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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海剑歌-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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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曾听父亲说过,中此巫蛊之术的人便如与一条阴狠的毒蛇相抗,时时发作,痛苦不堪,直至十多年后毒素侵蚀五脏六腑、奇经八脉,致人渐渐水谷不进、气血虚耗,元气衰竭之日方死。那时,他忍不住对父亲说:“世上怎会有如此卑鄙下流的东西?”父亲道:“世上有卑鄙之人,就会有如此卑鄙的毒物,下五门的手法与下五门的人,也是正好相配。”他半信半疑,直到今日自己亲见一个身受此毒的人即将死去,然在心中发问:她中此下五门的毒物,难道她便是下五门之人吗?倘若是,那么她怎会救我?我与她素不相识,并无利害关系,难道能硬派她是有所图,否则便会任我毒发而不管吗?
他眼前浮现出父亲的面容,总是带着那样一副和善的笑意,无论对谁,背过身去,那笑意却又会在瞬间消失。一片阴影蓦然袭上他的心头,他想将其挥去,却是越来越浓,将他全身笼罩了进去。
沈若颜不再说话,只是躺在上轻轻发抖,与那巫蛊之力抗衡了十多年的身体已几乎成了一副空架子,也即将被它吞噬。她耳边响起一个少年的声音,还带着稚嫩的童音:“这个好吃,给我吃吧!”少年抢过她手里的馒头放在嘴里大嚼,一会儿就吃了个干净。她又气又惊,呆呆看着他说不出话,好几次了,这个少年总是抢她的东西吃,苍白青紫的脸上流露出满不在乎的嘲讽笑容。她被他气得哭了起来,肚子饿得瘪瘪的,直到沙漠的间降临,将人的皮肤撕碎的寒冷包围了石窟,她又冷又饿,无法入睡,只能靠着岩壁抱膝坐着,很久佷久,无穷无尽的噩梦因为这刺骨的寒意而不能来侵犯她,寂寞与孤独就趁虚而入,她没有力气哭得很大声,只能小声地抽泣。不知什么时候,一双肩膀就将她轻轻揽进怀里,一下一下,一只大手拍着她的肩膀。
“别怕……别怕……”那个少年只能重复说这一句话,似乎带着歉意,怀抱里仅剩的温暖让她终于艰难地入睡。可是时不时地,这个少年还是抢她的东西吃,永远青紫着的脸像个随时会变幻的魔鬼,让她害怕,不愿靠近他。沙漠的日出与日落在一片惊恐与麻木中无数次地轮回,终于有一天,在黑袍人送完食物之后,这个少年没有力气抢她的东西吃了,他的整个身体都变成了青紫,他倒在她的脚边,仿佛是要入睡。她试探地问他:“你饿吗?”她想的是,他终于不来欺负她了。她有些高兴。他笑着摇摇头,笑容依然嘲讽:“若有下辈子,这些毒馒头,打死了我也不吃了。”然后,他死了。
沈若颜紧闭着双眼,泪水从眼角溢了出来,划过鼻梁,滴落在枕头上。独自一人彻奔逃,在茫茫沙海中最最绝望的时候,她也曾哭过,但随即就知道,哭是没用的,就像现在一样。那枕头还残留着属于男子的气息,加着血腥味,虽然已经清洗过了,但还是淡淡地残留着一点。沈若颜的耳边忽然变得一片宁静,没有一丝声音。她闭着眼睛,贪婪地嗅着这一丝叶听涛的味道,仿佛能透过这薄薄的被褥,有意无意地靠在他的怀里。沈若颜还是哭了,她忘记身边的人是谁,也忘记了身在何处,只是伤心地痛哭着,为那些死去和即将死去的,为即将告别,和未曾邂逅的一切。一切……将在奋力地挣扎了无数次后永远地消失,就如没有挣扎过一样。是的,终归是要消失的,无论再过多少个日出与日落,她始终会和那个少年是一样的命运,不能更改。
曾经有一群无助的孩子在瀚海石窟中被囚了三年,他们所能吃到的全部东西都是由一个黑衣老者送来的。他们一个一个地死去,全身青紫,被人丢到一望无际的沙漠之中。只剩下最后两个,他们一直一直地坚持着,坚持到那个少年也死去的时候,沈若颜终于因为寒冷和孤独逃了出去,在命运的手掌中徒镭逃亡了十多年,最后也未能幸免于难。
一只手握住了她不再有一丝暖意的手,牢牢地握着。何少爷坐在边,泪水也模糊了双眼。他想她一定是在为自己如此年轻就要死去而哭泣,正如所有年迈之人死去时,年轻子孙的哭泣一样。他忽然无比地怜悯她,她心中一定有许多再也不能完成的愿望,在这泪水之中永远埋葬。他握住了她的手,仿佛抚慰一只即将死去的鸟儿,一声不吭,静静地坐着。
小村落之中炊烟又起,一个樵夫挑着一担柴,经过了药庐门口。门帘落着,里面一无动静。他想这屋子也许没有人,就走了过去。反正离村子也不远了,回家再爽爽气气地喝上一瓢水,睡个好觉吧。
他们一个躺着,一个坐着,从阳光正盛一直坐到日头西斜,何少爷一直握着沈若颜的手。那只手从头到尾都是冰凉的,只是开头还兀自打颤,后来,便也不动了。他仿佛灵魂离开了躯壳,就这么呆呆地坐在那儿。他听到屋外草丛被风吹过的响声,听到黄膘马蹬了一蹬蹄子,听到远处村庄里偶尔一声很响的砍柴声。只有药庐没有声音,一直没有。
沈若颜蜷缩在上,绛紫的头发毫无生气地覆盖着她的脸颊。泪水已经干涸,纤细的指尖向下垂着。袖摆微微褪下,手臂上筋络隐隐浮现,肌肤几乎透明。黄昏的躁意漂浮在何少爷身旁,他感觉到一阵奇异的轻盈,如灵魂在掌心舞蹈。曾经活着的沈若颜虚无地在屋中走动,粗鲁地用小刀划开他的嘴唇,凝视着昏迷的叶听涛,指指门口的箩筐,说:“把这个剥了吧。”她掀开门帘离去,再也没有回来。残留在他掌心里的,只是一个冰冷的哭泣,一个无能为力。
何少爷轻轻松开了沈若颜的手,那手就径自垂下去。脱离了掌心的阴冷入骨,他回到了尘世,回到了药庐,回到了一片的江南。可是他怔怔的,一切还是原来的样子,却又都不一样了。他站起来,看看窗外,他的马正百无聊赖地被栓在那儿,远远的,好像隔了几重山水。他心头闪过薛姑娘的影子,只是淡淡的,一闪就消失了。
若到江南遇上,千万和住。只是夕阳西下,暮如潮汐般向人逼近。远在洛阳的何家,此时是什么模样?他的父亲可还与所有的人虚假地笑着,转过身就狠狠痛骂他不孝?也只于他面前,他的父亲才会卸下那一脸笑意,嘲笑薛翁被一个琴师唬得团团转,连儿子也搭了进去。
如霜,好风如水。何少爷站在屋外,缓缓地踱着步子。他一时之间不知该去哪里,离开药庐,还往南面,去落霞山吗?没有人回答。他叹了一口气。
“小少爷,你想把我捏死不成?”门帘突然动了一动。
何少爷全身一跳,秘回头,山林绿影在眼中刹那一挥。门帘下是一片阴影,一个人的裙摆飘了一角出来,紫的,恍如莲开。
“你……”何少爷呆呆地站在那儿。
“没被这毒毒死,也须被你捏死。”沈若颜走了出来,真真切切的,嘴角浮着一丝嘲讽的笑意,一如那个干枯在巨石边的少年。她的嘴唇和眼眸一片紫,如同幽灵。她甩了甩右手,只见皓白的手腕上五道抓痕,现出淤青之。
“你还活着?”何少爷突然大声道,狂喜之涌出。
“怎么,你这么希望我快些死去?”沈若颜笑。
“……”何少爷说不出话,只是看着她。
“已现假死之相,快如你愿了。”沈若颜站在银的月光下,用手掠了掠鬓边的头发。
何少爷如在梦中,听她此语,一颗心又沉了下去:“我,我还以为……”
沈若颜瞧瞧他,不语。何少爷突然有些不好意思,眼神望向别处:“我还以为你没命了,伤心了半日。”
沈若颜也没看他:“伤心什么?”
“……我也不知道。”何少爷讷讷。
沈若颜在月下走了几步,步子虚浮无力,她叹息了一声:“你……你不需为我伤心,若伤心过了,也就这一次。……我总是要死的,明天后天,已经不远了。”
何少爷不无语,眼中含悲:“你便不再想些法子,让自己能活得久些?”
沈若颜“噗哧”一笑:“想法子?我想了十几年,一个也没想出来。”
何少爷默然。
沈若颜道:“我也早就习惯了,幽冥之所走了几遭,不过在死之前,只想再去一个地方。”她抬起头,望着天上的明月。她于不由自主迅速下坠的幽冥之时,奇。com书只觉得有人在沉沉的深渊之中拉了她一把,甫一回头,一张脸刹那消失。但她已认出了他。
“我陪你去吧。”何少爷道。
“你莫不是想保护我不成,小少爷?”沈若颜轻笑。
“我……”何少爷赧然。
“随便吧。”沈若颜说完,转身走了进去。何少爷独自站在月光下,想微笑,又觉得有些难过,想难过,却又是不微笑。他似喜似愁,望着微动的门帘,痴了过去。
第一卷·飞泉夜雨潇湘吟 第十一章 疾风劲
琴声极远极淡,淡得就像一幅水墨画,江行舟远流无尽。不知源自何处,也不知经过了几回山林游转,便有了幽魂般的似远似近,不可琢磨。月下枝叶青绿,垂露凝结,一点清辉光芒微微。若有雄鹰般锐利的眼睛,就能见到窄窄山路上,两道矫健人影正一前一后快速前行,衣袂飘动之间,一程程山路如飞向后而逝。
叶听涛的脚步与他在那乡间小道上的决定一般并无犹豫,虽是初次踏入落霞山山门,但对他来说,这里是操琴之地还是杀戮之所,并没有太大分别。山腰下的风舞舍静寂无声,远远的青砖小瓦在月下依稀隐现。过了片刻,他低声皱眉道:“什么人在中弹琴?”
薛灵舟微微一怔:“大概是山中弟子吧,这里的弟子都痴心于琴道,用功得很,和外面人不一样。”
叶听涛看了他一眼:“我只是觉得我们走到哪里,那琴音所指便是何处,有些奇怪。”这时两人行至一处折转而上的山道前,他袖摆微拂,提气一跃,待薛灵舟跟上后才接着道,“你不识音律,易为琴声所惑,还是要谨慎些。”
薛灵舟点头答应了,叶听涛便不再说话。两人绕路而行,避过了泉泠舍之上的散步道,只是风舞舍与雁回舍之间的落叶步道却避不过,正是快到了风舞舍时,叶听涛忽然侧头道:“你记不记得那白姑娘的尸体是在何处找到的?”
薛灵舟想了想:“山中五音琴阁,那具尸体一直停在琴阁中。”
“那琴阁在何处?”
薛灵舟道:“在风舞舍和雁回舍之间的一片桦木之中,还要再经过烟霞步道才能到。但这琴阁只管琴不管人,也只是因为距离较近才将尸体送去那里。我看琴阁里一老一少都不像是什么恶人。”
叶听涛看了看他,眼中似有些无奈,眉间却是微凝:“凡事不可尽信,这山中很是古怪,还是先去琴阁一探的好。那楚姑娘也不知在何处……贸然上了山巅只怕不妥。”提步之间,总有那淡如丝烟般的一息琴声萦绕,不绝如缕。
薛灵舟点头答应。其实他并不明白叶听涛话中深意,心中却无一丝疑惑,只跟随着他经风舞舍前平台,向散步道走去。成片的弟子舍中并无灯火,想是舍中弟子都已熟睡。只是弹琴之人耳目聪敏,两人便愈将脚步放得极轻。时已深,除了那幽幽淡淡的琴音仍然漂浮,整片山腰唯余风吹叶动之声。
这落叶步道蝶之故亦与散步道相仿,因山势奇巧,起风之时东边一片林木之中便送来雪片般的飞叶,恰巧飘在这步道上,翻翻滚滚一阵停下,每日积累得厚厚一层,需弟子间打扫第二日才能行走。薛灵舟初来之时,曾为此景而惊叹不已,似乎满天纷纷扬扬,然而一过这落叶步道,又是山石岩岩,残成印,浑见不得这番景象了。
碧海怒灵剑的剑鞘闪动着淡淡微光,一如叶听涛那双宝石般的眼眸,偶有不经意般的思虑之一掠而过。半之中,落叶步道又有不少叶片相积,行走之间便有了些琐碎的响动。叶听涛也不说话,只施展轻功足不点地而行,地上落叶便再无声响。薛灵舟也依样而为,只是他功力不及叶听涛,偶尔仍会一脚落得重些,便踩碎枯叶一片。有什么人模糊的身影隐在步道旁的山石后,冷眼看着他们疾行而过。就在几乎擦身而过的一瞬间,浮行于山林间的琴声忽而着一激昂之音,如有所语。
五音琴阁已然渐近,两人行过雁回舍外时,只见数十排弟子舍中有零星几间亮着烛火,虽无声息,但想见有人尚且醒着。叶听涛回头眺望了一眼整舍布局,不置一语,只以手示意让薛灵舟带路。最后的一程烟霞步道更与前路不同,稍一不慎便有惊动,薛灵舟不觉惴惴。凡他与叶听涛并肩而战时,他们总不会说太多的话,但叶听涛的任何一个手势或是动作都不会没有意义,就如此刻。
雁回舍中,开始有几不能听闻的走动声,轻得就似枯叶栖落于地。直过了半里之地,薛灵舟才开口道:“大哥,你行走江湖多少年了?”
叶听涛一怔。他们相识虽有一段时日,但薛灵舟总是一身热血不拘小节的模样,也从未问过他这个问题。见他不答,薛灵舟又道:“我跟随你行事时,有时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但就算你解释了我也还是搞不大懂……大哥,你是在江湖中行走了多久,才练成现在这样的?”
叶听涛还是没有回答,脚步轻落时右边身体与一株松木轻触了一下,中便传来他一声压抑着的喘息声。薛灵舟有些奇怪:“大哥?”
叶听涛顿了一顿,道:“我并非生来如此,但你也不必羡慕……有所得必有所失,世事便是这样。”
薛灵舟不知是否听懂,只点头道:“或许我到了大哥这般年纪也能说出这样的话吧。我辞别父亲出来闯荡江湖,心中总是有些愧疚。”
叶听涛沉默了片刻,握紧了怒灵剑,没淤继续说下去。父亲、小、家宅,这些对于他来说,就像前世的回忆那般缥缈,毫无着力之处。
过不多时,两人到了烟霞步道入口,稍停了片刻,确定上面无人才举步踏入。暗之时烟霞已散,这条步道看去便与寻常山道没什么两样,然而险峻曲折自在回转之中。薛灵舟尚记得须在何处打弯,何处向下,便走在叶听涛前面,手触山壁借力,尽量不去碰那铸道木板,但身形过处,似乎刮着的风也起了微微的感应。
须知这烟霞步道乃雁回舍与云栖舍弟子常来之处,便是为这步道传音之效,可与五音厮磨,如在步道各处聆听自己的琴声,于音感甚有进益。当日莫三醉在此与薛灵舟相斗,距离如此之远尚如近身相搏,也多赖此故。
行至烟霞步道回转之处,薛灵舟屏息凝神,堤防这隐在山壁之后的另一半步道有人,过了片刻,只闻风过而起的隐隐山音,并无其它声响。他这才蹑足而过,两人直下了烟霞步道,来到五音琴阁外桦林之中,叶听涛思量良久,终于道:“灵舟,你在山中可曾听闻这些馆舍排布有什么特异之处?”
薛灵舟想起他回望山舍时的神情,道:“我曾听楚姑娘说,这馆中布置是有些关窍的,至于是什么,她没有告诉我。”
叶听涛沉吟道:“方才我们经过了泉泠、风舞、雁回三舍,又经过了落叶、烟霞两条步道,我看这馆舍排布,似乎是坐镇五行排位,又以步道辅佐相连,以为互补。你说这山有弟子舍四处,那五行还剩余一数,不知是在什么地方?”
薛灵舟道:“听闻山顶还有一处凌风琴台,约在正中之位,也许是那里吧?”
叶听涛点了点头:“嗯,看来就是这样,这座琴馆数经战火仍然屹立于此,应该是与这五音五行相合之道有关。”
说话间两人已深入那山腹桦林,树影微动,月华透过如盖桦叶落到地上,落到他们身上,山中幽淡的琴音仍然未歇,五音琴阁,便在不远之处了。薛灵舟几步上前,借着月光望见了那“五音琴阁”四字牌匾,心中一凛,回头向叶听涛道:“就是这里了,不过现在里面好像没有人。”
叶听涛答应了,两人走进琴阁,空气中仍有淡淡的檀之气,只是那瓷笼已熄,阁中悄然无声。薛灵舟晃亮了火折,见左侧几案上有半截蜡烛,便点上了。烛光跳动着照亮了琴阁,阁中那数百把藏琴仍然静卧于斯,琴弦寂静,与前次到来时并无两样。叶听涛四处查看了片刻,亦未发觉异样,阁中虽不似有人,但两人仍是去了二楼歇宿之处,寻找那阁中老者和青衣弟子。
但见凝月冥冥,五音琴阁二层之上房门俱都半开,房中铺整齐,清洁无尘,连薛灵舟曾经住过一的那间,一个人都未曾看见。薛灵舟道:“奇怪了,照那青衣弟子所言,她与那老者乃是长驻于琴阁之中,替山中弟子斫琴,又兼保管阁中藏琴,怎会两人一起离开?”
叶听涛四顾:“瞧这房中景象,两人显然离去未久,娶不急迫,看来是有人叫他们离去的。”
薛灵舟道:“大哥是说,这阁中会有埋伏?”
叶听涛沉吟半晌,道:“有这个可能,琴阁三楼你可去过?”
薛灵舟道:“没有,那日住了一,心神恍惚,没想到再上去一探。”
两人对视一眼,便退出房间,向三楼走去。脚下楼板发出“吱吱”响声,格外刺耳。阁外桦林之中,有风裹卷着一地树叶盘旋而过,弹奏多时、若即若离的琴声便在这一刻渐渐低去,如羽毛飘落水面,寂止。凌风琴台之上,一个白衣子随风而立,步摇轻动,在那琴音终于消失时,低一声叹息。
琴阁三楼是间不大的库房,角落里堆着些木材琴弦等物,有乌木书架几排,摆放着一些曲谱典籍。薛灵舟见了,忽然想起一事,便将蜡烛往书架上照去,果见迎面一排上便有本一寸见厚的册子,书脊之上写有“潇湘弟子名录”四字。薛灵舟将其抽出,寻了书架边一张桌上放了,翻阅起来。
叶听涛走近,看着他:“你想找薛姑娘的名字?”
薛灵舟道:“也不全是,如若我小真是死于取木斫琴,那么便不是馆中弟子,这册上是不会有她名字的,我是想查查楚姑娘的事。”
叶听涛眉间一动,并未言语,见他一手持烛一手翻阅有些吃力,想接过那蜡烛替他照着,手一动,却又蓦的停下了。薛灵舟自翻阅名录,回想楚玉声曾经说过的话,便自约莫十多年前入馆的弟子名录中找去,但他直从十多年前翻到五年之内,也未见到“楚玉声”三个字,在近几个月弟子名录中,也无“薛兰”二字,却在册末几页标有“附册”之处后,见有个单独的“薛”字,写在十九年前,亦即辛未年之下。
“如何?”叶听涛见他没说话,问道。
“……有些奇怪。”薛灵舟道,合上名册,“确实无我小‘薛兰’,但也没有‘楚玉声’这个名字。”
“哦?”叶听涛心中微微一震,便在此时,寂静之中只听得山上极远处传来一声浑厚清亮的琴音,如海浪潮汐,随风而下。
“琴台传音?”薛灵舟一惊,站起身道,“怎么会在这种深里?”
叶听涛走到窗边,皱眉不语。薛灵舟又道:“往常只有清晨才由馆主在琴台传音,为一日之始……”话音未落,叶听涛举手示意他噤声。薛灵舟侧耳倾听,只觉阁外桦林之中树叶哗哗乱响,仿佛突然有大风来袭,气浪浮动,自山中各个方位缓缓升腾而起,他惊道:“这……”
叶听涛左手握住碧海怒灵剑,眼中流露出一股沉沉之意:“早先我一直觉得有些古怪,又说不出怪在何处,原来这四舍一台分布五行之位,却是这等用处。”
薛灵舟道:“怎么说?”
叶听涛道:“如今一想,这五音琴阁位于山腹,乃五行阵中,江湖传言说这落霞山世代相传有‘天玄五音’之阵,未料今日有幸得见。”
薛灵舟不变:“那么刚才凌风琴台传音,便是这阵法之始?”
叶听涛点头道:“由山顶琴台号令,四舍一起奏琴,或许是琴武之道最为高深之处。凝神!”话语中有些紧张之意,但亦有近乎奇异的兴奋,隐约难眩薛灵舟不及再说,叶听涛拍了拍他肩,便从窗口中一跃而下,立在琴阁之前。薛灵舟便也跟着跃下,心中却着实有一刻慌乱,就如阴山黑云下的某一刹那,几乎无力掌控生死大局时一样。
琴武之道,以静御动,自来便不需要琴师自显其身,劲力注入音中,一人亦可如阵,坐观动静,诸般机变灵窍化于弦音。五音琴阁之外,叶听涛握住怒灵剑剑柄,一声长啸,声若游龙,穿透团团袭来的气浪直冲九霄。
气劲相生,一道苍然而起的琴音自山顶以下云栖舍发出,数位云栖琴师坐于舍前平台,一齐挥袖,继而雁回舍、风舞舍、泉泠舍中弟子也一同拨弦而奏,乃是四舍接力,同弹一曲《广陵散》,虽分布极远,却音音无断,浑若一人,因其地势,以云栖舍为最强之音,便如四股极强之力长鞭般向薛灵舟与叶听涛进攻而来。
风舞舍、泉泠舍虽距山腹较远,功力也不如山腰以上琴师,但合于阵中充为弱音,这一曲《广陵散》恰是起伏激越、荡人心魄,只是为叶听涛一声长啸,故而缓得一缓,未能在阵发之初便慑人斗志,后继之音又连绵而上。叶听涛啸声甫毕,碧海怒灵剑光芒一闪,铿然出鞘,只见剑身碧绿夺目,有隐隐血光在绿意之中奔腾,宛如海中怒灵,潮声隆隆。
薛灵舟先前见叶听涛对阵之时,怒灵剑虽碧绿奇异,但未见血光出现,此时不心中一惊。这怒灵剑铸剑之时嗜血无数,剑魂呼啸,为铸剑谱中奇葩,需持剑者以自身心魂灌注其中,融为一体方能发挥极致之力。经千年之功,历战无数,更终成碧海怒灵,汇于剑身之中。叶听涛持剑的身影仿佛被不能见的海浪所包围,大阵‘天玄五音’亦似有所感应,自云栖舍以下众多弟子联手对敌,虽不近身而其效稍弱,但众力聚一,仍是排山倒海一般。
月幽阁外,叶听涛左手持剑,怒灵之力与天玄五音相撞,便似海浪相搏,云岚相啸,桦林之中树叶纷纷为此撞击所撼,飘落下来。薛灵舟虽不通音律,不识这阵中机窍,亦是不肯袖手旁观,乌鞘剑古意内蓄,温而不露,出鞘之时虽无凌厉劲风,但却自含一股绵里藏针之意。此剑与薛家剑法暗里相合,是于战局之中潜力渐现,薛灵舟于琴音剑啸中稳稳而入,一时山间林木乱颤,充斥弦音,高亢低回交互相叠,与怒灵剑震荡剑气一触,似有魂魄自剑中窜出,叶听涛闭上双眼细辨琴音,于《广陵散》一章既终第二章起首之音时向离此最近的雁回舍一剑攻去。这一招积蓄了自战局始的全部锐利之气,雁回舍中琴音震荡,为剑气所冲,便是一乱。叶听涛趁势而为,三剑连出,直冲雁回舍而去,薛灵舟便剑挡云栖之音,乌鞘剑剑身亦起震动,战意勃发,一时难解难分。
数日之前,薛灵舟曾于烟霞步道与莫三醉琴剑相斗,莫三醉用的便是这曲《广陵散》。薛灵舟只略记得些曲中之意,勉力察之,但觉此阵在四舍弟子手中齐弹,虽曲调无异,但风舞、泉泠二舍所司不过连缀其愤慨激昂之音,如同守御,而云栖、雁回两舍振音极具攻击之力,他若有所思,却见叶听涛身形飘忽,双目紧闭,心中不奇怪。叶听涛的剑一出鞘便几乎没有落空的时候,但这一,在他招招之中都有只攻不守,但求取胜之意,这不像是叶听涛所为。但于此境地,薛灵舟亦不及细想,直抗过‘冲冠’一章后,落霞山为琴剑之力包围,便似一道屏障将整座山罩于其中,山音与琴音相合,声传百里,一时四野乡人于梦中惊醒,不知其故。
约莫过了一盏茶时分,这广陵一曲渐入刺杀之章,风舞、泉泠向后退去,云栖、雁回似双龙奋起,云栖之力愈是强劲,显然又有琴师自舍中而出,加入了战局,叶听涛不出一语,与薛灵舟两人双剑织成一道剑网,但亦只勉力抵抗。此曲为古曲之中极少的肃杀之气弥漫,但最为锐利的也便是这刺杀一节,若再不能制敌,其后便渐渐低落。薛灵舟剑力不及叶听涛,多以固守姿态,倒恰是合了这以静制动之意。叶听涛心中想的却是这阵名为五音之阵,但至现在也只四舍弟子迎敌,凌风琴台自传音阵动之后便再无响声,他心念一动,睁开双眼,怒灵剑之力媚跃过战圈,一鼓作气向山顶琴台袭去。
果然一招既出,云栖、雁回之中琴音尽皆一动,反转攻势,向怒灵之力追击而去。薛灵舟在旁相护,见势心中一喜,方趁势一击,借力斩其后路,只见桦林之中人影一闪,一幅蓝衫露了出来。
自阵之始,山间便是只闻其音,不见其人,这时忽然有个身着琴馆蓝服的男子走出,薛灵舟心中甫惊,剑路便是一迟。瞬息之间,得胜之机已过,怒灵剑剑意直击琴台,琴台上有人拨弦回应,指力极为浑厚,其下四舍亦起相护,薛灵舟叫得一声“大哥!”,叶听涛眉头紧锁,终是不得已回剑。
这时广陵一曲即将止息,四舍之力逐渐回拢,胶着之际,突然一声雷鸣般的琴音自整座山中轰然而响,只震得楼阁微微抖动,显是四舍弟子齐力一击,叶听涛未觉如何,薛灵舟然堤防这一声巨响,只觉得耳中一滞,眼前叶听涛的影子一瞬之间消失,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飞沙走石之中,蓝衫男子轻抚其琴,宛如一叶扁舟,虽飘摇覆,却始终不灭,直至《广陵散》曲终。琴台并无第二声号令传出,五音阵息,琴声自山林之上渐渐下沉,如雾蔼散去,直沉入巍巍落霞山中,余音袅袅,为泥土所吸收,终于也化散不见。叶听涛定了定神,微微喘息,不管这蓝衫男子是何人,五音阵既息,此事或许便有转机。他一回头,却见原先薛灵舟站立之处已然空无一人,就在这方才一音震动中,已有什么人如风絮掠过,将他带离了琴阁外。
“看来,我还是来晚一步。”那蓝衫男子收手抱琴而立。
“……你是何人?”叶听涛回首,冷然道。
“琴馆中人。”蓝衫男子道,“我奉馆主之命,来带薛灵舟,未料他已为人带走,此去便是福未知了。”
“馆主?”叶听涛道。
“是。在下莫三醉,见过叶兄。”蓝衫男子拱手。
“不明敌友,如何称兄道弟?”叶听涛冷漠地看着他。
“敬佩阁下剑力,何故相疑?”莫三醉微微一笑,“适才若非馆主罢手不奏,你与薛灵舟早不能支撑至今。”
叶听涛依然没有什么表情:“若真要如此说,群起而攻也无甚光彩。”
莫三醉笑道:“此阵并非馆主发动,而是受迫不得不为,馆中弟子也并不知其因,请见谅。”若他走近几步,便会发现叶听涛的脸有些异常的苍白,只是月影幽幽,半遮了视线。
“受谁之迫?”叶听涛注视着他。
“实不相瞒,是受后山宁前馆主所迫,要于此山腹之地将你二人杀死。”莫三醉道,“但不知怎么的,她好像临时改了主意,又命人将薛灵舟带走了。”
叶听涛道:“你怎知是宁馆主派人将他带去?”
莫三醉一笑:“此人与我一路竞赛脚力,终还是领先了一步,你不知馆中之事,才会有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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