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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国纵横之飞龙在天-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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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魏王闻讯,必调庞涓大军迎战秦人。待庞涓赶往河西,我即趁虚直捣大梁,使庞涓首尾不能两顾!”
  楚威王陷入深思,许久,抬头道:“嗯,爱卿所言,事关重大,待寡人细加斟酌,再行定夺!”
  昭阳起身拜道:“微臣告退!”
  看到昭阳渐去渐远,楚威王轻敲几案。内臣过来,威王吩咐:“召张子!”
  不消一刻,在附近偏殿候旨的张仪匆匆赶来,君臣礼毕,威王开门见山:“有人奏请寡人与秦人结盟,和越争魏;又有人奏请寡人和越、和魏、和秦,西争巴、蜀。寡人甚想听听张子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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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华宫张仪再鼓舌 内方山楚越大交兵(12)
“回禀陛下,”张仪拱手道,“在仪看来,和越争魏,当是下策;三国皆和,西争巴、蜀,当是中策!”
  “请张子详解!”
  “和越争魏,是弃唇边肥肉,而去与人争抢一块必不到手的骨头,仪以为下策;与三国皆和,西争巴、蜀,是弃手边坚果,而去探取囊中软柿,仪以为中策!”
  “张子是说,”威王沉思有顷,探身问道,“即使寡人与秦公联手谋魏,两面夹攻,也不能胜过魏人?”
  “陛下,”张仪点了点头,“若要谋魏,首要知魏。据仪所知,陛下若在三年前谋魏,将会战无不胜,攻无不克。今日谋之,却是所谋非时!”
  “哦?”威王惊道,“张子何说此话?”
  “因为人才。”张仪侃侃言道,“魏昔得吴起一人,就已左右腾挪,拓地千里,列国无人可敌。今得庞涓不说,再得孙膑,纵使吴起再世,也未必能敌!”
  “这——”威王怔有一时,趋身道,“黄池一战,庞涓成名,寡人对他已有所知。请问张子,这个孙膑,难道比庞涓还强?”
  “回禀陛下,”张仪肯定道,“据仪所知,孙膑之才,可胜庞涓十倍!”
  威王目瞪口呆,愣怔半晌,方才回过神来:“张子何以知之?”
  张仪微微一笑:“此二人与仪同门,皆从云梦山鬼谷先生为师,仪是以知之!”
  威王深吸一口气,而后缓缓呼出,点头道:“寡人信了!”沉思有顷,再次趋身,“请问张子,西争巴、蜀,为何是中策?”
  “请问陛下,”张仪又是一笑,“树上有坚果,今有一人,伸手即可摘而取之,碎而啖之,却弃之不顾,而去伸手探囊,摸出囊中所藏之软柿食之,此人能称得上是智者吗?”
  威王沉思有顷,摇了摇头。
  张仪接道:“巴、蜀内争,势竭力穷,可谓陛下囊中软柿,早晚可以取之。越人不识时务,自己送上门来,就如树上坚果,此时若不摘取,越人调头,岂不悔之晚矣!”
  “嗯,”楚威王擂几叫道,“张子所言甚是!寡人再无疑虑,和魏灭越!”
  郢都大街上,一匹快马疾驰而来,在陈轸宅院前面停下,一黑衣人从马上跳下,匆匆走进院门,交给陈轸一封帛书,又对他耳语有顷,转身离去。
  陈轸撕开帛书,神色大惊,眉头急皱起来。不一会儿,门外又有人来,家宰禀道:“启禀大人,邢家老来了,说是柱国大人有请!看那样子,像有急事!”
  “知道了!”陈轸眼皮未抬,“告诉家老一声,让他稍候片刻,就说我马上就到!”
  陈轸闭目又想一时,将帛书缓缓塞入袖中,起身走到门外,果见邢才急得在院中团团乱转,陈轸的家宰小心翼翼地陪在身边。见陈轸出来,邢才急鞠一躬:“上卿大人,快,主公有请!”
  陈轸亦还一躬:“家老,请!”
  陈轸跟着邢才匆匆走出宅门,不消一刻钟,已到昭阳府中。昭阳闷声坐在厅中,面前摆着一道谕旨。陈轸走进厅门,见昭阳仍没抬头,拱手揖道:“陈轸见过柱国大人!”
  昭阳这才回过神来,抬头道:“上卿请坐!”
  陈轸走至客位坐下,见昭阳仍旧一脸木然,小声问道:“柱国大人,是何急事?”
  昭阳手指几案上的谕旨:“上卿请看!”
  陈轸拿起来,匆匆扫过几眼,眉头凝聚,有顷,放下谕旨,抬头望向昭阳。
  “和魏灭越?”昭阳似是自语,又似是说给陈轸,“怎么可能呢?陛下向来对我言听计从,难道——”身子陡然一颤,抬眼望向陈轸。
  “难道什么?”
  “难道陛下——陛下仍在记挂陉山之败,不再信任在下了?”
  陈轸微微一笑,不紧不慢地将头从左边摇到右边,再从右边摇到左边。
  “那——”昭阳急道,“上卿可知其中玄妙?”
  陈轸又是一笑:“越人屯兵琅琊,本欲伐齐,却在关键时刻掉头转向,难道柱国大人一点儿也不觉得蹊跷吗?”
  

章华宫张仪再鼓舌 内方山楚越大交兵(13)
昭阳眉头一拧:“请上卿教我!”
  “越人狂悍,性情却直,一旦作出决断,定不会中途而废,更不可能改变初衷,转而伐我。”
  “嗯,在下也是闹不明白,几年来无疆一直嚷嚷着伐齐,不想却又突然转向!上卿可知其中因由?”
  “知道。”陈轸点了点头,“越王突然转向,是受一个中原士子的蛊惑!”
  “哦?”昭阳惊道,“他是何人?”
  陈轸一字一顿:“张仪!”
  “张仪?”昭阳两眼圆睁,“在下未曾听说此人!”
  “中原人才济济,”陈轸缓缓说道,“柱国大人未曾听说的可就多了。譬如说,此番魏人救宋,大军不去宋地,直取项城,攻大人所必救,大人可知是何人所谋?”
  昭阳怔道:“不是庞涓吗?”
  “不不不,”陈轸连连摇头,“若是庞涓,必至宋地与大人决战!”
  “难道是孙膑?”昭阳惊道,“在下探知他是监军!”
  “正是此人!”陈轸点了点头,“据在下所知,孙膑与庞涓俱师从鬼谷子,庞涓是师弟,孙膑是师兄,其才远胜庞涓!”
  “乖乖,”昭阳倒抽一口冷气,“幸亏在下按兵不出,否则——”
  “后果不堪设想啊!”陈轸接道,“不瞒大人,陈轸在郢,不知为大人捏过几把汗呢?”
  昭阳怪道:“上卿既知,当初为何不说?”
  陈轸意识到失言,眼珠儿一转,轻声叹道:“唉,不瞒柱国大人,这些细情,陈轸也是刚刚访知,正欲禀报大人呢。”从袖中摸出帛书,“大人请看!”
  昭阳接过帛书,匆匆看过,点了点头,不可思议地望着陈轸:“张仪竟称自己是天下第一剑士,到琅琊台与越王比剑?”
  “是的,”陈轸点头道,“此人是个怪才!”
  “难道是他剑术高超,越王败给他,方才调头伐我的?”
  “不不不,”陈轸又是一番摇头,“据在下所知,张仪并不善剑,若是真要比剑,无疆可在一招之内取他性命!”
  “那——”昭阳惑然,抬头望向陈轸,“请上卿教我!”
  “唉,”陈轸轻叹一声,“在下得知,庞涓之才,已是天下无敌,孙膑之才,远胜庞涓,这个张仪,才华更在孙膑之上。此番越王陡然转向,想是受到此人蛊惑!”
  昭阳惊得张口结舌,好半日方才问道:“请问上卿,此人现在何处?”
  “就在郢都!”
  “郢都?”昭阳震惊。
  “不仅在郢都,而且就在陛下身边!”
  昭阳恍然大悟:“难怪陛下——”陡然打住话头,略怔片刻,将头扭向陈轸,“请问上卿,此人既然引狼入室,为何还要涉身至郢?难道是来邀功不成?”
  陈轸阴阴一笑:“若是不出在下所料,此人至郢,目的只有一个,就是蛊惑陛下与魏和谈,对越开战!”
  “哦?”昭阳惊问,“这又为何?”
  “请问大人,”陈轸身子凑前,“如果楚国对越开战,对谁有利?”
  昭阳脱口而出:“魏人!”
  “再问大人,依眼下魏之军力、国力,纵使庞涓、孙膑使尽浑身解数,能否挡住秦、楚两个大国东西夹击?”
  昭阳思索有顷,轻轻摇头。
  “这就是了!”陈轸点了点头,“陉山一战,魏国既不失宋,又得楚地十余城,当获大利。庞涓、孙膑惧怕陛下联络秦人复仇,这才请张仪出山,鼓动越王攻楚,转移陛下视听。大人试想,庞涓、孙膑、张仪三人师出同门,情同手足。庞涓为魏将,孙膑助之。庞、孙俱事魏室,张仪能有真心帮助楚人吗?”
  昭阳沉思有顷,起身冲陈轸深揖一礼:“事急矣,上卿稍坐,昭阳这就进宫,面见陛下!”
  陈轸亦站起来,躬身还礼:“在下恭候佳音!”
  昭阳自驾战车一溜烟似的驰至章华,急急求见威王,将陈轸所言择要禀报一遍。威王惊道:“爱卿是说,越王调头伐我,是受奸人蛊惑?”
  

章华宫张仪再鼓舌 内方山楚越大交兵(14)
昭阳急道:“正是!”
  威王闭上眼睛,思忖一时,抬头问道:“爱卿可知奸人是谁?”
  “回禀陛下,”昭阳凑前道,“微臣已经查明,是一个名叫张仪的中原士子!”
  “张仪?”楚威王一震,眼睛大睁,逼视昭阳。
  昭阳郑重说道:“正是此人!”
  楚威王再入沉思。有顷,威王抬起头来,缓缓问道:“爱卿可知,张仪为何蛊惑越王?”
  “陛下,”昭阳沉声应道,“此事可问张仪!”
  “嗯,”楚威王重重点了点头,缓缓站起身子,“寡人真还得问一问他!”走有几步,扭过头来,“昭爱卿,你也来吧!”
  二人走至章华台西北侧的一处偏殿,远远听到太子槐正与张仪笑谈。听到脚步声,在殿外守值的靳尚一眼瞥见威王,急回身奏道:“殿下,陛下驾到!”
  太子槐、张仪急忙迎出殿外,叩拜于地。楚威王与昭阳走入厅中,见过君臣之礼,分主仆落座。
  楚威王神色静穆,目光落于张仪身上:“寡人有一事不明,特此请教张子!”
  张仪见威王表情有异,又见昭阳在侧,心里已经有数,慢慢说道:“仪知无不言!”
  “寡人听说,”楚威王逼视过来,“越王掉头南下,是受张子蛊惑,可有此事?”
  听闻此言,太子槐大是惊讶,不可置信地望向张仪。
  “回禀陛下,”张仪微微一笑,轻轻点头道,“确有此事!”
  太子槐大惊失色:“张子,你——”
  “请问张子,”楚威王却是不动声色,“能说说你为何蛊惑越王吗?”
  “陛下,”昭阳冷笑一声,“这个不消他说!”
  “昭爱卿,”楚威王略有不快,将头扭向昭阳,“不消他说,你就说吧!”
  “回禀陛下,”昭阳眼珠儿一转,刻意隐去孙膑,以免节外生枝,“微臣查实,张仪本是魏人,与魏国大将军庞涓同门求学,共拜云梦山鬼谷子为师。张仪此番赴楚,必是他们师兄师弟串通一气,谋我来的!”
  “哦,”楚威王紧盯昭阳,“你且说说他们是如何串通谋我的?”
  “陛下请看,”昭阳道,“宋人无道,微臣领旨伐宋,魏人趁机出兵,袭我项城,夺我陉山十余城池。微臣及时回援,救出项城,正要与魏人决战,偏这越人调头伐我。其中蹊跷,别有一番韵味啊,陛下!”
  两件事情经昭阳这么一连,楚威王心中陡然一动,身子趋前:“昭爱卿,说下去,究竟是何蹊跷?”
  昭阳侃侃言道:“微臣以为,庞涓虽于陉山小胜,但魏库无存粮,国力早空。庞涓之所以远袭项城,为的就是取我粮草辎重,所幸微臣及时回援,未能得逞。微臣与他对峙数月,知他根本无力与我决战。庞涓必是力不能支,又恐秦人趁机东犯,这才想出一计,请其师兄张仪出山,让他蛊惑越王,使越人掉头伐我,让我无暇他顾!”
  楚威王脸色冷凝,目光严厉地射向张仪。
  张仪依旧面带微笑,目光转向昭阳,不慌不忙道:“柱国大人一向明智,为何今日突然糊涂了呢?”
  昭阳怒道:“张仪,你死到临头还敢在此耍嘴皮子!我且问你,昭阳何事糊涂?”
  张仪笑容依旧:“依将军说来,张仪身为魏人,必定是要为魏谋划了?”
  张仪逮住这一点发难,昭阳本是直人,自是分不明白,自以为得理,冷笑一声,反问他道:“你身为魏人,难道还能为楚谋划吗?”
  张仪陡然收敛笑容,义正辞严:“听说柱国大人博古通今,怎么这么快就忘掉楚国的过去了呢?伍子胥身为楚人,却视楚为敌,使楚生灵涂炭,血流成河。吴起并非楚人,却为楚东征西战,拓地千里。自古而今,大鸟择枝而栖,名士择主而仕,何分魏国、楚国?”
  张仪所说皆为实情,昭阳一下子语塞,怔有许久,方才挤出一句:“好好好,我们不提魏人楚人了。你且说说,为何蛊惑越王弃齐伐楚?”
  

章华宫张仪再鼓舌 内方山楚越大交兵(15)
“嗯,”楚威王点了点头,将头转向张仪,“寡人也想知道张子为何蛊惑越王?”
  “陛下,”张仪转向威王,拱手说道,“明主必谋天下,谋天下必明天下大势。陛下欲成大业,必造大势。楚地虽然广袤,但要北图列国,势仍不足。张仪以为,目下楚国方略,不宜北图争雄,而应强身壮势。吴越属地南北六千里,东西二千里,舟船、稻米、丝帛、鱼米之富,堪比大楚。这且不说,越王无疆甚得越人之心,前后不过十几年,已使吴、越诸族结为一团,势力扩至闽、粤,威势远胜阖闾、勾践之时。此番伐齐,无疆振臂一呼,吴越聚众二十一万,可见一斑。越势渐大,无疆野心渐长,再过几年,必成大势。越人若成大势,必是陛下心腹大患。请问陛下,有此大患在侧,何能安心北图大业?”
  张仪之言高屋建瓴,处处在理,即使昭阳听之,也是无懈可击。楚威王连连点头,目光和善起来:“嗯,张子之言不无道理!”
  张仪再揖一礼:“陛下,张仪不辞辛苦,远赴琅琊,费尽心机,方才调虎离山,诱使越王掉过马头,转而谋我。陛下,庞涓所得之地,不过区区百里。吴越之地,何止千里?项城储粮不过百万担,吴越储粮,何止千万担?陉山失民不过三十万,吴越之民,何止三百万?陛下若得吴、越,再图巴、蜀,大势可吞江河。此时再去北图中原,陛下只须一声令下,百万大军便如江河决堤,蝗虫北飞,列国纵有十个庞涓、孙膑,又能如何?”
  昭阳听至此处,沉思有顷,起身向张仪深揖一礼:“张子所言,甚是有理,昭阳或是误会了。不过,昭阳仍有一惑,张子若能讲清,昭阳心服口服!”
  张仪亦起身还礼,微微一笑:“柱国大人请讲!”
  “莫说越人舟师,单是陆师一十六万,在中原列国也算劲敌。可听张子方才言辞,越人水、陆大军就如一群蝼蚁,越地也似唾手可得。在下请问,张子是说大话呢,还是真的成竹在胸?”
  “回柱国大人的话,”张仪微微一笑,“在仪眼中,没有越人,唯有楚人!”
  昭阳略显惊诧:“此话怎解?”
  “因为,”张仪一字一顿,“不出一年,所有越人都将成为楚人!”
  昭阳、太子槐面面相觑,不无惊异地将头转向威王。威王闭目有顷,转对内臣:“摆驾回郢,明日大朝,传官大夫以上诸臣锦华殿听旨!”
  翌日辰时,郢都楚宫锦华殿里举行大朝,令尹、柱国、执珪、官大夫以上诸臣,黑压压地站满了整个殿堂。
  楚威王端坐龙位,不无威严地扫视群臣一眼:“诸位爱卿,越王无疆无故兴师,犯我疆土,寡人意决,欲举倾国之力,与越决战。上柱国昭阳、上柱国屈武、太子听旨!”
  昭阳、屈武、太子槐三人上前叩道:“微(儿)臣在!”
  “封左司马昭阳为三军主将,右司马屈武为三军副将,太子为三军监军,举兵二十五万,与越决战!”
  昭阳、屈武、太子槐再拜:“微(儿)臣领旨!”
  楚威王又道:“宣中原士子张仪进殿!”
  早已候于殿外的张仪大步进殿,趋前叩道:“中原士子张仪叩见陛下!”
  “封中原士子张仪为客卿,赐爵执珪,随侍寡人!赐张仪客卿府一座,黄金一百,锦缎五十匹,仆役三十名!”
  张仪再拜:“微臣谢陛下隆恩!”
  退朝之后,张仪走出王宫。因距离所住的客栈不远,张仪既没有叫车,也未喊人作陪,独自一人沿宫城外的丽水河岸缓步游走。几日来的鏖战总算告一段落,眼下这份难得的惬意与闲适,他不想错过。
  远远望见客栈,张仪隐隐听到有琴声传来,缥缥缈缈,时断时续。张仪倾耳聆听,知是香女在习练他近日所教的《高山》,竟也能成曲子了。
  张仪听有一阵,自语道:“别人习琴,三年难成乐调,香女只此几遍,竟成弹成这般,真是天生奇才!待我回去,美美赞她几句!”
  

章华宫张仪再鼓舌 内方山楚越大交兵(16)
张仪想定,迈开大步走向客栈。刚至门前,小二望见,急急迎住,拱手揖道:“客官大人,您总算回来了!”
  张仪心中一惊:“怎么了?”
  小二嘿嘿一笑:“倒是没有怎么,只是燕子姑娘焦心如焚,一日不知望多少次大街,几番对着王宫哭鼻子!这不,刚上楼没一会儿,就弹这调子,听得小人心里揪揪的!”
  张仪扑哧一笑:“你小子这耳朵,只配去听宰猪杀羊,似此雅曲,心里自是发揪!”
  “客官说得是!”小二嘿嘿一乐,“燕子姑娘交代过了,要小人在此守望,得见大人,立即禀报。客官在此稍候,小人这就请姑娘下楼迎接!”
  张仪笑道:“都到家了,还迎什么?”眼珠儿一转,朝他嘘出一声,沉起面孔,重重地咳嗽一下,迈腿走上楼梯。
  香女正自习琴,猛然听到楼梯上传来熟悉的脚步声,耳朵一竖,又听一时,忽地起身,刚刚走出房门,就见张仪已至二楼,正在拐向他们的雅室。
  “夫君——”香女欢叫一声,急迎上来,见张仪脸色呆板,神情忧郁,两眼无神,迅即敛起笑脸,不无关切地问,“夫君,你——你怎么了?”
  张仪一语不发,虎着脸径自走进他们的套房。香女不知发生何事,心头一怔,小心翼翼地跟在身后。
  张仪跨进房门,一脸沉重地盘腿坐在琴前,望着琴弦发呆。香女轻咬一下嘴唇,缓缓走到张仪跟前,在他脚前跪下,轻轻地拉起他的手,将之放在她的腮边。
  许久,张仪重重地发出一声长叹:“唉——”
  “夫君,”香女抬头问道,“想是未曾见到殿下?”
  张仪摇头。
  香女又道:“是未曾见到陛下?”
  张仪再次摇头。
  香女沉思有顷:“那——是陛下不肯听从夫君?”
  张仪又一次摇头。
  香女大惑不解,两眼大睁地望着张仪:“一切皆好,夫君为何这般叹气?”
  “唉,”张仪又发一声长叹,“听就听吧,陛下定要赏赐宅院、百金、仆役什么,却让在下着恼!赏也就赏吧,陛下又封客卿,还要在下随侍左右,虽是强人所难,在下也是从了。封就封吧,陛下这又不依不饶,非要再加一个爵位,在下这——唉,想推也是推不托啊!”
  香女的眼睛越瞪越大,似是未听明白,又似是没有反应过来:“爵位?什么爵位?”
  “叫什么‘执珪’!”
  “执珪?”香女重复一句,也是在刹那间明白过来,又惊又喜,一把搂住张仪的脖子,大声叫道,“天哪,执珪是楚国最高爵位,陛下这是重用夫君哩!”
  张仪似也憋不住了,伸手将香女抱起,狠搂一阵,又用力推开,起身绕琴连转数圈,长笑数声道:“是啊,到此为止,在下出山,也算有了个开门红,没有逊色于庞涓和孙膑!香女,你去吩咐小二一声,让他准备好酒好菜,待荆兄回来,我们喝它三坛,一醉方休!”
  “嗯,”香女点了点头,满脸喜悦,“奴家真为夫君高兴!奴家也有一件礼物晋献夫君!”
  “哦?”张仪不无惊异,“是何礼物?”
  “夫君稍候片刻!”
  香女走到内室,拿出一只小巧玲珑的罐子:“夫君请看,这是什么?”
  张仪揭开盖子,朝里一望,却是一只蝉蛹。时近初夏,蝉儿仍未出土,这只蝉蛹一动不动地伏在罐中。
  望着蝉蛹,张仪似是傻了,一下子僵在那儿。
  “夫君,”香女轻声说道,“奴家寻有半日,方才觅到这只蝉蛹。奴家挖它时,它仍在窝里冬眠呢。香女好好养它,再过一月,就可变成蝉儿,天天为夫君唱歌!”
  张仪抬起头来,久久地凝视香女,眼中饱含泪水,似是憋不住,缓缓别过脸去。
  “夫君,”香女一下子呆了,怔怔地望着张仪,语不成声,“奴家——奴家——”
  “香女,”张仪拿袖拭去泪水,转过头来,淡淡一笑,“你在哪片林子里挖到它的?”
  

章华宫张仪再鼓舌 内方山楚越大交兵(17)
“就——就在前面的柳林里。”
  “香女,陪在下放它回去,好吗?”
  香女方知自己做错了,双手端起罐子,顺从地“嗯”了一声,勾头走出房门。
  接后几日,楚国整个行动起来。楚威王亲派使臣至魏,将陉山十余城池忍痛“割”予魏人,罢兵言和。魏惠王与惠施几人议过,决定见好就收,当下诏令庞涓、孙膑班师回朝。
  昭阳密令三军兵分两路,一路五万,经寿春南下,悄悄插向昭关,余下人马另作一路,经期思、西阳,插入大别山。与此同时,驻防汉中、穰、邓、房陵、夷陵等地的西线楚军十余万人,也在上柱国屈武的引领下东下郢都,沿汉水集结。
  大将军府设于距郢都两百里开外的竟陵邑。竟陵是座古城,原属风国,春秋初时为郧国所有,春秋末年为楚所灭,设竟陵邑。竟陵邑南濒云梦泽,东临汉水,西依郢都,是理想的御敌前哨。为确保一举灭越,楚威王秘密移驾竟陵,住在竟陵北侧内方山中一处名叫湫淳的消夏别宫里坐镇指挥,郢都仍由太子主政。
  时至初夏,冬麦灌浆,天气渐渐炎热起来。日暮时分,楚威王正与主将昭阳、副将屈武、客卿张仪、太子槐诸人在湫淳别宫的正殿里分析情势,商讨军务,一匹快马驰至,一军尉翻身下马,匆匆走进,单膝跪地,朗声禀道:“报,越人陆师破我昭关,正沿坻琪山北侧逼近松阳!”
  候于一侧的参将走近情势图,用笔标出越人陆师的方位。昭阳略一思忖,抬头问道:“舟师何在?”
  “回禀将军,”军尉应道,“越人舟师因是逆水而上,行进甚缓,前锋刚过广陵,估计五日之后可抵长岸!”
  昭阳点了点头:“继续哨探!”
  军尉朗声答道:“末将遵命!”徐徐退出。
  众人皆将目光移向威王。威王沉思有顷,缓步走至情势图边,细细审视地图,有顷,抬头望向张仪:“越人舟、陆两师均已深入我境,张子可有退敌良策?”
  “回禀陛下,”张仪微微一笑,小声应道,“微臣以为,我们眼下不能退敌!”
  “哦?”威王一怔,转视昭阳、屈武、太子槐三人,见他们也在面面相觑,回头望向张仪,“张子请言其详!”
  张仪手指地图,将越人的箭头沿江水一直划到云梦泽中:“微臣以为,我们非但不能击退越人,反要让他们沿这江水一直西征,征得越远越好!”
  威王若有所思,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张仪:“张子之意是——诱敌深入?”
  “陛下圣明!”
  “张子妙计!”昭阳眼睛一亮,豁然开朗,“只有诱其深入,才可全歼越人!”
  “嗯,”屈武嘿嘿笑出几声,不无兴奋地搓了搓手,“好方略!越人打得越远,返家的路就越长,要想逃生也就越难!”
  太子槐点了点头:“依张子之见,将越人诱至何处为宜?”
  “就是这儿,”张仪手指地图,指尖落在内方山,“内方山!”略顿一顿,抬头望向威王,“若是不出微臣所料,无疆得知陛下就在内方山,必涉涢水进逼。陛下请看,越人一旦涉过涢水,前是汉水,后有涢水、陪尾山,南濒沧浪水和云梦泽,北是大洪山和京山。那时,只要我们绝其归路,二十万越人就会被困在方圆不过两百里的荒蛮区域,欲进不得,欲退无路,就如瓮中之鳖。至于如何捉鳖,就看两位将军的了!”
  “嗯,张子好谋略!”威王点了点头,“不过,越人舟师若来接应,张子可有应对之策?”
  “回禀陛下,”张仪手指云梦泽,“微臣所说的二十万越人,应该包括舟师。我无舟师,越国副将阮应龙水上逞狂,必以舟师远绕洞庭,袭取郢都。此时,闻越王被困,阮应龙必回师夏口,溯汉水接应。待其舟师进入汉水,我即可锁住夏口,就是这儿,将越人困在汉水、沧浪水、涢水之间。这儿沼泽遍布,虚看大水茫茫,实则不可行舟。越人舟大,若是不识深浅,船或会搁浅。届时,我们只须守住夏口,就可将越人舟、陆两师彻底阻断,逼其舟师弃船上岸!”
   。。

章华宫张仪再鼓舌 内方山楚越大交兵(18)
张仪娓娓道来,大处着眼,小处入手,有理有据,滴水不漏,将如此之大的决战看得如同孩童游戏一般,即使昭阳、屈武这样历经百战的将军,也在如此巨大的围歼宏图面前生出敬意,不无叹服地频频点头。
  楚人自春秋以降,灭国无数,拓地数千里,然而,似此一次围猎二十余万水陆大军,且是一口吞之,在楚史上也是闻所未闻。楚威王想到这里,乐不可支,朝张仪揖道:“天以张子助寡人,楚人之幸也!”
  “谢陛下抬爱!”张仪拱手还过礼,将头转向昭阳、屈武,“不过,此战若要完胜,两位将军仍需再做一事!”
  “张子请讲!”昭阳真的服气了,朝张仪拱手说道。
  张仪还过礼,微微一笑,反问道:“请问将军,若是将军引军二十一万长驱远征,最先考虑的当是何物?”
  昭阳不假思索:“粮草!”
  张仪微微闭眼,不再说话。昭阳陡然明白过来,不无兴奋地将拳头砸向几案:“对,诱其深入,断其粮路,坚壁清野,竭泽而渔!”
  自破昭关之后,越军陆师沿江水北侧一路猛进,势如破竹,所到之处,楚人无不闻风而逃。五月刚过,陆师先锋已破浠水。浠水从大别山中流出,在邾城附近注入江水。邾城守军不足一千,尚未望见越人的旗子,早已魂飞魄散,仓皇遁去,城中百姓也作鸟兽散,留给越人一座空城。
  江上虽无阻隔,但舟师是溯流而上,加上江水绕道九江,多出数百里途程,因而竟比陆师迟延数日。因陆路运输困难,楚国又无舟师匹对,此番伐楚,无疆改变战术,将舟师减去五万,改为陆师,战船改为辎重船,满载粮草等必备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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