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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海剑歌-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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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听涛道:“你怎知是宁馆主派人将他带去?”
莫三醉一笑:“此人与我一路竞赛脚力,终还是领先了一步,你不知馆中之事,才会有此一问。”
叶听涛道:“此事可拥由?我入山阑为了别的目的,但薛灵舟这个人你们然能留下。”
莫三醉道:“这个我也不大知道,宁馆主喜怒无常,总是让人猜测不透。”
叶听涛听罢思量片刻:“敢问阁下,可认得一个名叫楚玉声的子?”
莫三醉道:“认得。”
“可否告知她的底细?”
莫三醉摇头道:“她从来便是由宁馆主亲自教导的,我虽曾在云栖舍,但也只有数面之缘。”
叶听涛道:“我与薛灵舟因楚姑娘游说,前篱访薛兰姑娘下落,未料馆中竟将另一拜师子白茉尸体施术化为薛兰之貌,交予薛灵舟,故来山中一探。”
莫三醉道:“这琴馆中俱是耳目极为灵便之人,你们两人一进山馆主便知道了,是以面上仍需发动阵法,但暗中派我前来接应。”
叶听涛道:“馆主何故相助?”
莫三醉道:“馆主与楚姑娘乃是旧交,不愿见其兄为宁馆主所杀。”
叶听涛一惊道:“你说什么?”
“……罢了,我敬你是个英侠,便告诉你吧。”莫三醉一叹道,“你们来此山中寻薛兰,那是一生一世也寻不见的。”
“为何?”
莫三醉道:“她早已死了,六年之前,为楚玉声所杀。”
叶听涛凝视着他:“既然如此,你怎说楚玉声是我义弟之?”
莫三醉道:“……这个我也不清楚,但宁馆主曾如此说过,我所知道的已都相告,余下的事便不得知了。”
叶听涛望着他,见他神坦然,但言辞之中又有闪烁,他也不多问,便道:“多谢相告,我这便去寻我义弟,今日之事,必当报答。”
莫三醉笑道:“要报答不难,只需你举手之劳。”
叶听涛道:“怎么说?”
莫三醉正道:“与我一决高下。”
叶听涛怔了片刻,剑眉扬起:“你说了这许多话,就是为与我一斗?”
莫三醉摇头笑道:“你这人心中疑惑当真甚多,不过,也可以这么说吧。”他一声长笑,霜鸿琴一振,退开几步。叶听涛并没有出言回绝,他方才激斗一场,按理此时已下了一筹,但碧海怒灵剑剑尖指处,这冷漠剑磕脸上竟露出些许肆意的笑容,在那笑容中,又有一股自内心而发的汹涌之意。莫三醉凝神应战,轻抚琴弦,袖摆飘飘挥动,弦音沉沉,似舟上行步,并无浓重的肃杀之意,然而仿似狂士醉酒,步态踉跄,琴音之中虚虚实实,内劲吞吐变幻,一时无定。
这是晋人阮籍一曲《酒狂》,虽不甚凌厉,但也似醉酒之状,浑不经心,极具后劲。叶听涛辨其曲意中乐律流动交错之机,一剑直进,怒灵呼啸,如狂龙掀起巨浪,向莫三醉袭去。
莫三醉精神一振,指随意动,酒狂之态顿生,借其步履不稳,以手推松之意,将琴曲攻守相联,一时五音琴阁之前,又是内力奔腾,莫三醉琴意起伏,叶听涛剑气狂澜,两人恰是斗得丝丝入扣,彼进我守,违彼退,远远看去,便似一人舞剑,一人弹琴,衣袖翩翩,风姿卓然。
忽然之间,叶听涛脚下一个踉跄,随即站稳。但这一瞬逃不过莫三醉的眼睛,他只觉叶听涛虽然剑招丝毫不停,但似乎气力有些急促,他向叶听涛脸上望了一眼,只见他脸忽然之间变得惨白,眉头微蹙,仿佛在暗忍疼痛。
莫三醉心中起疑,手上缓得一缓,叶听涛剑气攻入,触动音律,莫三醉一拨弦,一股内劲击在叶听涛右肩之上。他停手罢斗相询,却只见叶听涛身子晃了几晃,鲜血自右肩洇出,片刻浸透了衣衫。
莫三醉不疑惑更甚,心道不过用了三成功力一击,怎会伤他如此之深?莫非他来此之前便已受伤?叶听涛还再斗,然由得以剑驻地,跪倒下去。他催动全身潜力,奋战至今,早已是凭一股精神兀自支撑着,此时又与莫三醉斗了片刻,右肩遭此一击,突然之间劲力衰竭。莫三醉大惊,起身相扶,只见叶听涛额头冷汗涔涔而下,显然有伤在身,他顿时心中懊悔,道:“你……你怎么受了如此重伤还与我相斗?”
叶听涛咬牙不语,眼前阵阵发黑,一口鲜血喷了出来。一股虚浮无力的感觉从他的脚底迅速升腾,袭遍全身。他忽然心中苦笑了一下,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如此。就如当初阴山之役一样,其实那根本与他无关。
或许是年少之时仗剑江湖的梦想,而今却似一片洇湿的墨迹消失在金戈铁血的茫茫杀戮里。削金断玉的神剑负于身后,连带着那个在江湖中盛名不衰的传说,八荒末世,流转千年。薛灵舟的微笑,江离消失的那片泥土,雪原之中沈若颜泛着紫的眼眸,楚玉声的一晗首,在这一刻盖过了一切,连绵成了模糊的长音,回荡在他的耳中。
最后一眼是莫三醉扶着他的手臂,蓝的袖子磕在他的额头上。叶听涛失去了知觉,只于这一瞬间,他觉得莫三醉似乎是可以信赖的,倘若他心中有杀念,此刻自己已不在人间。怒灵剑的光芒渐渐熄灭了,血光淡去,又恢复了碧绿通透的颜。
薛灵舟醒来的一刹那,耳边如有十台大炮齐鸣,直震得他耳鼓突突地跳,脑中一片浑沌。他觉得自己一定是聋了,在如此琴音下坚持了那么久,神仙大概也得聋了。他躺在那儿,动了动,想站起来,只觉得头重脚轻,毫无办法。不知过了多久,他耳边的轰鸣声才渐渐轻了下去,身下有凉凉的露水,浸润了手指。他睁开了眼睛。
晨清寒,山林寂寂,有一行白雁在视野边际飞过,消失无踪。非常安静,连山音也变得淡淡的。他慢慢坐起来,手里仍然握着乌鞘剑,手指紧紧扣着剑柄,大概是死了也掰不开的。乌鞘剑之魂,已然融入他的灵魂中。他四顾,是一片茵茵的草地,已过去,但无论是凌风琴台、山中四舍,还是五音琴阁,都没有一点声响。他几乎怀疑自己还是不是在落霞山。
“你醒了?”一个人的声音在背后响起,薛灵舟明白自己并不是因为聋了才听不真切。他回头,一人迎风立在草地之上,琴匣放在身边。他细看那人容貌,觉得有些熟悉,但一时想不起来。
“你是?……”他问。
那人嘴边露出一点笑容,很淡:“泉泠舍著有一面之缘,薛少侠忘了?”
“啊!”薛灵舟顿时想起:“你是那云栖琴师?”
那人点点头,动作也是淡淡的。薛灵舟道:“我大哥呢?”
云栖琴师道:“未及相顾。”
薛灵舟又道:“这是哪里?”
“后山。”云栖琴师静静地看着他。
薛灵舟道:“……为何带我来这里?”
云栖琴师道:“奉命而来。”
薛灵舟道:“奉命?”
云栖琴师不答,道:“你是洛阳薛家的人?”
薛灵舟道:“不错……尊驾可知我薛兰的下落?”
云栖琴师转身在草地上走了几步,衣袖在晨风中微动:“世上可说有薛兰这个人,又可说没有。”
薛灵舟道:“……为什么?”
云栖琴师道:“因为她已改名为楚玉声,除此一人之外,世上再无薛兰。”
“……”薛灵舟呆住了。
云栖琴师叹了口气,吟道:“杳杳灵凤,绵绵长归。悠悠我思,永与愿违。万劫无期,何时来飞?”声音如晨风般的清泠,说话之间,一片凤凰瓣不知从何处飘了过来,擦过他的衣摆,翻动了一会儿,停在薛灵舟脚边。
第一卷·飞泉夜雨潇湘吟 第十二章 醉花荫
凤凰,宛若红霞一般开放着,如火如焰,却又是无比的孤寂。落寞的魂一年年迎着去秋来无主摇曳,万般总归于尘土。一个宫装子立在池塘之畔的琴桌边,凝视着塘中倒影里的自己,繁华廖落,红颜亦只剩下了残荷对影中的一些记忆。
“师,你瞧,咱们俩的脸和那些哪个更漂亮些?”
“当然是咱们漂亮,那些不会笑,不会动,只会一年年开了又谢罢了。”
……
那张脸曾经是多么的娇动人,眉梢眼角,数不尽的鲜活风情,她会笑,会动,却仍然如这凤凰一般,只是开了又谢罢了。
“回来了?”她道,就像一个母亲在问归家的儿。
楚玉声立在凤凰荫下,犹豫了一会儿,才走出来:“嗯。”
那子转过脸,看了她一会儿:“你走时还是个孩子,回来已是个人了。”
楚玉声不知该说什么,只是站在那儿。那子笑道:“怎么,见了师父,一句话都不说?”
楚玉声犹豫着,道:“师父……这些年还好吗?”
那子道:“你是来问这个的?”
楚玉声不敢看她:“我……”
那子望着她,忽而叹道:“你从小便是这样,有什么话总是藏在心里。”她双眼中流露出一丝柔情,却像暗里的荧火,无可依托。这也只是一瞬间的事,阴冷随即侵入眼眸,将那若即若离的柔情卷灭,“当初把你留在身边,也没看出你有这等本事……我杀第一个人,还是在十八岁。”
楚玉声垂下眼睛不看她:“……也许是在何家的三年……太寂寞了。”
那子道:“你那年也才十三岁吧?……自接到你的信时我便在想,不知你杀那薛兰时是什么表情?”
楚玉声眼中有幽光浮动:“我不知道,只记得她临死一刹那的样子,仿佛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那子望着楚玉声:“她和薛夫人长得像吗?”
楚玉声道:“不……不太像吧,还是我更像一些。”
那子忽而露出一丝冰凉的笑意:“是啊,你更像,我也是看到了你才觉得,他们造的那具尸体,可也造得太差劲了。”
楚玉声低头道:“只要那支钗在她头上,便也说得过去了……当年我混入薛家的时候,并没扮得天衣无缝,只是薛家上下,竟没有一个人怀疑。”
那子道:“哦?薛灵舟也没怀疑?”
楚玉声一顿,才道:“他是有些察觉的,我和薛兰的子毕竟不一样,时间一长,便分出了差别。可是他只道孩子家都是这般,是以并没多想。”
那子停顿了一会儿,道:“你父亲对你好吗?”
楚玉声道:“还好吧,他当我是那死去的薛兰,虽然我不亲近他,他也还是常常关心我。”
那子眼中掠过一片阴影:“关心?怎么关心?”
楚玉声道:“……不过是时常差人来问一句,他也还是与薛灵舟更亲近些。”
那子幽幽地看着她,道:“你既然已成功扮了六年薛兰,何不一直扮下去?又闹出了这许多周折。”
楚玉声颤声道:“我……我不想扮成薛兰,却总要戴着一张面具活着,我希望人家叫我楚玉声,而不是那个被我杀死的人。”
那子道:“……你本就是薛兰,薛啸寒的儿。”
楚玉声忽然抬起头:“师父……你当年,为何要把我带上落霞山?”
那子望着随风微动的凤凰瓣:“……你想知道?”
楚玉声道:“你从来便没告诉过我,我也从不敢问。”
那子道:“为什没问?”
楚玉声不语,那子转头看她:“你这么听我的话,我让你回去,你又为什么回来?”
“若是没有薛灵舟一意追查,我本来也是,也是不用回来的。”楚玉声望着她:“我小时你常常对我说,我父亲不来,多半是母亲不让他来,我进了薛府之后,母亲也对我不好,所以我要等她死了,才能改回原来的身份,永远留在薛家。”
那子忽然全身一震:“死了?你说她死了?”
楚玉声道:“……是啊,半年之前死的,那时我就在前,她只看了我一眼,仿佛我扮成的薛兰不是她儿一般。”
那拙在荫边出神了一会儿,眼中纷繁的浮云飞掠而过,楚玉声不敢出声,只静静地望着她。她凝视那火红的凤凰,仿佛在凝视着什么人一样,良久良久,才道:“死了也好,乐得清静。”她又沉思了一会儿,脸上的神才渐渐淡去,“许多年了,我也一直想不透,这个被你杀死的薛兰究竟是从哪儿来的?”
楚玉声道:“……我到洛阳之时,她便在了,与我一样的年纪。或许……或许是薛夫人的另一个儿?”
那子摇摇头:“不可能。”
楚玉声不解,那子道:“你被我抱走后,薛家再没有孩子降生,你哥哥薛灵舟只是运气好,那天并没在府里。”
楚玉声道:“……你……为什么……”
那子道:“为什么让你离开洛阳,离开父母?”
楚玉声点了点头,但这点头也仿佛很艰难,她从阑会问师父这样的问题,无论九年前,还是现在。
“……这十多年来,我也想了无数遍这个问题,似乎都拥由,又似乎都说不清……”那子的目光忽然一动,凤凰荫之后,有一个人轻轻的喘息声。
“他来了。”那子道。
“谁?”楚玉声有些不安。那子不答,在那一片片锦缎般的凤凰后面,一个人缓缓地走了出来。乌鞘剑光华内敛,紧紧握在手中。
“……薛公子!”楚玉声失惊,脸一下子变得苍白。
薛灵舟站在那儿,看着荫下的两个子,脸沉沉的,如石像一般一言不发。那子笑着对楚玉声道:“可惜这醉荫太过奇特,隔绝了一切山中琴声,不然让你见识一下‘天玄五音阵’,可当真不错。”
楚玉声道:“你……你用‘天玄五音阵’对付他?”
那子道:“单他一个,只需云栖舍中派几人去便能成事,只是他还有个颇为厉害的大哥,就没办法了。”
楚玉声失:“你不是已……已将薛兰的尸体交给他,为何还要杀他?”
那子媚眼如丝,轻笑道:“这还多亏了他那位见多识广的大哥,一下山便拆穿了把戏,渊清也不好办啊。”
楚玉声不敢看薛灵舟,只道:“那么现下……”她突然希望薛灵舟永远也不要知道这一切,那时她还是阁中琴师,他还是闯荡江湖的大少爷,又或者她还是那个整天郁郁不乐的薛兰,他还是会随如何便如何的哥哥,只要不是眼前这一刻,怎样都好。
薛灵舟也没有看楚玉声,而是缓缓地向前走了一步,向那子道:“……见过宁馆主。”
那子宁夕尘又是一笑:“眼下我可不是馆主了,真正的馆主现在在凌风琴台上呢。”
薛灵舟不答,沉默地站着,他和楚玉声眼角的余光中都有彼此,一片淡淡的影子,只是他不愿转过身来,他觉得自己似乎忘记了楚玉声是谁,在水阁中不明善恶的琴师,鼓琴相慰,一路同行,又处处相护,黄河边上那毫不犹疑的凌厉一刀救了他的命……白马寺中和他一起听晚钟的孩,总是离开父母,格格地笑着跟在他身后,亲昵地牵着他的手……他眼前忽然流过那一双明如秋水般的眼眸,微笑在那瞳仁中绽开,如水中莲,依赖而毫无防备……谁是薛兰,谁是楚玉声,谁在欺骗他,又是谁欺骗了骗他的人?……薛灵舟无法判断,也无法相信,心乱如麻,总是消失又出现的薛兰,已经成了他睡梦边沿的一幅笑脸,忽隐忽现,无法捕捉。
楚玉声见他如此,心里五味陈杂、惴惴不安,向宁夕尘道:“你既然发动了‘天玄五音阵’,为什么,为什么又……”
宁夕尘道:“因为……我忽然想看看他的模样,就像看你一样……”那双眼角已现老去之意的眼中,忽然有闪电般的光芒一现,凤凰荫下,楚玉声和薛灵舟并肩而立,她的眼睛睁大了,迷茫之在眼眸深处流动,“就像……看你一样……”
不知什么时候,那个小姑娘就是这样站在这荫下面,那时这里住着的是再上一任的老馆主,他耳目迟钝了,不会知道她们在这儿。她满眼发光地望着这些凤凰,说道:“以后若能像这一样丽,又能在这里赏终老,那可是再没有遗憾了……”
可是那时候宁夕尘只是冷冷地在后面望着,她知道,像一样丽,永远伴着这些终老,这孩要的就是一切,这一切,她们两人即将开始争抢比斗,没有第三个人,只有她们俩不得不如此相对,永远会有退位的馆主在这里颐养天年,可永远也不会有两个人……
宁夕尘心神一乱,退了几步。那个孩弹奏的那曲《潇湘水云》又在她耳边回响起来,她的指尖宛若最细巧的玉笋,款款拨动,碧云深处、烟雾缭绕,这一曲,她总是弹得最好,没人能比得上。宁夕尘看了看身边的琴桌,一把灵机古琴静静卧于其上。她伸手拨动了一下琴弦,想走那《潇湘水云》的音调,却又蓦然停止。
楚玉声望着她,见她又现出了那副似喜似怒的神,心里有些怯,想要打断她的话头:“师父……你还是用这把‘大圣遗音’吗?”
薛灵舟正自出神,听得此话,眼神不一动。他的眼角一直停留在楚玉声的身影上,她的手轻轻捏成了拳,因为紧张,很久都不放开。薛灵舟突然闭上眼睛,又睁开,他眼前浮过薛兰被母亲责骂时的样子,也是这样手捏成拳,指尖深深陷进手掌里……那时,她已经是薛兰了吗?那个被杀死的薛兰又是谁,她是他的吗?……一股浪潮在他心里翻涌起来,耳中宁夕尘的声音变得有些遥远:“……偶尔用用吧。”
楚玉声望着这把琴,道:“从我小时起便见你用这把琴了……”她想说“只是你一用就常常要发怒,所以我也不喜欢这把琴”,但她没说出口。
宁夕尘阴恻恻地道:“你想用它吗?”
楚玉声一怔:“我……”
宁夕尘直直地盯着她的眼睛:“你也曾很想用吧?这把‘大圣遗音’,还莹清的‘飞泉琴’,你和她去五音琴阁,难道不想据为己有?”
楚玉声不知她为何语气如此犀利,道:“我没有这样想过……”
“没有?”宁夕尘的声音有些尖利,一拨弦,琴音如箭突然向楚玉声射去。楚玉声吃了一惊,想往旁边闪过,但又怕射中薛灵舟,正自迟疑,琴音之箭已射到她身前。薛灵舟握剑的手动了一动,乌鞘剑即将出鞘之际,琴音在楚玉声身前几寸之处消散了。
楚玉声脸又有些发白:“多谢师父手下留情……”
宁夕尘冷笑道:“你想用这把琴,我也不该怪你。弹琴之人,谁不想用它?只是……”她神突然变得怨毒无比,似乎越想越是怒气横生,柳眉倒竖,转过身去抄起大圣遗音琴,狠狠地道:“我不稀罕这把琴,真的假的,都不稀罕!”她将它秘扔到地上,轰然一声巨响,连带着琴弦发出的共鸣,在地上摔成了两截。一些碎木片反弹起来,有一片撞在楚玉声的手指尖。她吃惊地一瑟缩。然后,她的耳畔忽然感觉到了一丝薛灵舟的气息。默默的,却又总是形迹败露的。
像那日在阴山的黑中,他牢牢地守在她身后,仿佛守护着一件什么珍宝。像六年之前洛阳城郊,那一瞬间薛兰消失又出现,他脸上掠过的惊慌之。那以后,薛兰便不是薛兰,却又变回了真正的薛兰,楚玉声也就此在尘世间隐匿,等待多年后的某一日,家中冷面相对的母亲终于快要死去,她终于不用再天天避着她,要不就是讨好她,她只是寂寞……那洛阳何府暗淡的三年,落霞山上寂寞的十年,如一匹狼一样在身后怒吼不已……她几乎已经不想知道她的父亲母亲为什没要她,她宁愿整天跟着薛灵舟四处游荡,他走了就闷在房中弹琴,那些恨意便在薛府的亭台楼阁中渐渐封存,只偶尔才会在心底弥漫。
楚玉声感觉到薛灵舟站在身侧,不渐渐有些恍惚……他原谅她了吗?原谅她相瞒了六年,只为做薛啸寒的儿,做薛府的,做薛灵舟的?……她喜欢听人叫她“楚姑娘”,可是,她明明又是“薛姑娘”,就像一团乱帐,让人想要将之锁在地窖之中,再也不去碰它。
“师父……”她轻轻地叫道。那个在此人世,她第一个能认出的人,第一声叫的不是“娘”,而是“师父”,她曾经是那样无条件地信赖她,对于她所说出的一切从不质疑,她说:你爹会来的,于是她就相信。那时候她笑起来真好看啊,就像这些凤凰一样,可是她不常笑,对渊清也是一样。曾经她也很向往凌风琴台,向往每日一早起身,在那上面拨弦三下,飘然若仙。可是师父告诉她,下任馆主是渊清,不会改变,一定是她。那一刻起,凌风琴台上的浮云也就聚散无数地飘过了。楚玉声的双眉微微地颤动。
宁夕尘将目光从一地的碎片上移开,缓缓地望向楚玉声,望着她荫下的模样,眼波如水,纤腰如柳,她突然很怕那个一向乖巧的徒儿会说出一句:“这凤凰真好看啊……”像多少年前一样。她的怒气撕裂了那把大圣遗音,纠缠心头十多年的死结,前尘往事似乎也随之一起消失了曾经存在过的证据,她望着楚玉声,良久良久,终于慢慢地平静下来,楚玉声带着惊恐的神垂手站着。这个丫头从来没怕过什么人,可是对她,她从来没有一句违抗的话。宁夕尘冰冷的心忽然一软,她停顿了一会儿,叹了口气,声音有些低沉:“你想知道,我便告诉你吧,反正……”她闭了闭双眼,没有将那句话说下去,“你和你母亲一样的丽,比这凤凰更……”
“我……”楚玉声想说什么,但又没有说。薛灵舟静静地站在她身后,也一语不发。但是他们靠得很近,他身上的全部气息和感觉都在与她渐渐相通,终于,他们又能靠得很近了。
“那一年,我不过才十七岁,”宁夕尘缓缓地道,“因为琴艺出众,试音连过,已经升到了雁回舍。有一天,师父把我和师……楚碧痕叫到凌风琴台,”她说到“楚碧痕”三字时,薛灵舟吃了一惊,他和楚玉声对视了一眼。宁夕尘继续说道,“他说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任务让我们去完成,谁先做成了,谁便能直接升入云栖舍,并被定为……定为下任馆主。我和碧痕是雁回舍里最出众的两个弟子,有这的机会当然不会错过,于是立刻答应。师父便说:‘洛阳薛家藏有一把唐代名琴,叫做大圣遗音,我要你们去把它取回来,作为镇馆之琴,待你们中的一个升任为馆主时,便交由她使用。’”
“我听了有些疑惑,师父说‘取来’,可言下之意,明明就是要去。可我也不敢问,因为碧痕已一口答应下来,还说一定会达成任务,不会让师父失望……我与她从来便是面上要好,内里却暗暗斗个不休,斗琴艺、斗容貌,谁也不服谁。所以我不能拒绝这个任务,第二天,就和她一起下山。”宁夕尘脸上微微抽动了一下,她继续道,“半个月之后,我们到了洛阳,开始查探这薛府的情况。我们俩扮成行走江湖卖艺的琴师混进薛家,那时薛家老太爷还爱琴道,盛情接待了我们,并说自己家里藏有唐代名琴,还夸口了一番。当天晚上,我和碧痕就暗中行动,到薛家的各处楼阁去寻找藏琴之所,可是就在走到西园的时候,我们遇到了薛家少爷。”
“是薛……如今的薛翁?”楚玉声忍不住问道。
宁夕尘点了点头:“那时他还是个少年,曾在皇宫大内行走,他见了我们俩人鬼鬼祟祟,马上猜到了几分,但碍着我们是姑娘,便没有发作。碧痕与他绕了一会儿,硬说我们是要去薛府四处转转,开开眼界……或许,她心中所想也确是如此,总之,那薛少爷说了间面上话,但语气之中有警告之意,当场调来了十几名家丁看守西园,将我们请了出去。我和碧痕面上都有些下不来,从此薛少爷在家,我们便不敢行动,只暗暗窥伺着。有一我单独去西园刺探,只见薛少爷在园中练剑,我瞧着他的剑法,心里有些骇然,更加不敢妄动。”
“我们在府中发愁了几天,眼看师父交代的时间已近,碧痕就总是出外活动,我也不甘示弱,整天想办法要进入西园在水阁去取那把‘大圣遗音’。就在那天晚上,那是个明月之,碧痕突然抱着一把琴回来,交给了我。她说:‘师,这把大圣遗音便给你吧。’我顿时不信,还道她找了把仿琴给我,要我回去献功惹,便道:‘师,你怎么了?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碧痕犹豫了一会儿,又支唔了半晌,才说:‘我不想回潇湘琴馆了。’我问:‘为什么?’,她说:‘因为这洛阳太好了,比落霞山好太多了,我要在这里开一家琴馆,在这里过下去。’我还是不信:‘你不想做馆主了?’她说:‘做馆主有什?整天只能守着落霞山,哪能看到这许多景,还能见到这许多人?我不要再回去了,这里就是最好的地方。’我心里不大喜,心想她从未出过落霞山,一出来便被这些繁华之处冲昏了头脑,竟然连馆主也不想当了,我当下道:‘碧痕,你这番相让之德,我一定会记在心里的。’我便是没有问她,倘若她盗了这‘大圣遗音’来给我,薛家又怎能容她在洛阳开设琴馆?可是我当时顾不上这些,我只知道我要当馆主了,多年的梦想终于实现了,醉荫中将只有我一个人,不再有这个处处与我旗鼓相当的师,我高兴极了,觉得这一生再也没有什么别的可求了,当天里就离开了薛府,离开了洛阳。”宁夕尘的神有些激动,她接着道:
“临走之前,碧痕还送了一块琴砖给我,是汉墓出土的空心砖,放在琴旁能产生共鸣,琴音更是意韵悠长。她说这是盗琴时顺手拇的,我不动声,道谢接过。回到琴馆后,师父问我碧痕为什么没有回来,我如实相告,师父虽然大怒了一场,但终究也没有强行去过问这件事。从那以后,我一路顺风顺水,‘大圣遗音’虽然暂时放在五音琴阁,可终究也要归我所有,终于,三年之后,师父告诉我他要退位了,将由我继任馆主,从此掌管潇湘琴馆。那时我已在云栖舍,这也是顺理成章之事。在我继任馆主的第一天,我便将‘大圣遗音’从琴阁中取出,带上凌风琴台,可是当我拨弦三声之后,我的心里便一片冰凉。”
“怎么了?”楚玉声问道。
宁夕尘望着一地“大圣遗音”的碎片:“……当年离开薛府后,我曾经试过这把琴,但那时我将碧痕送我的琴砖放在桌上,因而与弦音产生共鸣,一如师父所形容的那样,并无差错。可是再上凌风琴台,我却没有带上那块琴砖,一按弦我就知道,这把绝不会是唐代名琴,至多出于宋代,也就是说碧痕给我的……终究还是一把仿琴。”她的神间有些旧恨之意,叹了口气。
楚玉声轻轻“啊”了一声:“这么说,薛翁家中的‘大圣遗音’才是真的?”
宁夕尘点了点头:“我当即知道那时在洛阳,她不过是想把我支回去,得不到‘大圣遗音’,我们俩是都不会离开那儿的,我知道她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了能留在那儿,宁可去做一把琴,也要把馆主的荣耀让给我。自那以后,我以琴阁中所藏的另一把‘海月清化琴代替了这把仿琴,半年后,我借来醉荫写曲谱之故悄悄回到了洛阳。那时薛家老太爷已经过世了,府里没有一点琴声,我只得趁潜入,找间有人声的屋子攀了上去。我在屋顶上掀开一片屋瓦,向里察看。从那之后,我永远没办法忘记那一幕……我的师楚碧痕,她竟然手里抱着一个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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