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访问历史-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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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资中筠  后来又回到维也纳了,因为苏联跟奥地利交涉以后,又可以到维也纳办公了。待到1959年回来,我们认为是临时回来,所以很多东西也没有搬回来。忽然又说不去了,因为跟苏联吵架吵得太厉害了。1959年中苏开始出现分歧,吵得一塌糊涂。我们留下很多很好的书,都没带回来。
  李怀宇  维也纳是音乐之都。
  资中筠  对,非常好的地方,但是我们在那儿受到的禁锢特别厉害。只能在苏占区走,其他西方国家占领区我们根本不能去。但是,幸亏歌剧院是在苏占区,所以我们去过歌剧院。他们每年有音乐节,全世界最有名的歌剧院、管弦乐队到那儿演出,世界和平理事会前几个月就给大家登记买票。我们跟大伙去歌剧院看《茶花女》,还有其他的音乐会。后来觉得非常可惜,在那儿待了那么长时间,就是没有享受它的风光,连电影也没有去看,就在那个小圈子里生活。
  

陈乐民 资中筠:美国与欧洲文明一脉相承(6)
李怀宇  小圈子里有什么生活?
  资中筠  挺有意思,各国共产党派来的人员,有一个工作班子,出刊物。法国、英国、西班牙、奥地利的工作人员,有时候也组织郊游,像我们国内的单位似的。放假特别多,各种节都过,比如说我们国庆也放假,十月革命节也放假,所有奥地利的传统节日他们放假,我们也得放假,左派右派的假都放,各国的国庆都放。工作语言是法文,你要不会说法文,就没有资格在那儿。我的第二外语是法文,在那儿又加紧提高了一点。
  陈乐民  我们那个时候受禁锢非常自觉。
  资中筠  还有,我们没有领导了,就剩下我们两个人在维也纳,我们连电影都不看,没有批准我们去看电影,我们就不去看(大笑)。只有领导在的时候带我们去看才去。
  陈乐民  那时候我们写东西,根本没有个人的东西。
  资中筠  而且底稿自己都不留,现在写东西要查就很麻烦。
  陈乐民  我们写回去的报告底稿都在“和大”档案里,署名“陈资”,一入档案,连自己都没有资格看了。
  1959年,陈乐民和资中筠受命从维也纳回国。陈乐民回忆:“我是很‘幸运’的:从到维也纳起,我亲证了中苏关系从‘兄弟般’的友谊到龃龉不断,又到矛盾冲突迅速激化,直到尖锐对立、关系破裂的全过程。”“文革”爆发后,全家下放河南干校,两年后,中美关系发生变化,需要外事人才,夫妻被调回来工作。
  李怀宇  从维也纳回来以后做什么?
  资中筠  回来以后还是到“和大”工作。1959年到1966年之间,还是不断地开会。中苏有了分歧之后,内容就是跟苏联吵架。我们那时候劳动强度很大,所以后来我就大病一场。我那时候做同声翻译,现在的同声翻译第一报酬高得不得了,第二是必须一个钟头换一个人,我们做同声翻译是一个人钉到底的,连续八到十小时是家常便饭,有时二十四小时熬通宵。到了风光那么优美的地方,不会想去看看风景,了解当地的历史文化。等到安排代表团参观的时候,比如去划船,我就睡着了,在飞机上也睡觉,所以我现在特别能在飞机上睡觉。到1964年,我的身体就彻底垮了。
  陈乐民  我回国后就主动申请下放劳动锻炼。那时我们思想上有一个包袱,就是被认为是“三门干部”,从家门到学校门到机关门,没有经历过与工农相结合。但是又以“工作需要”,总派我们到国外,不让我们下放。我们在维也纳的物质生活当然比国内优越,常常于心不安。1958年听说国内“大跃进”热火朝天,觉得没有躬逢其盛十分遗憾。到1959年,又听说国内开始物资匮乏,什么都要定量配给,觉得我们在国外“养尊处优”,更加坐不住了,于是和资中筠以及一位调去不久的同事,一同申请回国,与国内同胞“同甘共苦”。不过后来回国不再去倒不是由于我们申请,是由于和苏联吵翻了,我们撤出。
  所以,我一回国就坚决要求下放。当时的思想就是如此,是诚心诚意的。资中筠因为正好怀孕了,所以不能下去。我下放在获嘉县,真正体验了浮夸、公共食堂、农村的赤贫和挨饿的滋味。那时每人每天口粮只有六小两(一斤十六两)毛粮(未去壳的麦粒),你可以想象吗?我在劳动时曾经因饿得腿软翻进水沟里。一年后调回北京,全身浮肿。但当时根本不会想一想大家挨饿的原因是什么……
  资中筠  我虽然在北京,后来也浮肿了。同事中因营养不良得病的不少。
  李怀宇  “文化大革命”爆发后,受到冲击了?
  资中筠  “文革”不久,就到干校去了。像我这样的情况,一开始就有一些年轻人贴大字报,把我作为一个典型,说领导的干部路线有问题,重用资产阶级出身的人,因为我出国比较多。
  陈乐民  “文革”爆发的时候,我们两人的情况还不太一样,她在国内,我是随代表团出国去日内瓦开会。一般开会回来,总是我们单位的领导去接,那一次我们回来之后,没有人来接,我在车上的时候就问怎么回事。他们就讲:你到了机关就知道了。我一到机关,首先看到的是顶天立地的一张大字报,题目是:致出国人员书。副标题是:做保皇派还是做革命派,何去何从?我在国外工作,当时脑子里根本不知道什么是“保皇派”,什么是“革命派”,觉得天下是要变了,接着就是“走资派”啊什么的。
  

陈乐民 资中筠:美国与欧洲文明一脉相承(7)
资中筠  我已经挨了不少大字报了。
  李怀宇  在国外的时候知道她挨批的消息吗?
  陈乐民  不知道。
  资中筠  不通消息的。我的处境在“文革”时候跟他还不太一样。“文革”的重点是“当权派”,我们还好不在学校,在中央机关,连小科长都不是,所以还在“群众”中,没有被揪斗。我们在“造反派”和军代表眼里都是非劳动人民出身,没有改造好的旧知识分子,但是我出身问题更大,总比他突出一点。在“文革”之前,也被认为领导重用得多一点,我一年要出国八次,不但代表本单位的,而且被别的单位借调。比如说,五一、十一毛主席、周总理在天安门接见外宾,我总会上天安门,当时我自己没有觉得什么,但是同事看在眼里,可能会觉得什么。所以运动一来,就觉得领导怎么对这个人这么重用,一开始就成为“修正主义干部路线”的典型,被打入另册。
  李怀宇  下放的时候一起下放吗?
  资中筠  我先下放到京郊,他还在单位。后来林彪“一号通令”下达后,整个机关下放,我们全家连小孩子一起都到河南干校去了。
  李怀宇  还好一家子在一起。
  资中筠  一家子在一起,起先是男女分开住集体宿舍,大通铺。后来我们主动要求住在老乡家里。
  陈乐民  不,在住到老乡家里之前,还给我们一间房。有一段稍微好一点,成了家的能够分到一间房子。再一段就是军代表提倡我们下去跟老百姓住在一起。
  资中筠  后来自己建房子,在干校就有建筑队,先从做泥胚砖起。
  李怀宇  下放了多久又回来了?
  资中筠  下放了两年,我们算比较短的,因为尼克松访华。从基辛格秘密访华之后,外文干部就需要上调。因为中央预料中美关系打破僵局之后,外事活动就会多起来了。那时候等于是中国完全闭关锁国,根本就跟外头没有太大来往。要是没有这个的话,我们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那时真的已经有了长期做农民的打算,所以学劳动活还是很认真,怕一旦完全靠劳动吃饭自己养不活自己。
  陈乐民  周总理有一个指示:外文干部外文不能丢掉。大家忽然又学习了,就《北京周报》还让你看,别的东西不让你看了。
  资中筠  我那时连这都不想看。不但有读书无用论,而且觉得读书有害。
  李怀宇  中美关系好转以后,你们主要做什么?
  资中筠  从干校回来,“和大”没有了,那个地方变成中国人民对外友好协会了,我们就算是友协的干部了,当时我调在“美大处”——美国和加拿大,他调在“欧洲处”,在那儿主要做接待工作。
  陈乐民  那时候中国很穷,却不惜工本,请来的人吃住都是中国出钱,而且大多是左派。所以来的这些人只会说好话,不会说坏话。我们主要是做外事接待工作。再有一种工作就是由中国主持的所谓国际会议。当时是联合第三世界和国际毛派,反帝、反修。我们的工作是在中外文之间翻译发言稿。
  改革开放以后,陈乐民到中国社会科学院欧洲研究所作研究员,曾任所长、欧洲学会会长,资中筠到中国社会科学院美国研究所作研究员,曾任所长、《美国研究》主编。夫妻二人多次到海外讲学访问,在欧洲和美国的研究上成就斐然。
  李怀宇  陈先生的欧洲研究是怎么开始的?
  陈乐民  我年轻的时候,维也纳时期就是在欧洲了,自然而然就对欧洲有一些感性的认识。后来我做实际工作的时候就是跟欧洲打交道,兴趣是从这儿来的,好像好歹也是一二十年做跟欧洲接触的工作,应该深入研究。
  资中筠  社会科学院属于国际这一片的就有八个所。
  陈乐民  社会科学院开始是没有这些所,后来据说是领导觉得社会科学院应该成立一些研究国外问题的所。既然开放了,我们可以做点国外问题的研究。我们两个相差两年去了社会科学院,我是1983年去。因为大学学了法文,所以到了社会科学院好像是专门让我去研究法国的东西,其实研究的是整个欧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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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乐民 资中筠:美国与欧洲文明一脉相承(8)
资中筠  我是1985年去的,我调过来跟他还不一样。我有一次出国,在飞机上,正好碰到了李慎之,很谈得来,就被他给挖去了。我一到那儿就当副所长,1988年当所长。在1989年以后的形势下,我觉得我不适应当所长。1991年年底我就坚决辞职不当所长了,1992年出去做了一年访问学者。
  陈乐民  我去了三十多个国家,说实在话,走马观花。现在到了一定的年龄,理解力增强了,这些零零星星的东西成了我反刍的材料,这些是和书本上看到的东西不太一样的。
  李怀宇  “行万里路”非常重要。
  资中筠  我觉得非常可惜,就是我们“行万里路”,如果像现在的年轻人老早就会得到很多很多东西,并且会去看、记、写很多东西。当时连自己发表一些东西都是属于犯纪律的,工作以外做一些笔记好像不是该做的事情。所以是很可惜的,虽然有这样的经历。
  李怀宇  你对美国的研究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资中筠  我在友协的时候就在“美大处”了,接触的都是美国人,那时候不是正式研究美国,但是对美国的情况慢慢地就比较了解。分配到国际问题研究所的时候,是被分配研究美国,那时候美国越来越是重点了。也不是我自己选择非要研究美国不可,但是自然而然地就变成非得研究美国了。
  李怀宇  现在来看,欧洲和美国走过的道路,对我们似乎有启发和借鉴的价值。
  陈乐民  我对欧洲感兴趣,不是从这个角度。我不是想中国从欧洲得到启发,特别是政策。我有兴趣的是,应该让我们的青年人了解、理解欧洲也包括美国,西方的文明是怎么样从古到今,这个道路和我们历史所走的道路是何等的不同。了解欧洲文明是为了把它当作参照,更好地了解自己。所以说“看的是欧洲,想的是中国”。我完全是书呆子,想做这件事情。中国的包袱,欧洲没有,欧洲人背的包袱,我们没有。我从没有想给政府做思想库。我在欧洲所当所长时,是无为而治:你写的东西出来了,某个政府机关觉得有参考价值,那你就去参考,我不去适应你,不用你出题。我那时候当所长,不赞成“命题作文”,还有这点自由。那个时期,我觉得很舒服。
  李怀宇  从当年到维也纳开始,后来不断有机会到欧洲访问,对你的研究有什么样的影响?
  陈乐民  应该说是不自觉的影响。那时候我没有自己的主见,甚至于不知道自己想干什么,你让我上哪就上哪,而且做得非常尽心,非常出色。后来自己知道想干什么了,那是到了中年以后了,对我来讲甚至于是五十岁以后。
  李怀宇  到美国访问对资老师的学术研究有什么样的影响?
  资中筠  影响很大。改革开放以后,1979年,我第一次访问美国,那一次还是走马观花。后来再去,我们可以挑地方,想访问哪些地方哪些人,那一次是真正去了解情况。回来以后,人家问我,你最羡慕美国人什么?我说,一个是生存空间,那时候我们住的地方窄极了,只有一间房子,跟另外一家人住一套。不仅仅是这种生存空间,是觉得他们自由得多吧。还有一个就是图书馆,我特别喜欢图书馆,发现他们的图书馆实在太棒了,你到什么地方,气氛也好,图书馆的管理员也好,整个就不一样。1982年,我就有机会去普林斯顿大学国际问题研究中心做访问学者,在那儿待了一年,那当然了解得就更加深了。隔了近十年后又去美国访问了一年。
  我觉得我的思想是一点一点地解放的。假如当时思想解放到现在这个程度的话,我那一年的收获会更大一点。我现在又觉得那一年有点可惜,在那儿就是一心钻图书馆和档案馆,就没有留出一点时间来,到处去看一看,了解一些生活上的东西。另外,我当时还是比较守纪律的,那时候他在加拿大,从美国到加拿大是非常方便的,我就不敢去。
  陈乐民  我在加拿大,她在美国,要是坐一个小轿车的话,很快就过去。我们就通个电话,严守不到第三国的纪律。
  

陈乐民 资中筠:美国与欧洲文明一脉相承(9)
资中筠  从改革开放起,思想开始解放,到80年代末,思想又大解放一次,所以我就辞去所长的职务,因为在所长的岗位上,有很多不自由。不是行政上的不自由,而是你必须说你不想说的话,或者是去贯彻你不赞成的政策。于是我下决心:在尽可能的范围内,我要自由。在那之后,我觉得我的思想又多解放了一点。
  李怀宇  陈先生觉得欧洲研究与美国研究之间互相有影响吗?
  陈乐民  有影响,我觉得这个影响是历史性的。美国是欧洲文明发展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必然产生出来的东西。美国和欧洲之间有延续性,现在美国的学者包括他们的政治家,仍然承认他们是希腊、罗马文明的继承者。只不过欧洲的文明传到美国之后,根据美国新的情况,有一个新的创造。所以我觉得美国跟欧洲文明是一条线的,有区别,但不能割裂。后来不少研究美国的人,特别是现在,就变成实用主义了,觉得美国有什么,我们也要有什么,其实是不行的。
  李怀宇  现在有一种思潮就是:特别想把西方的东西搬过来,他们几百年走过的道路,我们用几十年的时间就把它走完。
  陈乐民  很难搬过来。
  资中筠  我觉得现在有两种思潮。你说的是一种,但是现在更多的是强调中国的特色,而排斥西方文明的普世性的东西。有一种就是说人家已经走完那么多年了,我们还远着呢,所以我们这些都可以先不用实行,特别是民主、改革这些东西。另外,就是强调中国国情的特殊性。所以我觉得是两种,照搬的是搬过来一些皮毛,排斥的也是一种。
  

丁聪:笔底才情敌万夫(1)
我到了香港就接触了共产党,与廖承志、夏衍他们相识,我们在上海的那些进步青年就靠拢了党。一接触共产党我们就发现与国民党不同,共产党够朋友。我们当时就编了八路军的画报,《良友》以前封面是美女,抗战以后我们都改成画八路军将领,都是爱国题材了。
  采访丁聪,先要过“家长”这一关。丁聪的“家长”是妻子沈峻,电话预约时,她仔细地问清采访的主要内容,连到丁家的路线,她也会细心地指导如何坐车。第二天顺利到达丁家时,“家长”热情地引路斟茶,把一切安排妥当后便悄然地忙她的家务去了。在“家长”面前,丁聪像个小孩,什么事都不大管,只管听“家长”指挥。丁聪说,“家长”比他忙多了,以前“二流堂”的老友聚会,都由“家长”张罗。郁风说他:“画他喜欢的画,吃他喜欢的肉,有他喜欢的朋友,津津乐道地受他喜欢的妻子管制。”
  客厅的墙上挂着老友黄苗子的字,黄永玉的画,家具上到处摆着书,看不出摆放的章法,一排《读书》杂志倒摆得整齐。丁聪笑眯眯地坐在书堆里,谈吐随便得让人严肃不起来。谈起自己的父亲“老丁”丁悚,丁聪就像聊家常一样,事无巨细地回忆着,以至于“家长”为我们续茶时不得不打断他的话头,怕一个上午都聊不完家事,丁聪笑眯眯地转换话题。当谈到中国漫画的命运时,丁聪依然是笑眯眯的,但言语之中流露的是对艺术的痛思和人世的关切。
  丁聪气色很好,却说前一阵摔了一跤,躺了两个月,身体才好,老友们刚有一个聚会。现在社会上的活动他很少参加了,以前经常跑去《读书》编辑部,现在家离杂志社很远,公交车太挤,也不大去了。“一般是他们送稿子过来,我在家里画,人活着总要做点事情。”老人家笑道,“这也是健康的一个秘诀。漫画是我唯一的爱好,我不能放手啊。”
  现在家里只住着丁聪和沈峻二老,他们唯一的儿子在国外。丁聪告诉我们:“我四十岁结婚,就只生一个孩子,我不敢多生‘右派’的孩子,怕祸延子孙。孩子毕业以后,因学的电脑,当时国内还无用武之地,只能出国了。今年暑假,我儿子带了两个孩子从美国回来,我就带了孙子去乡下祭祖,他们很开心。”
  丁聪说的乡下,是上海枫泾,那里如今建成了一座丁聪漫画馆。“小丁”的讽刺漫画、名著插图、人物肖像等都陈列在馆中,而有“中国现代漫画先驱者”之誉的“老丁”的作品,也有专门陈列室。丁氏父子的作品铺开了中国漫画一个世纪的漫漫长路,子子孙孙看到的,也许不只是画中的人间百态,更多的是画外的笑声和泪影。
  丁聪人称“小丁”,他的父亲丁悚人称“老丁”,是著名漫画家。30年代,“老丁”创办中国早期的漫画协会,丁家曾是上海著名的文化沙龙场所。汪曾祺撰文回忆,小时候看过一张“老丁”的画,一个人在扬袖而舞,另一人据案饮酒,看神情似在嘲笑舞者,上面题诗为:“张郎当筵笑郭郎,笑他舞袖太郎当。若教张郎当筵舞,恐更郎当舞袖长。”汪曾祺感慨:现在能画这样的画——笔意在国画和漫画之间,能题这样也深也浅、富于阅历的诗的画家似乎没有了。又建议搜集“老丁”的作品,出一本《丁悚画集》:“这对丁悚是个纪念,同时也可供医学界研究‘小丁’身上的遗传基因是怎样来的。”
  李怀宇  汪曾祺先生写过一篇文章,说你父亲绘画的水平很高,非常推崇他。你记忆里的父亲是怎样的?
  丁  聪  我也很佩服我父亲。我们家祖辈过去是读书人,在上海附近的枫泾,我现在也有一个漫画馆在那里。我父亲十二岁时,因家道没落,就自己搬一个铺盖到上海当铺学做生意,学了十多年,已经从当铺做到柜台上写当票。他在上海当铺工作的时候,业余都在函授的美术专业学校自学。我父亲并没有中文基础,后来的题画、写诗,都是自学成材的。对于西画,他也是自学。我父亲在报上投漫画稿,先是画《百美图》,鸳鸯蝴蝶派,后来画漫画。成家以后,二十五岁生第一个孩子,然后就一直生,生了十几个孩子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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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聪:笔底才情敌万夫(2)
李怀宇  听说你父亲每生一个孩子就跟你说一次“对不起”?
  丁  聪  对,有这回事。我父亲二十五岁结婚生了我。当时,上海也是军阀混战,很混乱,我们住在租界的房子里。租界不属于国民党统治范围,外国人有治外法权,日子相对就好过一点。如果住在老城区,城隍庙那些地方就比较落后。我父亲画画好,也学西画技法。刘海粟在上海办美专,我父亲是第一任的教务长。我还没有生出来,就已经是刘海粟的干儿子了。刘海粟比我父亲略小一点。我父亲当时很出风头,但是因为画漫画稿费太少,而孩子是接连不断地生,所以也在多家学校教绘画。他不希望我学画,因为学画不能养家。以后他生一个孩子就跟我道一次歉,因为我的那些弟弟妹妹都要我帮着抚养。到我中学毕业的时候,我已经大概有十个弟弟妹妹了。我父亲也很累,就到英美烟草公司去画广告,每个月可以拿月薪,也算是高级职员。
  李怀宇  你父亲成为著名的漫画家后,成立漫画会,家里也成了著名的沙龙场所。你对当时到你们家里的文化人有什么印象?
  丁  聪  我父亲跟《礼拜六》等杂志社联系很多,为当时上海很多大型杂志绘制彩色仕女封面。他当时画《百美图》,出了第二百个,后来又画漫画,出版过《丁悚百美图》等画集。那个时候的生活也过得不错,我们家有三层楼,亭子间、大厨房。那个时期画漫画的都是个体创作,没有出身美院的,所以,我父亲就成立了漫画会,漫画家聚会的时候就在我们家。我们家门口有一个“漫画会”的牌子,中国第一个漫画协会的组织就是在我们家成立的。我从小就认识叶浅予、张光宇、张正宇、鲁少飞,他们都是我父亲一辈的,但是都比我父亲小,我都叫他们叔叔。我九岁的时候,叶浅予二十多岁,画《王先生》,很出风头。等我十六七岁的时候就开始在报纸上投稿,也没有什么学校可以学习漫画,我都是在编电影画报的时候从国外的杂志上学习,有美国的、苏联的。画漫画开始签名“丁聪”,很烦琐,跟画面一比,字显得很大,张光宇就让我签“小丁”,因为我父亲是“老丁”。谁知这一签就签到了九十岁。
  李怀宇  你父亲在1949年后的经历是怎样的?
  丁  聪  他被安排在上海文史馆,虽没有被打成“右派”,但“文革”抄我们家,他怎么也想不通,就说去楼上洗洗脚,上了楼就再也没有下来,就这样死掉了。我觉得他没有什么痛苦,而我当时关在牛棚。
  抗战期间,丁聪辗转于香港及西南大后方,主要从事抗战漫画创作,他和唐瑜、黄苗子、吴祖光、盛家伦、戴浩等好友形成了著名的“二流堂”文化圈,也接触了夏衍、乔冠华、廖承志、潘汉年等共产党人。抗战胜利后,丁聪发表了许多以“争民主”为题材的讽刺画。
  李怀宇  你的漫画创作经历基本上是20世纪中国漫画的一个缩影。30年代,你的漫画与上海的商业文化尤其是电影有关,抗战时是抗日爱国的漫画,抗战胜利后讽刺社会黑暗,1949年以后又跟社会变化息息相关。当年你是怎样渐渐走上漫画创作的道路的?
  丁  聪  我这个人,没有别的本事,中学毕业以后,连大学都没有读,就因为家庭负担重,弟弟妹妹多。父亲不画国画,漫画又不卖钱,所以穷。我父亲不让我画漫画,但是我又没有机会深造,受到父亲的影响,我还是喜欢画画。中学毕业的时候因家境不好升不了大学,然后就开始打仗了,我就出来“混”了。
  1935年,我中学毕业,十九岁。中学毕业只能做一些银行职员、翻译这样的工作,我不想做这些工作,父亲又不让我画漫画,我就去教中学,在晏摩氏女中都教过书。当时晏摩氏女中不允许男生进去,所以我反而很受羡慕。我长得比较显小,年龄也小,个子也小。那是一个贵族教会学校,女中学生都住校,有初中、高中。虽然我没有进过美术学院,但是中学毕业之后,我就去上海美专的大教室里练习画画。一方面自己画画投稿打基本功,一方面是找电影公司编电影画报,编类似于现在的《大众电影》。那个时期,一边投稿,一边教书,一边到小报里做记者,然后到《良友》画报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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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聪:笔底才情敌万夫(3)
李怀宇  抗战开始后,你的漫画生涯又发生了什么样的变化?
  丁  聪  最初上海抗战的时候,我在《良友》开始画抗日漫画,那是最起劲的时候,拼命画,用漫画救亡。上海沦陷后,我逃到香港,八年抗战我一直在后方,辗转于香港、重庆、昆明、桂林等地。1938年,我创作了《流亡图》。画抗战漫画以后,我才开始接触政治。以前都是资产阶级的一套,讽刺一下,开开玩笑。30年代初的文艺界,一直是左翼领导,鲁迅他们都受到共产主义影响。特别是电影界,首先被共产党掌握,比如夏衍、赵丹他们都是左倾文艺工作者。慢慢地,左派的文艺势力占据了上风,我们也就开始接触共产党。共产党开始先抓文化,联华电影公司就比较进步,大学生比较喜欢看。而“天一”、“明星”这些就比较老,没有文化,也没有有声电影,是默片。左翼文人就抓联华电影公司,大学生也开始演话剧。党就是靠抓电影,影响了一大批进步青年。
  因此,新电影兴起之时,我们的抗日刊物就与电影公司合作。我最早就是与唐瑜编画报,之后去《良友》。后来上海成为孤岛,日本人肯定要对我们抗日知识分子动手,我与张光宇他们逃难到香港。刚好《良友》也从上海搬到香港,所以,我一到香港马上就有工作了。香港是个自由港,只要不骂英国,什么活动都可以做。我到了香港就接触了共产党,与廖承志、夏衍他们相识,我们在上海的那些进步青年就靠拢了党。一接触共产党我们就发现与国民党不同,共产党够朋友。我们当时就编了八路军的画报,《良友》以前封面是美女,抗战以后我们都改成画八路军将领,都是爱国题材了。
  李怀宇  当时,你与夏衍、廖承志他们这些共产党人的关系如何?
  丁  聪  抗战以后,左倾的进步文人都是倾向于共产党。我们到了自由的香港,共产党也公开了,我们与乔冠华、廖承志、潘汉年经常接触。我那时二十多岁,夏衍比我大十六岁,夏衍是广州沦陷后,撤退到香港,再去桂林。在香港待了两年以后,我跟随夏衍到桂林、重庆等地,然后走昆明、河内等地回到香港。以后也总是通过越南到内地,受到他们的照顾。我在上海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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