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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村恋歌--开在岩缝的花(长篇小说)-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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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连长知道,必须让毛人初赶快回公社,便又吩咐了两个民兵,由自己领着,亲自护送毛人初下山。

  毛人初一瘸一拐地走着,显然伤得不轻,一走动,便疼得龇牙咧嘴。陈连长要叫人扎副担架抬他下去,让他止住,他说:“就不用担架了,担架太打眼,让人家看见影响不好。”

  “你能走吗?”

  “应该可以,慢慢走呗!”他说,用力咬了咬牙关。

  两个民兵便一左一右地搀扶着他走。

  毛人初心里可恼恨极了,他想大声骂娘,对着天地山林来倾泻他的愤恨,可他还是拼命忍住没骂,两手却攥成了拳头,死劲攥着,指甲都快抠到手心里了。他知道,公社干部奸污下乡女知青他这已不是先例,好些地方都时有发生,只是那些被害的女知青都隐忍着不敢出声,没想他却在这里栽在了几个知青手里,心里就把这个知青恨入骨髓了。他忿忿地说:“他娘的,这笔账我一定要算,只要他们在我公社的地盘上一天,我就得亲手宰了他们!”

  这话让陈连长听来,竟然也不禁打了个寒噤,他走在后面,没有吱声。

  毛人初又说:“陈连长,这几个家伙,你可不能心慈手软。”

  “我知道。”陈连长说。

  “要狠狠地往死里整,要让他们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

  “嗯,知道。”

  “你回去吧,看牢一点,别让他们跑了。”

  “我会的。”陈连长就站住脚说:“毛司令,你就好走吧。”

  “好吧,再见!”

  “再见!”

  陈连长挥挥手,瞧着他在两个民兵的搀扶下一瘸一拐地走进林子深处一下不见了人影,这才返身走了回来。

  李宇轩他们三人被关在屋子里,屋子里光线很暗,仅从一个不大的窗口透进来一丝亮光。小屋里静得像个深山古洞似的。屋外有人咳嗽,说话,小孩子哭,都听得很清晰。

  三人都坐在地上,懒得动弹,只是双手被绳子绑着很不舒服。绳子用的是新棕索,捆得很紧,稍一用力就往肉里扣,很难受。李宇轩就攒着眉头,两眼死盯在前面的一扇土墙上,好像要用眼光把这扇土墙熔化了一样,大约有个把钟头没有转眼睛。忽然,他站起身,用力把门踢得咣咣响。

  “踢什么踢?”一个看守的民兵隔着门大声喝斥道。

  “我要屙尿还不该吗?”李宇轩说。

  “就在屋里屙吧。”

  “我两只手被你们捆着怎么屙?这可是陈连长的屋,屙得尿骚臭,陈连长就没意见?”

  这个民兵就把门开了。这是个粗犷壮实的中年汉子,他进来把李宇轩带了出去上茅厕,并替他松了手上捆绑着的绳索。

  李宇轩对着茅坑拉了一泡长长的尿。他认识这个中年汉子,外号叫“鸡毛”,他一边拉尿一边对中年汉子说:“鸡毛叔,我和你家孩子一般大,如果你家孩子离开你去了外边你不心疼吗?”

  鸡毛叔黑着脸子没吭声,脸上的肌肉却明显地抽搐了一下。

  李宇轩就又说:“鸡毛叔,我们来队里这么些日子了,你见我们干过坏事了吗?”

  “但你们不该打人。”鸡毛叔说。

  “你们一下来了那么多人,都手里拿着枪要抓我们,我们自卫一下这也错了吗?”李宇轩说,“毛人初在这里干了伤天害理的事,是个十足的坏人,可你们不抓,却把我们抓起来,这公平吗?”

  “是陈连长叫关的,我们也只能听命令办事。好了吧,还是回屋里去吧,等下陈连长回了,他说叫放我们就放。”

  “好吧,我回去就是。”李宇轩扭身便往屋里走,走到门口时又说:“鸡毛叔,把他们两个的绳子也解了吧,这样捆着好难受的。”

  鸡毛叔犹疑了一下,未答应。

  “鸡毛叔,放心吧,我们跑不了的,都被关在屋子里还能上天入地吗?”

  鸡毛叔这才上去把邱文斌和何建国绑着的绳索解了,然后“砰”一声把门关严。

  身上没有了绳索,人自然就自在了许多。可仍然不能出去,三个人就仍坐了下来,但从鸡毛叔身上可以看出,这里的村民并没有想把他们怎样。但不能老被关在屋子里呀!

  邱文斌忽然悄声问:“宇轩,你说说,罐子他们怎么就不见来呢?莫非他们也扔下我们不管吗?”

  何建国就说:“我看罐子这家伙,平日就和我们不一条心,一个人怪怪的。”

  “我看罐子还没那么坏,”李宇轩说,“昨晚上的事情我们都看到了,大家都很气愤,罐子也一样,看来他还是有良心。”

  “可怎么就没见他露面呢?还有张自强、许春生呢?”邱文斌仍有些疑惑。

  “我想他们一定会想办法救我们的,急也没用,我们等着吧。”李宇轩说。

  “也只能这样等着了。”邱文斌叹了一口气道。

  “可就是心里闷得发慌,”何建国说,“呃,我们来唱唱歌吧,也许心里会好受些。”

  “好吧,就唱唱歌吧,就唱想念毛泽东。”李宇轩说。说罢,三人就围拢来,手拉着手,一副很悲壮的样子:

  抬头望见北斗星,

  心中想念毛泽东,

  想念毛泽东。

  困难时想你有力量,

  迷路时想你心里明……

  声音很轻,有点儿嘎,像是闷在心里的,但从屋里飘出来,很感人,让人听了想落泪。

  陈连长已经回来,就在阶沿上蹲着,黧黑的脸上没有一点儿表情,那蹲相却极为生动,叫人无法想象的生动。他枯着两道浓眉,吧着一根涂了黑漆的长烟杆,大股大股的浓烟从他的嘴角两边喷出来,就像火车头放气一样,那只握着烟杆的手背上,一条条青筋像树根一样伸展开去。

  三十六

  李宇轩他们几个被陈连长抓起来了,剩下罐子和张自强、许春生三个男生,这事明显出不公,一个个把脸都气歪了,三个人一商量便分头去茶园、杨梅、枫林的知青点叫人。上午大约十一点钟的时候,茶园、杨梅、枫林的知青就都赶过来了,有二三十人,个个手里都攥着锄头、扁担,好像一场凶恶的战斗一触即发的样子。大家都直往陈连长家奔去。

  陈连长还黑着脸子蹲在阶沿上,他婆娘眼尖,一下发现有许多人朝他们家奔来,脸色一下就变了,忙慌慌张张地对他说:“孩子他爹,不好了,要出大事了!”

  “出什么事?”

  “你看!”她用手往山下一指。

  他探头一看,不禁浑身一震,果真有二三十号人,手里还拿着家伙,沿着山上的路,叫嚷着直奔他家来了。他当即也很紧张,便又吹响哨子,全队的基干民兵便又赶了过来,队里的男男女女也都赶了过来。

  一会,知青们到了跟前,夏雨大声问:“哪个是陈连长?”

  陈连长见他们就二三十个知青,也没把他们放在眼里,便黑着脸子说:“我就是!你们想要怎样?”

  夏雨竭力让自己保持镇静,冷冷地道:“我们也没想要怎样,只要求你们把抓的人放出来。”

  “凭什么要放出来?”陈连长仍黑着脸子说,“他们殴打革命干部,这是现行反革命行为。”

  “他毛人初算什么革命干部?”夏雨是真的来气了,心里的火一下子窜到脸上,满脸涨红,说出的话能砸下一个坑来:“第一,他是钻进革命队伍里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是毛主席无产阶级革命路线要打倒的对象;第二,他在你家里干出了这样伤天害理的事,是流氓,是坏蛋,说是革命干部,这不是对革命干部的侮辱吗?”

  “你不能乱说!”

  “这也不能由你这么一个是非不分,好歹不分的糊涂家伙说了算!”

  陈连长一张脸一下子就给气白了,怒火似乎要烧掉他黑乌乌的头发,他像被野兽咬噬一般地暴怒起来:“我说了,这几个人就不能放!”“放”字还未落音,却又愣怔住了,只见山路上又奔来好几十人号人,是桃园、溪江、乌石、芦花等队的知青也赶来了,而且,在他们后面还有知青不断地朝这里赶。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事情居然会闹到这么大,知青们居然会这么团结一致,会这么快相互通知,只怕整个公社几百号人都会赶来,心里就有些不安,浑身就沁出一层灼热的汗来。

  夏雨那双明亮的眸子闪了闪,鼻翅也微微颤动,她一扬脸,就朝着那些民兵和社员群众说:“你们中有不少人是做了父母的吧?如果你们的孩子受人欺侮,你们会答应吗?就一点也不心疼吗?你们为什么要把坏人放跑而把好人抓起来呢?”

  有几个男生忍不住居然就吼起来:“别跟他啰嗦了,不放人,我们就烧他的屋!”

  “对,烧他的屋!”

  就真有好几个知青去搬柴禾。

  这一招还真灵,陈连长心里就胆怯了许多,不少人还往后退。他们知道,这些知青都是城里来的,一拍屁股还可以走人。可是他们呢,祖祖辈辈就住在这里,屋一旦烧了,往哪里住?有一些妇女还跑进知青点去看了张小华,一看连眼睛都潮红了,赶忙跑过来把自己的男人抓了回去。

  一时,民兵就只稀稀拉拉地剩下几个人。

  陈连长的婆媳望望这个,又望望那个,一时急了,慌不择言,便尖声叫道:“哼,以为我们怕了你们?还不也是些乡里鳖!”

  知青们一愣,有两个知青随即反唇相讥道:“嗬,你什么时候成城里鳖了?”

  她红了一下脸,却又眼睛向上翻,五指撒开向两边乱挥:“我的一个老妹郎在镇政府里干大事。”

  “是吗?干多大的事呀?”有人这么问。

  “看守镇政府呀!”

  一个知青就说:“哪天我们知青屋也去弄条狗来。”

  另一知青问:“弄条狗来做什么?”

  “看门哦!”

  知青们就“轰”地一下笑了。

  陈连长婆娘知道大家是笑她,气得脸上乍青乍白,嘴一撇说:“我还有个老哥在县城里,说出来要把你们吓个半死。”

  “是吗?说出来听听,看看能不能把我吓死。”一男知青故意逗她。

  “我哥权力可大啦,街上的人都要求乞他。”

  “比县长还大吗?”

  “你只要一年半载买不到一星点肉,你就知道是县长大还是我哥的权力大。”

  “呵呵呵!”好几个知青笑翻了,“说了半天,还是一个砍肉卖的,还比县长大哩,笑死人了!”

  知青们这才明白,她是在他们面前摆格!大家便哄的一声大笑起来。刚才还神气十足的陈连长,一下蔫了,又窘又急,脸也腾地一下红了,瞪了婆娘一眼:“死回去,莫在这里丢人现眼了!”

  气氛便变得缓和下来,刚才还剑拔弩张的,现在显得轻松了许多。太阳已是当顶,孤独地高悬于空中,粗大的光线像发烫的大雨一般劈头盖脑地浇在人们的头上、背上,让人感到一种灼热和疲惫。

  一直沉着脸未说话的李青云,这时走过来朝陈连长说:“你还犹豫什么,放人吧!这事是他毛人初干的,你干什么要替他背黑锅?”

  “好吧,我这就放人。”陈连长说着,掏出钥匙开了门锁。

  李队长朝屋里大声喊:“小李伢子,出来吧!”

  李宇轩他们三人便手拉着手一块走了出来。阳光有些晃眼睛,他们用手揉了揉眼,这才看清了屋外的人,这让他们十分感动。

  李队长说:“这事,本来你们有理,但你们不该打人。”

  “知道了。”李宇轩说。

  “我们是没有文化,但好些是可以做你们父辈的人了,好歹还是能够分得清的。以后有什么事,你应该先和我们说。”

  “李队长……”

  “别说了,去和你的朋友们见面吧!”

  他一眼瞧见了夏雨,便激动地大叫了一声:“夏雨!”

  两人使劲地握着手,好像永远不会再分开似的。他又瞧见四周围着的知青战友,乐得嘴巴怎么也合不拢,眼里却闪着泪花。

  见人家放了人,知青们也就相互道着别,开始往山下撤去。

  何建国急得喊:“喂,吃了饭再走呀!”

  “不了,你们那一点点粮食,还不够我们吃一餐的,以后再来吧!”有人笑着大声说。大家一边走,还一边唱着歌,满山遍野就吵吵嚷嚷的。他们就喜欢这么叫这么喊,这么叫喊着闹腾着,表达着他们的友谊和关爱。

  目送着大家走远了,知青点的知青们这才返身回来。

  何建国开心地叫道:“我们搞饭,肚皮都贴着背了。”

  夏雨和王一男却没走,她俩说:“这搞饭的事就交给我们女生吧!”

  李宇轩就交待她道:“夏雨,碗柜里还有点油渣子,你就多放点辣椒豆豉全蒸了,还有米桶里那几个蛋,扯一大把葱搞个葱煎蛋。”

  “好咧,你们去歇着吧,保证马上有饭吃!”

第十章  回家路上
三十七

  武斗一天天升级,这一派杀过来,那一派杀过去,失去了理智,发狂的人群,吼叫着仿佛要把这宇宙也震得粉碎似的,就连这远离城市的乡村,暴怒的人群,就像波涛汹涌的大河,呼啸着,怒吼着,似乎每个人都把生命看作不算什么,以一种疯狂的热情准备牺牲。这都是“权力”至使人们非理性的理想主义日益冲突,这种冲突即是人们的盲从、愚昧、贪婪和压抑的不满,盲目寻找出路以及对“权力”争夺的表现。曾经怀着“到广阔天地里去锤炼一颗红心”“为真理而斗争”的知青们,全都感到了惊骇与慌惶,谁都寝食难安,心情怎么也平静不了。李宇轩一连几夜竟然都做着一个相同的梦:一大群佩戴红袖章的人手持锄头、砍刀凶狠狠地追着他和知青们,还有不少人端着枪,黑洞洞的枪口对着他们,他被无名恐惧死死地揪住,他想喊却喊不出,想逃却怎么也挪不动腿,直至汗水淋漓地从噩梦中惊醒过来。

  知青们纷纷返回城里去,回到父母身边去。

  知青点就剩下李宇轩没走。夏雨与王一男也留下来陪着他。他曾劝过她俩也赶紧回去,可是她俩却执意要留下。尽管有她俩在,屋子里不感到那么冷清和寂寞,但仍能感到村子里有一种惶惶不安的气氛,让人有一种惶恐与震荡不宁。

  风嘶哑地在林子里啸叫着,把树叶吹下来,吹到院子里,树叶就发出萧萧瑟瑟的声响。

  他们只能用闲聊来掩饰住自己心里的不安,聊的自然又都是关于眼下时局的话题。但一说到这些话题,心里却又愈是不安和紧张。

  这天,大概是半上午时分,李队长忽然神色紧张地跑了过来,一进门就急急地喊:“屋里有人吗?小李伢子,你在哪里?”

  他听见喊,心里一咯噔,紧张得额上直冒冷汗,赶忙跑了出来问:“李队长,有什么事吗?”

  “你们快……快走,毛人初调了两个大队的民兵,有几十号人要进山来抓你们。”李队长急得连话也结巴了。

  他一愣:“抓我们?凭什么要抓我们?”

  “我也是刚接到通知,哎呀,快走!”李队长仍涨红着脸大声喊道,“下山的路上都设了岗哨,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夏雨不自禁地打了个冷颤,紧张得一颗心怦怦地猛跳,忿忿地说:“这个毛人初,我早就看出他不是个好家伙!”

  “别说了,我们赶紧走!”他说着,便一手抓着她就往外走。

  李队长叫他们紧跟着他,四个人便一头钻进屋后的树林子里。李队长走在前面,领着他们钻进另一条小路。小路很仄很陡,很难走。有的根本就不是路,人得从茅草荆棘丛里钻过去。李队长说这是一条过去人们打猎时走的路,很少有人走过,就是村里不少人都不知道。好在李队长身上带了长把砍刀,砍开一些荆刺茅草。他们跟着他小心翼翼地钻了过去。各人的心都像被一条绳索捆紧了似的,又像吹胀了的气球,他们感到自己的心都要炸裂。

  路上,李队长告诉他们:“现在贫总的人闹得厉害,省城里他们进不去,就在乡下闹,公社干部基本上都靠边站,没人管,就成了他们的天下,毛人初还放出话,说什么也要把你们抓住,要往死里整。”

  “人家就怎么全听他的?”他问。

  “他说你们全是些地富反坏右的狗崽子,时刻都想着变天,想着要重新骑在贫下中农的头上,这是阶级斗争的新动向。”

  “你相信我们有那么坏吗?”她按住心里的愤怒问。

  “我要是相信还会跑来通知你们吗?”李队长说,“我也搞不明白,怎么现在到处抓阶级敌人呢?能有那么多敌人吗?”

  正说着,忽然听到林子里有树枝草叶被拨弄得“哗哗”的声响,李队长便警觉地忙叫他们蹲下身来。

  是民兵在搜山,他们在知青屋里没有抓到人,便在周围林子里搜寻。

  一个声音说:“怎么会屋里没人,能跑到哪里去了呢?”

  另一个声音说:“仔细搜吧,总不能上天入地。”

  前一个声音又说:“就几个学生伢,用得着这么劳师动众吗?”

  后一个声音就说:“可别小看了这几个学生伢啊,毛司令说可是反动透顶了的阶级敌人。”

  “那就搜吧。”

  “仔细点就是。”

  一会声音没有了,显然是这些人转到别处搜寻去了。

  “快走,别说话!”李队长一拉他们,急速地往山下赶去。他们三个一个接一个地急步紧跟着,没人说话,没人咳嗽,每个人的脸上都雕刻着一种肃穆,一种忿懑。

  一条银溪从深山中流出,又往山下流去,碧清清的水流撞在洁净的岩石上,溅起串串珠玉,发出金属般“叮咚叮咚”的脆响。不知什么地方的野花开了,送来淡淡的幽香,连草丛中都散发着令人陶醉的气息。如果不是处在这么一个非常时刻,他们肯定会要坐下来,好好地看看这林中的美景,要不就在林地上躺下来安祥地看头顶上高远的天空……当然,这一切都不可能发生,不知为什么,他们就都有一种难受的感觉,王一男居然还落在后边悄悄地落泪。

  正走着,忽然有人“哎哟”一声。是王一男,没留神脚下踩着一块石头,人就一下摔倒了,偏偏是一个陡坡,人便往坡下滚去。李宇轩叫了声“不好”,忙伸手用力拉住她一只手,再一使劲,总算把她拉了上来。几个人都惊吓出一身大汗。

  王一男一屁股坐在地上,好半天未动,脸色仍是苍白。

  李宇轩问:“怎么样?没什么事吧?”

  王一男用手朝身后指了指,他探头朝她身后望去,不禁也脸色发白,只见那斜坡下面是一道深谷,那绝陡的石壁像刀子削了似的,又高又深,让人有一种“气萧萧以瑟瑟,风飕飕以飗飗”的懔然恐怖之感。

  夏雨忙伸手一把拉住他说:“好了,总算是有惊无险,我们赶紧走吧。”

  李队长也笑道:“王一男,你这妹子命大,到鬼门关上打了一转,一定是阎王爷说你命大福大,那里还不能收留你,这才没让你一头摔下去,呵呵,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喔!”

  大家一听,便都笑了起来,王一男这才破啼为笑。

  再往前走,山坡渐缓,离山口不远了,但不是他们熟悉的那个山口。

  李宇轩有些诧异地问:“李队长,这是到哪里了?”

  李队长说:“从这里下去就是宝山镇了。镇上有个小火车站,下午三点还有一趟车,你们就赶这趟车走吧。”

  “李队长,谢您了!”三人说着,都极恭敬地朝李队长鞠了一躬,表示他们心里的感激。

  三十八

  宝山是个产煤区,有国营的、社办的、队办的好几个煤矿,自然就形成了一个小镇,为了把煤运出去,县政府在这里建了一个小火车站,火车直通相邻的S县,S县有个火车大站,可通四面八方。

  小镇不大,有两百来户人家,东西一条大街,街上当然不及县城热闹,除去集日,平日只有几家小铺小店开张。他们三人从离开知青点,一路没有停歇,慌急慌怕的走了好几十里路,到达镇上时已是步履蹒跚,肚子里早已咕咕叫了,像舞台上的鼓声一般喧闹起来。

  望见前面不远处有一家面馆,肠胃里止不住一阵辘辘翻动,仿佛看到了桌上冒热气的菜肴,三人便忙走了过去。此时,早已过了午饭时分,厅堂中空无一人,几张油漆褪尽、粘满油腻的方桌上,数只苍蝇无聊地盘旋着飞来飞去。

  要命的是,他们没钱,待他们三人将身上的钱全部掏出,除去准备从县城乘车去长沙购买车票的钱之后,就只剩下三毛钱,只够买两碗面的钱。

  李宇轩说:“就买两碗吧,你们女士优先。”

  夏雨忙说:“我不吃,你和王一男吃吧。”

  李宇轩说:“我是男生,体子比你们好,一两餐不吃饭饿不着。”

  柜台后房内一位手摇大蒲扇的胖大婶闻声走了出来,见他们三人嘀嘀咕咕地商议,便问:“你们是不是想要吃点什么?”

  三人都显得很尴尬,不知该如何说好。

  李宇轩红了一下脸,挺不好意思的说:“我们是走累了,就进来歇一歇,可以吗?”

  王一男也忙说:“是是,累了,就想歇一会儿。妈呀,口干死了!大婶,能喝口水吗?”

  胖大婶看了他们一眼,嘴一撇说:“茶壶里有冷茶,要喝自己倒。”说罢扭身便进里屋去了。

  李宇轩一边喝着茶,一边朝门外张望,忽然,双眼一亮,他瞧见屋外右侧坡上是块红薯地,地里没有一个人,而且靠着一片树林子,便对她俩说:“你们坐在这里等我,我出去方便一下。”说着便出了门。

  一会,他爬上坡,借着树林的掩护,钻进了红薯地里。地里一片墨绿,地垄上裂开四迸八开的坼缝,他似乎闻到了红薯成熟了的味儿,肚子就忽地咕辘辘地叫了。饥饿迫使他的眼光像利剑般地盯住那些坼缝,他急切地想吃一点东西,撑撑肚肠,便抓住一根树枝,朝着一条坼缝用力挖了下去。

  忽然,他背后出现了一位老人,老人很黑很瘦,板着脸子冲他喝道:“别动!你是什么人?怎么来偷我家的红薯?”

  他一惊,不觉带腮连耳的通红了,窘急的说:“老伯,对……对不起……”

  老人双眼瞪着他道:“年纪轻轻的一个后生,应该不是一个坏人呀。”

  “对,对,我不是坏人,我……我是肚子太……太饿了……”他说。

  老人眯起眼盯着他看了好一会,问:“你是知青吗?”

  “是啊!”

  “怎么跑这儿来了呢?”

  “我们想回家里去……”

  “作什么孽,人还未长成,下什么乡……”老人摇了摇头,便又说:“走吧,上我家去。”

  “上你家去?”

  老人脸上的皱纹舒展开,露出了一丝笑容:“是啊!你不是肚子饿了吗?”

  他便跟着老人走。远处的那几间土坯屋就是老人的家,老人走得很快,不一会儿,他们就走到了那里。这是三间不大的房子,很矮小,伸手便可以抓到房檐,发黑的土墙开了好些裂缝,有的向前倾斜,有的向后仰着,仿佛只要来一场大雨就会坍塌似的。破旧的木格子窗户上,糊着五花八色的破纸。一位老太婆迎着他俩从屋里走了出来。老人让他坐在他家门前的竹凳上,冲老太婆说:“这伢子饿坏了,去给他搞点吃的吧。”

  老太婆一撇嘴说:“搞什么呀?锅里就只有一点剩饭。”

  “不是有红薯么,去抓几个煮了。”老人有些生气。

  他听说有红薯吃,便又忙说:“老伯,我还有两个同伴也没有吃饭。”

  “快去叫他们来呀,”老人说,“家里没什么好吃的,就几个红薯,不打紧的。”

  他便起身,忙去叫她俩。

  待他们三人赶到小屋时,老太婆已把红薯煮好了。

  三个人千恩万谢之后,顾不得天热红薯烫,大家连连呵着气,各自抓起红薯风卷残云般地吃进肚里。

  吃过红薯后,人也就有了点精神,但时间已不早了,显然三点钟的火车早已开了。他们只得咬咬牙,硬着头皮沿着公路又往县城赶。

  路上不时有开往县城的汽车、拖拉机,他们拦了几次,可是都没有停车。好不容易,总算有辆拖拉机被他们拦着停下来,开车的是个中年汉子,从车窗里探出一颗光亮的脑袋,凶狠狠地喝斥道:“拦什么拦,找死啊!”

  他心里窝着火,仍只得陪着笑脸道:“师傅,请帮帮忙。”

  “你们是什么人?”

  “知青啊!”李宇轩说。

  “哪个公社的?”

  “大溪公社的。”他没有照实说自己是云雾山的,胡乱捏了个名字。

  “上哪里去?”

  “去县城啊,”王一男嘴一撇,抢先说,“哎,你怎么把我们当犯人审问?”

  “少说废话,眼下这么乱,什么人都有,能不问个清楚吗?”光秃脑袋目光很冷。

  “你没瞧见她病了?”王一男朝夏雨一指说,“我们是一个队里的知青,送她去县人民医院看病。”

  光秃脑袋瞧了瞧夏雨,夏雨也一副很痛苦的样子。

  李宇轩说:“我们真是知青啊,我们有人病了,而且病得厉害,公社卫生院说非要上县人民医院不可,这位大哥,能让我们搭个顺路车吗?”他居然把“师傅”改成了“大哥”。

  大哥的脸色就好了许多。

  “我们实在是走不动了,小火车已过了,这个时候又没有汽车可搭。”夏雨也说,同时半是表演半是夸张地做出痛楚万分的模样,摇摇晃晃地向前走了几步。

  看着他们三个瘦惫不堪的样子,大哥这才一挥手说:“上车吧!”

  三人上了车,车子便又突突突地行驶起来。

  三十九

  到达平阳县城时还不到黄昏,太阳却已挨近西边的山顶,天空变成一片明亮的淡紫色。平阳县城是个群山环抱的山城,暮色在背阴处浓了起来,到处是苍茫烟流。

  让他们吃惊的是,城门口不知什么时候用沙包堆积了一排排工事,架着机枪、火铳,就好似面临十万雄兵大敌似的。臂膀上戴着红袖章,手提枪枝梭镖,肩背大刀的民兵不时神色紧张地走过。

  电线杆上,房子屋顶处,无数只高音喇叭在震耳欲聋地播放着同一道语录歌:

  谁是我们的敌人?谁是我们的朋友?这个问题是革命的首要问题……

  一片血雨腥风笼罩下的恐怖气氛。

  怎会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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