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扬州八怪传奇(下卷)-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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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妹娘说:“前年,他到河南去路径此地,见到小女,定要联姻,小女说他已经心下许人……”

  “小妹拒绝了所有的求婚,心下要等的就是板桥先生。”饶臻快嘴快舌说出了真情。

  板桥一听这话,来不及反应,整个人傻了,口齿不清地说:“不不不,这怎么合适,这怎么……不不不……”

  慈眉善目的饶臻真挚地说:“先生听我说完,程羽宸先生一听说小妹已经许给了郑先生,就再也不说什么了。他说他尊重小妹的选择,更喜爱您的人品和字画,于是一定要留下这笔资助金,以示对先生的敬重。”

  五妹娘不得不出面:“郑先生,我们饶家本是书香人家,五妹的父亲早故,家道也就败了。如果五妹的才学不给先生丢脸,请先生考虑是否……”

  五妹不光才学甚好,且天真活泼、机智聪慧。板桥见其是一个知书识礼之雅女,心下早有几分喜欢。若不是存有那份隐秘的暗恋之情,他也写不出那首艳美绝伦的《西江月》啊。但真真人家亮出真情道出实意时,爱面子的板桥又缩头缩尾了。

  五妹躲在房子里静静地等候着板桥的一句话,一直没听到板桥表态,她伤心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五妹娘苦笑了一下说:“先生若是有什么为难的地方,也只能怪我家五妹没这份福气了。不是因为她等了先生这些年……”

  “大娘,您别再说了。”板桥打断了老人的话头,中肯地说:“板桥已入不惑之年,且貌相丑陋;令爱如花似玉,青春年华正当年,板桥实在不敢贸然应允……”

  听到板桥的这席话,眼里噙着泪花花的五妹开颜羞涩难当地笑了起来。

  五妹娘松了一口气,原来板桥不是不应允,而是他担忧会委屈了小女,她爽朗地笑了:“先生,我家小女自小无娇无宠,象一棵小草一样,风里来雨里去,乡间姑娘,无所谓精贵不精贵的。”

  板桥苦笑了一下:“大娘,您老不知道,板桥的性情不好,难免在世面上有混不下去的时候,令爱若是随了板桥,吃苦的日子多啊……”

  屋子里传出五妹的声音:“娘,你跟他说,五妹不图他的名,也不图他的利,就图先生的一个人。为了先生,五妹什么苦都能吃得。”

  五妹一口说了这么多,令板桥震撼不已,面对这样一个心诚志坚的纯情女子,他还能再说什么呢?他的心狂跳了起来,情诗艳句他可以张口而来,单挑择女为妾,立时就要表态,好生难为他了,只见他面红耳赤,如若处子一般羞赧:“大娘,板桥无言以对,能得到令爱的这番深情错爱,这是板桥此生的造化。请大娘上座,受晚辈一拜!”说完扶五妹娘坐下,跪在了她的面前。

  饶臻和郑田在一边舒心地笑了。

  五妹笑了,羞涩难当地捂起了潮红的脸颊……

  第二天,饶家请来了村里的乡亲父老,按乡俗给板桥和五妹举办了简朴而热闹的婚礼。

  板桥不惑而惑,如此轻易得来一红粉知己,云里雾里一般,拥娇入怀才知为真。人生难测祸福,半辈子过来,酸甜苦辣说不尽道不完,没想到这人一下子顺了道儿,喝凉水也能喝出个蜜来,愈是珍爱倍至。

  小歇两日,不敢久留,携小娇五妹恋恋不舍辞别丈母娘一家人。饶臻和郑田才张罗好一辆马车在门前守候,有心的饶臻马车上贴了喜着了彩,马头上系了一朵红绸扎出的大红花。

  五妹想起自己给娘讨气的往事来,这会要走了,心里不是滋味,鼻子酸酸的,泪水汪汪的:“娘,您回吧,女儿走了。”

  五妹娘吸了一下鼻子,噙着眼泪含着笑什么也没说,点点头挥挥手。

  “哥,五妹走了,娘指望你了。”五妹这会儿似乎突然懂事了。

  饶臻拍了拍五妹的肩:“好了好了,不要假腥腥的了。少给郑先生讨气就行了,别丢了我们饶家的脸。”说着要扶五妹上马车。

  五妹打开了哥哥的手,假嗔地翻了饶臻一眼。“去你的!”轻快地搭着板桥的手上了马车。

  这一对饶家兄妹。板桥望着他们心里甜蜜蜜的。

  “叔,走吗?”郑田握着马鞭问。

  五妹看看郑田,又看看板桥。

  板桥说:“这是我的家侄郑田,小名三宝。”

  五妹开心地笑了:“你们叔侄俩一开始就骗我!”

  “我叔一开始就看上你了。”郑田笑话说。

  一家人开心地大笑,五妹娇嗔地擂起了板桥。

  板桥对郑田说:“还不快叫婶子!”

  年岁与五妹不相上下的郑田似乎还有些不习惯:“婶,婶子……”

  郑田挥响了马鞭,“驾——”

  声声马蹄裹着阵阵笑声一路北行动而去。

  2

  原野的早晨,太阳在天际显出它最初的辉煌,早霞映红了半边天。天地间染成了一片橙红色,乳色的炊烟与灰色的暮蔼交融在一起,一切景物都显得飘飘荡荡。农庄、原野安然恬静,早起的农人赶着马车、提着粪筐影影绰绰从村子里出来,显得懒洋洋的,不时有树上鸟儿的欢叫声、还有庄子里牲畜的混合声传过来……

  五妹慵懒地躺在板桥的怀里,睁开惺忪的睡眼,翻过身子看车外。

  板桥感慨地:“平原的早晨真美……”

  五妹轻声地说:“可入诗,可入画……”

  板桥有感于五妹的感悟力,轻轻抚着她的秀发,道:“你是一个小人精。”

  五妹复又仰过身子:“先生是什么?”

  “我是一个丑八怪。”

  两人欢声笑了起来。五妹乖巧地挪到板桥的身后,轻轻给他擂起了腰。

  “不用不用。”

  “一宿你没怎么睡,也不累得慌?”

  马车驶过,可以看到路边竖着一块青石界碑,上书:范县。

  五妹扳着板桥的肩膀,指着那块后移过去的界碑欢快地喊道:“快看,范县到了!”

  板桥点了下五妹的鼻梁:“看到了,小夫人。”

  五妹假嗔地翘起了嘴唇:“人家看到了跟你说,你看到了不跟我说。”

  板桥指着另一处惊乍乍地喊道:“哎,五妹你看,又是一块范县的界碑!”

  “在哪?”五妹什么也没看着。

  板桥引她上了当,好不高兴:“我让你看你没看着,过去了。这一下,是我先跟你说的了!”

  五妹悟了过来,捶打着板桥:“啊,你使坏,你使坏!”

  范县县城里,这几天格外地热闹,破旧的城门楼上披红挂绿,所有的店铺张灯结彩,通往县衙的一条街衢上搭了一道彩色的牌楼,好一派喜气洋洋。

  范县属曹州府辖,鲁西北弹丸小邑。人口十余万众,比起富甲一方的扬州来,这里是那么的荒凉、贫瘠。街市上围观的人群,衣衫褴褛,青菜一般的面庞上闪动着惊恐畏怯的目光,看了让人揪心。当板桥看到为了迎接他这个新任知县的铺张而不协调的场面,他的心禁不住紧缩了起来。不是说范县已经连续三年遭灾了吗,为何还有这份财力做这种排场?他思而不解。

  一对青年男女胆怯地从围观的人群中露出了头。男的二十四、五岁,他叫韩梦周;女的二十一、二岁,秀秀气气,她叫朱月娇,是韩梦周的未婚媳妇。看他俩丧魂落魄焦急顾盼的样子,似乎在胆怯地孕育着一次惊天动地。新县令的官轿出现了,这一对男女刚要挤出人群,两个凶奴从他们的身后用铁链子套住了他俩的脖子。

  “不,不!我要喊冤,我要喊冤——”韩梦周挣扎着呼喊着,惊乱了人群。

  官轿在街市上受阻。一见街市上闹哄哄的,板桥探头看了一眼,吩咐道:“停下停下!前面怎么回事?”

  “老爷,没什么大事。”师爷鲍根发说,他的目光似乎在躲避什么。

  从鲍根发的眼神里板桥看出他对他的戒蒂,心底升起一丝不快来,“什么人?胆子这般大,竟敢光天化日之下在大街上乱抓人?”他就是没说迎接县令的*上有这等奇事了。

  “啊,啊。那是郎家的家奴,也许是他家的家佣犯了家规吧……”师爷的口气里有隐情。

  “郎家?郎家是干什么的?”

  “本地商会会长,知府大人的爹。”

  “啊……”板桥不再多问,喊了一声:“来人。”

  后面的衙役跑了上来:“老爷,有何吩咐?”

  “给我把那几个郎家的人带到大堂去。”

  衙役愣了下:“是,老爷。”

  “郑大人,这,这合适吗?”鲍根发的舌头根有些个打紧。

  板桥笑了:“他们都不认识我,让他们认识认识有什么不好?”

  3

  新来的县老爷抓了郎家的人,在小小范县炸开了锅。人们放下手里的活,涌到了县大衙门口,看新上任的县令怎么了却这桩官司。

  不知出于什么念头,大衙的门没进,板桥便令人将县衙大院墙凿通了上百个洞眼,这一惊世骇俗的举动,引起哗然一片。师爷不解其意,悄悄地问道:“老爷,您这是什么意思?”

  板桥神秘地笑了一下:“这叫出气孔,让府衙里的脏气恶风从这里出掉它!”

  鲍根发捂上了嘴,知道新来的县令跟以前的不一样了,刚才他的话已经说多了。

  百姓们出了恶气,他们笑了,但很谨慎。

  板桥升堂,惊堂木下,朱月娇泪眼婆娑地供出实情:她的父母早逝,随其在县衙供职的长兄一起度日,其兄去年自杀身亡,孤苦无依的她被郎家老爷收留。郎家教书先生韩梦周看不惯郎家人对她的虐待,带她逃出了郎府……

  朱月娇的话没说完,衙门外一阵喧哗,堂上惊诧间,进来一个拄着拐杖的老人,似乎无人敢阻拦。

  “他就是商会会长,知府大人的令尊。”鲍根发凑近板桥的耳畔轻声说。

  板桥放眼望去,郎启明七十来岁,滋润光泽的面孔一副和善相,身材适中,衣着一身杭绸长袍,仪态大方洒脱。

  郎启明来到大堂,两眼不看其他,朝板桥鞠躬行礼道:“老夫年朽,行动不便,大人到任,未曾出面迎候,请多多原宥。”

  “老先生不必客气,到场的人那么多,您去了我也认不识您啊。何苦来哉?”板桥平淡地说道,“你就是商会的会长郎启明先生?”

  “在下便是。”郎启明无法判断板桥嘲讽与揶揄交织的话意的深浅,站在那儿不敢有更大的动作。 “大人,本地商家齐聚,酒菜准备停当,就等你上座了。”

  “哦?这酒一定要喝,这饭也是要吃的。”板桥戏言道,“案子办完了再说,好不好?郎先生。”

  郎启明殷勤地奉承道:“那是那是,大人一心为公,这是范县百姓的福音啊!老夫一定在我儿子面前多多美言几句。我儿子是本州的知府,大人是知道的喽?”

  “谢老人家格外的关照。”板桥说完,接着吩咐道“给老人家一个凳子。”

  衙役搬上去一个凳子,郎启明受宠若惊地说:“谢老爷赏脸。”

  韩梦周与朱月娇失望地翻眼看了板桥一眼,整个身子一下子萎了下去。

  鲍根发小心地问道:“大人,这案子还要审吗?”

  板桥冷眼看了下师爷:“你说呢?”

  鲍根发不可置否地笑了下:“小的听凭大人作主。”

  “本官审的就是这号角色。”板桥心想道,转而对下堂说:“郎先生来的正好,下方女子是您老家的佣人吗?”

  郎启明不屑一顾地看了眼朱月娇和韩梦周:“怎么不认识,他俩是老夫的家佣,私通教书先生出逃,我刚刚听说家人找到了她,未成想大人把她带到衙门来了。大人英明,这种贱货就是要让她尝尝大衙的滋味!”

  朱月娇嚷了起来:“你才是贱货!”

  “大人明鉴,他在血口喷人。谁跟谁私通了?”韩梦周叫屈道。

  “放肆!”板桥吼了一声,说:“郎先生就因为这个要把他们抓回去吗?”

  郎启明气鼓鼓地说:“岂止。为了葬她的兄弟,老夫借于她一百两银子。杀人偿命,借债还钱……”

  “你胡说!”朱月娇喊道。

  “住口!”板桥喝道,“本官没有问到你。”

  郎启明施礼道:“没想到她不识好人心。老爷,你在城里打听打听,谁不知道我郎启明是出了名的大善人。本县的修桥铺路、救济贫困、放赈救灾……哪样我郎家不走在头里?”

  “你说,你说啊!怎么不说了,救济贫困?放赈救灾?你贪了多少,赃了多少?好你一个大善人,无耻!”朱月娇喊道。

  板桥愣了一下,莫非这背后还有什么故事不成?拍了下惊堂木掩饰自己的遐思:“放肆!再饶过你一次,如若再犯,重责二十大板!”

  朱月娇的眼睛里含着委屈的泪水。

  郎启明得意地笑了。“郑大人,你看,他俩我郎家可以带回去了吧?”

  板桥乜了郎启明一眼,“不急吧,郎先生。既然公堂审理了,还是按公堂的章程来,您老看呢?”

  “那是那是。”郎启明有些尴尬。

  衙门外传来百姓的喧闹声。

  板桥问道:“外面怎么回事?”

  一个衙役报道:“禀老爷,大堂外告状喊冤的百姓来了十几个,他们等不及了。”

  板桥与鲍根发悄悄耳语了点什么,鲍根发领意下大堂往大门而去。

  见师爷出来了,喊冤的百姓哄了起来。鲍根发大声地问道:“别嚷,别嚷!有资财诉讼的先进来。”

  债务人黄麻子拽着一个瘦老汉喊道:“俺!他欠俺的债三年了!”

  一个白发老太颤巍巍地拄着拐杖上前:“俺的儿子不给俺养老,俺再也受不了……”

  鲍根发不耐烦地说道:“好了好了,都别说了。你们随我进大堂。”

  那几个有债务纠纷的讼客进了大堂,抢着给板桥跪下了,一个个争着喊:“大老爷,青天大老爷,为民伸冤讨公道的大老爷……”

  鲍根发喝声道:“别喊了!你们有完没完?!”掉头恭敬地对板桥轻声说,“老爷,今天就这几个。”

  板桥看了下堂一眼,指着一个麻子脸道:“你,姓什名谁,有何冤屈,从实说来。”

  债务人黄麻子叩了响头:“小的姓黄,从小死了爹娘,没名字,脸上有麻子,人家都唤俺‘黄麻子’。”

  板桥差点喷口而笑,但他忍住了。“你怎么不说了?”

  黄麻子咽了一下口水:“俺看老爷低了个头,以为老爷要问俺什么。”

  板桥苦笑不得:“你说吧,你状告谁?”

  黄麻子拽了一把瘦老汉:“俺就告他!他叫张老三,张老三欠了俺借了俺二十两银子,三年了,他就是不还,俺是一个做烧饼的,能有几个钱?前任的县老爷就是不给判,他张老三的小舅子是县里的衙役……”他找了一圈,指着一个衙役说:“就是他王小二。小二,你别怪俺把你供出来,啊?俺也是没法子了。”

  黄麻子磕磕巴巴说完了,见板桥不吭声,急了:“老,老爷,俺说完了。”

  板桥:“张老三,是这么是回事吗?”

  借债人张老三说:“回大老爷,这事与俺小舅子王小二没关系,您别听他黄麻子胡诌。若不是俺老婆的病拖着,这债俺早就还了。俺不是赖账,实在是无力还……”

  “嗯。”板桥转而问白发老人:“老人家,该你了。说说你有什么冤屈?”

  白发老人说:“青天老爷,俺叫金小娣,状告儿子不孝。俺十八岁守寡,一把屎一把尿把儿子拉扯大,给他讨了媳妇,没成想,有了媳妇忘了娘,见俺老了不中用了,背着俺跑到朝城县媳妇的娘家去了。大老爷,俺的命好苦啊,求求大老爷,把俺的儿子找回来,媳妇俺不要,俺要儿子……”老人说着说着伤心地大哭起来。

  板桥轻声问鲍根发:“朝城在哪儿?”

  “朝城是临县,离这儿百多里地。”鲍根发应道。

  “案子审完了。”板桥宣布道,“让他们画押!”

  书吏拿起记录稿来到被审人跟前,让他们一个个画上了押。

  板桥轻咳了一声,道:“现在听本官判案。郎启明慈善为怀,好心救济朱月娇,但朱月娇不思报恩,反存心不良,私通韩梦周毁誉郎家。除归还所欠银两之外,另罚一百两纹银充公。收监囚禁半年。”

  说着发出一根令牌,衙役上来将大声鸣冤的韩梦周与朱月娇押走了。

  郎启明神气十足地笑了。

  板桥继续判道:“张老三老婆病体未愈,所欠债务由郎启明再乐善好施一次,代还银两二十两给黄麻子。”

  黄麻子感恩戴德,叩头称谢道:“谢大老爷了了俺三年的心病!”

  “哎,大人”郎启明喊了起来。

  鲍根发说道:“大人判案,别说话。”

  想到在朱月娇那里还多攒了八十两,郎启明爽快地应下了。

  “金小娣老人的不孝之子衙役当即去查访,可怜的老人暂且由郎启明接回奉养。”板桥继续判道。

  郎启明终于忍不住,叫唤起来:“大人,你怎么这么糊涂?我怎么能做她的儿子?”

  “是我糊涂,还是你糊涂!你不是出了名的大善人吗?能救济朱月娇,为何不能给孤寡老人也救济救济?!”板桥责问道。

  这下郎启明急了,脱口兜出实情:“我没借钱给朱月娇!”

  “放肆!”板桥喝道,“白纸黑字已经记录在案,且已画押。莫非你想抵赖不成?”

  “大人!这么说,你今天就是治了我一个人?”郎启明悟过了神,阴沉地笑道。

  “知道就好。”板桥轻蔑地笑了,继而严厉地板起了脸:“当众撒谎,蒙骗本官,既然你说了实话,救济朱月娇的一百两是假,那么判罚朱月娇的一百两充公银就该由您老来付了!”

  “大人,你在胡闹!”郎启明气血冲顶。

  板桥冷冷地笑了一下:“本官倒要看看到底是谁在胡闹。来人!”

  衙役来了精神:“小的在!”

  “郎启明卖弄官家眷属身份,咆哮公堂,侮辱朝廷命官。”板桥说着丢出了令牌:“给我重杖五十大板!慢,看在郎启明年老的份上,改杖责为掌嘴。掌二十!”

  上来两个衙役,一把拖起了挣扎喊冤的郎启明,将他摆乎正了,巴掌上了去!

  郎启明杀猪一般嚎了起来……

  “师爷,剩下的状子都接下来,明天再审吧。”这边板桥给鲍根发说。

  “是,老爷。”这时的鲍根发格外的乖巧顺从了。

  板桥宣布:“退堂!”

  4

  板桥宅第,板桥一面摇头晃脑说着“馒头葱……”一面抬脚进了屋,抬头一看,顿时傻了眼:桌上的饭菜原样不动地放在那里。郑田趴在一边的椅子上睡着了,五妹从屋子里走出来,惊喜地:“你回来啦?”

  板桥吃惊地:“怎么,你们到现在没吃饭?”

  “你不回来,我们都不吃。”五妹娇声地说。

  板桥无可奈何地拍了拍五妹的脸颊:“你呀,下次千万别这样了。”

  五妹:“快吃吧。”

  板桥拍了拍肚皮戏言道:“你们吃吧,我已经装了一肚子的馒头葱了……”

  五妹:“你这说的什么话啊?”

  板桥:“山东话。不好听?”

  五妹嗤嗤笑了:“好听好听。”说着要去喊郑田吃饭。

  板桥一把拉住了她:“让我来。”他蹑手蹑足从饭桌上端了一碗红烧肉走到郑田的跟前,轻轻放到他的鼻子底下。

  郑田睡梦中嗅到了肉香,嘴巴砸了几下,口水顺着他的嘴角流了下来……

  板桥夫妇俩开心地大笑了起来。

  郑田愣愣地醒了,那模样引得板桥、五妹更是捧腹笑之,难以遏制。

  这时,门外传来一个胆怯的声音:“老爷,老爷……”

  板桥示意郑田说:“去看看。”

  郑田跑出去了,回来说:“‘隆兴粮行’的贺老板求见。”

  板桥愣了一下:“贺老板?没什么急事,让他明天到衙门里说事。”

  郑田狡黠地挤了下小眼说:“我就是这么跟他说的,他说他冲着您的画名,来跟您讨教画艺的。”

  “哦?”一说到字画,板桥的情绪一下子提了上来,尤其在这远离扬州的范县,竟然有人知晓他郑板桥的画名,心底涌出一股说不上来的亲切感,情不自禁地笑道:“嗬嗬,想不到范县这个小地方,竟会有人知道我郑板桥会作画,新鲜。传他到书房等候。”

  五妹给郑田作了一个鬼脸,弦外有音地笑说:“你看你阿叔,我还以为什么都打动不了他呢……”

  郑田嗤嗤笑了:“有人要是跟他说字画,哪怕有罪,也罪减三分了。”说完跑开了。

  板桥回头看了下,见郑田走了,不失时机地与五妹亲热了一下:“你的意思,你是用字画打动了我?”

  “那是什么?”

  “我要的是你的人。这次是你的错,该罚。

  “罚什么?”

  “老规矩。亲我一下!”

  她在他的眼窝里温馨地印上吻。

  一见板桥从门外进来,等候的贺老板慌慌从椅子上立起了身,作揖礼道:“大人,小的有礼了。”

  “你就是‘隆兴粮行’的贺老板?”

  “是,是。”

  “请自便。”

  “谢大人。”

  板桥仔细打量这个贺老板,五十上下的年岁,保养甚好的园脸上看不出一丝皱纹,唇上有意蓄留的八字胡格外地引人注目;他绸缎缠身,但不显庸俗,手里握着一柄做工考究的镶金锦布扇,装点了他刻意的雅兴*。

  板桥看到这里,不免含蓄地笑了一下。

  贺老板不明白他在笑什么,拿开了扇子,寻找着自己身上的哪儿不是。

  板桥直入主题道:“贺老板,听家人说,你要与本官谈论字画的事。带什么字画来了吗?”

  贺老板陡然有些惶恐:“是,是是。小的不会作画,喜欢,对,喜欢。我有钱,花钱买字画。那年我到扬州贩大米,一下子就买了大人的三幅字画。没想到今日大人能到范县来做父母官,真是有缘啊,哈哈……”

  贺老板张口而出的低俗,一下子让板桥倒了胃口,他微微皱了下眉头,冷冷地说:“你就是为了说这个专程来消闲的?”

  不知是听不出板桥的讥讽,还是太热衷于拉关系,贺老板竟然不气不恼,涎着笑脸道:“啊?是啊是啊,我把大人的字画高高地挂在中堂,现在我家成了范县头面人物瞻仰的宝地,比我家的米行还热闹。嘿嘿嘿……”

  “贺老板。”板桥打断了贺老板的话头,“没有别的什么事,我还有公务要办,不奉陪了。”

  贺老板自我感觉和县令大人关系已经很近了,不无*地说:“大人,城里的体面人物都说我贺老板有远见,今天这么一叙,我就感觉跟大人关系更近了。”

  “行行行,行了。”板桥朝外面喊道:“郑田,送客。”

  郑田走了进来,还没说话,贺老板自作主张地朝他挥了下手:“请先出去一下,我还有句话要跟大人说。”

  板桥给他闹懵了:“你还有什么热情话没说?”

  “我们商行的老板都说郎启明那个老家伙不是个东西,大人打得太好了,我们无不拍手称快。”接着他低声说,“大人,你知不知道,朱月娇的哥哥朱文昌原来就是郎家一伙的,每年的赈灾救济,帐目都在他的手里。郎县令上调去知府,县里都风传朱文昌跟着郎知府一块走。该他没有天运,死了,人都说他作恶作多了。”

  情绪烦躁的板桥听到这里,胸口堵着的一口气往下一沉,对姓贺的稍稍客气了些:“这个朱文昌是干什么的?”

  “他只是一个小小刀笔吏,郎家那么器重他必有缘故。不然他死了之后,朱月娇怎么会到郎家去的呢?”

  “同仁一场,情理之中。好了,贺老板,你请回吧,我刚到范县,以后免不了麻烦你的地方,请关照。”

  贺老板点头哈腰地起身告辞:“大人,告辞了。您别送,别送。”

  贺老板走之后,板桥陷入了沉思。他有一种预感,范县不大,故事不少。日间审案,案套案巧治了郎启明不可一世的霸气。将朱月娇、韩梦周囚禁是假,让他们躲开郎家的*是真。综合朱月娇的供词和饶嘴饶舌的贺老板的无意点拨,朱家背后莫非还有更深一层的隐匿?

  想到这儿,他毫不犹豫地召来鲍根发,让他从牢狱里提出朱月娇和韩梦周,连夜突审。

  夏日的北方夜晚,不到午夜焐燥的热气荡尽了,清爽怡人的凉意悄悄弥漫开来,就连那些个烦声迭迭的小虫们也似乎进了梦乡一般,鸣叫声舒缓了下来,万千生命在朦胧的月色下,安闲地重整一天劳累之后的疲惫。幽蓝色的天空里,一弯钩月冷冷地窥视着范县鲁西这块不被人注意的小县。

  鲍根发领着韩梦周和朱月娇走进议事厅,礼道:“大人,遵您的吩咐,人犯带来了。”

  板桥吩咐道:“松了他们的绑。”

  “是。”鲍根发得令,转而对衙役说,“解镣。”

  衙役解开了两人的手镣。

  板桥打发说:“鲍师爷,你领他们都退下吧。”

  鲍根发百思不解,但只好遵命,应了声:“是。”领着两个衙役走了。

  板桥指着凳子说道:“两位请随意坐。”

  韩梦周和朱月娇难解究里地对视了一眼。

  “你们的案子本当大堂之上可以断案放了你们的,只是本官现在有几个疑问未解……”板桥斟字酌句说道:“这里没有外人,你们要如实回答我的问题。”

  韩梦周下跪道:“大人,小的什么都愿听您的。”

  见韩梦周跪下了,朱月娇也跪下了。

  “快快请起。”板桥扶起了他们。

  “朱月娇,你的哥哥死前在范县当的什么差?”

  朱月娇说:“俺哥哥叫朱文昌,做知县的主薄” 主薄就是那个贺老板说的主管文书的刀笔小吏。

  板桥盯视着朱月娇脸上的变化:“你能说说他是怎么死的吗?”

  朱月娇犹豫了一下,胆怯地说:“大人,小女不敢说……”

  日间领略过板桥的断案,明辨是非的韩梦周感觉到了这位新县令的过人智慧和他嫉恶如仇的个性,见朱月娇吞吐忌讳的神态,着急地说:“月娇,你现在不说,还等到什么时候啊?”

  犹豫不决的朱月娇从板桥慈善的目光里找到了一种支撑,突然跪倒在板桥的脚下,声泪俱下地喊道:“大人,俺哥哥死得冤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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