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忧然-大唐风月-长孙皇后(完结)-第8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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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好大的胆子!”终于,李世民一字一字,紧紧咬住,悲愤的望着贵妃。
  贵妃连忙跪好身子,犹作辩驳:“陛下,陛……下,妾侍候陛下多年,陛下与妾亦是了解的,万莫要听信了旁言,冤枉了妾啊……”
  言说中,有隐隐哭泣,一双眼惹得沾雨带露,确是我见犹怜之人。
  李世民却冷冷笑着,那森森寒意,直令人心髓俱凉:“若眉,你且起身。”
  杨若眉知他已然相信,捻裙起身,立在一边,徐惠见,她眼中的泪水,却仍不能绝。
  想来,传闻不假,杨夫人与先皇后果是交情匪浅的,不然,先皇后又怎会有这样一封书信在杨若眉手中?
  静静望着李世民,不及反应,便见他一掌掴在了贵妃胭红的脸颊上:“你……骗得朕好啊!”
  贵妃应声倒地,哭泣道:“陛下,妾不懂……”
  李世民举起手中信笺,目中有无比深浓的凄痛,煞红眼底:“你不懂?难道……还要朕说明吗?难道……皇后会冤枉于你?无忧……会无缘故的留下这样一封信吗?”
  “陛下……”贵妃泪已成流,却只得伏地哭泣。
  涉及先皇后,是无论如何不敢喊冤的,若是喊冤,岂不是说先皇后污蔑于她,那……恐便死的更快。
  只能跪地哭泣,硬撑着道:“陛下恕罪,可不知妾所犯何罪?”
  “所犯何罪?”李世民怒吼道:“朕问你,当年的手帕、刺客……都是怎么回事?”
  贵妃骇然举首,一双泪眼,倏然凝结作冰潭,本是娇娇楚楚的泪人儿,仿被冻在了当地,一动不能再动!
  她如何也不曾想到,皇后会留下了这样一封书信给杨若眉,更加没有想到,竟会留下了那样的遗言,她……便会可预料一般,似将身后之事,皆安排得天衣无缝!
  可是……她同样没有证据!同样没有!
  眼神一瞬间的变化,令李世民深眸紧致,冷冷切齿:“哼!你那眼神是说……皇后……也没有证据吗?”
  一语道破心事,贵妃慌忙叩首:“不,妾不敢,妾纵是有千百个胆子,也万万不敢。”
  李世民望着她,那眼中的痛楚,浓烈如酒,几欲喷薄而出,他捏着信,仿佛是捏着自己的心一般,思及曾经对她的宠爱与信任,那许多个日日夜夜,无忧明明心中有数,却怎么也没有说出来,是承受着怎样的痛与苦?
  她,把一切都自己担起来,一切……都自己默默忍耐。
  是的,她定也是没有证据的,因着自己对贵妃的宠爱,怕自己以为她吃心,怕人言可畏,怕……烦了自己的心,可是无忧,你的用心不可谓不苦,却如何只苦了自己!
  愈想愈是心中难平,胸臆间涌动万涛骇浪!
  冷冷转身,徐惠却分明看见,一滴清泪,划过他坚毅的脸颊。
  徐惠一惊,他紧闭住的眼睫下,那深黑色的眸心,是不是已然如浪?
  许久,李世民才沉沉开口:“贵妃韦氏,行为不端、心术不正,今日起,不再……是贵妃!”
  “陛下……”金口玉言,令跪地女子怵然一惊,淋淋泪眼,泪落纷纷:“陛下恕罪,妾知罪了,还望陛下开恩……”
  “开恩!”李世民转身,望着女子惊吓得发上珠钗乱颤,抬首指向徐惠,道:“你为何要做这些个事情?你……便如此想做皇后吗?”
  贵妃亦转眼望向徐惠,咬紧嘴唇,是的,她想要做皇后,可是……她更在意的是他的宠和爱,早已不在自己身上!
  皇后死后,他的身边是杨若眉,然后……便是徐惠!
  李世民厉眸深深,冷然道:“你将她推落水中,还嫌不够?竟然心狠手辣到将蚕蜕纸混入她的饮食中,害她终身不育,如此歹毒用心,朕不杀你,已然是大大开恩,竟还敢讨饶吗?”
  贵妃怔然一肃,连连摇头:“不,不陛下,妾没有,妾没有啊……”
  “还敢喊冤?”李世民一脚踢在女子肩头,惊怒的火焰,点燃眸心处积蓄许久的怒火。
  贵妃伏倒在青砖地面上,烛火映着砖面,流映着冷冷光色。
  贵妃缓缓侧眸,纷纷飘落的泪水,胭红凝脂的脸颊,早已妆容凌乱:“陛下,妾……承认!先皇后所言、杨夫人所言,妾一一承认,妾知已是罪该万死,可这蚕蜕纸……这蚕蜕纸之事,妾是真真不知、真真与妾无关啊!”
  “还要狡辩吗?”李世民欺上一步,却听身后女子声音轻细而柔婉:“陛下且慢!”
  李世民与贵妃同时回身,但见徐惠容色苍白,却撑直身子,几乎不稳,李世民连忙低身,扶稳她,徐惠蹙眉道:“陛下,贵妃侍您多年,便连妾都听闻,陛下对于贵妃甚是爱怜,想来,是有情分的,贵妃尚有一子一女,又叫临川公主(1)与十殿下(2)情何以堪?况且,妾相信蚕蜕纸一事,确与贵妃无关,贵妃既可承认其他,又何必去否认这一件呢?”
  李世民一怔,一字一句,如同剜刀割在心中,当年情境再次乍然眼底!
  遥想当年,自己对杨如夕心痛欲废之时,无忧……亦是这样劝解自己的,她说,恪儿已然懂事,陛下又要叫恪儿情何以堪!
  好一句情何以堪,可是无忧,她们个个为了名利权势不择手段,又叫朕……情何以堪!
  缓缓闭目,放开轻轻扶住徐惠的手,脑中掠过的却皆是无忧的一言一句,一蹙眉、一低眼,那日,真真与今日太过相像!
  无忧,徐惠,难道,这真真便是天意!
  再睁开眼,精锐龙眸中有温脉一缕,李世民沉沉叹一口气,低声道:“好!”
  转身之间,目光已然冰凉:“你可听到了吗?今日起便在宫中闭门思过,然若再生歹心,便休怪朕……翻脸无情!”
  随着这一句,贵妃身子瘫软在地,目光空茫,唇际似有僵涩的牵动!
  青砖地面的凉,仿佛沁入了心中。
  原来,所谓繁华,不过如此,转眼之间,便是狼藉一片!
  突然有些想笑,笑自己自以为聪明的度过了这许多年,却不想早已在先皇后的手心中,自以为没有留下一丁点儿证据,纵使是先皇后,又能怎样?可她实在低估了先皇后,高估了自己!
  其实,先皇后依然没有证据,可先皇后赌上的,是陛下的深情!
  他信她,无条件的信她,根本……不需要理由!
  贵妃冷笑,泪水已然落得湿透了衣襟。
  “陛下。”徐惠道:“可否要妾与贵妃单独谈谈?”
  三人皆是一惊,李世民不解的蹙眉:“什么?”
  杨若眉与贵妃亦望向她,徐惠只是道:“妾,想和贵妃单独谈谈。”
  她如何能够不知,李世民追问,是追问她有何事要与贵妃单独谈,毕竟她与贵妃平日并不熟络,可徐惠眼神诚挚,流透殷殷期盼。
  终是点了点头:“好。”
  眼神示意杨若眉,若眉跟在他身后,李世民不禁回望,那倚在榻上的人,长发绵连,乌眸若漆,一身纯白色锦丝衣,映着她脸色苍白,唯有那唇上,有微点血色,仿佛是这夜色中徐徐绽放的白莲花。
  ………………
  (1) 临川公主李孟姜贞观十五年才被封为公主。
  (2) 十皇子纪王李慎,为人忠厚老实,永徽年间,被武则天诛杀。
《大唐风月—徐贤妃》 十二 是耶非耶终成错(1)

  贵妃依旧坐在地上,眼前纯白色裙摆微微流荡,裙边儿隐纹桃花针绣细密,翩翩欲落。
  贵妃举首,一双泪眼,早已凝结,望着徐惠的目光,冷冷的,并不见一点感激抑或是祈求。
  平日,她并不觉得贵妃有多么高贵,可今天,她的目光却似有别样的贵气。
  “贵妃娘娘,惠有句话想要问你,还望娘娘可据实相告。”徐惠语气不卑不亢,苍白容颜,难掩清丽容色。
  贵妃缓缓起身,整好衣衫,青莲色绣碧叶裙摆,轻轻一扫,转开身去,并不看她。
  徐惠轻轻一叹,依旧道:“贵妃可知三殿下……绑架于我的事?”
  贵妃身子微微一震,猛然转身,那双泪意盈盈的眼,如同被火烘干了一般,仿佛要裂开般望着徐惠,却并不言语。
  这样的眼神,惊怒中有隐隐无措。
  徐惠望着,却淡淡一笑:“我懂了。”
  纯白色的背影轻得仿佛是天际边飘荡的飞絮,那白,却无端刺得人眼眸疼痛。
  “你懂了什么?”贵妃终于开口,喝住了徐惠。
  徐惠回身,敛住了笑:“懂了什么,我想贵妃心中有数,只是……三殿下终还是放了我回来。”
  顿了一顿,似是叹息:“三殿下的心里……该是有很多苦处、很多心事。”
  扬眸,望向紧紧凝住自己的贵妃:“所以,你便利用他,利用他……来达到目对吗?”
  冷冷一笑:“其实又何必多此一举,即使陛下会立后,又怎会是我?即使……”
  她没有说下去,目光有淡淡伤感。
  贵妃见了,眉尖稍动,似有了然:“哼,你知道了?”
  徐惠垂首,不语。
  贵妃冷冷一笑,面色稍缓:“不过……你对三殿下,到似乎是挺关心的?才不过几天,就知道他有苦处、有心事吗?”
  徐惠一怔,苍白脸色愈加一层霜冷。
  贵妃眉色轻挑:“我利用他?哼,我是该说你高估了我,还是低估了吴王恪?”
  徐惠凝眉望她,贵妃艳唇如脂,隐隐有藐然笑意:“吴王恪,一个英毅果敢,文武双全的堂堂三殿下,会轻易为一女子所利用的吗?”
  徐惠静静听着她说,贵妃却转身,余留的目光那样嘲弄:“我要皇后之位……那么……他,又凭什么被我利用?”
  一句话似乎极富深意,骇然惊住一直安静的徐惠。
  望着贵妃飘然而去的背影,那背影倩丽而妖娆多姿,可她的话,她说话的表情,却无端叫人全身泛起寒意。
  徐惠犹自站立在当地,只见殿口龙袍广袖的男人,绣龙黑衣扬扬,龙眸中有一丝怅然,缓缓走近身边。
  徐惠举眸望她,眼中犹有惊恐。
  李世民微微蹙眉,迎着她流转如星的眼,她娇小的身子,一身纯白色衣绸,被掠进殿中的风荡起微微涟漪,一缕青丝贴在娇唇之上,愈显得那唇色黯然。
  李世民轻轻揽住她,向床边走去:“你身体未愈,还是要多休息。”
  微微一顿,道:“心里……不要多想了。”
  徐惠滞足,抬眼望着他,他的目光,永远深邃而幽远,望不到边际:“陛下,难道不问我与贵妃说些什么吗?”
  君王唇角微勾,那笑意却是不分明的:“如果你想说,便不会要我们出去。”
  徐惠眼神一滞,李世民斧削一般英毅的脸廓,眉眼弯笑,仿佛适才的狂风暴雨从未在那双眼睛中出现过。
  李世民将她扶好在床上,为她盖好轻棉薄被,徐惠望着他,望着他温柔的一举一动,烛影淡淡,他的脸,似乎笼着天际边遥远的明光,那般摄人。
  不知是否那光太过强烈,映得君王的眉微微轻蹙。
  徐惠凝望着他,纤凝微凉的指抚上他突有愁绪的脸颊:“陛下,您有心事?”
  李世民抬眼略略看她,那邃远眸子中凝了难为。
  徐惠轻轻一笑,靠在床栏上:“陛下在想,不是贵妃,又会是谁呢?”
  李世民略有一怔,随而是温暖的笑容,那温暖是由心的:“你怎么知道?”
  徐惠微笑看他,清澈的眼眸跳跃灵俏的光:“感觉。”
  “感觉?”李世民眉间舒开些,抚过她轻滑的秀发,余香阵阵:“难道你不在想,不想知道吗?”
  徐惠淡淡一笑,眼眸凝着不远处一支垂丝暖菊:“不想。”
  李世民一惊,抚在徐惠发上的手有微微一滞,凝眉道:“不想?”
  徐惠点点头:“不想。”
  李世民放下手来,凝望她的目光,突而泛起一丝疑惑:“为什么?”
  徐惠唇边有淡淡笑意,却不看他,眼神依旧凝着那支被烛光洒得暖暖的菊:“自此都不可再育,我承认,初听之下,的确令心中悲伤,可如今想想,却真真庆幸。”
  忽的想起徐惠当时的话来,她说,以免他人心中不安,莫不是她心中有数吗?
  望望她清澈眼眸,该是不会。
  她的心思,他虽不能完全看透,可他心中纠缠的,却是更痛的因由,他望着她,突然一叹。
  徐惠回过身来,他却缓缓起身,负手而立,背对着她。
  徐惠明白,他的心里,定然充斥了许多纠缠,她望着他,他不语,她亦不语,只是这样静静的看着他。
  许久,他才道:“太子……因为慕云,与朕……心怀怨恨,越发放纵了,行事更加失了分寸,前些日,朕还听说他……他竟想要杀死进谏的于志宁,此事,他虽然做得密不透风,可于志宁……还是报给了朕!”
  略一犹豫,道:“他……竟能做出这种事情,那么……朕怕……”
  他依然没有说下去,淡淡金光下,他的侧脸如削,可眼神,却再没了深邃果敢,那一瞥眼间,是痛、是犹豫!
  徐惠略一思量,却了然了:“陛下,不会的。”
  李世民猛地回身,那双深黑的瞳眸,疑惑中似有感慨!
  徐惠眼神笃定,笃定他心中所想,笃定他……没有说下去的……怕……
  徐惠垂首,睫影如飞落的墨蝶:“陛下,太子不会害妾,妾亦知,陛下怀疑太子,是因为太子近来行事偏颇,莫说太子怕陛下宠爱于妾,妾若有子,多年后会威胁到他,过于牵强,就算不,太子……也不会害妾,更加……其实……太子对于陛下,是极孝顺的。”
  李世民一惊,黯然眼中突有精光闪烁:“为什么?你又……如何知道?”
  徐惠道:“陛下可知,那日凉亭,妾何以会身在那里,又何以……抚动琴歌而无人拦阻?”
  李世民一怔,略一思量,眉心突地一蹙:“你是说……”
  “陛下,起初妾也是不知,只是慕云叫妾亭中等候,而妾想,慕云该是受了太子之令为之吧?”徐惠眸中流雾淡淡,似有感慨:“既然如此,太子当初便不会想到妾一旦有宠,便会生子吗?可太子仍旧送妾到陛下身边,可见太子……对于陛下是极孝顺的,又何必……”
  李世民身子猛地一震,仿佛心口被人狠狠抽打,是啊,是啊,自从见了徐惠,自己一直在回忆与惊喜中忘记了思考。
  那个夜,仿佛就在昨天,每每回想,却不曾问过为什么?
  的确,那是个不平凡的夜,不平凡得令一向细敏的他,忘记了思考、忘记了问为什么!
  承乾,原来……一切……竟都会是承乾的安排!
  一时之间,心神震动,恍惚又回到那个夜晚,那曲琴、那个翩翩抚琴的人!
  那晚,月色便如水一般,一曲惊心,自此他的心中,便多了一个可思、可想、可念的人!
  转身踱至窗边,背影犹如孤寂的苍山,烛影摇乱在山脊上,愈发苍凉……
《大唐风月—徐贤妃》 十二 是耶非耶终成错(2)

  徐惠之言,在脑中反复回响,这日下朝,秋色高阳,水光连天,李世民沿湖而行,不禁怅茫。
  身后侍人不敢跟近,只是小心的随在不远处,只见君王背影幽幽,龙袍广袖拂扬秋风瑟瑟如削。
  突地滞足,竟令身后之人一怔,连忙停步,李世民定定的站在那里,举头而望。
  萧萧秋风、天色如玉,缕缕昏阳自厚重的云层中透露,一丝丝照映在恢宏宫阁上。
  秋阳并不刺目,有着柔和的明光。
  李世民伫立良久,望着那块高悬匾额——东宫两个字赫然眼底!
  竟是不知不觉走到了这里,往事如梭穿过脑海,想来,他们父子已有多久没能坐在一起,好好说话了?
  记得上一次,还是在湖边,承乾激动的告诉他有人推他,可是是哪一个湖边,他……却已记不得!
  不禁一叹,无忧,我只是想好好的教育承乾,叫他成为优秀的大唐储君,所以才对他分外严格,可是……这一切似乎已脱离了我的掌控,脱离了我根本的祈愿!
  李世民举步,白玉宫阶,倒刺得龙眸深凉。
  只见东宫守卫略略一怔,连忙跪坐两边,领头之人欲要禀报太子,李世民却挥一挥手:“不必通报。”
  领头的略有一愣,目色中似有犹豫,李世民何等敏锐,如何能放过他只一瞬的面色变换。
  李世民微微滞足,侧眸道:“怎么?可是有难为的?”
  一声沉郁,落心生寒,领头的连忙叩首,连连道:“不敢,陛下恕罪。”
  李世民瞥他一眼,原本便是幽沉的心境,越发焦躁起来。
  东宫,亦是他曾久居之地,一花一树、一草一木不曾有变,秋日彩菊,缤纷流灿,淡阳缕缕如绵,倾泻在盏盏晚菊之上,到没了秋日的萧索与幽凉。
  置身其中,不禁感慨万千。
  突地,远处传来一阵呵斥声,李世民定一定神,寻着声音来处而去,走不多时,只见东宫开阔幽黄的草坪处,一众人聚集其中,占眸处,舞乐声声顿时而起,琴音靡靡,倏然游荡在秋日明晰的天空中。
  天色琴音中,有一人极是突兀,他跪在鼓乐师边,神色沉痛,面目却是坚然,李世民定睛一看,却是银青光禄大夫张玄素!
  适才那一阵呵斥,该是对他吧?
  负在身后的手,不由握住,身后侍人对看一眼,东宫侍从更加着慌的低下了头去。
  李世民定定的站在落叶枯黄的高树边,那飘落的叶,自肩头拂落而下,一片飘零的凉意。
  雄浑的鼓乐之声,声声入耳,舞姬翩然起舞,绫绸舞动飞叶知秋,那枯叶便也如群舞、再逢春意。
  飘展的舞袖,一丛丛散开,如花瓣层叠次第,徐徐展开的袖云花裙,本是天地浑然的景色,可那舞袖之后,舞动之间,李世民分明看见太子身居其中,之前桌案杯盘错落、瓜果如山,浓烈酒香似皆随着这荡荡舞袖,飘扬在瑟瑟秋风之中。
  承乾脸上,再没了往日的恭谨小心,甚至,没有了冷漠,他笑得那样畅快、那样不顾左右,弯弯的眉眼,看在眼中竟是猥琐的!
  猥琐!多么不堪的两个字!
  双拳几乎被握碎一般,发出咯咯响动。
  曾经,那个懂事的承乾、那个沉默的承乾、那个……冷漠的承乾,似乎,全都已不见!
  他,一点点在变,一点点变作他再也认不得的人!
  终于忍无可忍,阔步向那欢歌阵阵的一边走去,身后之人紧步跟着,却皆是知道,恐怕一场大风雨便要来临!
  “陛下驾到……”李世民身边侍人,大多也看着太子长大,终不愿父子二人起何极大的争执,一声尖利,果然穿破歌声舞乐的靡靡之音,鼓乐乍然而停、舞步戛然而止!
  身边之人,忙跪作一地,张玄素亦是一惊,山呼万岁。
  李世民却不理会,直直向太子而去,那坚毅的脸廓,线条苍劲,被秋风吹打在脸上,犹可见当年阵上杀敌的凛凛寒气!
  承乾略有一怔,却不过只是一瞬,他缓缓起身,拖着腿疾,拜身道:“儿臣参加父皇。”
  并无多余寒暄,只是这样简单一句,李世民望着他,冰火交缠的眼底,煞红如灼。
  这个时候,他不是该在诵读书词、研习史文吗?
  可是……
  豁然抬手,只听一声脆响,众人惊讶之际,便见太子紧紧捂住左颊,抬眼时,太子的目光亦是冰凉的。
  “你……你太叫朕失望了!”李世民一掌力道十足,戎马半生的他,一掌下去,足令太子头目晕眩。
  太子却静静的扬眸看他,那种静,是渗透人心的至寒:“你……凭什么打我?”
  他冷冷的笑,咬住嘴唇,一字一字,溢出唇齿。
  李世民目光一侧,落在适才坐于太子身边之人身上,那人太监装扮,一抬眼间,眉目却是清秀,便有如女人一般的阴柔,那目光都如水一般,看得人心中荡漾。
  适才,他分明看见他倚靠在承乾身边,承乾与他的举止神情间,暧昧非常。
  “便是这些个妖人教坏你吗?”李世民伸手指向那人,森冷的目光,不容忤逆的威严,那人身子早已颤抖如剧,惶然的望向太子。
  太子忙道:“父皇莫要迁怒他人,他们……皆是我东宫之人,自要听命于我,若父皇要打要罚,尽管由儿臣来受。”
  秋风突如钝刀,一刀刀割刮在李世民眼中,那一双邃远深眸,仿佛被切割成一个个碎片,却多希望,可映出不同光景。
  由你来受?承乾,为什么……你会堕落至此?
  难道……便仅仅因为慕云吗?
  李世民努力静一静气,沉沉望向那跪在一边的清秀太监:“你叫什么名字?”
  那清秀太监,声音也有若溪水潺潺,听得耳中,酥腻腻的:“回……陛下,我……我叫称心。”
  “大胆!”未待李世民开口,身后侍人便大声喝道:“与陛下讲话,竟可自称为我?该当何罪?”
  称心吓坏了,忙是叩首:“陛下恕罪,只因与承乾……”
  突地警觉,忙轻轻一咳,纠正道:“只因平日太子恩厚,一时到忘了。”
  李世民眉间早已沟壑万千,听着此人一言一句,颇有些炫耀在言辞中。
  李世民冷冷一笑:“称心!好个称心!倒是很称太子的心!”
  称心垂首:“蒙太子垂爱了。”
  垂爱?君王眸中更有战火硝烟,随时喷薄咆哮:“垂爱?朕倒要看看,太子……是如何垂爱你的?”
  “来人!”李世民厉声一吼,身边侍人跪了满地:“将此人给朕拖出去,乱棍打死!”
  称心脸色顿时煞白,片刻沉默,一双水腻的眼中,竟顷刻流泪,倒真有些个风存,真真像个女子般,梨花带雨:“太子救我,太子救我!”
  李世民仿佛充耳不闻,此时,向来冷漠的承乾脸上,亦掠起万千惊怒,他紧紧咬唇,厉生生的盯住李世民,父子之间,目光交融处,竟是电光火石、一触即发!
  许久,承乾愤怒的目光中,突有一丝挑衅,化作唇边冷冷轻笑:“哼!你杀他,杀吧,杀了他,我……这个太子,给他陪葬!”
   《大唐风月—徐贤妃》 十二 是耶非耶终成错(3)

  秋风瑟瑟如刀,凛冽在两双眼眸中,一个沉痛、一个冰凉。
  “你……你说什么?”李世民不可置信的望着他,承乾的目光蔑然,倒有些视死如归的气势。
  李世民望着他,承乾在他的面前,永远都是沉默而冰凉的,如今天这般放肆亦是没有。
  “你……你说什么?为了个小太监,你要去死?你不要忘记,你可是太子!”李世民目光欲裂,沉痛吼道。
  身边之人俱都吓得瑟瑟而抖,李世民自登基一向平和,极少这般怒火冲天。
  突地,抬起一脚,踢在承乾膝盖内侧,承乾站立不稳,豁然跪倒在地。
  太子扬眸,可那笑,却仿似这秋末枯败的枝杈,犹自强撑着!
  李世民指着他的手微微颤抖,怒火极力压抑下,不禁有些气促:“你……怎么对得起朕,怎么……对得起你的母后!”
  天幕低云,犹如沉沉压下的巨石,令承乾身子陡然一震。
  李世民眼中亦是层层破裂的痛楚:“若你母后,看见你今天这个样子,该是怎样的伤心?你有何面目见你母后?”
  “不要提母后……不准你提母后!”太子倏然站起身来,那眼中蔑然的冷光,突而热流翻涌:“母后不会打我、母后不会踢我,母后不会一天到晚只知道骂我、指责我!”
  “住口!”李世民喝道。
  承乾仍继续着怒吼:“父皇你不喜欢我做这个太子,我不做便是了,是不是,我给青雀让位,父皇便不会再这样对我?剥夺我所有的幸福与快乐?如果是,那么……我让!我让就是了!”
  秋风烈烈,忽而刮暗了天色,李世民心神巨震,微微向后仰去。
  他不曾想,承乾冷漠的外表下,竟隐藏了如此多的压郁与纠结。
  剥夺他的快乐,剥夺他的幸福?可难道他不懂,若要为人君上,便是要牺牲很多吗?
  “这都是谁教你的?谁教你的?”一掌重重击打在太子面颊上,这一掌似比先前那掌更为激烈,太子举首,面颊已然红肿,嘴角渗出丝丝血痕。
  承乾冷冷笑道:“教我?这……是我分分明明看在眼里的?从小,你对我只有疾言厉色、训斥呵责,对青雀却纵容庇护、轻声细语,哼!即使他……”
  略略一顿,继续道:“我不恨青雀,真的,所谓子不教,父之过!”
  李世民又是一震,秋风阵阵,如同席卷过心海的刀风箭雨,下下都戳在心口上。
  子不教,父之过!
  李世民紧紧咬唇,望着承乾几近扭曲的面容,却说不出反驳的话来,是啊,子不教,父之过,如今承乾这般,难道不是自己之过吗?
  狠狠瞪住承乾,声音却沉下了许多:“来人,将称心……拖出去,打死为止!朕,绝不容许这样的妖人在太子身边,混乱太子视听。”
  身后侍人正欲向前,承乾却毅然挡在称心身前,称心抱住太子的腿,凄声乞求:“太子救命,太子要救称心啊。”
  承乾低身,拥住称心颤抖的身子,声音轻柔,仿怕惊了身边弱小的人:“你放心,我定不会令任何人伤害于你。”
  扬眸再望李世民时,那脉脉温柔瞬间凝结成尖利:“陛下……若要杀称心,便连儿臣一同杀了去。”
  李世民气息压郁得几乎喷薄,望着承乾倔强扬起的双眸,心口却是疼痛的:“好,你说,子不教,父之过,你倒是说说看,青雀有何不教之处?若说得出一二,朕,便饶他一死!”
  适才,他自听得出承乾的欲言又止,承乾于青雀是从不留情面的,他不说,原因只有一个——不想!
  既是不想,便要逼上一逼!
  承乾望着他,冷冷而笑,他们父子,多年相处,他如何不知父亲心思?只是此时,他似与每一次般,皆没有反抗的权利与余地,多年生杀权威、苦心经国,父亲,早已不再是父亲,只是父皇!
  不容忤逆,不可反抗!
  承乾冷冷一笑:“如何不教?父皇、陛下、天可汗!”
  突而仰天狂笑,却几乎哭出了声音:“陛下是真真不知,还是不想知道?”
  秋夜纷纷,仿佛是他们父子间的决绝屏障,那距离并不遥远,可那背影却迷蒙不清。
  陛下,他说陛下,而不再是父皇!
  李世民悲从心来,双手紧握成拳,只听承乾继续道:“陛下何等英明,难道竟未曾想,慕云一介小小女流,如何能进的宫来,甚至来到我的身边随侍?难道……便没有思虑过慕云……又因何会在守卫森严的天牢中突然死去吗?”
  李世民周身一颤,听承乾语中之意,似这一句句一声声都指向了青雀!
  自己如何没有想过?如何没有慎重思虑?
  就是因为过于慎重的思虑过,才如此犹豫不决,甚至再也不曾提及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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