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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村往事-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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腥味,吃其他地方的鲶鱼少了油不行,但是山湾堰塘里的冷水鲶却可以不要一星油,只要掺些清水,放点盐巴,再拍一块生姜,等水开了放进鱼块,不多时就成了一锅香气扑鼻的鱼汤,汤汁乳白,浓得跟豆浆似的,养人得很。
  我刚出生那阵我爹就找村里的张端公给我算过命,说我命中忌水,所有他们严禁我去洗澡,我的堂兄们去,也不敢带我。我洗澡只在家中的大木盆里,由我娘伺候,用烧得温热的水从头到脚地洗,这遭到我的堂兄们的笑话。后来我爹去山湾堰塘或者秦河里洗,带了我两次,发觉我水性还不错,就没有怎么严管了。
  去年我最累,但是洗澡的次数最多,因为要清洗一身的污垢汗泥,尤其那种桑叶的浆汁,如果不及时清洗掉,就成了黑色,而且粘在身上,油漆似的抠都抠不掉。每当劳作下来,我就跟着我的堂兄们来到山湾堰塘,站在埂子上,脱得赤条条的,双腿一纵,嗖一声,离弦的箭一样刺进镜面一样的水里。遗憾的是因为时间紧迫,我们没有机会潜到水底,在那些石缝里摸鲶鱼,只能赶紧清洗干净回家,因为家里总是有太多的事情要我们去做。
  上了岸,在启动回家的脚步时,我五哥总是要回头恋恋不舍地看上两眼,然后发誓似的说,等忙空了,我们来好好摸上一天鱼,我一定要摸它十条八条。
  我五哥的水性是我们几兄弟中最好的,有人跟他打赌,说我丢五分钱下去你能摸上来,我就输你一块钱。五分镍币丢下去,晃了一个白脸一下子就不见了。我五哥一个猛子扎下去,水上的漩儿平了,水面只剩下一圈一圈波纹,波纹一圈一圈地也平了,水面就跟镜子一样平整光洁。有人尖叫起来,说老五怕是被水鬼缠住脚了。我们却不急,因为我们深知我五哥的水性,他可以憋气长达两三分钟。我六哥一直不服他,跟他挑战,两个人在脸盆里憋气,结果我六哥把脑袋抬起三次了,我五哥依然把脑袋埋在水盆里,不时咕噜咕噜冒两个小小的气泡。突然,我五哥一下子冲出水面,高举的手上捏着一枚银光闪烁的镍币……
  在我和我的几个堂兄中,我六哥的水性是最差的,他有个绰号,叫“秤砣”,意思是说他下水不是浮水面上的,而是跟秤砣一样往水里沉。这话有点夸张,不过我六哥的水性确实很差,他也笑称自己是旱鸭子。我们会很多种凫水姿势,比如潜泳,蝶泳,蛙泳,踩水,倒游。我六哥却只会狗刨澡,把水扑腾得轰天响,劈里啪啦水花飞溅得老高,却凫不动。有时候一不小心凫到水深处了,吓得赶紧往回凫,手忙脚乱,一脸慌张,叫我们看了实在感到好笑。
  我三叔归家在即,我和我的几个堂兄在一起商量是不是该给他准备点啥。我六哥似乎很熟悉班房里的生活,他认为我三叔的病是在班房里得的,因为里头确实吃得很糟糕,没有油水,每天的伙食只有八两三,他的病一定是营养不良造成的。我们商量的时候并没有把我六哥计划在列,他几次抢住话头进行发言,我们都没有理会他,他也察觉出来了,悻悻的,很不甘心,拍拍抱在怀里的枪杆,说,前几天我在斑竹林看见了一只獾子,没追上,不过它绝对逃不过我的手心,等我把它一枪毙了,他回来就正好补,獾子炖当归,大补呢!有个家伙挨了枪子儿,血流了几盆子,眼见就要没戏了,吃了一只獾子炖当归,第二天就满山跑了。我大哥白了我六哥一眼,说,吹啥牛呢?看吹破了难得去找针线缝。我六哥急了。我二哥做了个打住的手势,乜斜着我六哥说,你要真有那心肠,就去山湾堰塘摸些冷水鲶起来。三叔得的是胃病,爹跟人家打听了,用冷水鲶煮稀饭吃,连着吃一个月就好了。我三哥一听,笑起来,说,你……你又不……不是不晓得,老……老六是秤……秤砣,他、他怕没……没哪个本本事吧。我五哥也笑起来,说,要吃冷水鲶还不容易吗?等等水再暖和些,我去摸就是了。
  

乡村恶少 33(2)
别说冷水鲶,就是天上的星星,只要他啃得动,我也给他捅两个下来!我六哥噌地站起来,面红耳赤地说。
  我们不要星星,就要冷水鲶!我大哥挑衅地看着我六哥。
  你们等着瞧!我六哥抱着枪,愤怒地离开了。
  我们哄笑起来。
  他是去用枪打鲶鱼去了么?我四哥笑着问。
  他吹牛去了,把鲶鱼吹上岸来,然后用枪打!我五哥说。
  于是我们又笑。
  没准他还真的能弄到鲶鱼呢。我说,你们别小看他,他本事大得很呢!
  咋弄?我大哥看着我。我大哥一直对我不满意,他认为我跟我六哥走得太近,他曾经跟我说过,要我们都一起疏远他,但是我没听。
  他难道就不晓得去钓?我说。
  我二哥嗤笑说,钓?他有那耐心么?你没看他成天坐立不安,牛气哄哄的?
  你去帮他嘛!我大哥伸手戳了我两下,说,你赶紧跟着他屁股去,去帮他,谁叫你们两个那么好呢。
  我有些生气,把脑袋偏在一边,没理他。
  我……我们不……不该这样对、对他,他……他要真……真下堰塘去……去摸鱼了咋办?他是个秤……秤砣呢。我三哥有些担心地说。
  他要真下堰塘去就对了!我大哥说着看看我二哥,我二哥冷笑说,我们就是要他下堰塘!
  我没敢跟我六哥说我大哥和我二哥的本意。我六哥的确想到了用钓的方法来获取鲶鱼,他并没有像我二哥说的那样没有耐心,他手提鱼竿坐在堰塘埂子上守了一两天,期间变换了好多种饵料,也没钓起来一条鲶鱼。
  我跟我娘说了我大哥和二哥想激将我六哥下堰塘摸鱼的事,将那天他们的原话重述了一遍,我娘听得一愣一愣的,末了却一语不发。
  

乡村恶少 34(1)
从旺苍到爱城,要经过土镇。我三叔没有在土镇下车,在他的担保人的陪同下,他赶到了爱城,去司法机关办理了相关手续,然后再往回走,来到土镇。我三叔以为我们会在土镇接他,因为原来说好的,我们到爱城去接他,陪他到爱城医院做检查,看医生,然后取药回家吃。但是我三叔没有在爱城等到我们,也没有在土镇等到我们,我三叔顿时感到不妙,心想家里一定是出啥事情了。
  我三叔哪里想得到,我们家已经乱成一团糟了。我们家的蚕房被毁,蚕子在地上蠕动着肥胖的身体,它们正在休眠中,马上就要蜕皮起眠,再吃几天桑叶,就可以拉尽粪粒上簇结茧了。但是现在它们全被掀翻在地,不时有肆虐的脚步从它们身上残暴地踩过,它们的身体发出一阵阵心悸的爆裂的闷响,它们被踩得皮肉分离,肠肚喷射老远……
  我们根本顾不上这些蚕子,我们跟着那群发疯的人后面,劝阻他们,要他们把事情搞清楚了再说。但是他们根本不听,他们抬着一扇门板,门板上躺着具娃娃的尸体,前头几根棍棒,后面几根棍棒,左右还是。他们就像一架可怕的毁灭机器,见啥打啥,见啥毁啥。他们冲进我们的蚕房,进行了无情的彻底的摧毁,然后又杀气腾腾地奔向我们老家。
  在家门口,我大伯和大伯娘迎了出来,他们挡住那架毁灭机器的前进,苦苦哀求他们要等把事情弄清楚再动手。
  弄清楚了,该要几个抵命,我送几个去!我大伯说,就算我求你们了,你们这么打下去,除了把我们逼死,还能咋样啊!
  那些人哪里肯听,他们说我们不管那么多,要死你们死去,我们现在要报仇!说着他们又要冲。我大伯拉着我大伯娘,后退几步,挡在他们面前,抹了把鼻涕和眼泪,说,你们要再蛮来,我们就撞死在你们面前!
  我爹和我娘不再劝阻那些人,他们来到我大伯和大伯娘身边,我和我的堂兄们也赶紧过来站在他们身边,我们在门口形成了一道人墙。
  这时候一团哭声由远渐近,我们看见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太在几个女人的扶持下,簇拥着,急促而来。老太太的哭声时断时续,丝一般,像是从骨髓里抽出来的。一个拎棍子的见了老太太,丢了棍子,上前扶住,问她们咋能让她来呢?那几个女人只是哭泣。老太太见了那个躺在门板上的娃娃的尸体,声嘶力竭地呼了声“阿宝我的孙啊”,白眼珠子一翻,瘫在地上……
  此刻我六哥正坐在村口的土梁上,嘴巴里叼着根青草。好几次他都想回家去,但是想到自己一旦出现,情况会变得更加混乱和糟糕,就躺下身子,眯缝着眼睛。偶一侧眼,我六哥看见路上有个人影很像我三叔,犹豫了一下,我六哥起身迎了过去。
  我六哥的眼睛没错,确实是我三叔。
  我六哥告诉我三叔,他是来接我三叔的,是他婶子也就是我娘吩咐的。
  家里是不是出了啥事?我三叔气喘吁吁,脸色蜡黄,衣裳被汗水湿透了。归家心急,我三叔在土镇雇了辆拖拉机,一路颠簸,谁晓得就快到秦村的地界了,拖拉机却出了故障。
  是出了事,你先坐在这里,听我给你说说再回去。我六哥上前扶住我三叔,把他扶到路边的土坎上坐着。我三叔捂着肚子,要我六哥从他身上的包里把药摸出来。我六哥摸出来,递给我三叔,我三叔塞进嘴巴里,像嚼干胡豆似的嚼着,然后艰难地下咽。我六哥要去给他找点水,我三叔不让,说不要水吃着效果更好些,更持久些。
  究竟发生了啥事?啥时候发生的?是不是跟你有关系?我三叔又问。
  半晌午发生的事,是跟我有关系。我六哥说。
  你说吧。我三叔说。
  我计划跟你说了,我就走了,再不回来了。我三哥说,我想走之前我得把事情跟你说清楚,得有人清楚,其实事情不是那么回事,他们诬陷我……
  别急,你慢慢说,慢慢说。我三叔拉住我六哥的手,把他牵到身边,让他坐下。
  

乡村恶少 34(2)
我六哥眼泪一下子滚落出来,他没办法说了,抽泣起来。
  我三叔轻轻抚摸着我六哥的后背,轻叹道,老六啊,你都成一个小伙子了!才多久没见啊,后背长得跟一面墙似的,结实了!
  我六哥住了声,抹了眼泪,看着我三叔。
  我三叔也看着他。
  其实这事情简单得很。我六哥说,半晌午的时候,我想去山湾堰塘摸冷水鲶。我三叔问,山湾堰塘的水是泉水,冷,摸鱼的季节还早了点,你去摸啥冷水鲶啊?我六哥没有直接回答我三叔的问话,说,你也晓得的,我水性不好,他们都叫我秤砣,不敢往深处去。我找了根绳子,还有木桩。我想把木桩打在埂子上,把绳子一头拴在木桩上,一头拴在我身上,这样下水,要是淹着了的话,我憋住一口气,拽着绳子,就可以三把两把地把自己拽上来……
  老六,要是绳子缠住你的脚咋办?这样舍命去摸鱼,为啥呢?我三叔又问。
  我六哥一看瞒不过,说,老大和老二他们说冷水鲶煮稀饭可以治你的胃病,他们欺负我水性不好,以为我摸不上来……
  我三叔心头一紧一热,抱住我六哥,哽咽了许久。
  

乡村恶少 35(1)
我六哥先去斑竹林,以为能够找到那只獾子,他成功地找到了洞,却没有发现獾子。于是我六哥放下枪,拿起准备好了的木桩和一根长绳子,来到山湾堰塘。这天恰好有太阳,水温应该不会太低。
  我六哥刚一爬上山湾堰塘的埂子,就发现情况不对,里头有两个人在扑腾,其中一个好不容易仰了脑袋,刚喊了声“救命”,就被自己扑腾起来的水淹了一口,呛得直咳嗽,随即直往水底沉。我六哥当时脑子一下懵了,愣了一下,甩掉手里的木桩和绳子,扑通一下跳下去。那一刻,我六哥从来没有感觉到水性会那么好,只几下就凫到了一个人的身边,然后抓住他。
  事后我六哥回忆说当时并不是一下子就抓住的,因为那个人身上光溜溜的,而且手舞足蹈乱折腾,他抓了好几下才抓住。等抓住了才发觉坏了,那人可能因为惊慌,反手一下子抓住他,把他使劲往水里摁,往水里拽,我六哥被水呛得脑袋直嗡嗡。等我六哥好不容易把那人推开时,发觉他们两个已经到了堰塘埂子边。
  我六哥爬上埂子,拼着吃奶的劲把那个人拖上了岸。那个人趴在埂子上,一动不动,我六哥以为他死了,踹了那人一脚,听见一声呻吟,然后开始吐水。这时候我六哥才陡然想起水里还有个人,但是等他站起来一看,水面上除了波纹,已经没人影了。我六哥呕了几口水,猛然回头发现波纹下影影绰绰的有个白花花的人形,莫不是那个人已经沉底了?我六哥再次一个纵身扑通一下跳进水里。这一次这个人很好抓,轻巧地就抓住了他的手臂,然后轻巧地拽到岸边,拖上埂子。
  看着面前躺着两个白花花的一动不动的人,我六哥突然感到有些害怕,他想到了自己应该喊人,喊救命。
  但是我六哥实在太累了。他的呼救声起初并没人听见,直到他的声音逐渐大起来……
  起初人家以为是我六哥在搞恶作剧,老远看见是他在喊救命,都不愿意过来。我六哥走到最先被他救起来的那个人身边,弯腰看了看脸,然后抬头说,你们赶紧过来,要死人了,是玻璃猴子的儿子豁嘴!于是有人过来,看见一动不动躺着两个水花花的人,吓得惊呼起来。
  人越来越多。玻璃猴子的老婆听说了后,一路哭天抢地跑过来,见了我六哥就一头撞过来,我六哥冷不防被撞飞了出去,滚了好几个筋斗,疼得没办法动弹。玻璃猴子的老婆扑过来似乎要将我六哥撕成碎片吃了,她边厮打边骂,你为啥要害我娃,你为啥要害我娃……我六哥的脖子被撕掐得尽是血口子,浑身滚满了泥土。直到玻璃猴子的老婆听到有人喊了一声“豁嘴在动,没死”,这才放过我六哥,扑过去抱住豁嘴宝贝心肝地哭喊。
  另外一个人的身份随即也被确认,他就是玻璃猴子老婆的娘家亲戚,比豁嘴小几岁,好像叫阿宝。玻璃猴子的老婆哭诉说,豁嘴前几天去了他外婆家,这个叫阿宝的娃娃,是她弟弟的娃娃,是跟着豁嘴到她家玩的,现在死了,她不晓得咋样跟她娘家人交代。玻璃猴子的老婆痛哭着,要跳进堰塘里寻死,被大家赶紧拽住了。
  有人找了头牛来,把那个叫阿宝的娃娃俯卧在牛背上,然后赶着牛绕着山湾堰塘跑,说这样可以将娃娃肚子里的水迫压出来,很快就会有气息。那个娃娃光着身子趴在牛背上,双手双腿随着牛的奔走,不停地晃荡,他的嘴巴里的确有水在往外流淌,但是始终不见有气息。
  医疗站的医生被通知到了堰塘边。医生叫人马上把那个叫阿宝的娃娃从牛背上抬下来,平放在地上,然后嘴对嘴地给他吹气,压迫胸口。有人走过去,告诉医生说这个方法不对头,娃娃胸口的骨头嫩,里头的脏器弱,这样压容易压坏。医生根本就不理会他,吹了一阵气,压了一阵胸口,累得满头大汗。他拿起听诊器,听了听娃娃的心跳,再翻开眼皮看了看,站起来,挂好听诊器,捋捋垂挂在前额的头发,摇摇头,说,他死了。
  玻璃猴子赶来了,跟在他身后的是郑三炮。豁嘴躺在他娘怀里,已经缓过气来了。玻璃猴子问了几句啥话,然后蹲下身子,他老婆帮忙把豁嘴扶到他背上。玻璃猴子走到郑三炮跟前,跟郑三炮说了两句什么话,就背着豁嘴回家去了。
  

乡村恶少 35(2)
不过很快玻璃猴子又回来了。
  郑三炮已经让人去找了块门板来,把那个叫阿宝的娃娃抬起来放在门板上,用他脱在路边的衣裳裤头盖在他赤裸的身体上。
  现在又咋弄?郑三炮问玻璃猴子。
  玻璃猴子瞥了一眼站在一边浑身湿漉漉的我六哥,走到我爹和我娘跟前,问,咋弄?
  啥咋弄?我娘反问道。
  玻璃猴子没理会我娘,他回头看了一眼站在对岸的郑三炮,说,你先找几个人帮我守着,我去通知他爹娘。
  郑三炮说,你找个人去不就行了吗?
  我不去,事情就说不清楚!玻璃猴子说。
  大哥目光冰凉地将我六哥上下打量了一番,说,照你这么说,你还是英雄?
  我不是啥英雄,没有你那么喜欢当英雄!我六哥瞪着我大哥。
  你救了人嘛,咋不是英雄呢?是英雄为啥还要挨打呢?我二哥讥讽道。
  你……你救人?怕……怕没得哪……哪个相信哦。我三哥说,只怕……怕人……人家说你害……害人才相……相信呢!
  我娘把我六哥叫到一边,要他再把事情经过说一遍。我六哥不愿意,说没那工夫,他浑身湿漉漉的不舒服,要去换衣裳去了。我娘抓住他,正色道,老六,你必须再把事情跟我说一遍,老实说,说老实话,不许掺半点假!
  我六哥少有时间看见我娘这么严肃地跟他说话,再看跟过来的我爹的表情,大概意识了问题的严重性,就将事情的经过重新说了一遍。最后说,他们想咋说就咋说吧,反正事情就是这样。
  发生这一切事情的时候我大伯和我五哥收拾停当,刚走到村口。我大伯是去接我三叔,原本我爹也说要去的,但是考虑到蚕子即将起眠,而且一只母猪即将生产,他决定留在家中协助我娘。我五哥之所以跟着一起去,是因为眼睛最近不对头,痒,红肿,流泪不止。在医疗站看了,医生说情况不是很好,最好到土镇或者爱城的医院去看。我大伯不敢马虎,说眼睛瞎了就是一辈子的事。
  我大伯和我五哥如果不遇到一辆来村里拉肥猪的车,他们肯定会接到我三叔,等到我六哥杀人的消息追赶上他们的时候,也应该是下午了。因为我们卖过猪给他们,司机老远就认出了我大伯,停下问他们是不是去土镇。我大伯说是。司机说你干脆等下吧,我进村去拉上猪,你们搭便车不晓得要省好多力气。我大伯说走,我五哥捂着眼睛说眼睛不好使,还是在村口等吧。
  父子俩就坐在路边等。
  过了一阵子,我六哥杀人的消息就追赶上了我大伯和我五哥。
  我大伯起初是听说了有两个娃娃在山湾堰塘里淹死了。这个消息让我大伯心头咯噔一下,那几天我六哥跟疯狗似的东奔西走,又说在打獾子又说在摸鱼。我大伯晓得我六哥是秤砣,以为他摸鱼给淹死了。但是一想不可能,知子莫若父,他晓得我六哥精明得跟猴子似的,才不会给水淹死呢。就算他给淹死,另外一个娃娃又是哪个呢?
  这时候又有消息过来,说两个娃娃只死了一个,还有一个活着,活着的是玻璃猴子的儿子豁嘴,豁嘴说他们是被我六哥推到山湾堰塘里去的。
  这个消息几乎让我大伯昏厥过去。后来我五哥告诉我们,我大伯身子歪了两下,一个马扑啃在地上,等他上前扶起来的时候,发现我大伯满嘴泥巴和鲜血。我五哥安慰我大伯,说一定不会是老六,老六跟他们一没仇二没恨,咋会把他们往水里推呢?我大伯要站起来回家,确定一下情况,但是他站不起来,我五哥扶他,他也站不起来。
  把我……把我背回去!我大伯说。
  我眼睛不好,看不清楚路,我们都会摔跟斗的。五哥犯了难。
  我大伯在地上爬行了一截,恰好遇着拉猪的车往回走,司机见了我大伯那副模样,吓了一跳,赶紧停车,上前扶起我大伯,问跟在身后捂着眼睛的我五哥,你爹是咋啦?我五哥哭起来,说,我们家老六把人推水里淹死了,我爹一下子就气成了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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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村恶少 35(3)
司机是个好心肠,背着我大伯,把他送回家。一路走,一路劝他,要他别担心,事情还没搞清楚,不能这么着急。司机走得很快,我五哥跟在身后,一路跌跌撞撞,不停地摔跟斗。
  我大伯娘其实早就听说这消息了,她正在家中忙着,忙着将那些油罐子米坛子往隐秘的地方藏,她还把几个泡菜坛子掩盖在一堆草里……当听见外面有响动时她如临大敌,紧张得不得了,随即换了一种等待就义的悲怆气概,打开房门。推门进来的是我大伯和我五哥,还有那个司机。司机再重申了一遍他刚才安慰我大伯的话,说他不敢久留,猪就在路边,要是跳出网子跑丢了就麻烦了。说完匆忙离开了。
  我大伯终于缓过来了一点劲,他挣扎着坐上板凳,不住哀叹,说,老太婆啊,咋得了啊,我们还是一起死了吧!
  我大伯娘见我五哥站在一边,呵斥道,你还站在这里干啥呢?去看看……去看看啊!
  看啥啊?我五哥其实心里晓得我大伯娘是要他去看啥,但是听刚才我大伯跟我大伯娘说的那番话,不敢去,怕我大伯和大伯娘真的被逼得想不开,走上绝路。
  你去看看,看看事情咋样了!我大伯娘急了,她抓起一只破鞋,向我五哥扔去,却落在自己脚下。
  我五哥前脚一走,我大伯娘又开始了忙碌,她揭开锅,要藏匿锅和锅盖,还有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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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村恶少 36(1)
玻璃猴子去报信了,围观的人们也没闲着,大家你一嘴我一嘴,通过这些只言片语,很快就组合起了死者阿宝的家庭背景。
  玻璃猴子老婆的娘家住在打虎坪,死者阿宝是玻璃猴子老婆的弟弟的娃娃,独苗。玻璃猴子的老婆排行老五,她上头是四个姐姐,下头还有一个妹妹,她爹因为是单传一脉,因此一心想要一个儿子接续香火。终于有了,在她妹妹下头接着生了个弟弟。一家人把这个弟弟当成心肝疙瘩似的,好不容易盼到结婚生子,第一胎就是一个男娃,小名叫阿宝,一家人喜欢得不得了,正计划多生养几个,把家族的香火燃旺点,却不料她这个弟弟因为跟人赌酒,给醉死了。于是一家人把所有的希望都落在了那个叫阿宝的娃娃身上。现在这个叫阿宝的娃娃死了,这个家的香火在维持了几十年后,无可挽留地熄灭了。
  我娘让我爹带着我们先回蚕棚子里去,说该摘些桑叶回来了,她要我们尽量选嫩一点的摘,说蚕子才起眠,牙嘴还软,但是也别摘得太嫩,蚕子吃了会拉肚子。我问我娘要往哪里去,我娘说她在村里走走,听听风声。
  我六哥换了衣裳,拿到一边清洗。他前脚一走,我们就争论起来,争论的焦点自然是我六哥,我们没几个人相信他是英雄,他不可能去救人,只会害人。
  我大哥和我二哥是坚决不相信我六哥会去救人的,说他狗改不了吃屎的性,满脑子都是害人的主意。救人?就算是换副肚肠,再换副脑子,也不见做得出来……
  我四哥说要不是他救的,豁嘴和他的表弟阿宝是谁打捞上来的呢?为啥他的身上也是湿漉漉的呢?
  这就是他的能耐!我大哥说,他可以骗别人,但是骗不了我。
  因为我大哥和二哥一直认为我是我六哥安插在他们中间的内线,而且跟我六哥穿一条裤子,为了不激发我们之间的矛盾,我没有出言说啥。但是他们却很愿意听听我的看法。我大哥捅了我一下,说,你说说。
  我装傻,问,我说啥?
  我大哥笑笑,表情轻蔑,说,说啥?你说说啥呢?是不是老六那家伙干的?
  我摇摇头,说,我才不相信会是他把人家推到水里去的呢。
  我三哥也在一旁插嘴说,他……他要推……推人家,难道还……还要脱……脱了人家的衣……衣裳推?
  大家沉默了一下,心想是啊,他要害人家,难道还得把人家脱得赤条条地推下去?
  其实老六对人家早就埋下仇恨的种子了,豁嘴跟郑军是一伙的,还帮郑军约他打过架……反正他们有死梁子!我四哥说,这事情最好跟老六没关系,要真是他干的,麻烦就大了。人命呢!
  有啥麻烦,他不是英雄嘛!我二哥嗤笑说,他根本就凫不好水,哪个不晓得他是秤砣,他连猛子都不会扎,咋可能救得起来人?
  就在我们争论热烈的时候,我娘正心急火燎地往回干。我爹老远就迎了上去,问她咋啦。其实我爹从我娘脸上的神色就可以看出事态的严重性。我娘神情慌张,站在那里身上抖个不停。我爹上前拉住我娘,发现她的手冰凉。
  咋啦?我爹问。
  我们家怕就这样完啦!我娘说。
  咋的嘛!你说清楚啊!我爹急了。
  我娘告诉我爹,她刚才去了玻璃猴子家门口,没进家门,听见玻璃猴子的老婆在屋子里呼天抢地诅咒老六,说老六把他儿子和侄子推到水里,灭了她家的香火……等我娘再次从山湾堰塘边经过的时候,听见那些人几乎是异口同声地谴责我六哥,诅咒我六哥,说他太凶残,太没人性,这次一定要好好收拾他,把他灭了。那些人还说我们家太嚣张,以为承包了桑园就不得了,以为搞了几个钱就不得了,竟然把老六这样恶毒的家伙请回来残害乡亲,说这次不仅应该好好收拾收拾老六,还应该收拾收拾我们,打消打消我们的嚣张气焰,说不弄厉害点,我们家就会爬在全村人的脑袋上拉屎了……
  

乡村恶少 36(2)
我爹听了,也紧张得不得了。
  我娘喊叫了几声老六,我六哥从不远处的水塘站起身来。我娘快步过去,狠狠给了老六几耳光,我六哥没有还手,也没后退,看着我娘。
  你把事情再给我说一遍,究竟是咋回事!你要给我说老实话!这番话我娘简直是吼叫出来的,她抓住我六哥,似乎他要不说老实话,她就会把他撕成两半。
  我六哥将手里的衣裳丢在地上,衣裳上沾满了泥土,他根本就没洗。
  我说了两遍了,我不给你说了。我六哥平静地说,刚才我没洗衣裳,我在想事情。我想通了。豁嘴那狗日的带着他家的那个小杂毛亲戚去洗澡,那个小杂毛现在死了,他肯定不敢承担责任,不会认账,他肯定会说是我的责任,是我把他们推下去的,是我在水下面拽住他们的,只要推得掉责任,他想咋说就会咋说。你们不会相信我的话,只会相信豁嘴的话。我不在乎你们相信哪个,也不在乎你们咋个弄我!
  你说得轻巧!我爹吼道。
  我娘松了抓住我六哥的手,指着他的鼻梁说,你要我们相信你,好得很!不是我们不相信你,我们都想相信你!不过老六,你最好给我们相信你的证据!
  这时候我五哥跌跌撞撞跑过来,我娘说老五,你不是跟你爹去接你三叔去了么?我五哥抽泣说,他们在半道上听见我六哥弄死人了,就赶紧回来了。
  你爹呢?我爹问
  他在家里,和娘在一起,他们说要一起死了呢!我五哥的抽泣声变成了号啕声。
  我六哥的脸色骤变。我娘注意到了,拍了一下我六哥的肩膀,说,你赶紧去村口,等你三叔,你三叔回来事情就好办多了。见到你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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