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闺宁-第5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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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话里的夫人,自然是指的新近成了孀妇的小万氏。
燕淮幼时,总觉得小万氏同去世了的母亲生得相似,脾气却似乎更好些,所以顶喜欢她。生母大万氏去世时,他才两岁,可模模糊糊的,他倒也隐约记得些生母的模样。
乳娘张氏,也不止一回在他问起生母时,避开他的视线。口中支吾着,只说些无关紧要的闲话。
他由此可知,记忆中生母对自己的漠然,是真的。
大万氏,并不大喜欢自己的儿子。
她生他时难产,燕淮是知道的,所以她不喜欢自己,他也能谅解。她流了那么多的血,才换了他的生,他感激得很。
可他未能在生母那得到想要的慈母情怀。缺失的那些母爱,他在继母身上却寻到了。
小小的他,将小万氏当成了真正的母亲。
可当父亲去世,他一身狼狈地踏进国公府大门时,小万氏的那张假面就有些绷不住了。
他想到那一日小万氏穿着孝服。头簪白花看到他时,惊变的面色。嘴角忍不住微微一牵。冷意四溢。
“燕霖还是个孩子,被她护得太好,根本便什么也不懂。她不能指望燕霖,却又不能不小心顾着他,所以她行事难以放开,从而束手束脚。万家也不会眼睁睁看着她作祟。她的动作就只能更加小心。”燕霖的眼角眉梢渐渐透出几分凛然,伴着少年清冽的音色在黑夜里幽然绽放,“可偏生事情又拖不得,再拖下去。我袭了爵,她就更没有法子。所以只怕用不了多久,她就会狗急跳墙。”
吉祥凝视着他,“您可是已经有了打算?”
燕淮的目光落到了他身上,摇了摇头,“没有。”
“……”吉祥张口结舌、面红耳赤,过了会才憋出一句话来,“您莫非就准备等着夫人出手?”
燕淮眯起眼,渐敛了冷意,换了漫不经心的语气道:“父亲不是让你护我周全?”
这倒是事实。
吉祥被噎了一噎,一时半会不知说什么好,良久方道:“您被国公爷送出了京,除国公爷跟两名心腹外,谁也不知您身在何处,可即便如此,夫人却还是动用国公爷的势力,找到了您差点得逞,她的手段,防不胜防!”
小万氏当初在众人眼里对燕淮有多好,其实骨子里便有多厌,而今用心就有多险恶。
燕淮当然不会直到这时还没有看明白这一点。
他没有回吉祥的话,只在心里来回反复思量着,若有朝一日撕破了脸皮在明面上兵戎相见,他是不是能狠下心肠射杀了继母。
七师兄从来都没有说错,他的心性还不够硬。
他忽然变得兴趣寥寥,转而问起吉祥:“万家那边还没有消息?”
吉祥听到万家,不由面露深沉,道:“还未曾。”
“这事有些不对劲。”燕淮蹙眉。
他亲自写了信让人送去万家交给他的外祖母万老夫人,可几日过去了,那封信却没有丝毫回应。
他初初回京,根基单薄,根本站不稳脚跟,这府里又满是小万氏的人跟眼线,他只能去求助万家。得到了外祖家的支持,眼前的困境就能迎刃而解。但此刻的情况,瞧着却不大妙。
是同父异母的弟弟率先得到了外祖家的支持,还是因为他多年未在京里走动,外祖母忘了他这个原本放在心尖尖上疼的外孙?
不管是哪种,都不是什么好事。
想到这其中的各种可能,他像是在三九寒冬里喝了碗凉水,连脊髓都冷透了。
“再等两日,若还没有消息传出来,我亲自去一趟万家。”少年清越的声音里带了丝犹豫,他的大舅舅万几道一直同父亲不合,多少年了也从未缓和过,对他也是淡淡的,倒是对燕霖不错。
他曾问过外祖母大舅舅为何不喜欢自己,外祖母只说是因为大舅同继母的感情更深厚些,所以难免待燕霖好些。
可同时一母的妹妹,他为何同生母的关系不如同继母的?
此刻想来,竟是处处玄机。
屋外大雨如注,天色黑得伸手不见五指,雨珠坠落的声响在耳畔回旋不去。
吉祥退出去后,室内就重新安静下来。
燕淮想起了弟弟燕霖。
他的右手搭在剑鞘上,似乎随时都要拔出里头那柄寒光泠泠的袖剑。
最坏的情况,也不过就是要了燕霖的命。
杀人而已,他有何不敢?
答案早就了然于心。
他阖上眼,却始终没有睡着。
……
时至次日清晨,被大雨冲刷了许久了的京都上空终于放了晴。
皇城在天光底下恢复了往日的肃然端庄之色,碧色的琉璃瓦波光流转。映衬得檐角上蹲着的兽雕都像活了一般。
今日是惠和公主纪桐樱的生辰。
一大早,便有收到了邀约的客人,坐着马车往皇城来。
南城宽阔的朱雀大道上,都几乎被堵了个水泄不通,热闹番茄。
可寿星公面上却没有什么笑意。一大清早她披头散发地就来寻了谢姝宁,见谢姝宁醒了,也退了烧,才安心地长舒一口气。
她亲手帮谢姝宁掖着被子,嘴角翕动,十分想要说话。但顾忌着屋子里都是人,有些话只能憋着。但她又在谢姝宁跟前,向来憋不住话,这会不能说,只觉得自己脸都被憋红了。
谢姝宁发觉。轻轻拽了拽她的袖子,哑着嗓子轻声道:“我昨日怎么回来的?”
她只记得自己撑着伞。在瓢泼大雨里兜兜转转半天也没找到回永安宫的路。后头就开始头晕眼花。
晕过去之前,她像是遇到了几个人。
睡了一夜,竟有些睡糊涂了,一时间没想起来。
纪桐樱听她问,就道:“是成国公世子。”
谢姝宁瞪眼,“怎么是他?”
这般一说。她倒有些印象了。
那张少年的脸……
“也亏得他遇见了你,若不然你这会怕还得晕着!”纪桐樱摇摇头,后怕不已。
谢姝宁却在想,人人都知是燕淮救了她。这人情就算是欠下了。她是一丁点也不愿意再同燕家有什么牵扯,可这么一来,就算她不想,也没有办法。她在心底里掐算着,该使人买些什么东西送去成国公府才能还了这人情。
如今成国公府还在丧期,送礼也难送。
她几不可闻地叹了声。
纪桐樱不知道她在想什么,见她面色微异,终于还是忍不住压低了声音,用只有她们二人才能听到的悄悄话道:“昨日的事,该怎么……”
“您说什么呢,昨日您不是好好地呆在房中在午睡吗?”谢姝宁蓦地打断了她的话。
纪桐樱一脸错愕,磕磕绊绊地道:“你、你烧糊涂了吗?”
谢姝宁披了件驼黄色缠枝纹花罗交领右衽夹衫坐起身,伸手重重按在了她的手背上,重复道:“您昨日哪都没去,只我一人贪玩,冒雨出去了一回。”
“阿蛮……”纪桐樱呆愣愣的,有些回不过神。
谢姝宁虚弱地微笑,“公主又长了一岁,记性怎么倒差了。”
纪桐樱才终于明白过来她的用意,心头五味杂成。
那件事,太叫人惊愕。
她们不该看到。
既看到了,也只能当成没有看到,这是最好的法子。
纪桐樱看着床上比自己还小的人,暗自感叹着,在有些事上,自己倒还不如她了。
俩人没说几句话,谢姝宁便催她赶紧去洗漱更衣。
左右今天谢姝宁是去不成了,等到纪桐樱一走,她就盯着自己的手指头担忧起来。
她们在出云殿看到的那件事,绝对不能叫任何人知道,可她不敢肯定,纪桐樱是否真的能守住秘密。毕竟,肃方帝一直都是她心中敬爱的父皇,如今见了他最丑陋的一面,身为女儿的纪桐樱心里,肯定是翻江倒海难以平息。
她惴惴不安了一整日。
好在晚间宴席散了,纪桐樱回来,脸上是笑着的。
她吃了药,又请了太医来瞧过,身子也大好了。
纪桐樱便让人抱了寿礼过来,要同她拆了一道看。
拆了几件,拆到了几件精美的首饰,样式很少见。
纪桐樱见了欢喜,便问一旁的宫女,“这是谁送的?”
宫女看了礼单笑着回她:“是淑太妃送的,听说是太妃娘娘亲自画了图样叫司珍司赶制的。”
纪桐樱霎时变了脸,忙不迭将东西掷到了地上。(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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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76 章 保密
制作精良的华美首饰便“哗哗”散落了一地,正巧落在了手握礼单的宫女脚边。
宫女吓了一跳,连忙弯腰去拾。
“别动!”纪桐樱蓦地大喝,面色铁青,眼中怒火几要喷薄而出。她扬手一扫,将身旁堆积着的礼盒尽数都扫到了地上,七零八碎地滚落了一地。
里头也不知是哪个盒子里装了瓷器,落地的瞬间发出“哐当”一声重响。
盒盖散落,里头莹润的白瓷碎片掉了出来。
寂静的室内,碎瓷声,尖锐入耳,久久不肯散去,在众人耳中回荡着,一波尖利过一波,震得人耳朵发麻。
纪桐樱呆呆看着,情不自禁地抬手按在自己的心口上。
这碎裂的声响,听着竟叫人这般耳熟。
碎的,究竟是瓷,还是心?
她想着淑太妃往日里亲和有加的笑容,只觉得一阵阵作呕。
她艰难地将恶心之意压制下去,复而厉声道:“滚远点!”
在场的人,就都愣住了。正准备将东西拾起的宫女默不作声地抬起了手,越过碎瓷片跟一地狼藉往后退去,将那几件首饰遗留在了原地。
纪桐樱虽然性子娇纵些,可平日里待人也都是和颜悦色的,甚少发火,更不必说像今日这样的雷霆之怒。
除了谢姝宁外,没有人知道纪桐樱为何会突然发这般大的火。
明明她素日就喜爱这些精巧的物件,回回见了都爱不释手,这次淑太妃花了大心思亲自叫司珍司赶制出来的首饰,却被她给掷到了地上。
方才那一下,但凡长了眼睛的人就都能看得清楚,首饰的的确确是被丢掷出去。而非不慎脱了手。
宫里的事瞬息万变。
看着地上的那些珠翠金饰,谢姝宁悄悄握了一把纪桐樱的手。
才说了要将那事当做没有发生过,眼下可不能出什么纰漏。
她咳了两声,道:“公主,让她们将东西收起来吧。”
纪桐樱扭头看她,脸色倏忽泛白,眼里满是委屈之色,似在说:阿蛮,父皇同淑太妃为何要做出那样的事。
可这事,谁说得清。
兴许是因为肃方帝恋上了淑太妃的美色也保不齐。
皇后虽颜色新鲜。可惜姿色平平。皇贵妃几个倒生得好,然而纪桐樱都十三岁了,皇贵妃的年纪到底也渐渐大了,再好的容貌也如黄花渐老,不能同过去相提并论。
新近的几位美人。听说也都生得美。
可一个个的,年岁不过十五六。美则美矣。味道却不足。
淑太妃则不同。
二十几岁的年纪,已不大年轻了,但这个岁数,美人正如成熟的蜜桃,多汁而丰盈,叫人见了便垂涎三尺。
只要再来点手段。哪个男人能逃得出她的手掌心?
谢姝宁腹诽着,淑太妃前世就能拉拢煞神一般的燕淮,扶持了自己的幼子登基,怎会是普通女子。
深宫里的女人。就算初入宫廷时还是睁着水汪汪的眼,单纯的小白兔,等到被无情的岁月磨砺一番,也就成了剧毒的蝎子。
活下来的都是这样的人,那些不改初心的,就都早早死了。
在宫里,没有城府是最要不得的事。
纪桐樱做不到喜怒不形于色,十分危险。
谢姝宁浅笑:“公主别恼,只是不小心脱了手而已,不会有人叫淑太妃知道的。”
话音方落,屋子里便有几道若有似无的目光,在她身上飞快地掠过。
四周也愈发静谧起来。
她已明确说了这样的话,若方才这事有朝一日还是传出了这间屋子,那在场的这群宫人就都脱不了干系,一个也别想跑。
“收拾干净了便下去吧。”纪桐樱咬着牙,良久才憋出话来。
谢姝宁松了一口气。
“是。”几名宫女低着头,手脚飞快地将东西收拾了,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待人一走,纪桐樱忽然双手捂脸,懊恼地道:“阿蛮,这可怎么是好,我如今只要一听见那个名字,就恨不得去撕烂了她的脸!这世上,怎会有如此不知廉耻的人?”
谢姝宁语塞。
一个巴掌拍不响,这事,也不能全怪淑太妃。
她斟字酌句地安慰着纪桐樱,“公主仔细想一想,这事若叫旁人知道了,有什么好处?那是一丁点也没有!坏处呢?却到处都是。灭顶之灾,也不过就是顷刻之间的事。只是个秘密,您咬咬牙,也就守住了。”
纪桐樱的目光透过指缝看向她,“我今日见到父皇,差点便忍不住了。他一开口,我就想到那会的事。”
说着说着,她禁不住面露霞光,啐了声:“不提了,说多了污了嘴。”
她跟谢姝宁都还是未出阁的姑娘家,许多事连想都是不该想的,更不必说亲眼目睹了。
“您别怕……”谢姝宁叹了声,觉得自己话语苍白,竟是挑不出能再用来劝慰的话。
她昔日撞见了父亲被林姨娘所惑,赶赴陈氏身边时,不也觉得天崩地裂吗?
何况那时,她已经历过比之更惨烈的事。
纪桐樱松了手,眼神平静了些,像是将她的话听进去了。
两人静坐了会,耳畔只有灯花炸开的“噼啪”脆响。
夜渐渐深了,纪桐樱盯着那盏六角宫灯,霍然起身。
她来回踱着步,速度越来越快,连衣袂都扬起了些,转得谢姝宁头晕,忙低下头去不再看她。
“你歇着吧!”纪桐樱抛下几个字,便要离去。
谢姝宁连忙喊她:“公主,我明日便要出宫了。”
纪桐樱怔了怔,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来,吃惊地道:“这么快?”
“进宫原就是为您庆贺生辰的,明日也该回去了。”谢姝宁无奈颔首。
她好端端又病了一场。宫里虽有太医,但到底不如自家舒坦。宋氏亦觉得,鹿孔的医术只怕还胜过太医院的那些太医,便也不愿意让她再在宫里多留。
皇宫禁院,也不适宜养病。
纪桐樱闻言,眼眸微黯,开始依依不舍起来。
谢姝宁掀了被子起身,因怕过了病气给她,不敢走得太近,站在一臂距离外。恭敬地行了个礼,声音不高不低地同她说道:“阿蛮知道公主心中不好受,但不好受也得受着,倒不如当成什么都未发生过。”
见她如此,纪桐樱脸色一紧。良久才点了点头,算是应下了。
“我有时总觉得。你瞧着。倒像是比我还年长许多。”纪桐樱深吸一口气,“你也不必担心我,我总不至于为了纾解自己心中苦闷,便叫母妃伤心。”
她从小就同白氏关系极好,所以这话,谢姝宁信她。
话已至此。俩人也就没有再多提什么。
谢姝宁重新躺回了床上,盖好了被子。
纪桐樱就扬声唤了外头守着的人进来,自己回了寝殿。
因药力上头,谢姝宁很快睡了过去。
再醒来。已是日上三竿。
宋氏一早就来见过她,看她睡得香,便不忍将她吵醒,索性今日赶在宫门落钥前出门都无碍,便又先回去了,让她多睡会。
这一等,就是个把时辰。
谢姝宁醒了后,纪桐樱就让人谴了宫女来告知宋氏。
宋氏看看天光,忍不住失笑,这下子可好,是留在宫里用了饭再走还是空着肚子就走?
她思量着,带上人出门往永安宫去。
头顶上青空红日,连树上的枝叶都被晒得蜷曲起来,前几日的倾盆大雨就像是梦一般。
越过长廊,宋氏仰头看了眼天上呼啸而过的流云。明明是万里晴空,她却莫名觉得逼仄得慌。
宫墙太高,檐角翘得也太尖刻。
她才在宫里呆了几日,便有些受不住了。
正想着,眼前忽然迎面来了一行人。
走在最前头的那个身形颀长,轻袍缓带,走得不疾不徐,似乎每一步都了然于心。
宋氏认了出来,这人是司礼监的掌印大太监,汪仁。
“谢六太太。”
一行人走至跟前,同她渐次行礼。
她听说过汪仁的厉害,不敢受他的礼,装作不经意地别开了半个身子,随即道:“汪印公客气。”
汪仁微笑,“六太太这是准备出宫?为何不等午后天气凉爽些再动身?”
宋氏也笑着道:“夏日多雨,这会瞧着还是艳阳天,指不定晚些就落了大雨下来,早早出宫也是以防万一。”
“那咱家便不叨扰六太太了。”汪仁避到了一旁,为宋氏让开了路。
宋氏急忙道谢,带着人离去。
在她身后,汪仁也朝着相反的方向迈开了步子。
走了几步,他忽然情不自禁地转头去看。
妇人娴静的眉目尚在脑海里挥之不去,背影又叫他微微失了神。
他暗想,她竟嫁给了谢元茂,当真是可惜了。
旁人如何看他不知,但他,是瞧不上谢元茂的。
倒是谢家那位八小姐,瞧着性子同父母都不大相似。
他收回了视线,目视前方,温声问一旁的小润子,“皇贵妃那,还没有动静?”
小润子摇摇头:“还没有。”
汪仁奇怪了下,道:“这倒奇了,公主竟忍得住不同皇贵妃提及那件事。”
“按理,公主殿下是忍不住的,但这一回公主身边多了位谢八小姐……”小润子低声说道,小心翼翼地觑了眼汪仁的神色,见他并没有看自己,便继续道,“那位八小姐年纪虽小,但较之公主更沉稳,也更聪明。”(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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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77 章 乐趣(米赛赛和氏璧+1)
汪仁没说话,抬脚往前走去。
须臾过后,他笑了笑,狭长的凤眼微敛,吩咐小润子道:“仔细着点出云殿。”
小润子低低应了,紧跟在他身侧,迟疑着询问起来:“这事,叫公主殿下瞧见了,可有什么好处?”
伴随着话音,一阵带着热气的风迎面吹来,霎时间吹得人的肌肤都烧了起来。
汪仁忍不住蹙眉,摸了摸自己的手背,不悦地轻声嘟囔:“夏天可真叫人头疼……”
一入了夏,天气就跟火一样,越来越旺,风是热的,墙也是滚烫的,连水都像是煮沸了的。至于这天下的人,那就如同点火的柴禾,一日日被烧得枯黑起来。
汪仁极厌恶炎炎夏日的到来。
他脚下的步子骤然快了起来,原本该往御书房去的,这会却转弯往另一条道去了。
小润子拔脚就跟,走得两条腿打颤。
走在前头的汪仁分明走得比他们快得多了,可神态丝毫未变,连迈开步子的大小都不改,就像是先前一样。
真是个怪人!
小润子在心里暗想。
汪仁还没有解答他的疑惑,但他这时,也不敢继续追问了。
“印公,皇上那还候着您呢。”疾行了一会,小润子终于看出来了汪仁要去的目的地,不由慌了下,只能硬着头皮小心地提醒起来。
这宫里头,到底最大的那人还是坐在龙椅上穿着九龙缂金袍的肃方帝,而不是汪仁。
内廷里再厉害的人,落到了皇帝跟前,那也就只是个奴才,连站都不能站直了的。
可是提醒的话才一出口。小润子就愣了愣。
宫里的太监们,走路时多半都有些弯腰驼背。他们在主子面前卑躬屈膝惯了,经年累月就都成了那副样子,想改都改不掉。但走在前头的汪仁,身板挺直,丝毫不见身为太监的颓丧卑贱之气。
若不说,谁能想到,汪仁是个去势了的阉人。
小润子将头低得更下了些,唯恐汪仁生气。
但汪仁根本就没有搭理他的话。
小润子无奈极了。
肃方帝这些个日子在淑太妃那享尽了乐,可一离了出云殿。脾气就暴躁了许多。
这也是难免的,不论谁换到了肃方帝如今的处境上,想必都不会觉得好受。一个人心怀秘辛久了,保不齐便成了疯子。
可让肃方帝将这火撒在自己身上,总归不是什么好事。
小润子为自己的师傅忧心着。汪仁却将心思都执着在了自己身上的薄汗。
黏腻的感觉,让他觉得自己脏透了。叫人恶心。
一回了房。他便让小润子打了清水来,将浴桶放得满满的。
屏风后,他去了身上的衣裳,跨入浴桶,沁凉的清水立时盈满了身上各处,他长长出了一口气。
小润子就在屏风另一侧帮他准备干净的衣裳。
他的衣裳。每一件都要洗过十遍,才肯穿上身。
几年前有一回,某个负责洗衣的小太监新入宫来,洗了几回嫌麻烦。又想着衣裳洗了多少回,只要洗干净晒干了谁还能知道不成?他便自作主张,背着人只将衣裳浣洗了八遍便拧干去晾了。
八遍同十遍只差两遍,小太监想着,这总不至于叫人发觉才是。
可谁知,过了几日汪仁一穿上这身衣服,便发了大火,当即便发话让人将那个洗衣的小太监拉下去将手砍了。
从此以后,谁也不敢在这些事上糊弄汪仁。
小润子贴身伺候他,更是知道汪仁爱干净根本就爱到了非人的地步。
他隔着屏风,小心翼翼先去洗了数遍手,再用柔软的干净罗帕将指尖每一滴水珠都擦去,才敢去碰汪仁的衣裳。
正理着,屏风后的汪仁突然道:“去同皇上说,暑天炎热,咱家病了不能伺候他。”
小润子咽了口唾沫,老老实实应了,将干净的衣裳一一挂好,禀了汪仁退了出去。
“皇帝成日里闲着,倒真该再给他找件事做做了。”汪仁神色慵懒地浸在凉水里,一手托腮,喃喃道。
庆隆帝在位时,他的日子更逍遥些。
可逍遥得久了,就不免有些无趣起来。
天天被人喊着“印公”、“督主”的,他听得耳朵都要生茧了。一个阉人,人生里除了那些黄白之物跟权势外,还有什么可值得愉悦的?女人?倒也总有人将身姿曼妙的妙龄少女一个个送到他眼前来,只盼着他能收下。
早就是个阉人,他要这些人做什么用?
他已经去世了的师傅在世时,倒是十分好女色。
他也一直都没有明白过,这画饼充饥,究竟有什么意思?
于是,思来想去也没什么可值得逗乐的法子,他便打起了皇帝的主意。
庆隆帝跟那时还是端王的肃方帝颇有嫌隙,他清楚得很。故而没多久,他就顺着那条缝隙,勾了庆隆帝炼丹,追求长生不老之道。
眼瞧着庆隆帝成了猴子,他这个耍猴人也很是逗了他一番。
但久了,就又没有意思了。
他遂想起了端王爷。
好容易端王爷登基了,却日日只想着做明君,无趣得紧。
端王爷也没有庆隆帝那般好哄。
好在,就在这个时候,冒出来个淑太妃。
汪仁无声地笑了笑,想起淑太妃跟肃方帝苟合的嘴脸,笑得就开心了写。
他甚少这般笑,难得的笑容,竟带着婴儿般的纯真。
小润子一点也没想错,他就是个怪人。
晚些,小润子从肃方帝那回来,顺便还带回了个消息——谢六太太母女已经出宫了。
这事是汪仁亲自吩咐下去的,小润子不能不仔细。
他又道:“八小姐的病情也已无大碍。”
汪仁直到这时候,才从浴桶里站起身。擦干了身上的水珠,穿衣出了屏风。
衣襟大敞着,他也不管,只问小润子道:“是哪个太医给瞧的?”
小润子道:“是周院判亲自给看的。”
那老头的医术不错,汪仁放下心来,摆摆手不再多问。可他转念一想,自己在谢家母女身上搁的心思是不是过多了些,怎么每一回见到她们,都要让人仔仔细细地去打探一遍……
他几不可见地皱了下眉头,心想定然是因为自己这些日子在宫里过得太无趣了。所以才会这般反常。
他站在窗边望向外头那株高耸的苍翠大树,眼珠子微微一动,旋即道:“成国公府最近可有什么消息?”
小润子想也不想便道:“也没什么大事,只是世子回来了叫有些人不大痛快罢了。”
“哦?”汪仁饶有兴趣地转头看了过来,“依你看。燕夫人跟世子,哪个会赢?”
一个是妇孺。一个是还未束发的少年郎。
这场博弈。倒是挺有意思的。
“这……怕是不好说……”小润子思索了一番,一时不敢下决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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