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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色平原-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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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曹平不出声。
  那天晚上打烊时分,五十年代酒吧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她一出现,人人大吃一惊,像是见到鬼魁似,不相信这个早已走出他们世界的人仍然存在。
  她是莉莉。
  头发油腻枯黄,面孔肌肤松弛,不知怎地,两只门牙脱落,她看上去像丐妇,神色迷糊,分明是用过毒品,尚未清醒过来。
  嘉儿立刻让她坐下,她失声痛哭。
  “莉莉,什么事,有话慢慢说。”
  她嚎叫,“让我回来,不要逼死我。”她滚到地上不愿起来。
  好心的嘉儿慢慢哄她,“你先养好身体,再回来献艺。”
  她却跑到台上,脱掉外衣,疯疯癫癫唱起来,“谁可以代替我?新的纪元已经开始,旧的时代已经结束……”
  平原两兄弟呆呆看着她。
  明旦心都寒了。
  看,这便是她的前身,稍有闪失,这便是她的榜样。
  永明旦,你非得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幸亏酒吧已级打烊,客人已经散清,否则一定吓坏。
  莉莉发觉了明旦。
  “呵; 你便是那个新人?”
  她摇摇晃晃走近。
  她大声说,“我唱得比新人好。”
  曹原本能地挡在明旦前边,想保护她。
  莉莉站住,凄酸地对曹原说,“不多久之前,你也对我好,你也向我献殷勤,今日,你假装不再认识我。”
  她—步—步逼近。
  谁也没有看清楚,只见莉莉伸手进怀,忽然亮出什么武器,手臂向前—伸,正在收拾场子的伙计齐齐叫出来。
  莉莉扑向前,众人以为受伤的一定是曹原或是明旦。
  可是电光石火间,有人掩住胸口把莉莉拉倒在地,那人却是曹平。
  血液从曹平身上流出来。
  “报警!报警!”
  莉莉已被制服,她手中尖刀落在地上。
  嘉儿恨极上去打她:“你自己欺客失场,搞到今日地步,管人什麽事?”
  一切在三五秒时间内发生,明旦呆若木鸡,动弹不得。
  曹原轻轻扶起曹平。
  “大哥,大哥,应我。”
  曹平没有回应。
  警车与救护车已经赶到。
  莉莉仍然歇斯底里地对牢永明旦喊:“我杀死你这只妖精,除去你我就可以回来。”
  曹平被送进医院,那一刀插在胃上,状甚可怖,但是没有生命危险,乃婵闻讯抱着婴儿赶往医院。
  其余人被带到派出所问话。
  众人口供一致,称是疯妇行凶,与人无尤。
  只有明旦黯然,正如莉莉所说,不久之前,她一样是张红牌,有人献殷勤,今日已沦为疯女。
  真可怕,明旦双手颤抖。
  曹原还同她解释:“我从来没有追求过那女人。”
  明旦一个字也听不进去。
  忽然有人叫她名字:“永明旦,你的律师找你。”
  一个端庄的年轻女子走近,温和地说:“明旦,我姓苏,我来了解一下事情经过。”
  明旦忽然抓紧了她的手。
  向老板也赶到,哗哗叫,不住跳脚。
  苏律师轻轻说:“我们走吧,这里已经没事,我送你回家。”
  明旦点点头。
  忽然她想起问:“苏律师,谁派你来?”
  苏律师答:“祝先生。”
  明旦愕然:“他怎么知道我有事?”
  苏律师笑着说:“一只小鸟告诉他。”
  明旦想了想,静静走到嘉儿面前。
  她问嘉儿:“是你吧,你是卧底,你被收买,你通风报讯。”
  嘉儿平静地抬起头来:“我不会伤害你。”
  “为什么?”
  嘉儿说:“跟你的律师走吧,我们世界根本不属於你,不宜久留。”
  明旦实在累了,她转头跟苏律师走。
  曹原追上来:“明旦,明旦。”
  明旦厌恶地假装听不见,头也不回。
  曹原听见身后有人冷笑。
  他恼怒地转过头来,瞪着嘉儿。
  “你笑什么?”
  嘉儿也不生气,她只是模仿莉莉刚才的腔调说:“不多久之前,你也对我好,你也向我献殷勤,今日,你假装不再认识我,最好我立即消失在空气中。”
  声音多了三分凄婉。
  曹原面孔僵住,他噤声。
  嘉儿叹口气,取起外套离去。
  那边,上了车的明旦忽然说:“苏律师,我想到医院去。”
  “你是我当事人,我不能鼓励你那样做。”
  “我想去探访曹大哥。”
  “明旦,他们不是你的朋友。”
  明旦微笑:“苏律师,你太看得起我了。”
  苏律师只得把她送往医院。
  明旦匆匆走上楼,苏律师一直在不徐不疾跟在她后边。
  明旦没有见到曹平。
  乃婵抱着婴儿挡在病房门前。
  “你来做什么?”
  “我来看曹大哥。”
  “他不需要你关心。”
  “我——”
  乃婵瞪着明旦,“他有妻有儿,他平白无故为什么要替你挡这一刀,你同他倒底什么关系,大家好好地过日子,你一出现,天下大乱,你是只妖精。”
  明旦退后一步,她惊惶失措。
  苏律师立刻拉着她走。
  乃婵在背后喊:“他若醒不转来,我做鬼不放过你。”
  明旦低着头,忍声吞气跟着苏律师走。
  在车上,她透过气来:“不关我事。”她落泪。
  苏律师拍着她肩膀:“不怕不怕,最坏的已经过去。”
  “为什么怪我?”
  “人在际遇欠佳之际总要推赖一些什么:风水、人事、运程……好不容易有你送上门去。”
  明旦用手掩着脸。
  “你不用难过; 祝先生会照顾你; 你若喜欢唱歌; 尔信会支持你; 倘若不; 可以到外国升学。”
  “你怎会知道尔信的事。”
  苏律师笑笑:“尔信合约,亦由祝先生安排,他想你开心。”
  明旦完全明白了。
  “你原是祝小姐,不幸流落在外,吃了那么多苦,现在是回家的时候了,明天我带你去见他。”
  明旦呆呆地不出声。
  苏律师微笑说:“先回家睡一觉再说。”
  明旦问她:“半夜你被唤醒出来派出所找我?”
  “这是我的工作。”
  “麻烦你了。”
  “不算什么。”
  回到家,天已经大亮,母亲看到她诧异地问:“整夜去了何处,你为何披头散发,身上还有血渍?”
  她连忙陪笑:“同事生日,裙上是葡萄酒。”
  “你在外头,一定要小心。”
  明旦握紧母亲的手,说几句安慰话,才去淋浴。
  她躺在床上昏睡,不知过了多久,听到电话铃响,惯性伸右手去找听筒。
  猛地想起,这已是新家,电话放在左边。
  “明旦,我是曹原。”
  “呵是你。”
  “明旦,有一件事与你商量。”
  明旦啊一声,不是向她求婚吧,实在不是时候,可是,又得非常客气地婉拒,切莫伤了别人自尊。
  “明旦,向老板叫我们今晚回酒吧照常演出。”
  “什么,大哥躺在医院裹,怎样如常演出?”
  “老板说,叫我们两人试一试。”
  “不行; 这冷血奸商唯利是图; 丝毫不讲人情; ” 明旦十分震惊; “太可怕了。”
  她挂断电话。
  看护来了,替明旦母亲披上外套,陪她出去散步。
  明旦想起昨晚的事,深深叹息。
  真像个噩梦,可是又不是恶梦。
  门铃响起来,明旦以为母亲打回头,连忙去开门,原来门外站着双眼肿得像核桃般的乃婵。
  曹原陪着大嫂,手上抱着小孩。
  小孩搭在他肩上睡着,胖嘟嘟,不知人世烦恼。
  明旦连忙说:“请进来。”
  明旦进厨房斟茶,曹原跟进来。
  “且不忙这个,听我们说几句话。”
  他仍然抱着侄儿,这一点感动明旦。
  她问:“你们有什么话要说?”
  乃婵紫涨着面孔,鼓起勇气说:“永小姐你莫怪我昨晚无礼。”
  明旦笑笑:“人家说我什麽,我不放在心上。”
  他们叔嫂松口气,乃婵落下泪来。
  曹原说:“向老板说,我们两个人演出,他也付三个人薪酬,大嫂母子需要开销,所以请你帮忙。”
  明旦自己也是穷人,家中无隔宿之粮,她当然明白这苦处。
  她说:“何必亲自来,一个电话不就行了,刚才曹原没说清楚,我误会了,对不起,今晚我会如期演出。”
  乃婵感激落泪。“谢谢你。”
  “什麽话,你快回去休息,过几日大哥出院,生活就恢复正常。”
  曹原说:“傍晚我来接你。”
  他强壮的手臂仍然抱著侄儿,丝毫没有松懈,从头到尾,幼儿未曾醒来,呼噜呼噜熟睡。
  当日下午,曹平伤势转坏,需要输血。
  曹原的电话又到,“大哥手术前想见你。”
  明旦只得匆匆赶去。
  曹原在车里说:“明旦,若不是你在身边,我真沉不住气。”
  “这次你做得很好,你大哥大嫂与侄子全靠你了。”
  “做人真悲哀。”
  “现在不是讨论人生的时候。”
  曹平苏醒,但是有热度,神智不大清楚,看到明旦,不会说话,只是点头。
  明旦大胆握着他手,“大哥,速速复原,大家等你出院,你是班主,蛇无头不行。”
  他似乎放心了。
  那天晚上,酒客比平日更加拥挤,许多都好奇想看一看血案现场。
  只得二人演出,明旦索性站到曹原身边去,他用式士风独奏“渴睡的礁湖”,她双臂自他身后像蛇般缠住他身躯,随即在他身边款款起舞。意态撩人。
  观众看得发呆。
  向老板在人群里有顿悟。
  根本不需要曹氏兄弟,原来他白付了薪水。
  一曲奏毕,酒客大叫:“再来一次,再来一次。”
  嘉儿向酒保叹口气:“看,这叫做颠倒众生。”
  “奇怪,天生是吃这一口饭的人,上了台,灯光一打亮,判若两人。”
  “难怪两兄弟魂不附体。”
  “两兄弟?”
  嘉儿讪笑:“你以为大曹为什么躺在医院裹?”
  酒保啊一声,”你说起,我倒是明白了,他看着她的神色……虽然不说话,也没有行动,可是现在想起来,大曹的确对她也有意思。”
  “听。”
  只听得永明旦轻轻唱出:“爱的模样,在你眼中,那样子不是微笑可以掩饰……”
  嘉儿低下头转身去忙她的工作。
  “明旦,你还在这里唱歌。”
  明旦知道苏律师可靠,把前因后果说了一下。
  她无奈地说:“跑江湖卖艺,毫无保障,我到今天才知道曹氏兄弟也是每星期拿薪水。”
  苏律师忽然说:“刚才我看你摇摆腰身,好似做一个8字,怎样可以如此柔软?”
  “很容易,有时间我教你。”
  苏律师笑了。
  “明旦,我陪你去见祝先生。”
  “我不想去。”
  “他确是你生父。”
  “我生父早已辞世,我没有父亲。”
  苏律师这样说:“明旦,那是你心中想法,毋需告诉任何人,事实你需要他,他可以帮你。”
  “我在街上已经那么久,也存活下来,我搬进新居,完全是为着母亲。”
  “她没有反对?”
  “她已没有力气提出相反意见。”
  “明旦,你统共没有好奇心?”
  明旦不出声,
  “祝先生已与妻子分居,你不会尴尬,我陪你去大宅看看。”
  “为什么到现在才想到我?”
  “你可以亲口问他。”
  明旦点点头。
  “十一点我来接你。”
  下半场,明旦坐到曹原身边,两人合奏一曲钢琴“时光流逝” 。
  所有人客跟着一起唱:“一个吻是一个吻,一声叹息是一声叹息,情侣仍然求爱,他们仍然说我爱你,当时光流逝……”
  当晚营业额爆炸。
  明旦看到苏律师来接; 披上旧大衣。 
 
  
 

三、 
 
  苏律师打量她:
  明旦担心,“太过褴褛。”
  “不,你是你自己。”
  天气寒冷,在街上明旦吸一口新鲜空气。
  “今年真冷,好似从来没有这样冷过。”
  苏律师吩咐司机:“往祝先生大宅。”
  车子驶往山顶,一路上明旦脸色已变。
  车子停在大屋前,明旦不肯进去。
  她愤怒地说:“他住在这样的皇宫里享福,我母亲在陋室烂了肺,一口口吐血。”
  苏律师陪她站在前花园里,并不出声。
  这时,大门打开,佣人出来问:“是苏律师?请进来。”
  祝昆本人尚未出现。
  苏律师轻轻说:“明旦,既来之,则安之。”
  明旦叹口气,形势比人强。
  她缓缓走进大屋。
  一进去便觉好感,屋里家具布置大方舒适,没有一处耀眼眩目。
  她俩在会客室坐下。
  一个秘书模样的女子出来招呼:“苏律师,你好,呵,这位一定是明旦了,请稍候,祝先生正在开会。”
  都过了午夜,仍需工作,明旦都看在眼内。
  苏律师怕明旦又改变主意,拉着她说:“我陪你逛逛。”
  她好像对大宅很熟,带着明旦走遍楼下。
  那真得十多分钟时间,明旦看到网球场、游泳池、小小十多个座位的电影院,厨房大得可以摆张十二人台子请客吃饭,明旦沉默地浏览。
  走上二楼,苏律师说:“有时工作到深夜,我用这间客房休息。”
  她推开房门,明旦看到简单实用家具,舒适的单人床,案头密密放着法律书籍。
  有人敲门:“苏律师,有电话找你。”
  苏律师说: “明旦; 你自由活动; 我五分钟回来。”明旦索性躺到床上。
  她几乎睡着。苏律师去了肯定不止五分钟。倘若祝昆这样忙,不见也罢。
  她决定先走。
  就在这个时候,她听到门外两个男人争执的声音。
  “不要在我家中侮辱我。”
  “祝先生,现在退出已经太迟。”
  “迟或早,我自有主张,不送了。”
  “祝先生,你三思。”
  “你同何准说,明年我晋升商业事务局局长,大家还是朋友。”
  一个明显是祝昆,另一个大抵是一个叫何准的人派来的代表。
  那人闷哼一声,脚步声远去。
  再隔一会,苏律师回来,“明旦,祝先生到处找我们呢。”
  明旦走到楼下,看到佣人替一个人开门。
  那人正在穿上外套,抬手间明旦看见他戴着一只非常漂亮的黄金三问手表,这种手表上有其他公用的小圈圈,大概三个瑞士熟练技工需一年时间才能制成,非常名贵。
  正想留神,他已经走出大门。
  背后有人叫她:“明旦。”
  她转过身子,一个高大英伟的中年男子叫她名字。
  苏律师说:“明旦,见过祝先生。”
  祝昆这时说:“苏英,我想独自同明旦讲几句话。”
  苏律师立刻说:“我去查看电邮。”
  他们两人仔细打量对方。
  明旦几乎冲口而出:原来我也像你!
  祝昆微笑,“明旦,来看看你未来书房。”
  明旦一愣。
  他带她走进一间大书房,房里最别致的装饰品是一具天文仪。太阳系九大行星顺序排列; 一一可以转动; 地球排第三位置; 它的卫星月球精致地悬在一角。
  长窗外就是游泳池; 书房内静寂舒适。
  明旦感喟地想:这是另外一个世界呢。
  “明旦,这会是你的天地。”
  宽大桃木书桌上放着一具透明的月球仪。
  祝昆好似对天象有极大兴趣,要不,就是他雇了—个优雅的室内装饰师。
  他取过一张照片,“这是你兄姐。”
  明旦接过银相架,照片中是两兄妹,穿着便服,坐在一只游艇上,海风劲,他们的头发飞扬,笑脸可爱。
  明旦放下照片。
  “我已办妥离婚手续,这个家,属于我,也属于你,你的兄姐选择跟他们的母亲生活,你将会是这间屋子主人。明旦,我不是一个擅长解释的人,过去二十年发生过什么事,谁是谁非,我不想再提,我请求你留下来。”
  明旦不语。话已说得十分明白,回来,她就是承继人。
  她不知在什么地方读到一个人这样写:所有女承继人都是美丽的。
  祝昆不会向她们母女道歉:永明旦可以留,也可以走,祝昆不会低头。
  接着,祝昆说:“你想一想。”
  有人找他,他走出书房。
  明旦踏在波斯地毯上走近那具天文仪,轻轻拨动地球,原来它会自转,也会绕着太阳公转,真做得精致。
  抬起头,她看到一扇菱形天窗,白天,阳光可以照进屋来。
  她何必生生世世生活在一个永无天日的阴暗世界?
  苏律师进来,手里捧着两杯热可可。
  她提出奇突要求,“明旦,多留十分钟,你答应教我跳舞。”
  明旦笑了。
  她站起来,放松四肢。
  她说:“两手先放在腰上,缓缓往下摸,一直伸向大腿,一边摇动双肩,如此这般; 来跟着试一次。”
  苏律师见明旦扭得那样柔软诱惑; 十分艳羡。
  “然后,举起双手,放到颈后,同时,臀部做一个8字圈,看到没有,轻轻蹲下再上来。”
  苏律师说:“哎唷,我做不到。”
  “回家多练几次,就会纯熟,继而熟能生巧。”
  苏律师有顿悟:“呵同世上所有事一般,必需勤练。”
  明旦笑了。
  苏律师真有趣。
  她问明旦:“你从何处学来?”
  明旦十分坦白:“家母教我,她的艺名,叫火百合。”
  明旦与苏律师穿上大衣。
  室外冷得叫人颤抖,满天星斗,像举手可以摘到。
  回到家,母亲还没有睡。
  明旦轻轻说:“我去见过祝昆。”
  母亲不出声。
  “他一表人才,相貌堂堂,实在看不出是那种抛却妇孺的男人。”
  母亲这二十年来,从来没有吭过半句声。
  明旦问:“是你离开他,抑或他丢弃我们?”
  仍然没有回应。
  两个人都没有数对方不是,这倒也好。
  “他叫我回去。”
  母亲嗯地一声。
  “回去祝宅,我可以升学,四年回来,脱胎换骨,也可以继续唱歌,完成多年夙愿。”
  “你已经决定?”
  “他的世界像乐园一样。”
  母亲哼一声。
  “花园一角可能有浮沙; 可是厨房堆满丰盛食物; 屋子似堡垒般坚固。”
  “明旦; 我完全不想影响你的选择。”
  “我累了,我先去睡一觉,醒了再作打算,早上脑子清醒一点。”
  她上床休息了。
  醒来的时候苏律师找她。
  “明旦,你可以两边走。”
  明旦笑笑,“妈妈更需要我。”
  苏律师点头:“明旦,我很佩服你。换了是我,立刻扑进大宅。”
  明旦低下头:“那是因为他没有抛弃你们母女,他叫我心寒。”
  “明旦,我不方便谈你家事,但是祝先生曾经同我说,他当年根本不知对方怀孕。”
  明旦愕然,“那祝氏怎知我是他亲女?”
  “他验过去氧核糖核酸。”
  明旦大奇,“我可没交过样本。”
  “你在酒吧喝过的杯子上有涎沫,那是最佳样本。”
  明旦不由得讽刺起来,“你们真能干。”
  苏律师也够幽默,“夸奖了。”
  明旦叹气。
  苏律师忠告:“要是决定搬回去,现在是好时候。”
  明旦垂头。
  “不要再回酒吧,环境太复杂,你又差些捱了一刀,吓坏人。”
  苏英讲得对。
  “我欠下平原兄弟。”
  “胡说,你不欠任何人。”
  “真的,那一天,平原不留我演唱,我连租金都付不出,房东扬言把我们赶到街上。”
  “欠多少,我替你偿还。”
  “平原二人很有骨气——”
  苏律师嗤一声笑出来; 那种江湖小混混; 稍有生活经验的人均知; 两人一看到六位数字; 保证眼若铜铃; 不住喘气。
  “他们是好人。”
  苏律师笑笑答:“一定。”
  “你不相信我。”
  “你年轻,眼睛还看不到深一层的道理。”
  明旦赌气说:“对,你比我大三五七载,已经练成了X光眼。”
  苏律师笑,“你喜欢歌舞,灌唱片岂非更好。”
  明旦想起问:“我教你那套,你可有练?”
  苏律师颓然:“我没做好8字,只能做吕字,十分生硬。”
  明旦想一想,“差不多,对牢镜子,当做运动,多练几次。”
  苏英说:“蒋学正找你,你的合约签了没有?”
  “还在手袋里。”
  “我同你看看有无破绽。”
  她们两人走进图书馆、找到桌子坐下。
  苏律师展开合约细阅。
  大清早,已有学生在图书馆温习,全神贯注,努力写功课。
  明旦羡慕之意油然而生。
  一个男生发觉有人盯着他看,抬起头,原来对方有一双大眼睛,她坐在不远的长桌上,他朝她笑笑,她却没有反应。
  少年迟疑一下,他从未见过那样忧郁的眼神,他站起来,放下书本,走近。
  他大胆问她:“你读哪间学校,第几班?”
  大眼睛还来不及回答,坐在她对面的一个女子霍一声转过头来,扬起一条眉毛,似笑非笑地说:“小弟弟,你若不乖乖回去坐好,莫怪我叫你难堪。”
  少年立刻退后,想一想,拎起书包有那么远就走得那么远。
  苏律师说:“毛还未出齐就来勾搭异性。”
  明旦嗤一声笑出来。
  “什么能力也无,茶来伸手,饭来开口,事事由他妈服侍,可是已经有生殖能力,你说上天是否爱开玩笑?”
  “明旦,你随时可以签约。而信娱乐似乎打算无条件捧红你。我从未见过那样优厚的合同,三年后你随时可以恢复自由。”
  “他们为什么那样慷慨?”
  苏英笑笑,“我猜是祝先生的缘故,你呢?”
  她们站起来离开图书馆。
  “去吃早餐?”
  “我得回家陪母亲。”
  苏英点头,“我知道一个地方的白粥其味无穷。”
  她们在粥店门口排队二十分钟才买到著名白粥。
  明旦母亲吃了果然赞不绝口。
  明旦尝了,却说:“只不过略鲜点。”
  看护在一旁笑说:“是女儿亲手带回,当然天下最最美味。”
  原来如此。
  母女在合约上签下名字。
  她母亲转过头去问看护:“明旦是否应该选择升学?”
  看护答:“升学需往外国才好,她想照顾你。”
  母亲问女儿:“是吗,是因为这个理由吗?”
  “不,”明旦回答:“书随时可读,我虚荣,我想早日成名。”
  大家都笑了。
  在这一刻,母女都开心。
  明旦心中明白,这一点点高兴,由祝昆赠予。
  下午,她把合约送到尔信娱乐。
  蒋学正等她。
  “本市著名形象指导及发型师化妆师全在这里,整个下午服侍你。”
  他们推出一整架子的时装。
  蒋学正吩咐下去:“莫惜工本,做到最好。”
  明旦看到那些衣服上的订价牌; 不由得发楞。
  五万; 一件大衣? 五万足够她家半年开销; 这是什么世界?
  稍后摄影师及助手来了,一言不发,测光打灯。
  这时,明旦发觉一共有六七个人齐齐为她服务,感觉像个明星。
  倒底年轻,她笑出声来。
  经过专人打扮,往日粗糙的毛边统统修理妥当,整个人容光焕发。
  化妆师说:“我已替明旦修掉唇上汗毛,她最好上美容院脱腋毛与手毛。”
  形象指导咳嗽一声。
  “你有意见?”
  “眉毛不必修,自然点好,最怕年轻女子把眉毛拔得起角、拔多了生不回来,一画眉就显得老气。”
  “这意见也很中肯。”
  照片立刻由打印机印出来,大家看了都觉满意。
  助手赞说:“斯文得多了。”
  蒋学正忽然想起,“明旦你还在唱酒吧?”
  “我帮朋友。”
  “什么朋友?”蒋小姐大奇,“他们利用你,他们是寄生虫。”
  明旦吃惊,蒋小姐与苏律师的看法完全一致,为什么?
  莫非她俩真有透视眼?
  “明旦,你已签约,怎可回酒吧再唱?”
  “我有承诺在先。”
  “许下的诺言都得实践,那还不累死人?”
  “这只是一个小小的诺言,不难做到。”
  助手忽然想起什么,走开一会,回来时播放音乐带子。
  原来是一首叫诺言的老歌。
  明旦听母亲哼过,她随口唱出:“我曾为你许下诺言,不知何时能实现,想起她那小小的心灵,希望只有那一点……”
  工作人员缓缓放下手上工夫,静静听她唱下去:
  蒋学正诧异; “无论歌多么旧多么俗; 明旦都能化腐朽为神奇; 立刻找到这歌版权,由明旦重唱。”
  大家说:“嘘,听歌。”
  晚上,明旦问曹原:“你可知道诺言这首歌?”
  她一共唱了三次,客人仍缠住她不放。
  打烊了,明旦披上旧大衣。
  向老板叫住她:“永小姐留步。”
  明旦很不愿与他打交道,不过仍然转过头来问:“什么事?”
  “听说你已与唱片公司签约。”
  明旦点点头,“我会唱到曹大哥出院。”
  “你很有义气,我们庙小,装不下你,你指日飞升,别忘记我们就好。”
  明旦只觉可笑,他这番话似通非通,但是,她明白他的意思。
  向老板说:“这个多月,我看着你一日比一日漂亮,站上台简直晶光四射,转运的人有个样子。”
  “哪有你说得那么好。”
  向老板感慨:“怎可看低女人!”
  曹原在收拾乐器。
  向老板搔着头走了。
  明旦问曹原:“大哥怎么样?”
  “医生说他会完全康复。”
  “太好了。”
  “这一周他可出院回家休息。”
  明旦嘘出一口气,放下心中大石。
  “你可以唱到几时?”
  “看大哥需要。”
  “明旦,你真是好心人。”
  “别忘记一切由我而起。”
  “不干你事,莉莉恨我才真。”
  明旦想一想; 忽然笑了; “这样吧; 统共是社会的错。”
  两人笑得挤出眼泪。
  两个年轻人忽然紧紧拥抱,落下泪来。
  他们算得上是患难之交。
  第二天,明旦特地去找蒋学正。
  蒋学正很高兴:“以后你每早来公司报道也是好的。”
  明旦鼓起勇气冲口而出:“蒋姐,不如你也一并录取紫色平原。”
  蒋学正坐下来,缓缓摇头。
  “蒋姐,你点石成金。”
  蒋学正答:“不,明旦,我们只能把金子拭净露出本相。”
  “平原二人也有本色。”
  “太老太油太旧,江湖味再难洗脱,光是乐队名字已经叫人吃不消: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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