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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桥中国史:中华民国史(上)-第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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验主义概念,而胡适自己 20 世纪早期在美国的生活经历又给他留下了现行民
主的愉快印象,甚至他还热情地接受了杜威关于真正民主的更先进的、批判
的看法。
按照杜威的看法,科学和民主是不可分的。依赖试验性的假设、应用于
研究“未可预断情况”的科学实验方法,意味着否定所有精神权威和预定的
教条——不管是宗教的,政治的,或形而上学的。因而它是维护自由的真正
基础。这种科学方法已非常成功地应用于自然,如果人们能互相协作,把科
学方法应用于人类社会和文化问题——这个领域仍然受到教条的绝对统治—
—的研究,那么,真正的自由和平等的目的就终将实现。因而可以想象,科
学知识通过教育普及全社会,将使人们有效地分析和处理他们共同的问题,
甚至调解他们之间相互冲突的利益。尽管杜威尖锐批判了只不过是形式的“政
治民主”和立宪主义,但他整个观点的前提似乎无疑是以共同接受立宪民主
作为“竞赛规则”。
虽然胡适似乎接受了杜威把科学作为方法论的看法,但他似乎完全疏忽
了作为哲学家的杜威提出的精深的认识论问题,而且他觉得完全有可能把杜
威的实用主义和简单的、教条主义的机械论-自然主义的形而上学结合起来。
①在这个领域里,他在很大程度上停留于严复和梁启超的传统,尽管他的自然
主义不带道-佛的色彩。再者,杜威在论述社会-政治问题时对“科学调查”
和教育的强调,他对“纯政治”的反对,似乎增强了胡适以前就有的倾向,
即认为中国混乱的、“荒唐的”政治冲突与中国真正的进步毫不相干。
① 胡适坚定地支持这种形而上学似乎遮住了他的眼睛,因而未对杜威后来关于宗教和审美经验的精深论述
作出任何反应。
杜威对科学知识和教育的强调,和整个新文化对改变精神生活的强调是
完全一致的。因此,当胡适 1917 年返回中国时,他必然要和新文化运动发生
紧密的联系。他对语言改革的浓厚兴趣和新文化运动普及教育的目的完全一
致。他对新文学的兴趣既反映了个人对文学的强烈爱好,也反映了一种确信,
即文学具有感染力,是传播新思想的最有效的媒介。当我们回顾地评述他的
一生时,我们只能认为,他坚定地关注文学和学术,这反映了他个人的爱好,
无疑也反映了他真诚地相信“整理国故”是至关重要的文化任务。这并不是
说在那些年里他没有在著作中把大量的注意力集中于社会和政治问题,但是
他在极大的程度上无力影响政治事务的实际进程,因而他觉得把“科学知识”
运用于文化遗产的评论更切实可行。
当我们转而研究陈独秀时,我们发现,他最早提出“赛先生和德先生”
这一口号时,他对这两个范畴的看法和胡适有微妙的不同。他的性情不像胡
适,热情而急躁。他所受的西方影响主要来自法国,而不是来自英美,这一
事实并不是没有意义的。他对科学的看法,基本上是一种达尔文主义形而上
学的粗浅看法。科学是一种可以用来削弱传统道德价值的基础的腐蚀剂。进
化的力量在中国似乎一直完全陷入困境,这一事实使他不时极为沮丧,不过
和胡适一样,他基本上能把他的“科学”决定论和对知识精英的能力的强烈
信任结合起来。和胡适不同的是,作为一项一项实验的方法论的科学实证原
则并没有渗透进陈独秀意识的深处,因而他后来能够把科学一词从达尔文主
义转用于马克思主义,而没有丧失其明确表达的任何意义。
胡适关于科学方法的概念似乎使他对全面变革的革命观点的呼吁无动于
衷;而极力称赞法国革命是现代民主起源的陈独秀,尽管在 1919 年以前的那
个时期他持彻底反政治的“文化”观点,但他可能本来就更容易受革命性变
革呼吁的影响。不过在他们两个密切合作的期间(1917—1919 年),他们关
于个人和关于民主的种种要素的看法仍有许多相似之处。
鲁迅(周树人)是一个气质很不相同的人,后来成为现代中国最著名的
文学巨人。在他主要是作为文学家的一生中,他似乎对“黑暗势力”特别敏
感。在他的青年时代,他很容易地改信了进化论的信条,然而甚至在 1911
以前他就模糊地开始发生怀疑。他的个人家庭经历、他对中国民众的堕落和
“奴性”的深刻了解,甚至在 1911 年以前似乎就已降低了他对进化力量能在
中国起作用的信心。他接触了尼采的著作,但这并没有使他转向真正的尼采
哲学,而是给他提供了奔放不羁的、英勇的、具有反抗精神的生动形象,也
就是反对多数人的“奴性”的形象。他一度沉溺于尼采-拜伦式的诗人英雄的
幼稚梦想,这样的英雄能够从精神的昏睡状态中唤醒人类。也可能正是尼采
和拜伦,使他很早就在一定程度上对西欧和美国的平凡的、“资产阶级的”
文化缺乏同感。尽管受到严复的影响,鲁迅对于许多西方文学作品的超然的
“现实主义”及其对人类道德生活的过分复杂的看法,对于西方专家治国的
思想倾向,也仍然很冷淡。
辛亥革命以后的形势使鲁迅碰了绝望之壁。他那种尼采式文学英雄有能
力塑造社会的幻想似乎很快消失了。他对中国糟糕的过去和现在的“全盘否
定”的形象化描绘,和他的“新文化”同行的描绘相比,如果有什么区别,
那就是更为阴暗。当代中国的残暴、腐化、奴性和虚伪并不表示传统社会准
则的衰落,就某种意义而言,实际上倒是这些破坏性的社会准则的表现。在
他的《狂人日记》中,他清楚地表达了这样的看法:“吃人”的不仅仅是中
国的社会现实,这个社会的理想就是“吃人”的理想;甚至 1911 年以前那个
时期的青年革命者也很快屈从于这种梦魇般压迫人的恶毒势力。鲁迅决定再
次开始写作,这是对新文化运动的“教育”目的的一种响应,但是似乎是一
种有高度怀疑的响应。
尽管鲁迅“全面”抨击传统观念,不过就他的文学创造力来说,中国过
去某些“反传统”的方面仍然强烈地吸引了他,指出这一点是很重要的。可
是,他所注意的历史和胡适从中寻找“正宗”的历史是完全不同的。他所注
意的是南朝放荡不羁的“新道家”文人的历史,是民间志怪和传说的历史,
甚至是某些涉及个人私事的评价的历史。不过,这些诱人的方面似乎都没有
扭转鲁迅在整体上对文化遗产的否定。
五四及其影响
在论述 1919 年 5 月一连串事件的影响时,我们在此将不详述无数新期刊
中表达出来的多种学说。在新文化的种种论题——尤其是对文化遗产的“全
盘”否定——的读者面扩大(已经在进行)的时期,五四只是标志了一个极
易引起争论的阶段。可是,很明显,其中大多数学说并不是新的。
就我们这里的论题来说,这一连串事件的主要影响之一,是它们牵涉到
对中国种种弊病作纯文化的分析判断。五四是一次政治行动,一次表面上有
效的政治上反抗外国帝国主义的行动。它甚至一度导致了一场群众运动(虽
然只有学生和城市一些阶层参加)。新文化的领袖们过去一直主要关注中国
国内的弊病。他们思想的社会达尔文主义色彩使他们基本上对帝国主义列强
的行为不作道德评价,也不把中国的种种弊病主要归因于外国。可是学生的
民族主义的急切希望和紧迫感,却迫使他们思想上的一些前辈把注意力暂时
从他们长期的文化努力转向当代中国政治的可悲状况。
甚至反政治的胡适也为五四事件所推动而重新评价他的态度。直接的影
响是增强了他的信心,令他高兴的是,似乎已在青年知识分子中进行的文化
改革或许不会向政治方面发展,而是发展成为“社会运动”。杜威本人于 1919
年来到中国,他自己注意到“学生”团体已在从事民众教育、社会服务、慈
善事业和活泼的思想讨论;①杜威鼓舞了胡适的信心。胡适曾谈到“民众要教
育,妇女要解放,学校要改革”。②似乎从一开始就有这样的假定,只要避开
1919 年中国存在政治-军事势力这一难以对付的现实,上述所有目标都有可
能实现。不过到了 1922 年夏季,胡适在他的友人丁文江的推动下,说服自己
帮助创办了《努力周报》,这一刊物明显地致力于政治活动。
丁文江是一个有才干的地质学家,在新文化的“从事科学工作的”知识
分子当中,他是少数真正科学家之一;他不是在美国而是在苏格兰受的训练。
③他在那里学到了地道的英国经验主义对科学的看法(和胡适一样,他也是清
代“经验论者”的推崇者),但是是这样一种类型的经验主义,不像杜威的
实验主义看法那样受到民主主义的影响。因此对军阀和政客的道德评价丁文
江不那么热情,而这在胡适的看法中却很突出。他对现存势力的态度似乎是
——它与我们的论题有关吗?胡适在过渡时期已痛苦地注意到,政治势力的
权势妨碍知识分子言论和行动自由的权利。他也注意到新的权力主义这样一
些“主义”的兴起——准备抢先登上政治活动的舞台。因此,他政治活动的
一个方面就是对“公民权利”的自由主义要求,反对独断专行。这是此后他
一直信守的主张。
胡适政治建议的另一个方面——他提倡“好人”政府和“有计划的政府”
——已经指向如何在中国把“科学”和“民主”联系起来的重大问题。如果
说杜威关于科学的定义是“常识”性的,他便可以满怀信心地期待科学调查
的方法通过新式教育迅速普及整个美国社会,使科学成为文明人的一种武
器。根据中国的情况;胡适只能希望有科学知识的人(人数很少的“好人”)
能对现有的权力中心施加影响。胡适与共产主义者和民族主义者一样,感到
① 杰罗姆?B。格里德:《胡适与中国的文艺复兴》,第 179 页。
② 同上书,第 177 页。
③ 关于丁文江,见费侠莉的研究著作:《丁文江:科学与中国的新文化》。
自己只能相信进步的优秀分子。能对吴佩孚政府起作用的希望当然只能是短
暂的,胡适很快回到了他关于中国问题的文化观点。
五四时期的青年普遍都有民族主义的政治热情(这是一种压倒所有意识
形态差别的热情),孙逸仙及其追随者是能更好利用这种热情的集团之一。
不管人们对孙逸仙作为思想家或政治家的优点会有什么看法,事实是,在
1911 至 1919 年的整个惨淡时期里,他始终没有改变他建立一个强有力的中
央政府的政治目标,尽管他的方法不能奏效。“新文化”为中国文化的疾患
所困扰,而孙逸仙并没有被这种困扰压倒。相反,甚至在 1911 年以前,他和
“国粹”思想的接触就使他确信,必须扶植对历史成就的民族自豪感,他甚
至提出了应当珍视什么的明确看法。
应受珍视的一种传统道德价值是历来强调“民生”,孙逸仙很久以前就
(像梁启超那样)把“民生”和对西方社会中尖锐阶级对立的“社会主义的”
批判联系起来。和梁启超一样,他不断强调,他所界定的那种阶级对立在中
国传统社会中相对来说要少一些。在 1911 年以后苦难日增的年代里,他还热
中于如何在中国创建有纪律的、团结一致的先锋政党的问题。总的来说,他
对西方式的立宪民主政体的信念逐渐减弱。因此并不令人感到意外,孙逸仙
和他的一些最亲密的追随者在十月革命以后,对列宁关于政党组建的看法和
对待军事力量的布尔什维克提法表现出迫切而强烈的关注。孙的追随者中的
一些年轻人——如胡汉民、戴季陶、朱执信等——事实证明的确很善于接受
列宁关于帝国主义的理论,当作对西方所作所为的一种分析。①
① 他们的看法见《建设》杂志,1920 年。
马克思列宁主义的传入
布尔什维克革命学说是五四时期汇集的学说中新近增加的一种,否则五
四时期就只有较老的论题。在“凡尔赛出卖”之后,列宁关于帝国主义的理
论的用语很快在许多集团当中流行开来,但是,把苏维埃共产主义当作一种
完整的主义来接受却是一个缓慢得多的过程,随即改信这一主义的人很少就
充分证明了这一点。因此,在论述马克思列宁主义的吸引力时,我们决不应
以共产主义运动早期的开端为限。
十月革命最初的吸引力可能在于革命这一事实本身。渐进进化宇宙论曾
是革命以前那个时期的主要信条,这种强烈的信念已经失去其活力。仍持今
天的西方便是中国的未来这种看法的新文化领袖们,感到作为教育者不能不
依靠他们自己的才智。甚至那些已经接受西方反资本主义概念而准备自称社
会主义者和无政府主义者的人,在似乎越来越稳定的西方也看不出多少有历
史意义的戏剧性变化的迹象。
李大钊鲜明地代表了对布尔什维克革命的这样一种反应,即把这场革命
当作世界历史再次正在发展的证据。①李大钊是新文化集团中更具特色的成员
之一,甚至在暗淡的年代里,他也总是设法在他自己对历史进步的诗一样的
看法中保持一种令人振奋的信念。他特有的看法和流行的社会达尔文主义信
条不同。他受到多种多样来源如爱默生、柏格森、黑格尔和一种道-佛思想的
启发,把历史想象为一种统一的、永远年轻的世界精神,总能冲破它所造成
的静态结构。他为解放的大举行动作好了准备,这使他对布尔什维克革命的
启示非常敏感,把它当作新的有历史意义的变化的预兆,这种新的变化将扫
除“所有国界、全部阶级差别、一切障碍”。如莫里斯?迈斯纳所指出的,
在李大钊的思想中,这种更带普遍性的想象与极强烈的中国民族主义结合在
一起;中国民族主义似乎设想了一种可能性,中国总会作为一个“人民-国家”
参加世界的重大事件。列宁关于帝国主义的学说及其对“落后”国家资产阶
级民主阶段的民族主义的暂时作用所持的肯定态度,为李大钊的想象提供了
余地,尽管李大钊是否真的接受了民族主义的暂时性质还一点也不清楚。不
过,如李文逊所指出的,这种对历史的新的想象——即使对马克思主义的发
展动力理论还没有任何深入的了解——现在就要把中国置于历史变化的前锋
地位,这种历史变化将超越腐朽的现代西方。可以从更高的但是是反传统观
念的角度,拒斥西方。
如已多次指出的,马克思列宁主义的革命对我们前面已经遇到并描述为
列宁主义困境的这一问题很敏感。这个问题涉及两个方面,即深信历史“在
我们一方”,又深深怀疑从现在到未来的变化能否倚靠非个人的力量。列宁
曾面临自觉的先驱这一问题——不仅过去严复和梁启超,而且孙逸仙,甚至
胡适和丁文江在五四时期也都面临这个问题。但是列宁是以一种新的方式对
待这个问题。共产党作为产业无产阶级总意志集中体现的典型;党作为有高
度纪律性的、坚如盘石般团结的“职业革命者”的总参谋部这种军事比喻(正
如将领们能够说明他们作战地区的空间地形,这个总参谋部能够分析正在出
现的客观历史情况的时间“地形”)——这些观点将成为马克思列宁主义不
可缺少的组成部分。
① 关于对李大钊的研究,见莫里斯?迈斯纳:《李大钊与中国马克思主义的起源》。
不过,回顾起来,列宁主义作为政治策略的甚至更为重要的一点似乎是
这种军事比喻的另一个方面——它强调动员群众是政治力量的源泉。共产党
的组织原则别的党也可以模仿(如国民党在 1923 年以后那样)。可是,本质
在于先锋党的概念和对动员群众的关注这两者的结合。列宁无疑真诚地相信
布尔什维克党体现了产业无产阶级的总意志,这种信念使他积极地(但不总
是成功地)把自己与党的“阶级基础”的组织工作联系在一起。但是除此以
外,他还深刻了解权力来自与群众急切需要的联系,如在 1917 年他采用了“和
平与土地”的口号。这并不意味着参加运动的个人在他们的组织活动中不为
同情和愤怒这些直觉的感情所打动。这正意味着领导终究是“总参谋部”,
其策略和看法在理论上就不会混同于群众“有局限的”、眼前的看法。领导
自信是根据长远的历史观点而采取行动。上述军事比喻还再次意味着一种决
心,自己不但要关注动员群众,而且要关注对周围政治势力的实力和性质继
续不断地作出现实的客观的估计。由于经常把这些政治势力看作马克思主义
“阶级关系”的反映,人们就能保持其信心,即他们把马克思主义的理论和
实际联系起来了。
我们要赶紧补充,这些主张中无论哪一种都不能保证共产主义在中国的
最后胜利。空洞的公式并不能解答如何获得群众基础这一问题。没有伟大的
领袖能否建立有效力的政党,这是一个尚待解决的问题。强调“现实主义”
的政治策略并不能保证中国或莫斯科采取的策略是正确的,而且谁也不能不
考虑未可逆料的意外事件的决定性作用,如几十年后日本的入侵。
还要说明,1919 年以前对动员起来的群众力量这种政治潜力,相对来说
还不够注意。中国在过去的起义中无疑知道动员群众的威力。不过,尽管早
就有“老百姓”是进步的受益者这种广泛流传的假定,但是在 1911 年以前,
即使是革命者基本上也没有想到群众组织是政治力量的一个来源 ①
(多少有些
可疑的他们与秘密会社的合作除外②)。我们可以设想,就某种意义说,文人
新的西方的观念扩大了而不是缩小了他们与群众的距离,增强了他们那种平
民百姓是沉沦于无知和消极状态的无能群氓的观念。
尽管 1911 年以前的革命者着迷于俄国的“革命英雄主义”,但“走向民
众”的观念在五四时期之前并没有在当时的“社会运动”中真正出现。就晏
阳初、陶行知、梁漱溟等人的工作看,知识分子和群众之间直接接触的观点
应有可观的前景,但这并没有涉及动员群众是政治和军事力量的源泉这种观
念。用不着多说,1919 年以前那个时期的“新文化”看法几乎还不是以群众
的政治动员为方向,尽管真诚地承担教育群众的根本义务。
① 爱德华?弗里德曼:《退向革命:中华革命党》,论及孙逸仙的一些追随者如朱执信 1911 年以后组织“群
众”的活动。
② 关于这种合作的讨论,见玛丽?巴克斯?兰金:《早期的中国革命者:上海和浙江的激进知识分子,
1902—1911 年》。
问题与“主义”
五四时期学说的种种趋向有多次冲突,比较重要的冲突之一是胡适、李
大钊等人关于“问题与主义”的争论。在那些往往是在马克思主义启示下所
写的五四以后中国思想史教科书的记述中,我们看到一系列的争论,每一次
都导致一方的明显胜利,并以一种渐进上升的方式逐渐导致马克思主义的胜
利,然后在马克思主义阵营内导致“真正”马克思主义的胜利。对这些争论
不那么看重胜利的一种看法,则没有那种指出明显胜利者和明显失败者的自
信。
载于《每周评论》1919 年 7 月和 8 月号的胡适论“问题与主义”的文章,
反映了他对他的朋友陈独秀、李大钊等人进入共产主义阵营的烦恼。如他后
来说的,“孔丘、朱熹的奴隶减少了,却添上了一班马克思克鲁泡特金的奴
隶”。①在这些文章中,胡适在杜威对待社会的科学方法和总括的“主义”之
间作了鲜明的对比,前者专注于具体的情况和问题,加以分析,从而为具体
问题提供具体的解决办法;后者却声称要为一个社会的所有问题提供总的“终
极解决方案”。如我们所能预料的,他的对手回答说,一个社会中分开的种
种问题都和总的结构或制度有关,只有当作为整体的“制度”改变了时,才
能从根本上得到解决。这时还没有参加共产主义阵营的陈独秀仍然倾向于支
持胡适的观点;注意到这一点是有趣的。而李大钊和许多学生则渴望在无政
府主义和马克思主义中为他们的热切希望找到根据,对使中国困窘的种种问
题,他们热切希望真的能有一种“终极解决方案”,而且历史将导致这种终
极的解决。在 1949 年以后的中国,胡适当然会被明确地当作这场争论的失败
者。
任何社会,无论其社会-政治结构如何,势必面临各别的种种问题,这些
问题不管它们可能在多大程度上与其他种种问题纠缠在一起,也必须分开来
加以考虑;这样断言的人并不一定就是杜威“科学方法论”的信徒。虽然中
华人民共和国的兴起的确可能已经解决了某些根本问题(包括建立一种看来
能维护其全面合法性的政治秩序),但即使按照其领导的看法,它也继续面
临一些严重的——甚至是根本的——问题,有些是老问题也有一些是新问
题,其中许多决不是容易解决的。
胡适的致命弱点和他对手的主要有力之处,在于胡适这样的看法,即可
以不正视悲剧性的政治势力问题而着手解决社会-教育问题。按照他的看法,
在当时的中国环境中使自己卷入创建自己政治势力基础的尝试,也就是卷入
非理性的情欲和自私自利的阴谋以及军阀政治的暴力。这一切与解决这些问
题所需的“科学的”合理态度毫不相干。和他的科学家朋友丁文江一样,他
自己和政治的联系只达到这样的程度,即只希望影响当权者,希望他们接受
他的劝告。
这里涉及的不是那些掌握社会和政治力量的人能否在任何情况下都被说
服实行改革的抽象问题。丁文江不像胡适那样对军阀抱道学家的羞怯态度,
他能够暂时影响江苏军阀孙传芳在上海地区实行某些审慎的城市改革。①可
是,在中国这个时期那种野蛮而极不安全的政治环境中,很难使那些持有权
① 格里德:《胡适与中国的文艺复兴》,引自《我的歧路》,《胡适文存》,3,第 99—102 页。
① 见本书费侠莉所写第 7 章。
力和特权的人从他们对政治生存的狭隘迷恋中转变过来。
另一方面,共产主义者(不只李大钊)准备致力于创建政治(终极是)
军事力量的问题,并根据当前难以改变的力量的实际情况行动,不管这些实
际情况是否基本上符合马克思主义分析的阶级范畴。这并不意味着李大钊或
任何其他自许的共产主义者在 1919 年已经接近中国当时全部问题的某种“终
极解决方案”,甚至也不意味着“革命”这一口号对中国政治有任何直接结
果。法国和俄国的革命一直被看作社会性的而不只是政治性的,是因为其核
心在于摧毁已建立起来的旧制度。在 1919 年分裂的中国,摧毁北京政府不会
有多大影响,因而民族主义者和共产主义者都认为,他们以后几年的任务是
处理如何在中国建立新政治权威的基础这一“问题”,而不是摧毁旧制度的
问题。社会任务不能脱离政治任务,而政治任务是建立新的政治秩序,而不
是摧毁已牢固建立的旧政治秩序。
大众文化的主题
五四事件没有导致直接的政治结果,知识分子阶层中有许多人,包括鲁
迅在内,对它的重大意义并没有特别深刻的印象。有些人,如胡适、顾颉刚、
傅斯年等,仍然相信中国问题的根源在于文化方面,因而他们应当“整理国
故”。
这项事业的一个新趋势是出现了研究大众文化的积极态度。胡适极力主
张,过去的白话文学作品比雅文化枯燥无味的“古典”作品更生动活泼;连
他在这一方面也在他的看法中采用了一种民粹派的主旨。他似乎愿意把“白
话文学”归入应予保存的“正宗”。这不包括对群众宗教文化任何方面的一
点兴趣。不过,大众文化有活力的主旨导致他鼓励顾颉刚等人努力研究民间
习俗和地方习俗,搜集民间故事和民歌。1919 年以后学生中出现了“走向民
众”的新运动,顾颉刚很受感动,他还能把这一运动和他自己的论点联系起
来,他认为,过去的知识分子和旧贵族统治集团联结在一起,他们现在则应
当利用他们作为知识分子新近所获得的自主权利,把自己和普通百姓联系起
来。可是,要做到这一点,就必须坚持用科学研究的方法研究群众的精神生
活——民间传说、习俗和民歌。①
从这一运动一开始,就存在这样的想法,利用通俗形式来表达启蒙的新
信息,如撰写具有新教育内容的通俗歌谣。不过就顾颉刚来说,他对民歌、
庙宇、节日的兴趣逐渐表现出了更为积极的方面。他逐渐发现了大众文化的
形式中所体现的审美价值。顾颉刚抨击国民党政府 1929 年反迷信的政策(从
整体来看,这种政策基本上反对大众文化),他抱怨说:“先人的艺术遗产
随着反迷信一起被丢弃了,与其如此就根本没必要反迷信”。①顾颉刚对生动
而有创造性的大众文化的积极方面的评价与他越来越辛辣的对雅文化正统性
的“科学”攻击,是结合在一起进行的。他这时再次提出了先驱思想家揭露
本来面目的论题,即从秦代到清代,正统文化一直被用来压制民众的创造精
神。在他在《歌谣周刊》、《民俗周刊》这样一些刊物的多年学术活动期间,
他和其他大众文化学者如郑振铎、钟敬文,出版了给人深刻印象的研究著作。
对大众文化新颖、纯朴方面感兴趣的不限于上述学者。鲁迅对中国大众
文化的书画刻印艺术和民间戏剧等多方面的又爱又憎的矛盾心理仍然使他的
所有小说作品生辉增色;在湘西边区度过少年时代的沈从文,则详细地描述
了汉、苗人民一起生活的这一地区的生活和习俗,他同样在大众文化中找到
了一种粗悍活力的源泉。
我们几乎没有发现知识分子表现出这样的倾向,即以任何同感看待当时
非西化居民中盛行的一些活动,如佛教或信仰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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