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提示:如果本网页打开太慢或显示不完整,请尝试鼠标右键“刷新”本网页!
芙蓉小说 返回本书目录 加入书签 我的书架 我的书签 TXT全本下载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一品江山-第173部分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



“谁让你们当时把牛皮吹上天!”赵从古冷笑道:“我是在给你们擦屁股知道么,你们却还死要面子!死要面子也得看时候啊!”

“不光是死要面子的问题……”韩纲额头见汗,压低声音道:“王爷可知,北流河道已经变成万顷良田了?如何还能用来泄洪?”

“啊!”赵从古一惊,他倒是曾听说,北流废弃后,淤出来数万顷良田,着实引起了一番争抢:“这才不到一年,河道不至于沧海桑田吧?”

“河道不堪用只是一方面,关键是那些地主可惹不起。”韩纲苦笑道。

“笑话。”赵从古失笑道:“孤堂堂王爷,会怕几个土财主?”

“可不是土财主,有曹国舅家、有李元帅家、韩相公家,还有……”韩纲大摇其头道。

“恐怕还有你韩大人家吧。”赵从古冷笑道。

“寒家的地倒是不多……”韩纲不好意思的笑笑道:“无论如何,那些地主可惹不起,不能让他们花了大本钱刚买到的地,就这样毁于一旦啊!”

“事有轻重缓急。”赵从古面无表情道:“如果事有可为,本王自然尽力保全。可真到了危难之际,本王也只能为百姓得罪权贵了!”

“还是尽量不要,尽量不要。”韩纲连连摆手道。

※※※

在韩纲的坚持下,或者说在赵宗实的压力下,赵从古没有决开河堤,而是命民夫日夜加高加固二股河河堤,希望以此来捱过洪峰。

“没用的,王爷。”郏亶已经几日没合眼,神情憔悴不堪,一双眼通红通红,嘶声道:“水势之大,超乎想象,若非这河道用了水泥,早就决堤了。但饶是如此,也有十几处涌水翻沙,若再不分洪,决堤再所难免了!”

赵从古从不怀疑郏亶的专业能力,立即吩咐道:“即刻命禁军去下游通知,州县百姓一个不漏必须出村!”

郏亶等了片刻,却没等到下文,心登时凉了半截道:“王爷,你是下定决心不分洪了么?”

“你看看!”赵从古阴着脸,一指对面道:“韩纲带着那么多人,日夜守在那里,说是巡视排险,其实他就是在护堤!这个决口怎么开!”

“我知道他的打算!”事到如今,郏亶也顾不上许多了道:“他就是想让洪水漫过二股河堤。这样既能泄洪,又不用淹到权贵们的万顷良田。更重要的是,将来追究责任,便可以说乃水势实在太大,并非堤坝本身的问题了!”

“你给我住口!”赵从古登时面色铁青,怒喝一声道:“休要诽谤上官!”

“莫非殿下也做此想?”郏亶口不择言道:“不要妄想了,不可能得逞的,决堤一定在漫堤之前的!”

赵从古被说中了心事,眼中杀机一闪,重重挥手道:“把他轰出去!”

侍卫们便将郏亶往外撵,郏亶身子单薄,三两下就被他们扔出门去,跌坐在泥泞的地上。

同僚们心有戚戚,有大胆的赶紧上前搀扶。

郏亶却猛地挣开他们,突然放声大哭着扑上大堤,面向黄河跪下,挥舞着双手嚎道:“上苍!上苍!你有眼无珠,百姓何罪之有,你为何降罪他们!却放过真正的罪人!”

“拖他下来!”见他越说越不像话,赵从古恶狠狠命道。

侍卫们赶紧爬上堤坝,把郏亶往下拉。郏亶自然往后挣扎,谁知他一用力,对方竟微不可察的松了手。

郏亶猝不及防,身子猛地往后一倾,脚下一滑,带着满脸的难以置信,跌入滚滚洪流之中……

大堤上登时一片死寂,好像风声雨声河水声,全都消失了一样。

少顷,都水监的官员们才回过神来,叫喊着冲上河堤,只见波涛如怒,却哪里还见人影?

赵从古也跟着上来,面色铁青道:“把这几个畜生给我抓起来!”

方才与郏亶纠缠的几个侍卫,便面无表情的被带下去。

看着悲痛欲绝的一众官员,赵从古刚想开口说点什么,便感到脚下微颤,顺着声音抬头,他似乎能听到天崩地裂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完了,完了……”都水监有经验丰富的老河臣,登时失声痛哭起来:“决堤了……”

赵从古直觉眼前一黑,一屁股坐在地上。

※※※

三天后,汴京城终于搞清楚了损失……二股河决堤后,去年所修的堤坝十损其七。大水自南岸破堤而出,淹没下游十五州县,几十万百姓受灾,损失不计其数……

赵祯震怒无比,在朝会上大发雷霆道:“花了百万两白银,号称百年工程,却连一年都没坚持住!你们还有脸回来!”

他骂的,是跪在朝堂上的赵从古和韩纲两人。

决堤实在是太意外了,两人谁也没想到。幸好决堤的那一段,在他们下游数里处,这才没将他们也卷了去。

两人此刻垂头丧气,无论官家怎么骂,都当没听见的。

“还有你们!”赵祯转向御史台的言官们,开火道:“去年怎么验收的工程?怎么能决堤呢!”

涉事御史赶紧出列,摘下乌纱,解下腰带请罪。

见此情形,赵宗实没法再置身事外了,出列请罪道:“二股河是儿臣修的,千罪万罪,都是儿臣一人之罪,请官家严惩!”

见他能主动请罪,赵祯微微讶异,这个十三何时转性了不成?面色稍霁道:“你不用着急,寡人自会派钦差彻查此案,你若是有罪,一样严惩不贷。”

“儿臣遵命。”赵宗实面色平静的退下。

“富相公,你会同唐中丞会审此案,”赵祯又沉声道:“务必要查个水落石出!”

“臣……遵旨……”富弼像一下子老了十岁,他不是第一此体验这种痛苦了。当年六塔河决口,就给他留下耻辱的烙印。想不到自己任内,竟又一次决口。

这让富相公如何有脸面,再见江东父老……

第541章 决堤(中)

滔滔河水泛滥大名、恩、德、沧、永静五州军境内,几十万百姓无家可归。

决口之后,水位骤然下降,暴虐的黄河也平静下来。数百艘各式船只……有官船也有民船……行驶在浑浊无垠的黄泛区,搜救着被困的百姓。

这是一次史无前例的搜救行动。在此之前,官府的各项灾后任务中,并没有搜救一项,受灾百姓向来自生自灭。

促成这次联合搜救的,是那份专门报道球事《蹴鞠报》。入秋以来阴雨连绵,使万众瞩目的秋季锦标赛,不得不一再延迟。但是《蹴鞠报》依然风雨无阻,虽然依旧谈论球事,却开始偷偷夹带私货……譬如在‘独立球评’板块里,由某些知名人士,义正言辞的批评百姓,只关心自己支持的球队,不关心黄河是否决堤之类!

这次二股河决堤事件,便是《蹴鞠报》在头版头条爆出来。其题目是‘黄河决堤,赛事再次延期’!

然而在正文中,却用了大半篇幅,描述二股河灾情之严重,虽然没有直接谴责责任人,却明白无误的提到了这个工程耗资千万,举全国之力,号称可御百年洪水云云……

在这个信息闭塞的年代,这是第一次有一种媒体,可以让普罗大众同时接收到一个讯息。对于寻常老百姓来说,也顶多感叹几句‘造孽啊’,‘不知被贪了多少’云云。

但汴京城里,还有大量的读书人,尤其是那些涉世未深的年轻学子,得知此讯后,登时燃起以天下为己任的热血,纷纷通过各种渠道,向朝廷表达赈灾救灾之心。

对于士子们的热情,朝廷自然一笑了之……赈灾向来是官府的职责,要是在前朝,谁敢主动赈灾,那会被视为刁买人心,要掉脑袋的。虽然国朝空前开明,但也愿让平民百姓插手。

被聒噪的烦了,有人出了个主意说,让他们去搜救被困的百姓吧,这样既满足了他们的需求,又能让汴京城里安静下来。

相公们觉着此议甚好,于是发出召集布告,派了十艘官船为首,带着自告奋勇的民船,浩浩荡荡驶向黄泛区。

然而在他们之前,就已经有几十条船一直在搜救了。这些船都是四海商号的,数日来已经救起数千被困的民众,却仍没有罢手的意思。

为首的一艘船上,赫然立着本该在家养病的陈恪,只见他神情憔悴,双目通红,面上满是凌乱的胡茬,看起来已经数日没合眼了。

秋风袭人,陈义拿起一件大氅,想给他披上,却被陈恪拒绝了,他嘶声问道:“还没有消息么?”

陈义抱着大氅,轻声道:“已经四天了,郏大人生还的希望,很渺茫了……”

“……”陈恪一阵深深的黯然,而后沉声道:“再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是。”陈义只好传令下去。

数日来,陈恪一直沉浸在深深的自责中,因为他为了置身事外,迫使郏亶与虎狼周旋,结果堤也决了,人也没了……

但他也难啊。值此立储关键时刻,他的一举一动都会引起各种难以预料的反应。又是这种直接关系到赵宗实的事情,别人怎么可能容他插手?

至于陈恪一直等待的,并非这场洪水,而是另一桩事件的发生……人算不如天算,谁也算不到,今年秋天会涝成这样。

但他依然无法原谅自己,因为如果换成五年前的陈恪,肯定会不顾一切的与郏亶并肩奋战!

无论如何,他都不可避免的堕落了……

※※※

“三哥,你不必如此自责。”船舱里走出一个身材高大的青年,乃是已成为四海商号北方分号总管陈慥,几年的历练下来,他已经脱去了当年的飞扬浮躁,整个人都沉稳下来:“郏大哥的事情,纯属意外。”

“若是我当初不存私心,他又何必去找赵从古。”陈恪沉沉一叹,满嘴苦涩道:“若非赵从古那厮欺人太甚,他又怎会跑到河堤上去……”说着鼻头一酸,嘶声道:“都是我的错……”

“怎么会是你的错?”陈慥大不赞同道:“当时就算答应了郏大哥,以你现在在京里的处境,又能做什么?!这河工关系着赵宗实和赵从古两个人的荣辱,他们岂能让你插手?”

“终究会有所不同的……”陈恪黯然道:“此次决堤,说是天灾实乃人祸,各方的私心纠缠在一起,才把正夫这样实心任事的纯臣逼上了绝路。”说着自嘲的笑道:“我大宋不缺才子、名臣,正夫这样实心任事、忧国忘身之人,却是少之又少,这样的人才是真正的国宝,如今却英年早夭!”

“说起来,”陈慥想转移一下兄长的注意力,加之自己也不得其解道:“事情怎么会弄到这一步呢?”

“无非就是私心作祟罢了。”陈恪沉声道:“你以前不关心政事,不知道当初定这个河工的方案,费了多大的劲儿。简单来说,主要有两派针锋相对,我们殿下支持一派,赵宗实支持一派,结果谁赢谁输,不需多言了吧。”

陈慥点点头,听兄长接着道:“殿下的方案被否决后,他依然上书,要求工程放缓,用三到五年的时间,来逐渐阻断北流,加深二股河道。结果他的建议又被否决了。”

“赵宗实为了显示能耐,更为了履行对将门的承诺,一年内赶工完成。当时郏正夫就强烈反对过,却被轻易压下了。”陈恪低声道:“所以二股河工程,从方案到质量,全都要由赵宗实来负责。”

“而赵从古只是监工,所以工程方案的对错与他无关。”陈慥有些了然道:“但如果最后被证明,是工程质量的问题,他也一样跑不了。”

“嗯。”陈恪点点头道:“赵从古最初应该自认为责任不大。因为当时最有可能出现的两种情况,一者洪水漫过堤坝,说明工程建造本身没有问题,是设计出了问题,自然与他无关。二者打开北流通道,这同样是说明,设计出了问题,还是与他无关。”

“既然如此,就算韩纲带人守着河堤,赵从古手下几万兵卒,怎么就不能将其请走,掘开北流河道呢?”陈慥不解道。

“这就是私心作祟了。”陈恪淡淡道:“一来他担心一旦他掘开泄洪,保住河道后,赵宗实很可能倒打一耙,说二股河工程本身没问题,是他赵从古被吓破了胆,擅自掘开北流。这样赵宗实一推二五六,他却坐了蜡。”

“二者,北流河道如今已成了万顷良田,京中权贵花了大价钱,才捯饬出这些田产,不到万不得已,他不愿当这个恶人。”陈恪接着道:“所以韩纲那边守住堤坝,阻止分洪北流,也正合了他的意……你看,不是我不想分洪,是这家伙阻拦着,所以才让洪水漫过堤坝的。算来算去,这种情况下,他承担的责任最轻。”

“那韩纲为何要在堤坝上守着,难道洪水漫过堤坝,不也说明设计有问题么?”陈慥不解问道。

“掘开北流就意味着承认错误,证明当初我们的主张才是正确的。这是赵宗实无法接受的。”陈恪轻叹一声道:“所以他们希望看到洪水漫过堤坝,这样就可以说,只是河道设计的有点窄,而不是大方略的问题,所以不能说明赵宗实错了。还可以推给天灾,毕竟今秋的洪水多年不遇,两害相较取其轻,他们才会坚决阻止开北流。”

“但谁也没想到,竟然会决堤……”陈慥也叹口气道:“这工程花了那么多钱,号称固若金汤,所有人都过于放心了。听都水监的人说,郏大哥也是直到最后,才发现决堤的危险的,而且也没想到,会这么快发生。”

“是,谁也没想到会决堤……”陈恪点点头,看见一艘快船飞驰而来。不一会儿靠近了,陈信攀着缆绳从快船爬上大船,朝陈恪行礼道:“御史中丞发传票给大人,命你立即到御史台接受审查!”

“什么事?”陈慥震惊道。

“应该是二股河工程的事……”

“笑话,跟我哥哥有何关系!”陈慥怒道:“他们凭什么攀扯到我三哥!”

“属下不知。”国朝规制,四品以下官员,接到御史中丞的传票,必须毫无拖延的向御史台报道,否则就要被记过。所以陈信第一时间赶来报信,哪里知道个中情由。

陈慥还要说话,却被陈恪拦住道:“到底什么情形,我回去便知道。你继续搜寻,还是那句话……”

“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对。”陈恪点点头。

“三哥,你不会有事吧?”

“呵呵。”陈恪摇头笑道:“你太小瞧哥哥了,难道我就那么好相与?”

“兄长保重!”

第542章 决堤(下)

两天后的傍晚,陈恪返回汴京。

回到家里,陈慵告诉他事情的原委。

原来富弼和唐介奉旨调查二股河决堤的原因。结果都水监与工部的官员,异口同声的咬定,工程设计没问题,施工质量也是严格遵守标准,而之所以会决堤,是因为采用的新式材料出了问题。

所谓的新式材料,自然是水泥……

陈恪闻言并不意外,因为赵宗实和赵从古现在急需推卸责任,那么当初提供水泥的陈恪,就是再好不过的替罪羊!而且还可以倒打赵宗绩一耙,赵宗实不这么干才奇怪。

“真是无耻之尤!”向来八风不动的陈慵,也已经气炸了肺:“当初殿下将水泥的配方献出来,完全是出于公心,现在他们却拿着个来攻击你!”

“我这算不算自找麻烦?”陈恪没那么生气,他只是有些无奈道:“还是说他们觉着,我就那么好欺负?”

“我已经跟一干同年打好招呼了,王雱那边也答应,我们一起上书为你鸣冤。”陈慵这些天,显然没闲着:“这大宋朝不是他们能一手遮天的!”

“稍安勿躁,”陈恪苦笑道:“人家只是质询我一下,又没有下结论,你们着急闹腾什么?”说着正色道:“现在官家和富相公的火气可大着呢,你们不要撞在枪口上。”

“你准备如何洗冤!”陈慵关切道。

“首先我准备睡上一觉。”陈恪正色道:“然后明天去御史台报道。”

“……”陈慵一脑门子黑线。

“安了。”陈恪轻声安慰他的兄弟道:“也许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

第二天不是例朝的日子,陈恪一早便乘车来到位于皇城西的御史台衙门报道。

御史台又叫乌台,在没有厂卫特务的大宋朝,这里就是让文官们闻风丧胆的所在。但陈恪对这里毫无感觉,原因很简单,换了谁被十几个御史弹劾数载,依旧岿然不动,都不会对这里再有敬畏的。

据说,他在御史们眼中,已经是本朝‘三大难参’之一了,另两位分别是富弼和韩琦……

在栅门外下车,陈恪和陈义步行来到衙门前,陈义向守门的兵丁出示了名刺和传票,两人便被领进前院值事厅。

与对百姓摆威风的寻常衙门不同,作为纠察百官的风宪衙门,御史台的威风,是摆给百官看的。陈恪一进了大门,便感到令人压抑的肃穆气氛。遇到进出的官员,一个个面挂寒霜,浑不像寻常衙门的笑脸相迎。

御史台值事厅的任务,是将每日前来院里的各路官吏,逐一登记并领到相应的厅院。因为绝大多数都是摊上事儿来报道的‘罪员’,所以值事厅里坐班的监察御史,渐渐养成了审犯人似的语气。

值班御史见门吏领了一个人进来,穿着五品官服,却出奇的年轻……宋朝不像明清,官阶极其难升,就算二十岁及第,能在四十岁混到五品,也称得上早达了。眼前这位看上去才二十多岁,却已经官居五品,且佩金鱼袋!让一向自认年得志的年轻御史,怎一个眼红了得。

那御史马上认出,来者是陈恪,也知道两位王爷欲让他来背决堤的黑锅,中丞大人还亲自签发了传票。心里不禁暗爽道,让你春风得意,这次秋风萧瑟了吧?

便摆出一副审问犯人的架势,也不让座,直接问道:“哪个衙门的?犯了什么事儿?”

“你会不会说话?”陈义一听就火了:“审犯人呢你?”

“你跟着进来干什么?”御史像轰苍蝇一样,喝道:“来人,叉出去,再敢咆哮乌台,给我狠狠掌嘴!”

陈恪登时大怒,刚要作色,便听一个熟悉的声音断喝道:“王彦辅,你好大的威风啊!”

话音未落,一个身材高大、面带怒气的年轻御史,立在陈恪身边,正是在御史台任监察御史的王韶。

那叫王彦辅的监察御史里行,是嘉佑四年进士。因为众所周知的原因,嘉佑二年和嘉佑四年的两榜进士势成水火。平素里,这王彦辅和王韶就不对付,此刻见对方胳膊肘往外扭,自认为是个发作他的好机会,便冷笑道:“我不过照章办事而已,倒是你,想要咆哮公堂么?”

“别拿着根鸡毛就当令箭!”王韶啐一口道:“御史台的名声,都被你这种狗眼看人低的鸟人败坏了!”

“你说谁鸟……人?”王彦辅登时脸红脖子粗道:“你敢再说一遍?”

“你个鸟人!”王韶自然无不应允,说完对陈恪道:“求着我骂他,没见过这种贱人。”

“是够贱的。”陈恪点头道:“不满足我也可以说。”

“鸟人鸟人鸟人……”

“贱人贱人贱人……”两人便一起朝王彦辅大喷特喷。

王彦辅险些气炸了肺,对闻声赶来的书吏兵卒大叫道:“你们听到他俩辱骂与我了么?”

这就到了比拼人品的时候,王彦辅平素眼高于顶,对于所谓的贱役们,更是鸟都不鸟。王韶却豪爽大方,与吏卒打成一片。所以毫无悬念的,众人纷纷摇头,表示自己刚到。

“好啊,你们串通一气。”王彦辅被气得眼泪汪汪,起身就往里面跑:“我要禀明中丞大人去!”

“请便。”王韶耸耸肩膀,对众吏卒道:“散了吧。”

众人便一哄而散。

王韶和陈恪相视而笑。罢了,陈恪轻叹一声道:“何必趟这浑水?”

王韶撇撇嘴道:“我早就不想在这鸟地方呆了。”说着冷笑一声道:“要不是当这个鸟官,方才就不是啐他一口了!”

陈恪脑海中,兀然浮现出当年,那个白衣翩翩、杀人不眨眼的王少侠。不禁叹口气道:“我们确实不适合当官。”

“所以你不用担心我,我不打算在这混了,也不打算再当文官了。”王韶笑道:“我还是喜欢动刀多过动嘴。”

陈恪悠然神往道:“我跟你一起吧。”郏亶之死,对他的影响很大,以至于有些消沉了。

“千万别,没有你在京里当官,我可不敢在外面提刀杀人。”王韶笑着指指里门,对陈恪道:“我带你去见中丞大人。”

“那家伙可告状了。”

“告去呗。”王韶满不在乎道:“惹火了老子,改天夜里把他五条腿都打断!”

※※※

到了御史中丞的值房外,正碰上那王彦辅垂头丧气的出来。

“怎么,台长没给你撑腰?”王韶嬉笑问道。

“不用幸灾乐祸,”王彦辅啐一口道:“待会儿你就笑不出来了!”

“贱人……”王韶小声道。

“鸟人……”陈恪立马接上。

王彦辅登时崩溃,抱着头,流着泪,急急走掉了。

把那讨厌的家伙赶走,王韶整整衣冠,进去值房。过了盏茶功夫,便精神恍惚的出来,拍拍陈恪道:“台长大人太凶残,我得回去歇歇了,你保重。”

见王韶都被喷成这样,陈恪心里未免惴惴,这时书吏叫进去,他便深吸口气,大步迈进值房中。

签押房中。所有御史的老大,大宋御史中丞唐介,端坐在大案后,虽然相貌没有特异之处,陈恪却分明感到无比的压迫感。

其实他进来御史台的压抑感,多半都要拜这位老大人所赐。人的名树的影,唐介号称‘官场屠夫’,乃公认的开国百年来,最强有力,最简单粗暴的言官。倒在他手下的官员不计其数,其中不乏文彦博、张尧佐这样超级猎物。

更让陈恪怵头的是,他还是有史以来最无所顾忌、最有杀伤力的……喷子。唐介是那种半年不说一句话,一句话就能把人顶死的人。当年他将张尧佐赶出京城,去当节度使时,官家不愿意,说节度使是粗官。

换成一般的言官,最多也就是说个‘张尧佐也不是什么细人’,唐介却当场对官家道:“……节度使并不是粗官,太祖、太宗皇帝都当过。”官家立即沦为不孝子孙,登时无地自容,再不敢跟唐介顶嘴。

后来张尧佐死后,官家对唐介感慨道:“你们以前言过其实了,都说张尧佐是杨国忠,朕要是用他,就会成唐明皇第二,其实哪有那么严重。”

“是的,陛下说得对。”唐介马上回话道:“用了张尧佐,也未必会出乱子。可一但出了乱子,陛下还不如唐明皇!李隆基好歹有唐肃宗能收拾河山,请问陛下依靠谁?你有儿子吗?”

直接把皇帝骂得飙泪……当然,唐介说这话的背景,是几年前赵祯和大臣们,在为立储的事儿顶牛。

就是这样一位出口伤人、神鬼共惧的老大人,此刻却看着陈恪……笑了。

第543章 说客(上)

“下官拜见中丞大人。”顶着一阵阵头皮发麻,陈恪抱拳行礼。

“陈学士不必多礼。”唐介收起笑容,指一下对面的椅子道:“请坐。”

“多谢。”陈恪坐下来,问道:“前日在恩州接到中丞的传票,急急忙忙的赶回来,不知中丞传唤下官,所为何事?”

“你在恩州作甚?”

“下官的同窗好友郏正夫,在黄河决堤前落水。”陈恪惨然道:“下官试图搜救。”

“找到了么?”唐介关切问道。

“至今下落不明。”陈恪摇摇头。

“唉,郏监丞是个实心任事的干臣。”唐介叹口气道:“希望他能遇难成祥,否则老天无眼。”

陈恪有些吃惊的望着唐介,心说这位怎么转性了,难道不知道开审之前,说这话会坠了自家气势。还是说他要出己不意、攻己不备?

“怎么,不太适应我这样说话?”唐介似笑非笑道:“要不我换个语气?”

“不必不必,这样就好。”陈恪连忙道。

“哈哈哈……”唐介捻须大笑道:“都说你陈仲方是块硬骨头,原来也有怕头!”说着一敛笑容道:“我问你,那水泥到底有没有问题?!”

“好叫中丞知道,那水泥创制至今,已经有五年了。”陈恪暗叫一声‘来了’,打起十二分精神道:“经过了上万次的反复试验,得出了一整套不同条件下的制备、使用方法。并在东川城、红水河工程中广泛试用,效果十分理想。四年来,东川城守苏颂苏大人,从未间断对红水河工程的后续检测,并未发现有任何断裂、破损,乃至崩塌的现象。”

“红水河毕竟还是小了,比不了黄水的凶猛。”唐介道。

“中丞若亲眼见过红水河,断不会做此言。”陈恪摇头道:“红水河落差极大,又地处南方多雨地带,水势常年凶猛绝伦,远胜黄河。”顿一下道:“如今水泥已经在南方修渠筑堤时广泛采用,各方面都反馈说,其要比传统的灰浆强之百倍。何况工部也曾经深入检验过,确认无疑后才决定采用的。”

“而且这次二股河工程,还采用了已经很成熟的混凝土技术。这项技术是将水泥与砂石搅拌,加入钢筋或者竹筋,不说固若金汤也差不多。”陈恪接着道:“范纯仁用这项技术重修了大顺城,轻轻松松顶住十万西夏军队的进攻。事后他在捷报上对其大加赞扬,称之为‘金汤’,中丞应该也是知道的吧?”

“如果我不知道,”唐介点点头道:“你就不会坐着回话了。”

“……”陈恪算是小小领教了唐介的凶横,他好歹也是五品高官,坐着回话竟成了恩典。

“那为何偏偏在二股河出问题了?”唐介沉声问道。

“我查了都水监的施工记录,决堤的河段,是在冬月底腊月初修建的。”陈恪答道:“在北方,冬季施工本就是大忌。在滴水成冰的条件下制备水泥或混凝土,会因为水结成冰在水泥生成前,导致水泥的强度不够。严重的会呈酥状,表面一层皮、内部散装碎块,强度甚至不及灰浆。”

“既然早知道后果严重,你为何不早作阻止?”唐介的脸登时黑下来,冷声道:“还是等着看好戏?!”

“中丞这样说就诛心了!”陈恪叫屈道:“第一,冬至停工,这是多少年来的河工惯例。第二,为二股河工程的提供水泥的万隆商行,曾经在冬季修建过大顺城,摸索出一整套严寒中处理、养护、检测的方法。”

“如何处理?”

“一者,搭建暖棚,在室内搅拌反应。二者,用热水搅拌,严寒时还要加热砂石。”这种时候,陈恪也顾不上什么商业机密了,如实答道:“三者,浇筑前,基层应无冰冻、不积冰雪,拌合物中不得使用带有冰雪的砂、石料,搅拌时间也要延长。四者,采用紧密工序、快速施工、覆盖保温等方法,冬季养护时间不少于一月。五者,养护期内,发现有不合格的预制件,整批都要销毁。”

“都严格遵守了么?”唐介倒吸口冷气,心说,妈妈的,真专业啊,一句也听不懂。

“这我就无从得知了。”陈恪摇头道:“但是当时进献水泥时,我曾将所有的事项,都写在奏章里,包括冬季防冻。中丞可以让银台司把《进献水泥札子》的副本调来过目。”

“据老夫所知,万隆商行的二股河水泥承包权,在十月就被一家新成立的‘吉盛祥水泥坊’取代了。”唐介缓缓道:“你对吉盛祥
返回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 回到顶部 0 0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温馨提示: 温看小说的同时发表评论,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其它小伙伴们分享也不错哦!发表书评还可以获得积分和经验奖励,认真写原创书评 被采纳为精评可以获得大量金币、积分和经验奖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