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提示:如果本网页打开太慢或显示不完整,请尝试鼠标右键“刷新”本网页!
芙蓉小说 返回本书目录 加入书签 我的书架 我的书签 TXT全本下载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倚天同人)迢递故园-第36部分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


  
  方才萧策命人压了徐力进来,关校尉便是心中大惊,如今冷汗涔涔,躬身道:“回元帅,正是。”
  
  沈浣冷声道:“他被编入你部下时,你可否知道他识文断字?”
  
  关校尉点头:“末将知晓。此人自称父亲生前乃是个私塾先生,略通文墨,升为伍长后,曾助末将与佟校尉处理中军备案文书。”
  
  沈浣双眼微眯:“略通文墨?你可曾见过此人字迹?”
  
  关校尉一皱眉,“见过一些。”
  
  “好!来人,去取徐力所里的备案文书来。”
  
  一名侍卫应声而去,沈浣话锋一转,“我且问你,去年十一月二十五,十二月十四,十二月三十,今年正月初四,这几日中,他可有出营?可有夜不归宿?”
  
  关校尉一滞。去年十一月到得如今,兵事频起调动频繁,诸将疲于奔命,他身为校尉军务繁重,常例巡检有所疏忽,平时必然每日亲查的士卒出营归营记录便未有详问。
  
  沈浣脸色一沉,看着关校尉。关校尉垂头道:“回元帅,末将不知。”
  
  沈浣不再多言,沉声喝问:“徐力只是一个百夫长,是你手下哪一名千夫长的属部?”
  
  关校尉微一踌躇,“李塞属部。”
  
  “传李塞来。”诸将从未见过沈浣脸色如此青黑,皆是噤若寒蝉。
  
  片刻功夫,便有人带了一名身形剽悍浓眉大眼的汉子来。李塞方才在外面已经听闻沈浣归营,惊喜交集夹杂不敢置信,和一群兄弟远远围着帐子不敢靠近诸将议事之处,忽然间却见两名侍卫出来,点名说元帅要见他。兴奋之间夹杂忐忑,然则所有心情踏入帐子的一瞬间便立时消散,只觉得帐中气氛异常紧绷静默。抬头望去,但见主案之后端坐一人,正是无数兄弟崇敬异常的主帅沈浣。只是李塞尚来不及惊喜,便听得沈浣声音冷如裂冰,“李塞,此人可是你手下百夫长?”
  
  李塞一看被五花大绑的徐力,心中一突,沈浣目光之下大气也不敢出一口,“是……是!”
  
  “去年十一月底到今年正月初,你手下百夫长与士卒的出营与夜勤记录,你可清楚?徐力可有出营?”
  
  李塞一怔,倒吸了口凉气,“有……”
  
  “所为何事?”
  
  “这……徐兄弟跟我说他家中老娘年岁高了,没人倚靠。这次出兵还不定能不能活着回来,想把这几月的军饷送回家中,将老娘托给他人照料。”
  
  沈浣冷笑,“倒是孝顺。只是依军令,戒严期间,士卒出营,必由所属千夫长与校尉亲批,呈报中军与偏将备案。为何徐力出营数次,中军全无记录?”
  
  李塞哑然,半晌道:“这一路报上去太花时间,而且……我见徐兄弟他日夜不安,便……便放了水。”
  
  沈浣大怒,“嗙”的猛一拍桌子,厉声喝道:“李塞!你身为千夫长,是颍州起事时便在军中的老将了,本帅三令五申,军规条条件件须得尽数执行一丝不苟!你都听到狗耳朵里去了?!百万元虏在前,数十万兄弟在后,你这一次放水,可知便放掉了十几万兄弟性命?!”
  
  “啊?!”李塞大惊,关校尉与其余诸将却均是心中一沉。
  
  中军文书承上了徐力当初经手的备案文书,沈浣怒火正盛,一挥手将几张薄纸挥掷于地上,怒道:“本帅这次未有及时归营,便是要看看倒是谁心怀不轨,趁军中空虚之际暗度陈仓,果然萧帅手下当场于行营之南捉住此人正在与元虏细作传递消息!”
  
  诸将惊疑不定,却见萧策身后的一名葛衫书生模样人物,上得前来从怀中掏出一张纸条递与关校尉。诸将一看,只见两份文书字迹一模一样。前一份是颍州军中普通的粮草备案文书记录,后一份却是字迹略显潦草,详述了安丰行营新近布防与各岗任事将官。
  
  沈浣双眉一抬,眼中精光闪过,怒视向徐力:“徐力,你还有何话说?”
  
  沈浣怒气蓬勃,诸将乃至刘福通和盛文郁,皆被沈浣怒意震慑,不敢出声,唯那徐力在沈浣威视之下竟是不惧,“元帅,这实是有人陷害于我,这笔迹谁都仿得,如何只凭这一纸便笺便定了我污名?”
  
  “还敢狡辩?!”沈浣呵斥,“只凭这一纸便笺?本帅且问你,你对李塞说你是去探望托付老母,可缘何萧帅的探子回报,你那老母早在一年前便已去世?更兼,你以为,你那密信送去元虏营寨,便再无人拿的出来了么?”
  
  “这……”徐力一滞,未尝说话,便见沈浣向俞莲舟一点头,“俞二侠,有劳。”
  
  俞莲舟一直端坐客位,静观事情起伏,未有出声,见得沈浣向自己点头,便起了身,从怀中拿出一叠纸笺,约有五六张模样,递与关校尉等人。关校尉等人一阅之下,无不大惊失色,啪啦一下,纸笺掉在地上。
  
  沈浣看着徐力:“徐力,你还有甚好说?这六张纸笺,乃是你先后数次与元虏通传我军消息机密,包括我与戴中军给狄将军所设柘城声东击西的攻敌之计,我军粮草、调度、带兵将领,无一不落入元军掌握之中。这字字与你军中备案文书字迹相同!俞二侠前日趁夜潜入元营取得书信,这铁证如山,如今你可还能说是我乱定你污名?”
  
  徐力一滞,转头看向俞莲舟,半晌凄厉大笑,“罢了!当初进得你们颍州军,便听得淮安城头有人生擒脱脱一事,是我大意,听得入耳却只当士卒添油加醋夸张之语。你沈大元帅竟能拿到我已送入主公大营的密信,我格图力死在你手上,也算不枉!”言罢只见他牙关疾速一动。
  
  “扣住他!”沈浣大喝出声。电光石火间,只见徐力身前数名战将被悉数震开,一条人影身法快如闪电,扣住徐力下颌,正是相隔了三四丈的俞莲舟抢将上来。然则事出突然,俞莲舟离得太远,徐力又在诸将之间,终是不及。只转瞬间,便有黑红血液由徐力双眼与鼻腔中溢了出来。
  
  沈浣扼腕,暗骂自己怒气太过疏于防范,竟没套出多一句的军情。谁承想就在此时,七窍流血的徐力忽然转向右首文官之首的杜遵道,恶狠狠道:“杜遵道,你我同是为国效力,可你为在总兵和乌力罕将军面前争功,害死我老母,今日我格图力做鬼,也绝不会放过你!”言罢一口血沫喷向杜遵道,随即头一歪,断了气。
  
  这一句狠厉诅咒仿如一石惊起千层浪,帐下诸将,毫州文官,连带萧策沈浣俞莲舟皆是一惊,同是侧头看向杜遵道。
  
  杜遵道是颍州起事的元老之一,谁也不能预料他竟与元虏有所勾结。
  
  一时之间,大帐之中鸦雀无声,浓厚的血腥味道弥漫四溢。杜遵道脸色憋得通红,怒指着徐力尸首,“你、你……你!”
  
  刘福通一眯双眼,冷声道:“杜平章,你可要说什么?”
  
  “我、我!他……他胡说!他、他这是……”杜遵道一口气喘不上来,竟是“呜”的一声背过气,倒栽昏阙过去。
  
  几个侍卫奔上,带了绳子,看向沈浣,请示如何处置,只待沈浣点头便要捆人。
  
  沈浣站在主案之后,双眉皱紧,看了言徐力尸首,又瞥了一眼刘福通,沉声道:“捆了,先押下去,重兵看守。”
  
  刘福通出言道:“此人即被指为细作,沈元帅打算如何处置?”
  
  沈浣看了他一眼,片刻道:“杜平章非是我麾下之人,在颍州帐下乃是奉了陛下之命前来效力,沈浣无权处置,只能上书陛下,再请定夺。”
  
  刘福通点了点头,“沈将军不怕留他性命再祸害颍州将士么?”
  
  沈浣一瞥散落在地上的纸笺,“我沈浣帐下,讲得是铁证如山。何况重兵看押之下,不怕他能翻起大浪来。”
  
  刘福通微微一笑,“沈将军好气魄!这等腌臜事,且让我们这等文官通秉陛下吧,沈将军伤势方愈,莫要劳了心神。”
  
  沈浣淡淡看了他一眼,却是不再答话,坐回主案之后,扫视诸将一周,沉声开口道:“李塞,我军十七禁令五十四斩,第三斩是什么?”
  
  李塞抬头看向沈浣,气息一顿,猛然垂头,心中一横,“夜传刁斗,怠而不报,更筹违慢,声号不明,此谓懈军,犯者斩之。”
  
  “第十二斩,又是什么?”
  
  “或闻所谋,及闻号令,漏泄于外,使敌人知之,此谓背军,犯者斩之。”李塞“噗通”一声,重重跪在地上。
  
  沈浣盯着他,随即看向帐中诸将,神色凌厉,“徐力一个百夫长,数次出营,为元虏通报我军军机。李塞,你身为其直属上官,不执将令军规,私下放人出营,懈军背军,两斩兼犯,你可还有话说?”
  
  李塞一咬牙,“回元帅,没有!”
  
  沈浣闭目点头,“刀斧手,校场斩首,以正军法!”
  
  “元帅!请……手下留情。”周召出声道。
  
  沈浣蓦然睁眼,“留情?答失八鲁得我军机,围歼我十数万将士的时候,可曾手下留情?军规如铁,军令如山,我今日留情,转日又有多少兄弟要死于非命?”
  
  周召哑然。颍州军此次战败,十余万士卒,数名老将全部折损,失职校官不以重处,又如何能治军?军规森严,只因这无数儿郎得性命,都系在这十七禁令五十四斩之上。
  
  沈浣看向李塞,“你去吧。你家中妻子与三岁幼子,我自会照拂。”
  
  李塞一抹脸,七尺汉子红了眼,“谢元帅!”言罢头也不回,径自出了去。
  
  片刻功夫,刀斧手一路到得帐前,单膝跪地,手中托盘之上蓝布覆盖,鲜血浸染,其下分明便是一颗人头。
  
  沈浣看了一眼,随即转向关校尉,“关校尉,你身为徐力所部直属校尉,本当按日清查千夫长所报出营士卒行踪去向,然则战事戒严期间,你却反复失察,军情军机屡次泄露,懈军背军,两斩兼犯,你可还有话说?”
  
  关校尉“嗵”地跪下,“没有。”
  
  沈浣长叹一声,挥了挥手,不再多言。
  
  刀斧手上来,关校尉却是不理,“末将谢过元帅当年宿州一战救命之恩,此生再不能追随元帅杀敌,只盼元帅此后保重。”说着向沈浣嗵嗵嗵连磕了三个响头,随即猛然起身,昂然出了帐去。
  
  俞莲舟看向沈浣,只见她脸色沉肃不言不语,然而放在案下掩在袖中得手却是紧握成拳,几不可见的微微颤抖。他心中一声长叹。明白这一刀下去,斩得是属将兄弟的项上人头,更是刀刀砍在沈浣心上。
  
  又是片刻功夫,帐前再有一刀斧手并排跪下,托盘之上,又是一颗人头。
  
  沈浣深吸口气,蓦然看向帐下武将首位的罗鸿,“罗将军。”
  
  罗鸿一步出列,不等沈浣问话便开口道:“禀元帅,关校尉乃是末将属部。末将疏于督导,以致部下常例巡检松散,实是责无旁贷。轻军慢军,末将无话可说,但凭元帅处置。”
  
  罗鸿声音未落,帐下十数名校官几乎同时出声,求道:“元帅!”
  
  沈浣看着帐下诸将“唰”的一下齐齐跪倒,抿唇不语。
  
  一直没说话的萧策忽然出言道:“沈元帅,罗将军于颍州军危难之时临危不乱,独撑大局,坐掌三军,回兵皇集,镇守安丰。此功,已大于失察之过。何况百万元军在前,正是用人之时,还请元帅三思。”
  
  诸将的心几乎被沈浣的一皱眉高悬气来,但听得沈浣冷声道:“罗将军疏于督导部下,军规巡检松散,轻军慢军罪无可恕。然毫州一战,我军重创,他独稳军心,调度有方,虽不抵过,亦不可不记。来人,带下去,二百军棍,以正军规。观其后效,允其戴罪立功。”
  
  一瞬间,几乎所有将士都猛然松了一口气。罗鸿拱手行礼,不待士卒上来,自行出了帐去。
  
  营中诸将这厢刚刚起身,却只听得沈浣后面一句话,瞬间“噗通”又全部跪了回去。
  
  “我沈浣身为颍州主帅,带兵十余载,却对帐下细作一事一无所知,导致贺、罗二将军重伤,狄将军下落不明,十三万颍州军兵溃柘城,一万精兵尽数阵亡于皇集,无一生还。这十余万兄弟性命,数万军资粮草,毫州西北城池一十二座,皆因此而丢。轻军慢军,懈军背军,实以我为尤。今日不处,实无以对十余年来我颍州军阵亡的数十万儿郎英魂有所交待。”
  
  “将军!”
  “元帅!”
  “元帅不可!”
  
  帐下诸将连带所有文官侍卫,悉数跪倒于地,呼声震动帐顶。
  
  戴思秦朗声道:“元帅,试问哪支军中无有细作?哪路人马没有折损?您是三军主帅,如今强敌在前,万要保重自身,否则三军将士何以安心抗敌?”
  
  刘福通起身,皱眉道:“沈元帅,戴中军所言甚是。你是毫州肱骨之臣,千万莫要自戕。”
  
  萧策亦从案后起身,“沈帅,三思。”
  
  一时之间,帐下诸人皆是语出反对。唯有俞莲舟站起身,却只看了沈浣一眼,合上双目,再无多言。
  
  沈浣沉声道:“诸位不必多言,若非我轻军失察,狄将军与十余万兄弟早已柘城大捷,毫州安好,如何会得今日十余万英魂空归?不处沈浣,何以肃军纪,正军规?望今日诸将以我为戒,这十七禁令五十四斩,绝非用来戕害士卒,实是几十万儿郎性命,全系在这军规军纪之上。今日二百军棍,无可容恕,诸位再有多言,便是蔑视军规,同罪并罚。”说罢她一拂衣袖,迈下主案,临走看了一眼俞莲舟,见他微不可见的点了点头,随即径直往校场而去。
  
  诸将鸦雀无声,再无人敢多言半句,却同是随着沈浣出了中军大帐,拥往校场而去。
  
  刘福通重重一叹,向萧策与戴思秦拱了拱手,出了帐去。盛文郁早在沈浣连斩两员武将之时,便看得傻了眼,这会才反应过来,不知何处凭白生了一股怒气,大袖一挥,“如何一群荒唐匹夫!”看也不看三人,一路走了。
  
  萧策向俞莲舟点了点头,竟是微微一笑,“俞二侠,拜托了。”,亦是侍卫离去。
  
  大帐之中,只剩戴思秦与俞莲舟二人。
  
  帐外校场之上,远远传来士卒报数之声,“……九、十、十一、十二、十三……”罗鸿方才出去领刑之时,那报数之声两人皆是未有听清,远没这次的清晰,字字震耳,数数入心。
  
  戴思秦看向俞莲舟,长叹一声,“俞二侠,元帅素来敬你,你如何不劝一句?”
  
  俞莲舟负手而立,沉声道:“这二百军棍,肃的是军纪,恕的是她为兄弟日夜负罪愧疚之心。相比之下,这伤伤在身上,总强过烂在心里。”言罢向戴思秦一拱手,出帐直往校场去了。
  
  戴思秦看着俞莲舟背影,不由微怔,不知所言,却是若有所思。
  
  --
  
  阿瑜得了信儿赶来校场的时候,远远便听见报数之声,“九十九、一百、一百零一……”一句句报的她几欲杀人。待得她奔至校场边上,只见周遭早已围满了将士,一个个皆是虎目通红,见了她来,纷纷让出条道来。阿瑜急怒攻心,不顾其它,冲到前面,只见两根粗壮立柱之上,各自一根草绳粗环,离地四尺余高。沈浣跪在立柱之间,背对众人,双手死死扣住绳环。她战甲银盔卸载一边,身上只有单衣外袍,此时后背早已被血浸透,血肉模糊,一声不吭,双臂却是紧绷。
  
  唰的一下,阿瑜眼泪就掉了下来,惊怒交集,一脚跺在挡在身前的一名士卒的足面。那人哀嚎一声蹲下身去。阿瑜推开他,摇摇晃晃的抄起场边兵刃架上的一柄长刀,尚未拿稳,就直冲柱边报数的校官而去。众人见了,哪里敢拦?更不想拦。自动腾出一条道来,任其双手合抱着刀柄,怒气蓬勃的向报数校官而去,口中骂道:“操。你。姥姥的会数不会?!不知道一百一十一后面是一百九十九么!”
  
  那校官早已报得句句惊心,如今见得阿瑜一幅分明就要他性命的样子,竟连数到几都忘记了,“一、一、一……”
  
  “我操。你个猪油入脑的猢狲!”阿瑜破口大骂,刀还没有拿稳便要挥刀砍人,只觉得手中一空,抬头看去,却见刀已在俞莲舟手中。
  
  俞莲舟挡在她身前,沉默着向她摇了摇头,将那刀扔在一旁,深吸口气,转头对那校官低声道:“一百二十。”
  
  阿瑜红了双眼,再也忍将不住,“哇”的一声大哭了出来。
  
  “一百二十一、一百二十二、一百二十三……”俞莲舟负手而立,身形岿然不动,势如凝岳,静静的看着始终不曾出声的沈浣。
  
  无数士卒,再无一人出声,唯有校官微颤的报数之声清晰可闻。
  
  “一百五十五、一百五十六、一百五十七……”他知沈浣回营,必定是一番风波,十数万兵马,不能凭白折损。
  
  “一百六十九、一百七十、一百七十一……”他知沈浣既然选了这条路,便会走到底,为了沈竹,为了自己,为了颍州军中无数儿郎。
  
  “一百九十、一百九十一、一百九十二……”昔日少年今朝戎装束甲,无论是肩头还是心里,都要担当起数十万士卒性命。这二百军棍,实已是她所担下的东西中,最轻最易的。
  
  “一百九十八、一百九十九、二百!”报数校官仿如大赦,周围诸将同是拥上。俞莲舟一手托住沈浣摇摇欲坠的身形,抬指接连闭了她数处大穴,以外袍罩住她一片血肉模糊的后背,抬手取了三粒天王护心丹喂入她口中,一手抵住她缠紧的胸口,内力送入输导心脉。阿瑜此时却是扶着沈浣另一边,手里拎着沉甸甸的霸王刀,怒瞪着急切想要上来查看沈浣情况的诸将,呼呼胡乱几刀逼开众人,声音哽咽却是破口大骂道:“操。他。姥姥!哪只王八龟孙再敢动姑奶奶男人?!”

           

第七十二章 今夜月明人尽望

    主帅大帐帐帘严密掩着,隔绝了外面凛冽夜风。大帐之中,一片静谧,灯光昏暗,没有半个人影。一侧架子上放置了沥泉长枪与银甲,转过正中长案和黄淮地势图,便是一个不大的隔间,内设寝室。隔间之中透出微微灯火,寒夜之中,暖意昂然。
  
  寝室之内,一张简单的行军床,一桌一椅,地上放了两只炭火铜盆,将内室隔间烘得温暖万分,令人昏然欲睡。另有两盏油灯高举,照着床上之人。
  
  沈浣趴伏在床上,脸颊靠在臂弯中,双唇虽然仍旧无甚血色,吐息却是悠缓均匀,显是正在熟睡之中。她腰际以下盖着厚被,腰际以上却是半缕未着,一头青丝拖于枕畔,露出劲瘦紧实的肩和腰,曲线修长。然则整个背部,却是横七竖八深深浅浅无数棒伤,血虽然已经止住了,血迹也被清理干净,但伤口仍旧无比狰狞,皮肉外翻,绽裂开来。背心之处深入肺部刚刚愈合的旧伤也有些裂开,不断渗出血水。
  
  俞莲舟坐在床侧,目不斜视,以洁净棉布擦去她背心伤口新渗出的血水以及旧日伤药,将手中一瓶苏木五合散一点点仔细的均匀敷在甚是骇人的伤口之上。他手下已是极轻,沈浣睡梦之中却犹自不住皱眉。
  
  药粉渗入沈浣背后血脉,强烈的刺痛之感连俞莲舟闭住她数处穴道都止不住,“嘤咛”一声,沈浣睁开了眼,额头隐隐冷汗滑落。
  
  俞莲舟低声道:“再忍片刻。”言罢两指按压她后腰椎骨处命门、阳关二穴以缓解疼痛。
  
  沈浣本来背部撕裂一般的疼痛几近入骨,喘不上气来,此时却觉得一缕温热内力由命门阳关二穴注入,沿督脉缓缓而上,胸口吐息一松,疼痛之感略减,然则腰际椎骨之上的温热触觉却益发鲜明起来。带着薄茧的长指按揉着腰间肌肤,沈浣心里猛地漏跳了一拍,这才注意到两人情形,不由微微一窘。
  
  她非是闺阁女子,征战多年,皇集一战能留下条命来便觉是万幸,如何会计较繁文缛节之事?皇集郊外木屋之中转醒之时,窘迫片刻,转瞬便淹没在自己曾隐瞒诓骗俞莲舟的愧疚之中。她身份一事决计不能让旁人知晓,阿瑜那时又胎位不稳,是以当时只有俞莲舟照顾左右。月余下来,两人虽然清白坦荡,但肌肤相触却是避不开去。
  
  只是如今,比起那时,两人之间却似有了些什么不同。言语之间她难以形容,心中却察觉到异样情绪,仿如一点点微小的嫩芽,悄悄打心底冒出头来,竟是有些熟悉,与当初沙河大捷以后,两人再汝阳城中夜饮之时那种心情一样,忐忑之中带着三分窃喜,偏偏又是无论如何也不敢让俞莲舟知晓的。于是只得侧过头,藏起脸上神情,一时间竟连背上疼痛都不那么难以忍耐了。
  
  俞莲舟见她转过头,将脸隐在臂弯里,只道她疼痛难以忍受,出言道:“很快便好。”
  
  沈浣伏在床上,微微点头,不敢要俞莲舟察觉她心思,乱以他语错开话题道:“阿瑜呢?当时我听得她也来了。”
  
  俞莲舟淡淡道:“阿瑜姑娘在照顾罗兄弟。”他本欲请阿瑜来照料沈浣,谁承想大哭了一顿的阿瑜只轻飘飘的留下一句“谁家的混账王八羔子谁操心”之后,施施然奔了罗鸿的帐子去了。
  
  被骂做“混账王八羔子”的沈浣倒是全然未觉得有什么不对,又问道:“师兄呢?可还在营里中?”
  
  俞莲舟这次却不再说话,手上却是快了三分,将沈浣后肩最后一点伤处厚厚敷上了苏木五合散,又将一件干净的中衣搭在沈浣背上,这才开口道:“你已睡了一日了。昨夜毫州城外协防的蕲黄军传来战报,鞑子兵出毫州,往安丰而来。萧帅与众将连夜升帐议事,之后便亲自引兵五万出营,带人于汾川阻击元虏。”
  
  沈浣听闻,哪里还顾得背上伤处疼痛?立即一个翻身坐了起来,全然没注意到自己此时衣衫不整,一件薄薄中衣连胸口也掩不住,只抓住俞莲舟衣袖,“昨夜来报?师兄什么时候走得?走了多久?谁为先锋?谁为偏将?可安排下后援?元军出兵多少?何人旗号?”
  
  俞莲舟不动声色的替她将滑落肩头的中衣掩好,开口道:“萧帅辰时出兵,先锋是叶将军,偏将是周、方二将军,后援则由安丰城内急调了楼羽楼将军。鞑子约有六七万余,何人旗号尚是不知。”
  
  “可有流星探马前来回报前线战事?”沈浣皱眉追问。
  
  俞莲舟摇了摇头,“未曾有过。”
  
  沈浣这下如何还能躺得住?当下便要穿衣起身,习惯性的回手一摸,拿过了放在枕畔平时用来缠胸的白绫。那白绫早已有数处将断未断,血迹斑斑。沈浣一皱眉,这才反应过来俞莲舟此时便在自己身前,而她一想到那白绫用处,立时便滞住,不知如何动作。
  
  俞莲舟面色不变,一压她手腕,沉声道:“你伤口未愈,用不得此物。”
  
  沈浣颇有些窘迫的一收手,像是掩藏一般,将那白绫推到身后。
  
  俞莲舟却是递给她一件外衫,又回身取过自己搭在椅上的大氅,“冬衣厚实,你披上这大氅,旁人等闲也看不出什么。”
  
  沈浣“腾”地一下,从俞莲舟手中抢过那比自己身形尚大些的披风,一抬手臂便往自己肩上披,却不小心牵动背上伤口,立时便疼得额头渗出冷汗,右手一抖,披风滑落肩头。
  
  俞莲舟见了,心中微叹,抬手替她拉住右肩掉落的大氅,系好带子,沉声道:“走吧,可要我扶你?”
  
  --
  
  月上中天。
  
  冬夜之中,北风虽停,寒气却不断由地底渗出,将空气冻得冷冽如冰。
  
  安丰行营西侧,沈浣伫立高坡之端,极目北眺,望向汾川方向。
  
  深沉夜色之下,徒见山川影,不闻马蹄声。
  
  连续数个时辰,前方未有战报,沈浣如何能放下心?她旧恙未愈,又添新伤,披不得重甲,执不得长枪。同袍兄弟出兵应战在外,胜负难料生死未决,她一颗心悬在半空,只能深夜之中站在这坡头,伫立凝望远方烽烟战火所在之处,数个时辰皆是一动未动。
  
  俞莲舟坐在一旁,盘膝合目调息,并不去劝她。
  
  沈浣心情,他又如何不明?大氅下的削瘦身形,披坚执锐时一肩担了十数万兄弟生死,而此时,也只能这般独立坡头,来陪前线征战的同袍手足。
  
  两人守着这坡头,一守便是整整一夜。
  
  黎明之时,夜色最浓,寒意最甚。安丰行营灯火通明,大帐一侧,戴思秦皱着眉,看着营寨外一夜未动的沈浣与俞莲舟。
  
  身后亲信士卒上前道:“中军,您已熬了一夜,天寒地冻,还是回吧。”
  
  戴思秦摇头长叹,“熬了一夜的,又何尝是我?”说着问道:“前线仍未有战报传来?”
  
  “没有。”士卒回道,说着试探问道:“元帅他……”
  
  戴思秦一摆衣袖:“莫要去扰元帅。吩咐厨下,多备姜汤,天明时候给元帅送去。”
  
  言罢又是重重一叹,径自回营,收整核对往来文书备案。
  
  戴思秦这厢刚进大帐,一夜皆是闭目调息的俞莲舟忽然睁开双眼,低声道:“回来了。”
  
  沈浣内力略逊,可是也不过片刻时分,便听得西南方向马蹄声大做,极目而望,片刻间便见得一路人马踏破熹微晨光而来,军容严整,旌旗高展,为首一面之上,赫然一个“萧”字。
  
  沈浣带兵十余载,只见着了这军容一眼,久悬的一颗心便立时放了下来。
  
  “师兄……”她蓦然心中一松,鼻子里竟然有些泛酸,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正当此时,她忽然觉得天寒地冻之中,肩头一热,却是俞莲舟一手搭上了她右肩,意在安慰。
  
  沈浣侧头望去,只见俞莲舟也正在看她,熹微浅淡的白色晨光之中,竟是向她极浅一笑。一时间,天寒地冻之中,沈浣只觉得那历来冷肃的脸上,笑意仿如搭在她肩上的手一般烫热灼人。
  
  二哥。
  
  不由自主的,这称呼仿佛便如天经地义一般要从沈浣口中唤出来,到了嘴边,她才觉得如此相唤,只怕唐突,却是收之
返回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 回到顶部 0 0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温馨提示: 温看小说的同时发表评论,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其它小伙伴们分享也不错哦!发表书评还可以获得积分和经验奖励,认真写原创书评 被采纳为精评可以获得大量金币、积分和经验奖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