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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贞]太后难为-第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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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柔然第一美人的郁氏身上,思前想后,他终于来求了次亲,替的是他的一位失散多年的表弟。

区区一位表弟,柔然可汗如何能看的上?他钦点了高欢的名字,明确又坚定的表示只有高欢才能娶他的女儿,且还必须是正妻之位,入主中宫为大齐皇后才行。于是就有了后来的种种,娄氏让出正室之位,郁氏嫁于高欢为皇后。

也是因了这场婚事,高忠才将隐藏在自己心中多年的情愫爆发了出来,结果郁氏一看,自己的心上人也喜欢自己,顿时就高兴疯了。两人一起连夜携手跪在了柔然可汗面前,求可汗能成全他们俩。但,这是一场国婚,倘若之前没有柔然可汗逼高欢娶郁氏,逼得高欢的嫡妻主动让位这件事,尚且还有转圜的余地。可眼下,已经将高欢逼成了这个样子,转眼又说要退婚,这不是耍人玩儿么!

所以这件事,柔然可汗不允。

他不允,宝贝女儿自然就闹腾,一会儿说要绝食,一会儿说要私奔,一会儿又去跳水,过会儿又割腕吞金,忙前忙后一顿折腾将柔然可汗的心肝儿都折腾痛了。末了,他只能揉着额角道:“退婚是已经不可能了,不过为父可以答应你,嫁过去之时让高忠也一起同去,你们二人也算是相守一生了。”

这个建议虽不合郁氏心愿,但高欢雷厉风行的行事风格在前,她若执意要退婚,届时高欢攻打柔然,死伤柔然族民不说,还可能将她与心上人强行分开。如此一想,郁氏便释然了,携了高忠就嫁过来了。只是别的公主嫁人带的是自己自幼一起长的心腹丫头,她却带了个汉子,这忒说不过去,然后她就带了贺姑姑一起过来。

用贺姑姑的话来说,此事她是其中唯一一个尚且还活在人世的知情人。

一番前因后果各种原委都说完,贺姑姑又轻叹一口气道:“殿下您以为当年是娄贵妃下的毒要毒杀娘娘,那是您不晓得这段往事。贵妃同娘娘两人素来交好,就连当时的皇上也称赞过贵妃与娘娘两人一人喜着青衫一人喜着黄衫,一起走在园子里的时候堪称是一对姐妹花。娘娘心中爱慕之人是高忠大人,从无想要跟娄贵妃争宠之心,贵妃娘娘万万不可能下手毒害皇后娘娘。故而说,当年娘娘对殿下说的那些话,实则是一个计谋,想要骗殿下好好活下去的一个计谋啊——”

高湛大约是气极,单手撑了桌案,胸口起伏的剧烈。喘了老半天的气,才哑着嗓子从喉间挤出来几个字:“你早就被人买通了!你们伙同起来胡说八道,毁我母后清白!”

贺姑姑怜爱又心疼的看着他:“娘娘当年不敢同殿下说这些事,就是因为怕殿下您听了受不了。您的生父的确是高忠大人,他与娘娘真心相爱,天地可鉴,爱情本就没有错,且娘娘她与高忠大人本就是相爱于前,嫁人在后,委实谈不上什么毁清白。”顿一顿,眼底浮上来些许茫然之色:“奴是接了长公主的命才进宫来的,殿下说奴遭人买通,难道殿下是不相信自己的姐姐了吗?”

半敞窗外蓦地响起一声寒鸟啼鸣之声,惊得大家一愣,愣过之后又是七言八语的讨论起来。于在杂乱的讨论声中,高湛强行压下心头火气,牙间蹦出几个字:“我姐姐?长公主?你是说,高湘?”

贺姑姑点一点头,开解道:“虽说长公主与您乃是同母异父的姐弟俩,但是长公主待您可是真心实意的好。晓得这件事迟早都会传入殿下耳中,若是从别人嘴里得知,殿下怕是会难受不已。所以长公主才特地寻到了奴,想着若是奴说出来这些事情,殿下您兴许不至于那般难受……”稍稍做了会儿停顿,又道:“您若是不相信,全可以跟高忠大人滴血验亲……”

还没说完,就被高湛猛地拔高的声调打断:“你说的这些我都不相信!母后果真没说错!就连皇姐也都不能信!”转过头去狠狠的瞪着高座上的人,眼眸充血的厉害,连带着发红的眼眶,看上去一双眼睛血红的好似猛兽的眼睛。他几近咬牙切齿的道:“高演,你这个废物!你我之间的恩怨尽管冲着我来!不要侮辱我母后的清白!”

“清白?”高演好似听到了一个极好笑的词一样,手中端着新换上来的茶盏,用盖子浮了浮茶沫,轻笑道:“你屡次三番想污蔑朕母后毒杀了你娘,难道就不是在侮辱朕的母后的清白?”徐徐抬眼,与怒目而视的高湛平静的对视片刻,含笑道:“再说,今日也不过是听一听陈年旧事而已,在座的各位叔伯也是你要请来的,从头至尾都无外人在场,谈何侮辱你娘的清白?”又似觉得好笑,连眉眼也舒缓出来一抹笑意,指尖轻扫过眉梢:“不过,你那娘若是真有清白可言,就不至于一次又一次的与外男行这种苟且之事,如此行为,与下流娼妇相比起来……”后头的话隐于笑意之中。

一旁不知是那位叔伯接过话头续道:“皇上此言差矣,下流娼妇万万做不得嫁于人妇,还将面首养在自己身边这种事。相较而言,娼妇尚且还行事磊落一些……”

柔然一向以本族血统为傲,素来瞧不起他族之人。在座叔伯大多都是鲜卑人,从前郁氏为后之时,朝廷柔然臣民得意的惯了,都不大将他们放在眼中。这口气忍到现在总算是寻到地方发泄了,他们又如何会放过这么好的一个机会。且,大齐皇位并不是世袭而来,王室之中大多在大齐拔立之前还只是个占据山头的匪类,虽说这些年来都不大说些下流粗鄙话了,但眼下这种没有外人在场的场合里,说一说又有何妨呢?

本了这种心理,见皇帝又没有训斥,一个个的便将什么粗鄙的话都说了出来。诚然这些人与郁氏无冤无仇,但需知道一点,这世间的仇恨可以转嫁于他人身上文人小说下载。发泄在郁氏母子身上的仇恨,是这些人从柔然人身上得来的,也可以算作是因果循环,天公地道。

下流话乱作一团,高湛怒的目眦欲裂,侧首瞥见高演嘴角笑意之时,他便觉得自己心中有一条堪称理智的线忽的,断了。

高演看见高湛蓦地拍案而起,一掌拍碎了一旁桌案上的白瓷茶盏,继而在大家都还未回过神来的当口,摸起一片碎瓷,猛然朝着自己这边窜了过来。

结果事实证明他做这个动作的时候忘了自己已经失了一条腿的事实。一步才窜出去,他就狠狠的倒在了地上,手中碎瓷片顿时跌成了好几片,其间有一片迸溅回来,直直的戳进了他额角,鲜血顷刻之间就蔓延了他一张脸。

有人惊呼出声:“快护驾——”

殿门打开,门外呼啦啦的窜进来一群守卫,为首的几个眼疾手快的将高湛紧紧按在地上,后面没事干的一群人齐刷刷的在殿门口排列而开。冷风灌入室内,掠起瑞兽香炉袅袅升腾的白烟顿时散了。

方才惊呼护驾的那人继续拉扯着嗓门喊道:“快将这人拖出去!他疯了!要行刺皇上!快点拖出去!”

领头的侍卫望向高演的方向,只见悠悠闲闲端着茶杯正喝茶的,全身上下整齐干净没有一点褶皱的皇帝慢悠悠的饮了一口茶,慢悠悠的,面上毫无愧色的点一点头,道:“哦,对,这人准备行刺朕,拖下去关牢里吧。”

于是,被茶杯碎片戳的满脸血,断了一条腿狼狈不堪的高湛就这样被人拖了下去。

拖到门口,高湛忽的一把反手扣住门板,眸子里藏着汹涌怒气,锐利的瞪着高演:“你做这些事情骗的过你自己吗?是谁下的毒害的谁,你心里不是最清楚吗?”

高演神闲气定的吹了吹茶汤,微垂了眼帘抿一口,淡声道:“就算真的是她做的又如何?朕觉得她做的很好,半点错也没有。”

高湛眼中似有勃发怒气,却是大声笑了起来:“你这个废物——”

被高演凉凉截住话头:“现在,你才是废物。”

高湛蓦地瞪大了眼睛,扣住门板的手指一根一根被人掰开,然后,随着他最后一句几近耗尽全部力气的咆哮被人拖走了。

此事就此为终,不出多时,宫中便传出了庶人高湛得了失心疯的传言来,说是皇上念及旧日情分特地让他多活一年,却不想他表面之上说要向皇上认错转眼就要刺杀皇上,幸而被侍卫拦下。现在已被关入大牢,待三日之后问斩。

未几,得知此事的同昌便扶着腰挺着个肚子急巴巴的从她的含光殿赶到了仁寿殿,身后橘色裙尾摇曳过长廊,扶苏花香自她身后隐隐绕绕,随衣袂飘摇而入。

那时,高演正甚悠闲的捧了卷书,倚在窗边看风景。听到衣袂婆娑而至的声响,便将视线从书卷之中稍稍挪起来一些,瞧了眼站在自己跟前的同昌,觉得今日的她似乎有些生气。

看上去很生气的同昌说:“我听说你召见了高湛?”

高演点了点头。

看上去更加生气的同昌说:“你知不知道他脑子有病啊!大家都说他脑子有病会伤人!你怎么还敢召见他呢!”

高演说:“这个逻辑不通,见了他以后才知道他脑子有病啊。”

同昌愣了愣,复而掰着手指头跟自己梳理这其中的逻辑关系,理了会儿,未果,于是抬起头来,巴巴的看着他:“那你有没有伤到哪里啊?”

高演痛苦的蹙起眉头来:“伤了。”

同昌将他上下打量一番,疑惑道:“哪儿呢?怎么没看见血啊?”

高演痛苦的扶额道:“因为我受的是内伤。你快来扶一扶我,唔,肩膀借我靠一靠,哎,靠了也还是疼,你膝盖借我躺一躺吧……”顿一顿,含了笑意道:“干脆咱俩一起上床上躺一躺吧?”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真假的问题,我给大家梳理一下。

原剧情是这样子的:高湛送嫁,回来的那一天,萧唤云嫁给了高演,郁氏知道了自己被娄氏下毒,快死了。她说要等到高湛回来才能死,然后一直熬到高湛回来,她跟高湛说,她一直以为自己是得了痨病,结果今天宫外请了个大夫进来才知道自己是被下毒了,这种毒是XX地域的奇毒,发作时间很慢之类的巴拉巴拉,然后让高湛去柔然找他外公,千万别想着跟娄氏硬碰,保命要紧之类的。然后她就死了。

本文剧情按照原剧走,但是毕竟从前大家提起郁氏都说她贤良淑德,你们懂得,现在皇位抢回来了,高湛废了,还有什么是能让昭君下狠手的,估计就是郁氏的名声了。Orz死后还要毁人清白,这一个情节我斟酌了很久。其实我挺害怕大家看了这个情节会大骂顾大人是何其一个心理阴暗的家伙,郁氏死了还要毁她清白,太恶毒了之类的。所以这里的剧情一直卡了很久。

最后还是我自己把自己代入进去想了想,才决定写这一段的。因为毕竟是两个皇后,做什么事情都会被拿来比较,不毁了她的名声,自己以后的日子也不算很舒坦。至于真真假假,当初写大纲的时候有写过一段给自己的看的,贴上来给大家看看吧。

【郁氏,想要高湛登上皇位,所以希望高湛娶萧唤云,加上梁国势力,到时候可以与娄氏抗衡。

【昭君,想要高演登上皇位,杀了郁氏,毁了高湛(采取的手段是,让萧唤云嫁给高演,得到梁国王室的支持,再加上娄家的势力。但是掩藏事实的时候说出来的真相是,郁氏早就得了痨病,因为知道萧唤云要嫁给高演自知高湛登基无望,并且觉得以高演和他的感情,高湛会向现况妥协,以萧唤云和高湛的感情,高湛会一蹶不振,所以才编出来了这么个理由,一来让他们兄弟两人彻底破裂,二来杀母夺妻只恨能让高湛强撑起意志,不倒下去。

☆、第94章

高湛被关入大牢那一晚;镇守豫州的徐驸马与长公主一同携着新生麟儿赶回邺城。明面之上是长公主思弟心切,携夫一起来给将要受斩邢的亲弟弟送送行,暗里的一层却是高演有心收回徐显秀手中兵马,故而特意以太后之命将他招了回来;借用的是太后思女心切这么个由头。

据闻那一日;长公主入夜时分到达的邺城;公主府未进;皇帝未见;便脚不沾地的赶去了地牢,心心念念的皆是这个不成材的弟弟。结果人才进去没多久;便听见里头响起一阵怒骂声,长公主被高湛一路骂出了地牢。

大致的言语听得不清楚,只听见几句说是什么长公主和太后合谋害死他之类云云。外头守着的侍卫听见这些话的不少;但因大家大多都听说过关于高湛得了失心疯的传闻,对这种大逆不道的言语并不放在心上。

是夜,长公主入宫,身上披着的紫貂皮绒革的广袖披风曳过冰凉地面,迎着深夜浓重雾气“噗通”一声跪倒在了昭阳殿外,并长跪不起。

她此行的目的,自然是为自己这唯一一位胞弟求一求情。

但是不巧,天底间唯一能劝的了高演,救得了高湛一条命的娄太后前几日因在园中与人下棋之时吹了凉风,引发了宿疾,头风病发作,眼下是连床都下不了。

于是,长公主这一跪,便从深夜跪到了第二日清晨。

天光大亮,昭君才披衣起身,先是踱到窗边将窗户略推开来些许缝隙,从这缝隙里头瞅了瞅殿前青石板路面之上跪了大半夜已是摇摇欲坠的人,继而又顺手拿过昨晚未曾看完的那本话本子继续翻了翻。

自从上回挨了青蔷误打误撞的灌给她的那碗人参汤,她近来身子越发的舒爽起来,莫说吹个风,就连在冷水里泡上几会儿估计也不大可能生病。头风病,不过是用来哄骗殿外跪着的这一位罢了。

高湛一事已是板上钉钉,再无可能让他这条咸鱼翻了身去。昭君因为自个儿没有女儿所以对高湘就多疼爱了一些,但这并不意味着她能应允她所有的请求。这一回就不行。

昭君悠悠闲闲的喝了壶早茶,又摸了把瓜子,坐在窗边将一本话本子看了完,青蔷才掐着时辰推开宫门而入。先是瞧见地上跪着的高湘之后愣一愣,愣完之后又急急忙忙的将她搀扶起来,急声唤了好几句才将高湘唤过神来。

自昭君的方向看出去,穿过朦胧窗影恰能瞧见高湘哭的几欲昏厥过去的模样,青蔷想将她拉起来,她却执意要跪在地上,两人拉拉扯扯了半会儿,青蔷俯下腰去在她耳边说了什么。高湘神色蓦地一顿,眼泪止了,不闹腾了,眼中闪过几许疑惑之色。

继而,青蔷抬手拍了拍她的肩,似乎是洽谈好了,将她一路送出了门去。刚刚还很是激动的高湘突然之间就温顺柔和了下来,行至门口之时,还回头望了望昭君寝殿窗扉的方向,因隔得远了,她面上是个什么样子的表情,昭君有些看不清楚。

只是陪同着高湘一起出门的青蔷亦是在门口顿了顿脚步,回眸望过来的神情竟与高湘有几分相似。一个回眸之后,两人便相携而出,直至入夜,两人都未曾回来。

临末的那一个神情究竟是个什么意思,昭君坐在窗前就着这个问题思前想后想了大半日,未果,于是便爬起来转悠去小厨房里端了碟糕,又转悠回寝殿来,就着一壶冷了的茶水垫吧垫吧算是吃了个午饭。青蔷一整日都未曾踏足于昭阳殿,昭君觉得有点冷清,但又觉得这是难得的冷清。

在这难得的冷清里,昭君看完了两本旧时积压下来的话本子,继而又为青蔷临末之时的那个神情的含义思索了大半日。这个问题一直困扰着她直到她入睡。后来许多年里,昭君回想起这一日来,都觉得自己真是甚有敏感度的一个人啊!那时青蔷的回眸兴许只是随随便便的一回眸罢了,但她竟能感知到其中的不对劲,真是可喜可贺。

青蔷神色之中饱含的神情,可以被定义为愧疚。

这一点,昭君在梦中忽的恍然大悟,也就是在这恍然之间,她怔醒过来,藕荷色的床帐映入眼帘,嘈杂的兵器声响被拉扯开来,又遥遥的跌入耳中。昭君侧过头来看了看,远一点的,看见了窗外腾起簇簇火光,有人惊声呼喊:“有人劫天牢啊!仁寿殿走水了,快救人啊——”

近一点的,是垂头坐在床边,看上去有点纠结的青蔷。

昭君将冒着火光的窗户瞧了瞧,又将青蔷瞧了瞧,有些疑惑道:“这是,在做梦么?”

听见这句话的青蔷身形猛地一颤,似乎是被昭君这突如而来的开口惊吓到,抬起头来的时候,脸上还带着隐约的泪渍。

昭君被她这泪渍吓了一跳,打从青蔷入宫那天起,昭君就一直怀疑这个姑娘小时候肯定摔坏过脑子。青蔷入宫之时,才是豆丁点大的一小丫头,因摊上了个不大受宠的姑妈,在宫中过的也不大顺畅,时时被人欺负。但是昭君却从未见过她哭,就是痛极了,也只见她揉一揉眼角,然后就把眼泪憋了回去。

所以,昭君乍然瞧见她面上含泪的样子,有些被吓到,便自言自语的嘟囔了一句:“还真的是在做梦?”

青蔷眼中隐有不忍,眼角滑落一滴眼泪,眼泪还未掉到地上,她就已经噗通一声跪了下来,颤声道:“姑妈,青蔷对不起您!”

昭君觉得自己的心也跟着颤了一颤。

眼前的青蔷哭成这个样子,清晨她与高湘两人出门之时饱含愧疚的回眸,再加之以眼下屋外这一片混乱,和刚刚那一句有人劫天牢,一切原委不难推理。无非就是青蔷与高湘一起找人劫了天牢,想要救高湛一命罢了。兴许这件事以她们二人之力还没法完成,需得借助别人的帮助。

譬如说近来情伤过度,闭门不出的陆贞,再譬如近来被诊出喜脉一直在修养的沈碧,亦或许还有其余的人从旁协助。当初豫州一战,柔然可汗痛失爱子与阖族上下三万壮丁,转瞬之间从一时强盛部落降成他人口中爱咬几口就咬几口的肥肉。眼下唯一的一个外孙又要被处以斩邢,他如何能忍?

斩邢一下,邺城之中就多了好些柔然人,其心昭昭,昭君料定了这些人会挑着机会来救高湛,她亦是给他们准备好了机会。这件事上是她低估了这些人的胆肥程度,她以为这些人最多会埋伏在行刑路上,然后出其不意将高湛救走。不曾想这些人竟真的这般胆肥,肥到赶来劫天牢。

只是昭君不能理解,这些要救高湛的人里头,为什么会有一个娄青蔷。她是这么想的,所以也就这么问了出来:“为什么帮他们?”

嗓音还算镇定,只是略显得沙哑了一些。昭君对自己感到满意。

青蔷垂头看着自己的手,良久,才哽咽出声:“我不能,我不能不救他。姑妈,青蔷求您了,今晚,您就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等到明日,等到明日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她说的急切,说了没几句话,眼泪就已从她眼角滑落了好几滴下来。

她口口声声要救的这个他绕的昭君头晕,难不成青蔷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已经慢慢的,喜欢上了高湛?所以才说不能不救他?昭君觉得这个闪瞬而过的想法很荒谬,倘若青蔷喜欢上了高湛,此前就不会一步一步的和她一起联手将高湛推向万劫不复的深渊。

昭君有些怜悯的看着她,不论她喜欢的是谁,依照她以往的脾气能哭成眼下这幅模样,应当是真的着急了。昭君缓了缓心头涌动的气血,定了定神,与她道:“你要救谁?不是高湛吧?”

青蔷颤了颤,双手捂上眼睛,抖了抖唇角,想要开口却又好似那个名字让她说不出口来。

昭君心里咯噔一声,许多日子以来,她都有隐约的预感,这个姑娘不愿意嫁人,不愿意说出自己心上人的名字,日复一日的在宫中东奔西跑,能见到的外男不多。昭君心中一直都隐隐觉得应该就是那个人,应该就是这个答案了。可是这样的答案,昭君也不大能接受。

伸手抚了抚自己的胸口,昭君定定开口:“是高欢?”

青蔷似是受了极大的惊吓一般从地上蹦起来,失声道:“怎么可能!”

昭君看着她:“不是他,又是谁?”

青蔷神情一滞,眼中又徐徐浮上方才那抹哀痛之色。

她这幅模样,昭君心中便感觉多少有些数了。她呼吸微沉,深吸了一口气,轻轻的吐出那个名字来:“是……阿昭?”

青蔷这回倒是没有说话了,只是有些无力的瘫坐在地上,眼神有些空洞的望向床角边的一双金丝软底鞋子,那是一种陷入了回忆之中的哀伤之色。

昭君确定道:“果真是阿昭。”顿一顿,疑惑道:“这事儿关阿昭什么事情?”

窗外火光通盛,人声嘈杂,那样的嘈杂繁世之声却被窗扉阻隔而断,殿内静了良久,香炉之内徐徐燃起青烟。

青蔷垂目道:“姑妈其实也很好奇吧,为什么叔父忽然间,就成了高欢。”

这是头一次听见青蔷直呼高欢的名讳,昭君觉得新奇。她觉得青蔷会这么想也很正常,因为青蔷不知道她面前的这个娄昭君已经不是从前的娄昭君了,她重活过一世,再站在她面前之时看人看事也不大一样了。昭君知道娄昭成了高欢的那一日,并没有感到多少奇怪,鬼力乱神,高欢占了娄昭的身体,就像是如今的娄昭君占了从前的娄昭君的身子一样。

那时候,昭君只觉得,高欢头上必须顶上一条她亲弟弟的命。

但听见青蔷这么问了,昭君也不大好意思直接说我不好奇。便慢悠悠的翻身坐起来,坐在床沿之上找鞋子穿。腹中千言万语转了千百转,从口中说出来的时候就转成了一句:“哦,我的确挺好奇的,你说说,究竟是因为什么原因?”

青蔷缓缓抬起头来,轻声的,说出两个字:“夺舍。”

作者有话要说:

… …关于昭君为什么被人背叛了还这么淡定,下一章会解释的。

╮(╯▽╰)╭总算是写到夺舍这里了,真是历经了千辛万苦啊啊啊啊啊啊啊!!!作为一个日更三个月的人,姑娘们难道不应该夸一夸顾大人咩~~~

伸脑袋等揉揉

☆、第95章

昭君提到手中的鞋子“啪嗒”一声掉回了地上去。

夺舍;这个词说新鲜不新鲜;说不新鲜倒是也挺新鲜的。昭君自幼就偏爱些话本子之类的玩意儿;闲来无事便爱缠着府中几位年长的,见多识广走南闯北的老管家嚷着听些怪事儿。夺舍便是其中之一。

那时的她觉得这样的事儿很新奇;一个死去的人借着活人的身体再活过来;换了活人的脸;占了活人的身体;顶替着这个人就这么活了下去。与从前偶然听见过的借尸还魂有些像,不过显然夺舍显得更加不道德,抢了人家还在用的身体去做自己要做的事儿。

府中的老管家曾说过一个关于夺舍的故事;讲的大约是西边儿的一处族落;那里的人家家户户都擅长养虫子,毒虫子;这些毒虫子养成之后就成了一种勾魂的玩意儿,那里的人称之为蛊毒。蛊毒有各种各样的功效,其中一种便可以做到夺舍。将特制的蛊毒偷偷放在一个人的茶碗里,神不知鬼不觉的让他喝下去,继而另一头做一场法事,就能将已经死去的人的魂魄放入这个活人身体里,让他继续活过来。

只是这种蛊毒制成不容易,还携带着浓郁的辛辣味,让人喝下去更不容易。自然,可以选择打晕一个人再给他灌下去。但是后头那场法事进行之时,被灌的这位仁兄必须是清醒且平静的,否则离魂入体之时,原主稍有反抗意识,便能将那抹极其脆弱的离魂震的粉身碎骨。

故而,夺舍不易,会用的人又少,昭君活了两世,除了曾经娄府的那位老管家嘴里说的这个故事之外,别的就连听都未曾听到过。乍然听青蔷提起这个,她有些怔怔,怔完之后心头便猛地窜上来一股邪火,烧的她脑仁疼,忙的伸手按住额角,道:“你说他夺了阿昭的身体?”顿一顿,音调蓦地扬高:“那阿昭的魂呢?阿昭的魂现在在哪里?”

青蔷眼中痛色愈甚,不忍的咬了牙,从齿间迸出几个字:“就在这附近。”眼角滑落两行清泪,痛道:“初初,初初青蔷还能感觉到叔父,叔父还能于纸上跟青蔷交谈几句,可是这段时间,叔父越发虚弱,连沾一沾墨汁的气力都没有了……”话至于此,哽咽了两声,复而抬头望向昭君之时,已有些镇定下来,只是眼眶还是通红的:“生魂离体久了,会变成离魂,倘若再不能回到自己的身体之中去,叔父他恐怕就要,就要魂飞魄散了——”

寥寥几句话,似是穷尽了她所有的力气。

昭君垂头看着她额上浸出的丝丝汗水,良久,缓缓道:“是高欢逼你放走高湛的,他肯定告诉你,如果你放高湛一条生路,他就自愿把身体还给阿昭?”顿一顿,眼角盈出些许笑意:“他是不是还说,放了高湛之后,将哀家带去见他?”

青蔷讷讷看着她,不说是,也不说不是。

昭君抬手揉了揉额角,轻笑道:“这些不用你说,哀家都清楚。这才是他一向的行事风格,步步都将人往绝路上逼。”揉完额角穿完鞋子,披了件墨色外衣起身,走出去几步又回过头来看着她:“你还在等什么?早点去,早点将阿昭救回来。”

讷讷的青蔷回过头来,抬脚几步跟上,与昭君并排走了几步之后又有些茫然,侧首望着昭君疑惑道:“姑妈,您看上去好像不怎么生气啊?”

昭君推开殿门,面无表情道:“因为哀家在心底里生气。”

青蔷疾走两步,迈出殿门,忽的有些福至心灵,拍额道:“姑妈您是不是留了后招?”

昭君瞥她一眼,轻飘飘道:“沈碧有没有一起跟他逃出去?”

“啊,沈碧啊,一起逃出去了。”青蔷脚步顿住,恍然道:“姑妈您在沈碧身上动了手脚?”

昭君抬眼望着茫茫夜幕,隔了几条宫巷之处燃起熊熊大火,映的晴朗夜幕半边死水静寂半边红光滔天。伫足在石阶上片刻,她才抬脚迈下了台阶,一边走一边道:“算不上是什么手脚,那姑娘聪明绝顶,哀家只不过是同她说了句,若想要将自己留在一个男人身边,最为有效的方式便是怀上他的孩子。”

青蔷惊讶道:“怪不得沈碧要跟他走的时候在他耳边说了几句,他就不抗拒了,原来是怀孕了啊!”顿一顿,直勾勾望着昭君:“可,姑妈您怎么能留了高湛的种下来呢?”

昭君莫名看她一眼,清咳两声,道:“那日一事传到萧唤云耳中,她当晚就给灌了避子汤,洗了宫,她肚子里的孩子绝无可能是高湛的。”瞥她一眼:“不过你这个表情,好像是做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啊?”

青蔷不大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嘿嘿道:“高欢让我放高湛一条生路,又没说不让我对他做什么。”嘿嘿笑着的眼中蓦地闪过一丝狠意,嗓音却是放的轻轻柔柔的:“我不过是在放他走之前让人给他灌了点药。”嘿嘿嘿笑了好几声,补充道:“这个,绝育的药。”

昭君:“……”

嘿嘿嘿嘿的青蔷与面无表情的昭君终是走到一半就被人劫了住,自然,劫住她们俩的人想要劫的却不是她们俩。

劫住她们俩的是位头上总了两个小角的小宫女,奔的气喘吁吁,一把拽住青蔷的手臂就急慌慌的道:“那个,不好意思啊,我是新来的不认识路,刚刚在这里拦了好几个人都说要去看热闹没工夫搭理我。这个,皇后娘娘让我来请太医,可,可太医们都住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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