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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色平原-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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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平不出声。
那天晚上打烊时分,五十年代酒吧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她一出现,人人大吃一惊,像是见到鬼魁似,不相信这个早已走出他们世界的人仍然存在。
她是莉莉。
头发油腻枯黄,面孔肌肤松弛,不知怎地,两只门牙脱落,她看上去像丐妇,神色迷糊,分明是用过毒品,尚未清醒过来。
嘉儿立刻让她坐下,她失声痛哭。
“莉莉,什么事,有话慢慢说。”
她嚎叫,“让我回来,不要逼死我。”她滚到地上不愿起来。
好心的嘉儿慢慢哄她,“你先养好身体,再回来献艺。”
她却跑到台上,脱掉外衣,疯疯癫癫唱起来,“谁可以代替我?新的纪元已经开始,旧的时代已经结束……”
平原两兄弟呆呆看着她。
明旦心都寒了。
看,这便是她的前身,稍有闪失,这便是她的榜样。
永明旦,你非得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幸亏酒吧已级打烊,客人已经散清,否则一定吓坏。
莉莉发觉了明旦。
“呵; 你便是那个新人?”
她摇摇晃晃走近。
她大声说,“我唱得比新人好。”
曹原本能地挡在明旦前边,想保护她。
莉莉站住,凄酸地对曹原说,“不多久之前,你也对我好,你也向我献殷勤,今日,你假装不再认识我。”
她—步—步逼近。
谁也没有看清楚,只见莉莉伸手进怀,忽然亮出什么武器,手臂向前—伸,正在收拾场子的伙计齐齐叫出来。
莉莉扑向前,众人以为受伤的一定是曹原或是明旦。
可是电光石火间,有人掩住胸口把莉莉拉倒在地,那人却是曹平。
血液从曹平身上流出来。
“报警!报警!”
莉莉已被制服,她手中尖刀落在地上。
嘉儿恨极上去打她:“你自己欺客失场,搞到今日地步,管人什麽事?”
一切在三五秒时间内发生,明旦呆若木鸡,动弹不得。
曹原轻轻扶起曹平。
“大哥,大哥,应我。”
曹平没有回应。
警车与救护车已经赶到。
莉莉仍然歇斯底里地对牢永明旦喊:“我杀死你这只妖精,除去你我就可以回来。”
曹平被送进医院,那一刀插在胃上,状甚可怖,但是没有生命危险,乃婵闻讯抱着婴儿赶往医院。
其余人被带到派出所问话。
众人口供一致,称是疯妇行凶,与人无尤。
只有明旦黯然,正如莉莉所说,不久之前,她一样是张红牌,有人献殷勤,今日已沦为疯女。
真可怕,明旦双手颤抖。
曹原还同她解释:“我从来没有追求过那女人。”
明旦一个字也听不进去。
忽然有人叫她名字:“永明旦,你的律师找你。”
一个端庄的年轻女子走近,温和地说:“明旦,我姓苏,我来了解一下事情经过。”
明旦忽然抓紧了她的手。
向老板也赶到,哗哗叫,不住跳脚。
苏律师轻轻说:“我们走吧,这里已经没事,我送你回家。”
明旦点点头。
忽然她想起问:“苏律师,谁派你来?”
苏律师答:“祝先生。”
明旦愕然:“他怎么知道我有事?”
苏律师笑着说:“一只小鸟告诉他。”
明旦想了想,静静走到嘉儿面前。
她问嘉儿:“是你吧,你是卧底,你被收买,你通风报讯。”
嘉儿平静地抬起头来:“我不会伤害你。”
“为什么?”
嘉儿说:“跟你的律师走吧,我们世界根本不属於你,不宜久留。”
明旦实在累了,她转头跟苏律师走。
曹原追上来:“明旦,明旦。”
明旦厌恶地假装听不见,头也不回。
曹原听见身后有人冷笑。
他恼怒地转过头来,瞪着嘉儿。
“你笑什么?”
嘉儿也不生气,她只是模仿莉莉刚才的腔调说:“不多久之前,你也对我好,你也向我献殷勤,今日,你假装不再认识我,最好我立即消失在空气中。”
声音多了三分凄婉。
曹原面孔僵住,他噤声。
嘉儿叹口气,取起外套离去。
那边,上了车的明旦忽然说:“苏律师,我想到医院去。”
“你是我当事人,我不能鼓励你那样做。”
“我想去探访曹大哥。”
“明旦,他们不是你的朋友。”
明旦微笑:“苏律师,你太看得起我了。”
苏律师只得把她送往医院。
明旦匆匆走上楼,苏律师一直在不徐不疾跟在她后边。
明旦没有见到曹平。
乃婵抱着婴儿挡在病房门前。
“你来做什么?”
“我来看曹大哥。”
“他不需要你关心。”
“我——”
乃婵瞪着明旦,“他有妻有儿,他平白无故为什么要替你挡这一刀,你同他倒底什么关系,大家好好地过日子,你一出现,天下大乱,你是只妖精。”
明旦退后一步,她惊惶失措。
苏律师立刻拉着她走。
乃婵在背后喊:“他若醒不转来,我做鬼不放过你。”
明旦低着头,忍声吞气跟着苏律师走。
在车上,她透过气来:“不关我事。”她落泪。
苏律师拍着她肩膀:“不怕不怕,最坏的已经过去。”
“为什么怪我?”
“人在际遇欠佳之际总要推赖一些什么:风水、人事、运程……好不容易有你送上门去。”
明旦用手掩着脸。
“你不用难过; 祝先生会照顾你; 你若喜欢唱歌; 尔信会支持你; 倘若不; 可以到外国升学。”
“你怎会知道尔信的事。”
苏律师笑笑:“尔信合约,亦由祝先生安排,他想你开心。”
明旦完全明白了。
“你原是祝小姐,不幸流落在外,吃了那么多苦,现在是回家的时候了,明天我带你去见他。”
明旦呆呆地不出声。
苏律师微笑说:“先回家睡一觉再说。”
明旦问她:“半夜你被唤醒出来派出所找我?”
“这是我的工作。”
“麻烦你了。”
“不算什么。”
回到家,天已经大亮,母亲看到她诧异地问:“整夜去了何处,你为何披头散发,身上还有血渍?”
她连忙陪笑:“同事生日,裙上是葡萄酒。”
“你在外头,一定要小心。”
明旦握紧母亲的手,说几句安慰话,才去淋浴。
她躺在床上昏睡,不知过了多久,听到电话铃响,惯性伸右手去找听筒。
猛地想起,这已是新家,电话放在左边。
“明旦,我是曹原。”
“呵是你。”
“明旦,有一件事与你商量。”
明旦啊一声,不是向她求婚吧,实在不是时候,可是,又得非常客气地婉拒,切莫伤了别人自尊。
“明旦,向老板叫我们今晚回酒吧照常演出。”
“什么,大哥躺在医院裹,怎样如常演出?”
“老板说,叫我们两人试一试。”
“不行; 这冷血奸商唯利是图; 丝毫不讲人情; ” 明旦十分震惊; “太可怕了。”
她挂断电话。
看护来了,替明旦母亲披上外套,陪她出去散步。
明旦想起昨晚的事,深深叹息。
真像个噩梦,可是又不是恶梦。
门铃响起来,明旦以为母亲打回头,连忙去开门,原来门外站着双眼肿得像核桃般的乃婵。
曹原陪着大嫂,手上抱着小孩。
小孩搭在他肩上睡着,胖嘟嘟,不知人世烦恼。
明旦连忙说:“请进来。”
明旦进厨房斟茶,曹原跟进来。
“且不忙这个,听我们说几句话。”
他仍然抱着侄儿,这一点感动明旦。
她问:“你们有什么话要说?”
乃婵紫涨着面孔,鼓起勇气说:“永小姐你莫怪我昨晚无礼。”
明旦笑笑:“人家说我什麽,我不放在心上。”
他们叔嫂松口气,乃婵落下泪来。
曹原说:“向老板说,我们两个人演出,他也付三个人薪酬,大嫂母子需要开销,所以请你帮忙。”
明旦自己也是穷人,家中无隔宿之粮,她当然明白这苦处。
她说:“何必亲自来,一个电话不就行了,刚才曹原没说清楚,我误会了,对不起,今晚我会如期演出。”
乃婵感激落泪。“谢谢你。”
“什麽话,你快回去休息,过几日大哥出院,生活就恢复正常。”
曹原说:“傍晚我来接你。”
他强壮的手臂仍然抱著侄儿,丝毫没有松懈,从头到尾,幼儿未曾醒来,呼噜呼噜熟睡。
当日下午,曹平伤势转坏,需要输血。
曹原的电话又到,“大哥手术前想见你。”
明旦只得匆匆赶去。
曹原在车里说:“明旦,若不是你在身边,我真沉不住气。”
“这次你做得很好,你大哥大嫂与侄子全靠你了。”
“做人真悲哀。”
“现在不是讨论人生的时候。”
曹平苏醒,但是有热度,神智不大清楚,看到明旦,不会说话,只是点头。
明旦大胆握着他手,“大哥,速速复原,大家等你出院,你是班主,蛇无头不行。”
他似乎放心了。
那天晚上,酒客比平日更加拥挤,许多都好奇想看一看血案现场。
只得二人演出,明旦索性站到曹原身边去,他用式士风独奏“渴睡的礁湖”,她双臂自他身后像蛇般缠住他身躯,随即在他身边款款起舞。意态撩人。
观众看得发呆。
向老板在人群里有顿悟。
根本不需要曹氏兄弟,原来他白付了薪水。
一曲奏毕,酒客大叫:“再来一次,再来一次。”
嘉儿向酒保叹口气:“看,这叫做颠倒众生。”
“奇怪,天生是吃这一口饭的人,上了台,灯光一打亮,判若两人。”
“难怪两兄弟魂不附体。”
“两兄弟?”
嘉儿讪笑:“你以为大曹为什么躺在医院裹?”
酒保啊一声,”你说起,我倒是明白了,他看着她的神色……虽然不说话,也没有行动,可是现在想起来,大曹的确对她也有意思。”
“听。”
只听得永明旦轻轻唱出:“爱的模样,在你眼中,那样子不是微笑可以掩饰……”
嘉儿低下头转身去忙她的工作。
“明旦,你还在这里唱歌。”
明旦知道苏律师可靠,把前因后果说了一下。
她无奈地说:“跑江湖卖艺,毫无保障,我到今天才知道曹氏兄弟也是每星期拿薪水。”
苏律师忽然说:“刚才我看你摇摆腰身,好似做一个8字,怎样可以如此柔软?”
“很容易,有时间我教你。”
苏律师笑了。
“明旦,我陪你去见祝先生。”
“我不想去。”
“他确是你生父。”
“我生父早已辞世,我没有父亲。”
苏律师这样说:“明旦,那是你心中想法,毋需告诉任何人,事实你需要他,他可以帮你。”
“我在街上已经那么久,也存活下来,我搬进新居,完全是为着母亲。”
“她没有反对?”
“她已没有力气提出相反意见。”
“明旦,你统共没有好奇心?”
明旦不出声,
“祝先生已与妻子分居,你不会尴尬,我陪你去大宅看看。”
“为什么到现在才想到我?”
“你可以亲口问他。”
明旦点点头。
“十一点我来接你。”
下半场,明旦坐到曹原身边,两人合奏一曲钢琴“时光流逝” 。
所有人客跟着一起唱:“一个吻是一个吻,一声叹息是一声叹息,情侣仍然求爱,他们仍然说我爱你,当时光流逝……”
当晚营业额爆炸。
明旦看到苏律师来接; 披上旧大衣。
三、
苏律师打量她:
明旦担心,“太过褴褛。”
“不,你是你自己。”
天气寒冷,在街上明旦吸一口新鲜空气。
“今年真冷,好似从来没有这样冷过。”
苏律师吩咐司机:“往祝先生大宅。”
车子驶往山顶,一路上明旦脸色已变。
车子停在大屋前,明旦不肯进去。
她愤怒地说:“他住在这样的皇宫里享福,我母亲在陋室烂了肺,一口口吐血。”
苏律师陪她站在前花园里,并不出声。
这时,大门打开,佣人出来问:“是苏律师?请进来。”
祝昆本人尚未出现。
苏律师轻轻说:“明旦,既来之,则安之。”
明旦叹口气,形势比人强。
她缓缓走进大屋。
一进去便觉好感,屋里家具布置大方舒适,没有一处耀眼眩目。
她俩在会客室坐下。
一个秘书模样的女子出来招呼:“苏律师,你好,呵,这位一定是明旦了,请稍候,祝先生正在开会。”
都过了午夜,仍需工作,明旦都看在眼内。
苏律师怕明旦又改变主意,拉着她说:“我陪你逛逛。”
她好像对大宅很熟,带着明旦走遍楼下。
那真得十多分钟时间,明旦看到网球场、游泳池、小小十多个座位的电影院,厨房大得可以摆张十二人台子请客吃饭,明旦沉默地浏览。
走上二楼,苏律师说:“有时工作到深夜,我用这间客房休息。”
她推开房门,明旦看到简单实用家具,舒适的单人床,案头密密放着法律书籍。
有人敲门:“苏律师,有电话找你。”
苏律师说: “明旦; 你自由活动; 我五分钟回来。”明旦索性躺到床上。
她几乎睡着。苏律师去了肯定不止五分钟。倘若祝昆这样忙,不见也罢。
她决定先走。
就在这个时候,她听到门外两个男人争执的声音。
“不要在我家中侮辱我。”
“祝先生,现在退出已经太迟。”
“迟或早,我自有主张,不送了。”
“祝先生,你三思。”
“你同何准说,明年我晋升商业事务局局长,大家还是朋友。”
一个明显是祝昆,另一个大抵是一个叫何准的人派来的代表。
那人闷哼一声,脚步声远去。
再隔一会,苏律师回来,“明旦,祝先生到处找我们呢。”
明旦走到楼下,看到佣人替一个人开门。
那人正在穿上外套,抬手间明旦看见他戴着一只非常漂亮的黄金三问手表,这种手表上有其他公用的小圈圈,大概三个瑞士熟练技工需一年时间才能制成,非常名贵。
正想留神,他已经走出大门。
背后有人叫她:“明旦。”
她转过身子,一个高大英伟的中年男子叫她名字。
苏律师说:“明旦,见过祝先生。”
祝昆这时说:“苏英,我想独自同明旦讲几句话。”
苏律师立刻说:“我去查看电邮。”
他们两人仔细打量对方。
明旦几乎冲口而出:原来我也像你!
祝昆微笑,“明旦,来看看你未来书房。”
明旦一愣。
他带她走进一间大书房,房里最别致的装饰品是一具天文仪。太阳系九大行星顺序排列; 一一可以转动; 地球排第三位置; 它的卫星月球精致地悬在一角。
长窗外就是游泳池; 书房内静寂舒适。
明旦感喟地想:这是另外一个世界呢。
“明旦,这会是你的天地。”
宽大桃木书桌上放着一具透明的月球仪。
祝昆好似对天象有极大兴趣,要不,就是他雇了—个优雅的室内装饰师。
他取过一张照片,“这是你兄姐。”
明旦接过银相架,照片中是两兄妹,穿着便服,坐在一只游艇上,海风劲,他们的头发飞扬,笑脸可爱。
明旦放下照片。
“我已办妥离婚手续,这个家,属于我,也属于你,你的兄姐选择跟他们的母亲生活,你将会是这间屋子主人。明旦,我不是一个擅长解释的人,过去二十年发生过什么事,谁是谁非,我不想再提,我请求你留下来。”
明旦不语。话已说得十分明白,回来,她就是承继人。
她不知在什么地方读到一个人这样写:所有女承继人都是美丽的。
祝昆不会向她们母女道歉:永明旦可以留,也可以走,祝昆不会低头。
接着,祝昆说:“你想一想。”
有人找他,他走出书房。
明旦踏在波斯地毯上走近那具天文仪,轻轻拨动地球,原来它会自转,也会绕着太阳公转,真做得精致。
抬起头,她看到一扇菱形天窗,白天,阳光可以照进屋来。
她何必生生世世生活在一个永无天日的阴暗世界?
苏律师进来,手里捧着两杯热可可。
她提出奇突要求,“明旦,多留十分钟,你答应教我跳舞。”
明旦笑了。
她站起来,放松四肢。
她说:“两手先放在腰上,缓缓往下摸,一直伸向大腿,一边摇动双肩,如此这般; 来跟着试一次。”
苏律师见明旦扭得那样柔软诱惑; 十分艳羡。
“然后,举起双手,放到颈后,同时,臀部做一个8字圈,看到没有,轻轻蹲下再上来。”
苏律师说:“哎唷,我做不到。”
“回家多练几次,就会纯熟,继而熟能生巧。”
苏律师有顿悟:“呵同世上所有事一般,必需勤练。”
明旦笑了。
苏律师真有趣。
她问明旦:“你从何处学来?”
明旦十分坦白:“家母教我,她的艺名,叫火百合。”
明旦与苏律师穿上大衣。
室外冷得叫人颤抖,满天星斗,像举手可以摘到。
回到家,母亲还没有睡。
明旦轻轻说:“我去见过祝昆。”
母亲不出声。
“他一表人才,相貌堂堂,实在看不出是那种抛却妇孺的男人。”
母亲这二十年来,从来没有吭过半句声。
明旦问:“是你离开他,抑或他丢弃我们?”
仍然没有回应。
两个人都没有数对方不是,这倒也好。
“他叫我回去。”
母亲嗯地一声。
“回去祝宅,我可以升学,四年回来,脱胎换骨,也可以继续唱歌,完成多年夙愿。”
“你已经决定?”
“他的世界像乐园一样。”
母亲哼一声。
“花园一角可能有浮沙; 可是厨房堆满丰盛食物; 屋子似堡垒般坚固。”
“明旦; 我完全不想影响你的选择。”
“我累了,我先去睡一觉,醒了再作打算,早上脑子清醒一点。”
她上床休息了。
醒来的时候苏律师找她。
“明旦,你可以两边走。”
明旦笑笑,“妈妈更需要我。”
苏律师点头:“明旦,我很佩服你。换了是我,立刻扑进大宅。”
明旦低下头:“那是因为他没有抛弃你们母女,他叫我心寒。”
“明旦,我不方便谈你家事,但是祝先生曾经同我说,他当年根本不知对方怀孕。”
明旦愕然,“那祝氏怎知我是他亲女?”
“他验过去氧核糖核酸。”
明旦大奇,“我可没交过样本。”
“你在酒吧喝过的杯子上有涎沫,那是最佳样本。”
明旦不由得讽刺起来,“你们真能干。”
苏律师也够幽默,“夸奖了。”
明旦叹气。
苏律师忠告:“要是决定搬回去,现在是好时候。”
明旦垂头。
“不要再回酒吧,环境太复杂,你又差些捱了一刀,吓坏人。”
苏英讲得对。
“我欠下平原兄弟。”
“胡说,你不欠任何人。”
“真的,那一天,平原不留我演唱,我连租金都付不出,房东扬言把我们赶到街上。”
“欠多少,我替你偿还。”
“平原二人很有骨气——”
苏律师嗤一声笑出来; 那种江湖小混混; 稍有生活经验的人均知; 两人一看到六位数字; 保证眼若铜铃; 不住喘气。
“他们是好人。”
苏律师笑笑答:“一定。”
“你不相信我。”
“你年轻,眼睛还看不到深一层的道理。”
明旦赌气说:“对,你比我大三五七载,已经练成了X光眼。”
苏律师笑,“你喜欢歌舞,灌唱片岂非更好。”
明旦想起问:“我教你那套,你可有练?”
苏律师颓然:“我没做好8字,只能做吕字,十分生硬。”
明旦想一想,“差不多,对牢镜子,当做运动,多练几次。”
苏英说:“蒋学正找你,你的合约签了没有?”
“还在手袋里。”
“我同你看看有无破绽。”
她们两人走进图书馆、找到桌子坐下。
苏律师展开合约细阅。
大清早,已有学生在图书馆温习,全神贯注,努力写功课。
明旦羡慕之意油然而生。
一个男生发觉有人盯着他看,抬起头,原来对方有一双大眼睛,她坐在不远的长桌上,他朝她笑笑,她却没有反应。
少年迟疑一下,他从未见过那样忧郁的眼神,他站起来,放下书本,走近。
他大胆问她:“你读哪间学校,第几班?”
大眼睛还来不及回答,坐在她对面的一个女子霍一声转过头来,扬起一条眉毛,似笑非笑地说:“小弟弟,你若不乖乖回去坐好,莫怪我叫你难堪。”
少年立刻退后,想一想,拎起书包有那么远就走得那么远。
苏律师说:“毛还未出齐就来勾搭异性。”
明旦嗤一声笑出来。
“什么能力也无,茶来伸手,饭来开口,事事由他妈服侍,可是已经有生殖能力,你说上天是否爱开玩笑?”
“明旦,你随时可以签约。而信娱乐似乎打算无条件捧红你。我从未见过那样优厚的合同,三年后你随时可以恢复自由。”
“他们为什么那样慷慨?”
苏英笑笑,“我猜是祝先生的缘故,你呢?”
她们站起来离开图书馆。
“去吃早餐?”
“我得回家陪母亲。”
苏英点头,“我知道一个地方的白粥其味无穷。”
她们在粥店门口排队二十分钟才买到著名白粥。
明旦母亲吃了果然赞不绝口。
明旦尝了,却说:“只不过略鲜点。”
看护在一旁笑说:“是女儿亲手带回,当然天下最最美味。”
原来如此。
母女在合约上签下名字。
她母亲转过头去问看护:“明旦是否应该选择升学?”
看护答:“升学需往外国才好,她想照顾你。”
母亲问女儿:“是吗,是因为这个理由吗?”
“不,”明旦回答:“书随时可读,我虚荣,我想早日成名。”
大家都笑了。
在这一刻,母女都开心。
明旦心中明白,这一点点高兴,由祝昆赠予。
下午,她把合约送到尔信娱乐。
蒋学正等她。
“本市著名形象指导及发型师化妆师全在这里,整个下午服侍你。”
他们推出一整架子的时装。
蒋学正吩咐下去:“莫惜工本,做到最好。”
明旦看到那些衣服上的订价牌; 不由得发楞。
五万; 一件大衣? 五万足够她家半年开销; 这是什么世界?
稍后摄影师及助手来了,一言不发,测光打灯。
这时,明旦发觉一共有六七个人齐齐为她服务,感觉像个明星。
倒底年轻,她笑出声来。
经过专人打扮,往日粗糙的毛边统统修理妥当,整个人容光焕发。
化妆师说:“我已替明旦修掉唇上汗毛,她最好上美容院脱腋毛与手毛。”
形象指导咳嗽一声。
“你有意见?”
“眉毛不必修,自然点好,最怕年轻女子把眉毛拔得起角、拔多了生不回来,一画眉就显得老气。”
“这意见也很中肯。”
照片立刻由打印机印出来,大家看了都觉满意。
助手赞说:“斯文得多了。”
蒋学正忽然想起,“明旦你还在唱酒吧?”
“我帮朋友。”
“什么朋友?”蒋小姐大奇,“他们利用你,他们是寄生虫。”
明旦吃惊,蒋小姐与苏律师的看法完全一致,为什么?
莫非她俩真有透视眼?
“明旦,你已签约,怎可回酒吧再唱?”
“我有承诺在先。”
“许下的诺言都得实践,那还不累死人?”
“这只是一个小小的诺言,不难做到。”
助手忽然想起什么,走开一会,回来时播放音乐带子。
原来是一首叫诺言的老歌。
明旦听母亲哼过,她随口唱出:“我曾为你许下诺言,不知何时能实现,想起她那小小的心灵,希望只有那一点……”
工作人员缓缓放下手上工夫,静静听她唱下去:
蒋学正诧异; “无论歌多么旧多么俗; 明旦都能化腐朽为神奇; 立刻找到这歌版权,由明旦重唱。”
大家说:“嘘,听歌。”
晚上,明旦问曹原:“你可知道诺言这首歌?”
她一共唱了三次,客人仍缠住她不放。
打烊了,明旦披上旧大衣。
向老板叫住她:“永小姐留步。”
明旦很不愿与他打交道,不过仍然转过头来问:“什么事?”
“听说你已与唱片公司签约。”
明旦点点头,“我会唱到曹大哥出院。”
“你很有义气,我们庙小,装不下你,你指日飞升,别忘记我们就好。”
明旦只觉可笑,他这番话似通非通,但是,她明白他的意思。
向老板说:“这个多月,我看着你一日比一日漂亮,站上台简直晶光四射,转运的人有个样子。”
“哪有你说得那么好。”
向老板感慨:“怎可看低女人!”
曹原在收拾乐器。
向老板搔着头走了。
明旦问曹原:“大哥怎么样?”
“医生说他会完全康复。”
“太好了。”
“这一周他可出院回家休息。”
明旦嘘出一口气,放下心中大石。
“你可以唱到几时?”
“看大哥需要。”
“明旦,你真是好心人。”
“别忘记一切由我而起。”
“不干你事,莉莉恨我才真。”
明旦想一想; 忽然笑了; “这样吧; 统共是社会的错。”
两人笑得挤出眼泪。
两个年轻人忽然紧紧拥抱,落下泪来。
他们算得上是患难之交。
第二天,明旦特地去找蒋学正。
蒋学正很高兴:“以后你每早来公司报道也是好的。”
明旦鼓起勇气冲口而出:“蒋姐,不如你也一并录取紫色平原。”
蒋学正坐下来,缓缓摇头。
“蒋姐,你点石成金。”
蒋学正答:“不,明旦,我们只能把金子拭净露出本相。”
“平原二人也有本色。”
“太老太油太旧,江湖味再难洗脱,光是乐队名字已经叫人吃不消: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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