嗖”地飞了出来。两个侍卫咬牙看着豪爽大笑的贺穹,当真快要哭出来了。
寝帐之中,阿瑜美目怒睁,一手扶着微隆腰身,一只素指指着沈浣鼻子破口大骂:“你这忘恩负义的王八羔子!当初答应过老娘什么?!送老娘走?想得美!送走了老娘让你再找个狐狸精来一双两好?!滚你娘的!做梦!”话到这里越说越气,腾地伸手拿起沈浣放在桌上的长剑,“唰啦”一声抽将出来。
隔着长案,对面的沈浣被她吓到,急道:“阿瑜你快放下,小心伤了自己!”
“呸!伤个屁!你敢送老娘走!老娘今儿先砍了你!”说着一手倒提着长剑,“呼呼”空劈两声。
沈浣看她不会用力,长剑险些划到自己衫裙,顿时吓得白了脸,连忙摇手:“放下放下!什么都好商量!阿瑜你先放下那东西!”
阿瑜正火冒三丈,越听沈浣说话越气,拿起桌上剑鞘向沈浣砸去。沈浣哪里敢躲,“当”的一下被剑鞘砸到额头。虽然阿瑜力气不大,但剑鞘到底坚硬,沈浣额角被砸出个肿块,甚是疼痛。
阿瑜没想到自己这一下当真能砸到沈浣,见她额角红肿一块,顿时一怔,心疼起来。可随即想起方才她一脸无可反驳的坚持要送自己去金陵,同情心顿时消散,娇声怒骂:“放个屁!”说着随手抄起一本书册,劈头盖脸的砸向沈浣。她身体不若沈浣,这一番折腾,早已呼哧带喘脸色嫣红,脸颊额角全是汗水,怒气勃发,粉红明艳的,倒也煞是好看。
沈浣见她力气不继,骂人的声音也不若方才中气十足,心下长出了口气,怕她牵动胎气,这才脚下一个错步,躲过劈面而来的书册镇纸,一步上前扣住阿瑜的腕子,抬手一指点住她肩井、盆缺二穴。
阿瑜穴道被制动弹不得,却还怒瞪着沈浣,似是恨不得吃了她泄恨。沈浣无奈的叹了口气,将阿瑜打横抱起,往寝室而去,边走边道:“这么大火气,你这肚子里要是个姑娘可怎生是好?定是个暴烈脾气,将来难嫁出去。”
“呸!”阿瑜啐了一口,“嫁个屁!是闺女就招个上门女婿!”
沈浣将阿瑜放到床上,哭笑不得,“上门女婿,怕是也得被你们母女两个打走了吧?”
阿瑜双眼一瞪,恨不得咬沈浣一口,“哼!还等得到我们母女打?!现在就有人要轰我们母女走了!”
沈浣无奈的叹了口气,同一个正怒火冲天的女人讲道理,实无异于同一队杀气腾腾的元军讲仁德。她无奈的轻轻摸了摸阿瑜微隆的小腹,叹气道:“你便是不为自己想想,也好歹为孩子想想。”
阿瑜哼了一声斥道:“我在这营里怀的他,他父亲是三军主帅,没道理你在战场上拼命,我和他在这时候躲到后面清闲!当真要是这么个孬货,老娘不如扔他了喂狼,省得将来丢人现眼!”
沈浣看着阿瑜不语,安静下来,脸色却益发难看。她少有这般神色,仿佛心中有什么挣扎一般,偏偏闭口不言,脸上尚带着经夜未眠的疲惫憔悴之色。阿瑜历来吃软吃不硬,见了她不语模样,蓦然心中一软,火气立时消了大半,“怎么了?干嘛非赶我们娘俩儿走?难道……又是战况不好?!”
沈浣轻轻摸了摸阿瑜头发,道:“战况虽是不好,倒也不算危急……方才我与思秦商议半晌,师兄那边又来了急信,如今已有了破敌之策。”
阿瑜皱了眉,“既然如此你吃撑了?赶什么人?!”
沈浣无奈摇头,叹了口气,从怀中取出一张字条递与阿瑜,“此乃是师兄派心腹暗卫交与我的。我左思右想,如今我军伤亡极重,不宜迎敌锋锐。此计虽毒,但是除此之外,其余他法,无不损兵折将,徒增损伤。”
阿瑜接过那字条一看,但见其上四个字银钩铁划笔风凌厉:火烧太康。
阿瑜狠狠一怔,惊疑不定的看向沈浣,“火烧?”
沈浣合目,点了点头。
阿瑜犹自有些不信一般,“整座太康城?”
沈浣又点了点头,“整座太康城。太康是我一手督建,防御坚固,强攻损伤必然极重。然则太康乏水,城中井少,全仗北面引水细渠。如今西北风盛,只需截断北面水源,借风放火,元军决计再难守住太康。”
阿瑜手上一紧,握着沈浣,“当初毫州撤军,太康便未有全然撤空。如今元虏进城,尚不知是否有得幸存百姓。你这一把火放了去,可是连人带马一起烧啊!”
沈浣颓然闭目不语,良久低声道:“我若不烧,强攻太康,那么这二十万兄弟里面,至少有十万要去送死。”
这一次,阿瑜也终于沉默下来。
十万兄弟手足,与太康城城破之时仍旧幸存的平民百姓。选哪一个,都无异于在沈浣心上深重一刀。她从来没有野心、甚少权欲,她只渴望着能给亲人和世人力争一个清平世间安宁故园。可往这条往故园而去的路上,铺满的是累累白骨、森森碧血。
踏过枯骨破千刃。她在这条路上每走一步,手中与脚下都必然染满鲜血。敌人的,兄弟的,世人的,自己的。
良久,阿瑜手上一热,抬头之间沈浣定定得看着她,轻声道:“阿瑜,我派人送你去金陵。”话至此处,又是一顿,“火烧一计太损阴德,日久必有后报。你我沙场一生,不得好死便也罢了。可这孩子,我决计不能让他有丁点损伤。”言罢用力握了握阿瑜的手。
阿瑜回握着她,看着她良久未眠而青黑的脸色,心中蓦地微微泛酸。她跟了沈浣十年,看了她十年,被她护了十年,也护了她十年。十年间她陪她看过太多刀光血影,度过太多沙场荒凉。她出身微贱、命薄形单,少年时后所思索求,不过是一夕安稳,是她让她见识了什么叫做天高地广,什么叫做立定乾坤。当金陵满庭芳华之中的锦衣玉食满壁金辉,那些她少年之时求都不敢求的东西终于到得她手中的时候,她却发现原来自己早已眷恋起军中糠皮野菜粗布寒衣的日子。这里有被她如何骂都不敢回嘴的人,有她再任性也只会用温热的手拉着她的人,有一群饿着肚子顶着伤势看到同伴会笑得无比豪爽的人。
这里有一群笨蛋,一条满是荆棘与碧血的长路,和一个她想飞多高就有多高的天。
她忽然发现,同笨蛋待久了,自己便也变得笨了。许是也不用待得很久,从她第一天跟了沈浣的时候,就已经笨的可以了。
手上的温热渗入血脉,透入心里,让她心里越发算酸得难受。她瞪了沈浣一眼,却靠在她肩上,脸颊贴着她肩井,倚着她怀抱,感受到她的手揽住她,轻轻抚摸着她的发丝。阿瑜低声喃喃道:“好,我听你的。谁出事君同都不可以出事。”
可真若有后报,我便与你分一半吧。
但以此身,得与君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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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逢战事,正是用人吃紧之时,诸将□乏术,沈浣尽力筹措,竟将自己一半精锐亲卫调与阿瑜,护送她前往金陵。
百余人的精锐人马轻装简从,只两架马车,由太康行营南门而出,转而调头向东而去。
沈浣军务繁重,并没有来送阿瑜。阿瑜坐在车中,却有些心神不宁。手里握了那张萧策的字条:火烧太康。
萧策的字迹龙飞凤舞,锋锐凌厉,看得阿瑜无由阵阵心惊。
太损阴德,必有后报。
沈浣的话字字在耳,阿瑜只觉右眼阵阵的跳得厉害,雪白贝齿咬紧红唇。
忽而之间,阵阵呼啸寒风之中隐隐低送来金戈之声。
阿瑜一惊,抬手一撩帘幕,远方厮杀之声竟是凭风遥遥传来,但见西北方向火光冲天,将整个沉沉苍穹黛色山峦染得如血一般,狰狞恐怖。
“停车!”阿瑜喝到。
军士们不敢有违,当即停车。事实上,沈浣这百余亲卫,也无不频频回头望着将西北染得殷红的熊熊火光。
如沈浣所计,傍晚时分火烧太康。
阿瑜站在车上,踮起了脚,遥望西北,仿佛这样便能看到太康战事一般。
亲卫头领郑校尉便在阿瑜车边,低声道:“西北火起,当已是两方交兵了。元帅此时当在太康城西堵截鞑子。”
阿瑜举目而望,除了被火光染得殷红如血的半壁天空,再也看不到其他。
“此处可有地方能望到太康?”
郑校尉连道:“瑜夫人,元帅吩咐,要末将送您直奔金陵。无论出了何事,皆莫要回头。”
阿瑜瞪他一眼:“你违了你们元帅将令,回营才会受罚。可如今我若是看不到太康,管叫你连营都回不了!”
郑校尉一怔,也不知是惧于阿瑜的手段,还是自己心下亦想看太康战况,当下命人将车赶至左近高坡之上。
阿瑜坡头当风而立,但见远方太康城下黑压压一片,全然看不清人影,更无从分清元虏还是颍州军,亦或是无路可逃的平民百姓。遥遥传来的厮杀叫喊金戈相击之声,交织在夜风之中,虽然微弱,于她而言却声声清晰异常,仿在耳边。许是殷红如血的天空,她仿佛能闻到血腥味道一般,无比熟悉。
阿瑜心下重重一叹。
沈浣的心思她忽然更加明白了三分。
她惦念沈竹,却绝少回家看他。她恋慕俞莲舟,却从不做婚娶念想。只因没有人,会愿意自己的心系之人身处在这样的金戈之地,那远比自己身处其地更加痛彻。而沈浣,注定一辈子在这样鲜血火光之地辗转生死。
不知过了多久,郑校尉上前道,“瑜夫人,动身吧。此处离太康不远,恐有小股鞑子。”
阿瑜点了点头,正要上车,却忽然听得队尾忽然尖锐哨声响起。
郑校尉猛然一凛,那声音正是队尾探得元军动向的警报之声。
“夫人,上车!”郑校尉翻手抽出腰间长刀,却见一个斥候疾奔而来,“校尉!坡下有元军包围,正往坡上杀来。后队已经于他们交上手了!”
郑校尉虎目圆睁:“多少人?!”
斥候一顿,“大约千余人!”
郑校尉倒抽了一口凉气。他们只有百余人,虽是亲卫武艺精良,奈何双方人马差得太多。本计划以火烧太康来吸引元虏兵力,让他们能平安穿过太康战区。却不承想太康火起时候,竟还有元虏兵力能分队而来。
百余亲卫沿坡建防,居高临下,以强弓劲弩阻挡元军。然则亲卫此行乃是护送,轻装简从,箭羽却是并未携带太多,只片刻功夫,箭羽用尽,只得步步后撤。
“夫人,请上车!末将护您冲下坡去。得罪了!”郑校尉见得形势,知晓如此下去必然被元军歼灭于坡顶,不若放手一搏,或有生路。于是当即跳上车,伸手一拉阿瑜。
元军来的极快,只说话间功夫,竟已杀上了半坡坡腰。几人望去,但见坡下密密麻麻一群,如潮水一般涌上,将颍州军亲卫卷去,瞬间淹没在敌军之中,血腥味道猛然浓烈起来。
郑校尉变了脸色,一咬牙道:“夫人!”
阿瑜却是淡淡得瞥了他一眼,素指一指高坡背面断崖,“将军尽力便是,大不了我从这里跳下去就好,决计连累不了元帅英名。”
“夫人!”郑校尉与身边两名惊呼,阿瑜却一挽衣袖,取出沈浣交给她的短剑,戏谑笑道:“跟了你们元帅这么多年,若是连个人都不会杀,当姑奶奶是废物么?!”
郑校尉一咬牙,一把将阿瑜推入车中,当即翻身上马,长剑狠狠一刺马臀,连马带车仿如离弦长箭,向坡下急冲而去。
阿瑜坐在车中,只听得车外惨呼之声不绝于耳,箭矢钉入箱板之声首尾相连。更有利箭透过车窗穿厢而入,狠狠钉在她侧边车板,箭尾犹自震颤不已,伴随着车外喊杀之声。
只行得片刻功夫,但听郑校尉一声痛呼,马车狠命一震,猛然停住。阿瑜被狠狠往前一甩,撞到车厢前板,背部生生做痛。她心中一惊,握紧短剑的手心全是汗水。忽地马车后帘一掀,竟是一名元兵爬了试图爬上来,伸手抓向她。阿瑜蹭楞一声抽出短剑,狠命便朝那元兵劈头盖脸砍去。谁知短剑刚刚出手,那元兵猛然前扑倒地。阿瑜一愣,抬头望去,却见得是一个颍州亲卫随那元兵爬上车子,后背犹自插着两只箭羽深入体内,手上却是拼死勒住那元兵脖子。那元军死死抓住勒住自己脖子的胳膊,猛地咬住,吭哧一口竟撕咬下一块肉来。亲卫惨呼一声,手上却是半分不松,腿上一蹬,将元兵抵在车壁之上。阿瑜眼见,心下一横,趁着那元兵挣扎不动,短剑一转,接连数下狠命刺入那元兵胸口,元兵立时气绝。然则待她再去扶那亲卫,却见那亲卫双手一松,蓦然翻到,断了气息。
阿浣惊魂未定,兀自喘息间,耳边只听得车外的郑校尉似是哑声嘶喊了些什么。没待她问,只见得那染满血的车帘又是被猛然撩起。阿瑜顾不得其他,短剑猛然刺去欲先发制人,尚未及得来人胸口,但觉手腕一软,那短剑竟被劈手夺去。阿瑜大惊,定睛一看,却又大喜。但见车外之人剑眉星目,不是罗鸿却又是谁?
罗鸿一身手将阿瑜抱了出来,将背后长剑塞入她手中,将她往自己马背上一放,背对自己,低声喝道:“跟我走!”言罢不等阿瑜回答,狠狠一夹马腹,手上芦叶点钢枪寒光凌厉黯淡枪下血影,那马如迅雷烈火一般,劈开元军潮水,往坡下疾奔而去。
追袭元军疾速而来,罗鸿马作的卢,长枪过处犹如夺命阎罗,尸首堆积,口中喝道:“妖女!杀人会不会?”
阿瑜一抹颊边鲜血,“姑奶奶不是废物!”说着腕子一翻,卷起衣袖,露出腕上绑住的精钢机关袖弩,按动绷簧,一道银影犹如流星破空,急速射向两人身后追击的百余名元军,瞬间便有一人吭哧跌在地上,被马匹踩踏而过。只片刻间,两人便冲下高坡,然则马上驮了两人,速度终究不济,身后百余名追击元军却离得更近了,几次长枪大戟几乎能刺到阿瑜身上。
罗鸿沙场经验不少,知道两人如此共乘一骑恐怕均难走脱,当即低声问阿瑜道:“妖女?西边认不认得?”
阿瑜心中一惊,瞬间明了他意思,咬紧牙关,嘶声嘴硬道:“不认得!老娘东南西北上下左右都不认得!你个孙子别想甩下我!”
罗鸿却不理她,凌空一跃飞身下马,喝到:“你不认得没事!马认得!快点儿滚走,别给老子碍事!也别回头!”说着长枪一刺马臀,那马吃痛,没命狂奔起来,直奔颍州后军而去。
只转瞬间,两人便已相距十余丈。“罗鸿!你这孙子!你要敢死,老娘叫阎王爷阉你一百遍!”阿瑜声音凭风而来,隐隐带了哭腔。
罗鸿咧嘴一笑,“阎王爷可没你残暴!”说着身形一转,芦叶点钢枪一抖,枪头碧血抖落一地,昂然对着疾奔而来气势汹汹的百余元军,朗声喝到:“别跟老子磨迹!你们是一个个来还是一起上?!”
第七十六章 一程白骨一程花
真阳府。
官道之上,行人比平时多了数倍,由北面一路南下而来。一路上多是老幼,衣衫单薄褴褛,神色疲惫木然,少有的青壮身上皆扛着些许破旧家当,更有几岁的孩子饿着肚子哭闹不止,偶有妇人尖锐哭声,瞬间被寒风掩过。
路边野店之中,店伙计将包好的干粮交给俞莲舟,“客官,您收好。”
俞莲舟道:“小哥,同你打听件事可行?”
“您说。”伙计道。
俞莲舟看了看路上摩肩接踵的行人,“北边可是出了事?如何这般多路人?”
那伙计道,“还不是因为北边太康在打仗?这都是陈州、西华一代逃难而来的难民,指不定过几天,咱这小门面也得关门大吉逃难去喽!”
俞莲舟问道:“逃难而来?不只太康在打仗?如何到了南面陈州、西华?”
伙计苦笑:“据说是还没到。可是太康打仗,那群军爷一把火将太康城烧了个精光,蒙古兵一南撤,这不南面陈州、西华的全吓得赶紧逃难南下了么?再不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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