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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国纵横之飞龙在天-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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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靳尚更是惶惑,“在下愚笨,还请荆先生明言!”
  “大人可曾认识景翠将军?”
  靳尚点了点头:“他是在下朋友!”
  “五年前大人与景翠将军同往宛城,可否赞过宛城肉食?”
  靳尚想有一时,点头道:“嗯,好像有过这么回事。那日吃酒,尝到宛城肉食,觉得味道鲜美,种类甚多,曾对景翠议过此事!”
  “这就是了!”荆生笑道,“靳大人的赞叹马上传至南阳郡守景合将军耳中,景将军一声令下,南阳郡属下二十四邑的肉食供应,就都交予公孙肉林了!”
  靳尚惊道:“这是真的?”
  “句句属实!”荆生从几案下拿出一只装饰精美的礼盒,轻轻推至靳尚几前,“公孙先生感念大人提携大恩,早欲报答,只无机缘。此番在下陪同我家姑爷、姑娘至郢,公孙先生特别备下薄礼,定要在下面谢大人!礼物虽薄,情意却重,还望大人不弃!”
  靳尚打开礼盒,看到内中竟是二十颗稀世珍珠,价值不可估量,急抱拳道:“荆先生,这——公孙先生如此大礼,叫在下如何敢收?”
  “大人莫要客套!”荆生抱拳还礼,“我家姑爷说了,若是能与大人结交,纵使千金,也换不来的!”
  靳尚再次抱拳:“请荆先生转呈你家姑爷,就说他这个朋友,靳尚愿意结交!”
  “谢大人了!”
  “请问荆先生,姑爷、姑娘此来郢都,可有在下帮忙之处?”
  荆生略一迟疑,点头道:“大人既然问起,姑爷倒有一事相求!”
  “哦?”靳尚望着荆生,“只要在下力所能及,荆先生尽可说来!”
  荆生扑哧笑道:“说起此事,倒有几分好笑。姑爷是个天生的棋迷,不知从何处听闻殿下棋艺高超,不远千里来郢,一心欲向殿下讨教!”
  “殿下棋艺高超?”靳尚一怔,沉思有顷,摇头道,“在下侍奉殿下数年,未曾见过殿下与人对弈,不知你家姑爷从何处听闻此事?”
  荆生摇头:“在下也是不知!”
  靳尚沉思有顷,将礼盒合上,推予荆生:“荆先生,姑爷之请,在下恐难从命。公孙先生的厚礼,也请荆先生——”
  荆生将礼盒再推回来,笑道:“靳大人,公孙先生的谢礼与姑爷所请是两码子事,大人莫再推拒!”
  “那——”靳尚略略一怔,“姑爷那儿在下如何交代?”
  荆生从袖中摸出一只信函:“只要大人能将此函转呈殿下,姑爷也就感念不尽了!”
  靳尚接过书信,细细审看一遍,看到并无异样,抬头问道:“请问荆先生,是何书函?”
  “大人放心,”荆生笑道,“是我家姑爷亲笔所写,断无冒犯之语!姑爷说了,只要殿下读到此信,就一定会亲来客栈,邀请姑爷前往手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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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华宫张仪再鼓舌 内方山楚越大交兵(6)
靳尚思忖有顷,拱手道:“既是此说,在下信你了!荆先生,若无他事,在下告辞!”将信纳入袖中,拱手揖过,走下楼去。
  荆生提上礼盒,跟在身后,送至车上,拱手作别。
  二楼的另一套雅室里,香女拨开窗帘,望着靳尚上车的背影,转对张仪道:“夫君,这事儿能成吗?”
  张仪探出头来,朝靳尚瞟去一眼,微微一笑,转身走回室内,指着几案上的琴道:“你的琴艺近日大有长进,得抓紧习练才是!”
  香女“嗯”了一声,回身坐到琴前。
  楚宫,太子殿中,太子槐正与奉命前来的景翠、屈丐、逢侯丑三位年轻将军商议眼前危局,靳尚匆匆走进,叩道:“微臣叩见殿下!”
  “靳尚,”太子槐白他一眼,“景将军他们早已到了,本宫使人四处寻你,皆说不见!你到何处去了?”
  “回禀殿下,”靳尚看一眼景翠,“微臣接到请帖,前往拜见景将军的友人去了!”
  “在下的友人?”景翠一怔,“他是何人?”
  “是位姓荆的,从叶城来!”
  景翠急道:“可是公孙肉林的荆先生?”
  靳尚点了点头:“正是!”
  太子槐脸色一沉:“一个卖肉的为何请你?”
  “回禀殿下,”靳尚应道,“此人有个姑爷名叫张仪,是中原士子,深谙黑白之道。此人不知从何处听闻殿下棋艺高深,特来郢都,欲向殿下讨教!荆先生不知景将军已经回郢,听闻微臣侍奉殿下,特别使人登门求请!”
  “向本宫讨教棋艺?”太子槐略略一怔,冷笑一声,“国难当头,莫说本宫不善弈棋,即使善弈,眼下何来这份闲心!”转视靳尚,“你是如何回复他的?”
  “回禀殿下,”靳尚眼珠儿一转,“微臣听闻此事,甚觉可笑。只是有碍于景将军面子,不便发作,推说殿下国事繁忙,没有闲心对弈,要他速离郢地,寻他人对弈去!”
  “嗯,”太子槐点了点头,“回得很好!后来呢?”
  “那位姓荆的不肯罢休,从袖中掏出一信,务要微臣转呈殿下,并说殿下看到此信,一定会于百忙之中,亲来客栈与他家姑爷手谈!”
  听闻此言,众人皆是一怔。太子槐缓缓将头移向靳尚:“书信何在?”
  靳尚从袖中摸出一书,膝行几步,双手呈上。太子槐拆开一看,见里面是一帛书,帛书上仅有七字:“殿下欲弈天下否?”
  太子槐神色立变,匆匆将帛书叠起,纳入袖中,转对靳尚:“此人现在何处?”
  “回禀殿下,就在丽水旁边的那家客栈!”
  太子槐忽地起身:“快,摆驾客栈,本宫这就与他手谈!”
  “微臣遵命!”
  章华台前殿,楚威王站在巨大的楚国版图前,眉头紧皱,一动不动。内宰小心翼翼地站在身后。令尹景舍手拄拐杖,站在右侧。
  自爱子景合战死疆场之后,景舍一下子老了,头发几乎全白,平时极少出门,国事更不多问。此番越人袭境,威王紧急召请,景舍这才拄着拐杖,匆匆忙忙地一路赶到章华台。
  版图上标着许多箭头,北部项城、陉山一线是魏人,西部房陵一线是巴人,西北商於谷地是秦人。魏人的箭头直指项城、方城,巴人的箭头直逼房陵,威胁郢都,秦人的箭头呈多个方向,直指汉中、襄、邓、宛等处。另有两支箭头位于东部,显然是新近添加的,特别粗大,一支沿江水上行,是越人水路,另一支沿江北上行,是越人陆路。两支箭头几乎是并肩齐驱,已逼昭关,方向是云梦泽。
  楚威王凝视这些箭头,有顷,转对内宰:“昭阳、屈武几时可到?”
  “回禀陛下,”内宰应道,“若是不出意外,昭大人明日午时可至,屈大人后日申时可至!”
  楚威王“嗯”了一声,目光重又回到版图,盯有一时,转向景舍,轻声叹道:“唉,寡人悔不听老爱卿之言,仓促伐宋,折兵六万不说,这又丢掉陉山,处处被动!”
  

章华宫张仪再鼓舌 内方山楚越大交兵(7)
景舍老泪流出,缓缓跪下,泣道:“陛下能有此悔,老臣心中甚慰!”
  “老爱卿请起,”楚威王双手拉起景舍,扶他至殿中几案前坐下,自己也于主位坐了,望着他道,“眼下局势,老爱卿也都看到了,魏人夺我陉山,秦人占我商於,巴、蜀起争,巴人东移,迫我房陵,寡人正自苦闷,越人这又水陆并进,真就是雪上加霜啊!”沉吟许久,“老爱卿,寡人思来想去,苦无应策,今召老爱卿来,是想听听老爱卿之见!”
  “陛下,”景舍奏道,“两人相争,力大者胜;两家相争,人多者胜;两军相争,将智者胜;行兵布阵,不在兵多粮多,而在将军智谋。魏有庞涓,不可与其争锋。秦人占我商於,短期内无力再与我争。巴、蜀起争,巴人之敌在蜀不在我,虽然东移,并不可惧。眼下可惧者,唯有越人。越人与我习性相近,知我甚深,况我精锐尽在西、北,腹地空虚,不堪一击。越人近海,习舟船,善水战,舟师所向无敌。我近年为争中原,只重战车步骑,几无舟师可与争锋。越人若是逆江水而上,势必长驱直入,经云梦泽进袭郢都!”
  “老爱卿所言甚是!”楚威王连连点头,“如何御敌,老爱卿可有良策?”
  “依老臣之见,”景舍将早已想好的思路和盘托出,“我可迁徙都城,远离云梦大泽,暂避越人舟师,以免当年吴祸重演!”
  楚威王眉头紧皱,沉思有顷:“这——迁都可避越人舟师,越人陆师又当如何?”
  “回禀陛下,”景舍缓缓说道,“自勾践以来,楚、越之间虽说互有侵扰,却无大争。越王无疆继位之后,更是以齐人为敌,以争锋中原为国策,与我井河两不相犯。此番越人竟于一夜之间掉转矛头,转而攻我,实令老臣费解!陛下,有果必有因,老臣以为,我可避其锐芒,遣使至越,寻出其中蹊跷,与越人和谈,或可化干戈为玉帛,以四两拨千斤!”
  “老爱卿之意是与越人和谈!那——魏人呢?”
  “亦可和谈!”
  楚威王的脸色渐次阴沉,末了嘿出一声:“我大楚世代征战,扩土数千里,及至寡人,先失商於,后失陉山,丧师辱国,四面受敌,老爱卿却是东也和谈,西也和谈,南也和谈,北也和谈,叫寡人百年之后,如何去见列祖列宗?”
  “回禀陛下,”景舍却是不急不躁,“老臣未曾说过西也和谈!”
  楚威王一怔,身子微微趋前:“老爱卿是说,西图巴、蜀?”
  景舍点了点头:“陛下圣明!巴、蜀纵横二千里,多奇珍异宝,盛产粟米,更为我西部屏障,我若趁其内争,分兵夺之,既除西顾之忧,又得沃野千里,岂不是好?”
  楚威王闭目沉思有顷,起身道:“老爱卿所言甚是,只是——此事关系重大,待寡人斟酌一二,再行定夺。爱卿年岁大了,走这几十里路,想也累了,可到偏殿安歇!”
  景舍起身,缓缓跪下,叩道:“陛下万安,老臣告退!”颤巍巍拄杖退出。
  两位宦人看到,赶忙上前搀扶。景舍甩开二人,径自走下三休台。三休台的台阶共有二百四十级,每八十级为一休,设一平台。景舍下不到四十级,竟是累了,坐在台阶上大口喘气。喘有一阵,起身欲走,远远看到太子槐领着张仪健步上台。
  景舍候立于台上,见太子走到跟前,躬身揖道:“老臣见过殿下!”
  太子槐还一揖:“爱卿免礼!”
  景舍斜了张仪一眼,朝太子槐道:“老臣告退!”不及太子回礼,拄杖径下台阶,拐杖落在石阶上,发出“得得”的响声。
  张仪站在台阶上,久久地望着景舍的背影,见他又下四十级,坐在三休台上喘气,这才回过头来,对太子槐道:“敢问殿下,此人可是令尹大人?”
  太子槐亦收回目光,点头道:“正是景爱卿!”
  张仪赞道:“令尹大人手中的那根拐杖不错,想是楠木做的!”
  太子槐笑道:“张子搞笑了,在楚地,楠木是做寿材用的,不好用做拐杖!景爱卿的拐杖是紫檀木!”
  

章华宫张仪再鼓舌 内方山楚越大交兵(8)
“哦?”张仪亦笑一声,“是张仪看走眼了!方才怎么看它,都觉得是楠木做的!”
  太子沉思有顷,似也明白了张仪的话外之音,轻叹一声:“唉,景爱卿是三朝###,年逾古稀,的确老了!张子,台上请!”
  二人大步上台,径直走至前殿。早有宦者入报,内宰迎出。太子槐止住步子,转对张子道:“张子在此稍候,待本宫奏过父王,即请张子!”
  张仪拱手道:“有劳殿下了!”
  太子槐跟着内宰步入殿中。张仪在殿外候有一刻,内宰复出,在门口大声宣道:“陛下有旨,宣中原士子张仪觐见!”
  张仪整了整衣襟,跟在内宰身后,大步趋入前殿。
  殿中,楚威王正襟端坐,太子槐侍坐于左首下方。威王面前的几案上摆着一个棋枰,枰上放着黑白两盒棋子,对面空置一个席位,显然是留给张仪的。
  张仪急步趋前,距威王五步跪下,连拜三拜,叩道:“中原士子张仪叩见陛下!”
  楚威王将他细细打探一番,微微笑道:“寡人颇爱纵横之道。听太子讲,张子棋艺高超,天下莫敌,寡人心向神往,特此设下棋局,还望张子不吝赐教!”
  张仪再拜道:“是殿下错爱。陛下褒奖,仪愧不敢当!”
  楚威王又笑一声:“张子莫要自谦。”手指对面空席,“张子平身,看座!”
  张仪谢过,起身坐于威王对面。
  楚威王拿过白子,将装有黑子的檀木盒子推给张仪:“张子是客,请执先!”
  张仪谢过,接过盒子,摸出一子,拿在手中,只将两眼紧紧地盯住棋枰。威王候有一时,见张仪迟迟不落子,抬头望向张仪:“张子为何不落子?”
  “回禀陛下,”张仪应道,“仪在观这棋局!”
  威王奇道:“子尚未落,不过是个空枰,何来棋局?”
  “陛下请看,”张仪手指空枰,“此处虽为空枰,却是纵横纠结,纵有纵道,横有横道,棋局无处不在!”
  威王凝视棋枰,有顷,缓缓放下手中白子,抬头望向张仪:“寡人愚痴,请张子详解!”
  “仪敢问陛下,既要对弈,可知棋道?”
  “哦?”威王惊道,“棋也有道?”
  “万物皆有道,”张仪点了点头,侃侃说道,“棋法天象地,传为上古圣人摩天地之道得之,自然有道。天圆棋圆,地方局方。万物从一而起,一即天元之位。棋路三百六十,以象周天之数。三百六十分而为四,以法四季。隅各九十路,以应一季三月之日数;子分黑白,以别阴阳。局方而静,棋圆而动。自古迄今,弈无同局,与《易》相合,喻天道变化。”
  听完张仪这番高论,威王目瞪口呆,抱拳敬道:“传闻弈秋善弈,天下无敌,听张子此论,堪比弈秋了!张子不远千里而来,能以一局教寡人乎?”
  张仪抱拳还礼道:“仪谢陛下褒奖!”拿出一子,抬眼望着威王,“敢问陛下,是弈大,还是弈小?”
  楚威王一怔,沉思一时,问道:“弈小何讲?”
  张仪将子镇于一角:“弈小可守一隅,筑连城作无忧之角,修长城成金刚之边,陶陶乎乐在其中,巍巍乎不可侵犯!”
  楚威王似有所悟,点了点头:“那——何为弈大?”
  张仪收起布于角落之子,“啪”的一声将其镇于棋局中心的天元之位:“弈大可据天元,上应天道,下顺地理,中和民意,守一而抚四隅!”
  此言一出,楚威王全身一震,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张仪的眼睛,似要看穿这个年轻士子的内心深处究竟在想什么。
  张仪亦凝视注目,与他对视。
  有顷,楚威王放下手中棋子:“张子大才,寡人敬服。张子是弈大棋之人,寡人棋艺平庸,只能弈小,若是弈大,恐令张子失望了!”
  张仪起身,在棋枰前缓缓跪下:“能守一而抚四隅者,必有大德大力。仪遍观天下,能据天元之位者,非陛下莫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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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华宫张仪再鼓舌 内方山楚越大交兵(9)
楚威王微微一笑:“张子应该知道,天元之位早为周室所据。楚人虽不服周,却是历代尊周,寡人怎能鸠占鹊巢呢?”
  “陛下有失偏颇,”张仪再叩道,“天元之位虽属周室,然周室式微,力不胜逮,致使四隅不抚,乱势混生,天下失道,乐坏礼崩,魏、齐蕞尔小邦,早已起而代之,宋公偃居弹丸之地,也敢称王,陛下——”
  张仪顿住不说,目视威王。
  “唉,”楚威王略顿一下,摇头叹道,“张子所言虽是,却是过博过大,寡人德微力薄,心有余,力却不足啊!”
  听到“心有余”三字,张仪旋即一笑,再顿首道:“陛下,天道在一,唯有一以贯之,方达和谐。方今天下,失道缺德,由一而生多,由多而生乱,致使乱象纷呈,生灵涂炭,民不聊生。天道既生于一,必归于一。天下一统,当是大势所趋,民心所向。陛下德、力兼具,自当顺天应命,施大爱于民,救百姓出水火之苦,不可过谦啊!”
  “这——”楚威王趋身问道,“寡人德、力,见于何处?”
  张仪拱手道:“陛下有大力而不发,以存周室,足见大德。至于陛下之力,更非列国所及!陛下属地,东西五千里,南北五千里,中原诸国加在一起,不及荆楚一半,此其一也。楚稻米之丰,鱼肉之富,五金之出,珠宝之产,中原列国无一可及,此其二也。楚民逾千万,勇而好战,忠而死国,中原列国无可争锋,此其三也。陛下正大光明,殿下果敢神勇,众臣贤而不佞,众将武而善谋,此其四也。陛下有此四利,自是天下第一有力之人!”
  “哈哈哈哈,”楚威王沉思有顷,陡然身子后仰,爆出一声长笑,“听说中原多出善舌之人,今日看来,张子应算其中之一了。善舌并无过错,只是张子不谙楚地实情,一味信口开河,却是过了!”
  “敢问陛下,”张仪微微一笑,“张仪所言,不知哪一句为信口开河?”
  “其他姑且不论,单是你所说的第一利,就是空洞。楚地西到黔中,东到昭关,不过三千七百里,何来东西五千里之说?”
  张仪又是一笑,朗声禀道:“陛下,若是东至甬东呢?”
  楚威王又爆一笑:“张子虽然善弈,却是不知楚、越。甬东(今舟山群岛)历来就是越人之地,如何突然就成了寡人的属地呢?”
  张仪敛神,极其认真地凝视威王:“陛下所言,只是昨日与今日。张仪所指,当是明日!”
  楚威王心中一动,敛住笑容,身子趋前:“请问张子,此话怎解?”
  张仪正襟端坐,缓缓说道:“在张仪眼中,甬东今日属于越国,不出一年,必将成为陛下的属地!”
  楚威王愣怔片刻,方才深吸一气,向张子深打一揖:“张子教我!”
  张仪微微一笑,话外有音:“越人成群结队,前来送死,陛下早已心知肚明,何必装作不知呢?”
  楚威王又是一怔,沉思有顷,恍然大悟,精神面貌焕然一新,哈哈连笑几声:“哈哈哈哈,张子这局大棋,寡人下定了!”转对太子,“槐儿,你去安排膳食,在观波亭中摆好棋局,寡人在那儿与张子对弈!”
  太子槐起身,朗声应道:“儿臣领旨!”
  郢都大街上,迎黑时分,全身披挂的上柱国昭阳威风凛凛地站于一辆战车上,御手挥鞭吆马,战车风驰电掣般旋过几条街道,在昭阳府前停下。昭阳下车,大步走入府门,家宰邢才闻声,急率众仆迎出。
  昭阳顿住步子,对邢才道:“去,速召陈上卿来!”
  邢才应声“喏”,转身急去。为交往方便起见,陈轸购置的房舍就在昭阳府的斜对面。不消一刻,邢才已经领着陈轸快步进府,赶至客厅。候有一时,昭阳洗梳一新,换一身便装疾步出来。
  陈轸站起,揖道:“陈轸见过上柱国大人!”
  昭阳竟不还礼,黑沉着脸走至主位,盘腿坐下,伸手指着客位,冷冷说道:“坐吧,不要讲这虚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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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华宫张仪再鼓舌 内方山楚越大交兵(10)
陈轸略一踌躇,起身至客位坐下。
  “哼,”昭阳不无怨恨地白他一眼,“什么大礼?什么令尹之位?昭某算是瞎了眼,聋了耳,竟就鬼使神差地听信上卿之言,举兵伐宋,折兵六万不说,今又失去陉山一十三城,昭某的脸皮算是丢尽了!”
  “柱国大人息怒,”陈轸拱手道,“陉山之败,过不在大人,只在景将军一人!”
  “哦?”昭阳一怔,“此言何解?”
  “据轸所知,”陈轸侃侃言道,“柱国大人兵分两路,使景将军隐兵陉山,避实捣虚,远袭大梁,当是上策。可惜景将军未听柱国大人命令,中途擅自回军,这才陷入庞涓圈套,致使全军覆没,陉山丢失!”
  闻听此言,昭阳连连点头:“嗯,上卿所言甚是。如果景合奔袭大梁,庞涓必回师救援,昭某回师夹击,庞涓必将陷入苦战,结局截然不同!”
  “唉,”陈轸叹道,“看这样子,许是柱国大人命中该有此败了!不过——”
  陈轸欲言又止。昭阳急道:“上卿大人请讲!”
  陈轸拖长声音,缓缓说道:“此战虽败,于大人却未必不是好事!”
  “此话怎讲?”
  “楚地虽大,不过景、屈、昭三氏而已。这些年来,楚地虽说三氏鼎足而立,独领风骚的却是景氏。今景将军兵败身死,令尹大人年老体衰,今又白发葬黑发,景氏必将一蹶不振。景氏不立,屈氏无大才,未来数年,能在楚国振臂一呼的,舍大人其谁?”
  “这——”昭阳眼睛连眨数眨,拱手说道,“上卿大人此言,只可在此说说,若是他人知了,昭阳纵有十个舌头,怕也解说不清!”
  “大人放心,”陈轸亦拱手道,“在下虽是不才,却知好歹。柱国大人待在下亲如手足,在下焉能不识长短?”
  “识长短就好!”昭阳笑道,“不瞒上卿,此战虽是兵败陉山,从长远来看,昭某的确利大于弊!眼下项城未失,景合又死,昭某未添一兵一卒,仍与庞涓那厮鼎力对峙数月,在陛下面前也算有了解说。如若不然,此番面见陛下,昭某唯有饮剑服罪的命了!”
  陈轸呵呵亦笑两声:“老聃云:‘祸兮,福之所倚,’说的就是大人了!不过,柱国大人若要完全化祸为福,还需行施一计!”
  “哦!”昭阳急问,“是何妙计?”
  “你们荆人若是自行请罪,该行何方?”
  “视罪大小而定,轻者赔礼道歉,重者肉袒膝行,背负荆棘!”
  “若是这样,柱国大人最好要受一番苦楚,来一个肉袒膝行,负荆请罪!”
  昭阳似是豁然开朗,朝陈轸拱手道:“嗯,是了!”又思一阵,连连点头,“嗯,是了,是了!在下早将景合违命一事表奏陛下,同时奏明在下战果,破宋人关隘一处,破宋城二十余座,斩首宋人数万,后又回兵力保项城,重挫魏军,数月以来,使魏人不敢逾前半步,功莫大焉!此番面君,在下居大功而不表,反而肉袒膝行,负荆请罪,陛下还不——”想到美处,哈哈大笑起来。
  陈轸贺道:“柱国大人以退为进,前程无量!”
  昭阳拱手谢道:“若有进取,也是上卿之功啊!”略略一顿,敛起笑容,“上卿大人,莫说这个了!在下回来,所以急召上卿,是另有大事相商!”
  “可为越人袭境之事?”陈轸直点主题。
  “正是此事!”昭阳点了点头,“上卿想必看到了,眼下局势甚是危急。越人兵分两路杀来,气势汹汹,陉山那边又被魏人缠上,一时三刻难以脱身,陛下这又紧急召我,在下是首尾难顾,左右支拙了!”
  陈轸微微一笑:“区区越兵,何足挂齿?”
  “哦!”昭阳眼睛大睁,身子前倾,“敢问上卿,可有良策教我?”
  陈轸俯身向前,昭阳会意,亦倾身相凑。陈轸耳语有顷,昭阳频频点头,脸上渐渐浮出笑意。
  第二日晨起,天刚放亮,昭阳就已梳洗已毕,驾车直驱章华宫。
  

章华宫张仪再鼓舌 内方山楚越大交兵(11)
辰时刚过,昭阳赶至三休台下,依陈轸之计,脱去上衣,露出裸背,吩咐下人将自己双手反绑,裤角挽起,裸出两个膝盖,背上又插数根荆棘,缓步登上三休台。
  早有宦人报入,内宰闻报迎出,将他引入观波亭。距亭三十步远,昭阳两腿一曲,肉袒膝行,一步步跪至观波亭上,在威王前面三拜九叩,泣道:“罪臣昭阳叩见陛下!”
  “昭爱卿,”楚威王直盯住他,显然有些惊讶,“你这是怎么了?”
  “陛下,”昭阳泣道,“陉山失利,损兵折将,皆是罪臣之过,请陛下发落!”
  楚威王缓缓起身,走到昭阳面前,亲手解去绳索,扔掉荆棘,扶他坐下,自己也于主位缓缓坐定,长叹一声:“唉,陉山失利,若是追究起来,当是寡人之过,爱卿已经尽力了,这又何苦肉袒膝行?”
  “陛下,”昭阳擦了一把泪水,“六万将士,十三座城邑,全都失在罪臣手中,罪臣万死难辞其疚。罪臣死罪,陛下可以不责,罪臣却是不可自恕啊!”
  楚威王大是感动,感叹道:“爱卿啊,陉山之事,其中曲折,寡人都已知了。爱卿力挽危局,功大于过,这又引咎自责,丝毫没有文过饰非,实属难得!”
  “陛下——”昭阳泪如雨下,泣不成声。
  “此事算是过去了。”楚威王递过来一块丝巾,“来,擦一擦,寡人今召你来,是有要事相商!”
  昭阳接过丝巾,却是舍不得用,将之细心叠起,纳入袖中,然后以袖拭去泪水,改坐姿为跪姿:“微臣谢陛下隆恩!”
  “唉,”威王叹道,“爱卿啊,眼下局势你也看到了,寡人不再多说,只想听听你的看法!”
  “回禀陛下,”昭阳拱手道,“微臣以为,越人只可和,不可战,魏人只可战,不可和!”
  “哦?”楚威王大是惊讶,抬头望向昭阳,“请爱卿详解!”
  “楚、越百年来互无纠葛,更未结怨。此番突然掉头伐我,或有原因。我当派使者前往越营,探明实情,晓以利害,许以实利,越王或肯退兵。魏人却是不同。魏人伐我疆土,取我陉山十余城池,占我疆土一百余里,戗我将士五万余众,掠我粮食、辎重无数,此仇不共戴天哪,陛下!”
  除战魏之外,昭阳与令尹景舍竟然如出一辙,大出楚威王的意料。威王沉思良久,抬头问道:“即使越人愿退,魏有能将庞涓,爱卿如何胜他?”
  “陛下放心,微臣已有克魏之计!”
  “哦,”楚威王身子前趋,“是何妙计?”
  “秦、魏久争河西,不共戴天。我若结盟秦人,就可解除西北边患,调出屈武大军。微臣若与屈将军合兵一处,能战之士可有二十万,莫说一个庞涓,就是两个庞涓,微臣也可将其一并擒来!”
  “与秦人结盟?”楚威王眉头微皱,“秦人夺我商於谷地六百里,这笔旧账寡人尚未清算呢,谈何结盟?”
  “陛下,”昭阳急道,“结盟只是权宜之计。待我破魏之后,再与秦人计较不迟!”
  “那——”楚威王沉思有顷,“秦人若是不肯呢?”
  “陛下放心,”昭阳身子凑前,“秦人与我远隔大山,纵想图我,也是鞭长莫及。魏人却是不同。秦人欲通山东,魏人首当其冲,因而,秦人的真正对手不是我们,而是魏人。微臣已经会过秦国上卿陈轸,他承诺说,秦公甚愿与陛下结盟,共同对魏。只要陛下有意,秦公可率先兵出河西,袭奔安邑、崤山。魏王闻讯,必调庞涓大军迎战秦人。待庞涓赶往河西,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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