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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贞]太后难为-第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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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刚在这里拦了好几个人都说要去看热闹没工夫搭理我。这个,皇后娘娘让我来请太医,可,可太医们都住哪儿呢?”

青蔷一脸不敢置信的表情将她从上打量到下,继而指了个方向给她,一边将自己的袖子从她手中抽出来一边问道:“皇后娘娘让你请太医,做什么?”

话落,小宫女已顺着她指的方向狂窜出去好远的距离,风声嘈杂声揉成一团将她的回答撕裂开来,落进青蔷耳中之时只有零星片段的几点:“有刺客刺杀皇上——受伤了——伤的很重——”

青蔷回过头来,只见昭君的面色已经白了。

柔然会派人进宫劫走高湛,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但很显然,大家都没有想过柔然可汗的胆子会肥成这个样子,竟然敢冒着失手之后灭族的危险也要让人来刺杀皇帝。昭君脑子里轰然一声炸裂开来,余音阵阵萦绕不散,在寥寥余音之中,又响起她将醒未醒之时听见的那一句“仁寿殿走水啦——”

原来这一切都是真的。

昭君是如何被青蔷一路拖拽到仁寿殿前的,她不知道。只知道回过神来的时候一抬头就瞧见了被烧灰了半面的殿门,以及被泼的湿漉漉的殿前石砖。稍远一些的仁寿殿偏殿正燃起熊熊的烈火,冒着浓烟的热浪时不时的从火海之中扑面而来,四处蔓延着炙火焚烧房梁木的焦臭味以及皮肉被烧焦的肉香味。

殿前是来来回回提着水桶水盆的宫人们,匆忙又焦急。

再远一些的石廊桥之上围了一圈人,个个皆是拔刀防守的模样,四周地上已横七竖八的躺了好些尸体。在那些团团围住形成的保护圈之中,赫然显露出同昌扶着腰而立的身影。

昭君急忙赶去,未走近,便听见高演压低的嗓音:“唤云,你别说话,等太医来了你就会没事的。,”

走近一些,团团围住的侍卫们便自动让开一条路来,穿过这条单人直行的空隙,昭君看见,寻死了数日未曾成功死去的萧唤云此刻正奄奄一息的躺在高演怀中,胸口处正正插了只白羽箭,伤口极深,殷红鲜血从伤口之中蔓延而出,湿了高演的衣袖,污了他按住伤口的手。

她面色惨白,急促的喘着气,喘的极其艰难痛苦,好像喘这么一口气都是揪着心肺的疼。喘了半天的气,才极轻极轻的从喉间发出来几个字:“阿,阿演,没有用的,我知道的,我知道我快死了……”

被高演急声打断:“你不会死的!”死死的抱住她,将她搂在怀里,她胸口淌出的温热的血沾湿了他素白的底衫,他像是安慰自己似的又轻声说了一句:“你不会死的。”

有眼泪从萧唤云的眼角滑落,落在冰凉的地面上,远处的花圃之中隐有赤红色的花盏迎着火风而盛放,夜幕之中晕染开来半抹花香。

她缓缓抬起手,覆上她自己的双眼,似乎是不想让他看见她的眼泪。明明是一副十分悲伤的模样,嗓音却是清清冷冷的,一如往日里她孤傲的说:“本宫堂堂大梁永世公主。”那样,可她这一回说的却是:“阿演,你说让我死远一点,不要死在你面前。我一向说话算话的,这一回却没有做到……”

不知是不是回光返照的缘故,这句话她说的很顺,就连喘气也顺了许多,方才还在不停的抽搐着的身体忽的平静了下来。

高演好似有所预感一般,将她渐渐失去力气的手牢牢捂在手心里,眉头深蹙,半句话也说不出口。

她将自己未被握住的那只手从眼睛上挪开来,面上亦是泪渍一片泥泞,声音轻轻柔柔的:“我是不是太坏了?”有些哽咽,深吸了几口气,她抬起头来看了眼一旁扶腰而立的同昌,眼角滚出温热泪水:“我没有想要害死你,真的,我真的没有想要害死你。”她双手反握住高演的手,哽咽出声:“阿演,你相信我,我没有想要害死她的。我只想推她一下,只是想推一下,最多扭伤脚而已,我没有想到会有人想要射死她,我没有——”

高演颤了颤,良久,才道:“我知道,你不要再说了。”

萧唤云哭出声来:“你不知道!”眼泪止不住的落下来,她重复道:“你不知道……我只是嫉妒她,她爹抢了我大梁江山,她抢了我公主之位,她还抢走了你,抢走了本该属于我们的孩子。阿演,我嫉妒她,我只是嫉妒她……”

高演垂了头,痛声道:“你别说了!”

夜色寥寥,连天幕之上的星辰都寥寥可数,她身后映出通天的火光,干木在火海之中发出哔啵声来。她似乎有些乏力起来,连撑起眼皮的力气都渐渐失去,眼眸之中显出一片朦胧之色,像是已经陷入一片痛苦回忆之中,连声音都被勾出几丝缥缈:“我记得那一年我才十岁,侯景叛国,魏国围剿,父皇将我送进齐王宫里来,临行之前跟我说,人心艰难,不要轻易交给别人。那时候我不懂,以为遇上阿湛,就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幸事……”

她蓦地抽搐起来,嘴唇青白,抖的有些可怕。

在这绝望痛苦的垂死抽搐之中,昭君听见她痛苦的,怀揣着卑微希冀的嗓音从咬紧的牙关之中逼出来,像是在尽全身的力气去问最后一个问题。

“这一颗心,现在交给你,你还要不要呢?”

半弯半残的月亮徐徐从云层之后踱出来,洒落一地泠泠冷月光,落在赤红色的半支红莲葵花盏之上,氤氲出一片悲伤的香气来。

良久,他伸手缓缓覆上她瞪得老大的眼睛,嗓音悠悠缓缓,浸出无限苍凉。

“下辈子吧。”

作者有话要说:

Orz累得跟狗一样,总算是把这章节写出来了。不知道大家会不会觉得违和。

╮(╯▽╰)╭不过我想说的是,从夺舍开始,之后的情节都是这篇文一开始就设定好了的。大家要注意避雷,记得购买【顾大人】牌避雷针,顾大人会保佑你们的!

☆、第96章

萧唤云死了;死在她二十五岁那年的初春,抬眼能瞧见嶙峋枝头徐徐踱出的一轮冷月,身后盈盈盛开出半支红莲葵的花盏,像是一场盛大而又凄凉的葬礼。高演抱着她的逐渐冷却的身体枯坐了良久,起身之时;容色淡漠;目光只在她的遗体之上停顿片刻;嗓音清清冷冷:“以后妃之礼,葬了吧。”

对于萧唤云的死因,同昌的解释有些复杂——据说那时她在含光殿正准备上床歇息;却突闻仁寿殿有人行刺的消息,心担忧高演安危;便急巴巴的赶过来了。那时候的仁寿殿未起火;也并没有现下这般混乱的情形,可以说那时候仁寿殿还是一派安静景象的。她在台阶上站了站,就感觉到身后传来一道骤然的力道,将她推出了出去。那人此举大多是想将她推落台阶,却不曾想她那时候站的位置有些低,离最底下的那步台阶只隔了三步台阶,被人这么一推,她便下意识的护着肚子,大步跨出去一步,晃悠了一阵,又站了稳。

站稳还未多久,她便听见高演蓦地拔高的声音,喊得是一句小心。她还没有反应过来自己到底该小心什么,就已经被人牢牢的抱在了怀里闪到了一旁去,继而一声利箭破空的声音传来,有人闷哼了一声,倒地上了。

一旁窜出一群侍卫,将他们几个团团围在中间,有人高呼:“快保护皇上皇后——”,紧接着不知道哪个角落里窜出来了几个黑衣人,与护驾的侍卫打成了一团。

这一切来的何其迅速,同昌来不及反应,待到她稍稍回过神来的时候,便只知道自己安然无恙的被高演紧紧揽在怀中,地上倒了个中箭的人,正是萧唤云。

事情的经过大抵便是这个样子,据萧唤云临死之前说的话来看,动手推同昌的人便是她了。想必那时的萧唤云推完同昌之后便瞧见了角里落正对着同昌的那只箭,才会在高演出面替同昌挡箭的同时,挡在了高演身前。

倘若这支箭落在同昌身上,萧唤云大约并不打算救她。但谁曾想,高演会在那个时候窜了出来,且不顾一切的用身体去替同昌挡箭。

统观而知,这三个人里头,萧唤云的运气最背。

对于此事,青蔷曾向同昌表达过她的疑惑:“你亲眼看着你的夫君搂着他从前爱过的女人,都不觉得难受吗?”

冷月溶光,巨大的合欢树枝生出嫩绿色的新芽,一侧是月凉如水,一侧是红莲业火,同昌听了这话之后,不过是扶着腰抬头望了望天,眼中眸光意义不明,嗓音放的柔缓:“大概是有一点难受吧,可如果没有她,今晚死的就是阿演了。所以……”她收回目光,静静的望着地上的萧唤云,轻声道:“我很感激她。”

立在她身侧的高演身形微僵了会儿,片刻,伸手将她揽入怀中,单手覆上她已有些隆起的肚皮,轻声道:“你被吓坏了吧?朕扶你去歇会儿。”指尖感觉到她的颤抖,他的面颊徐徐贴上她的额间,坚定徐缓的吐出一句话来:“不用怕,有朕在。”

这样一句话让昭君油然生出点恍惚之意来,她记得许多年前,似乎也有个人同她说过这样的话,简简单单六个字,令人感动的欲要落泪。

同昌面上似真有疲惫之意,被高演揽在怀中,半垂了眼皮十分顺从的同他一起回含光殿去了。

仁寿殿大火一直燃到第二日黎明时分才扑熄,柔然派来刺杀的高演的暗士全数死在宫中无一生还。第二日早朝,高演为此事震怒,其意为庶人高湛因叛乱之罪在前,不知悔改污蔑太后行刺皇帝在后,故而判其斩邢。却不想柔然一族罔顾皇帝一腔仁慈之心,命人夜劫天牢救走高湛不说,还命人行刺皇帝,杀害萧妃。其行当诛,特命沈国公之子沈嘉彦挂帅领兵七万,剿灭柔然一族。

且此事细查之后得知,当日进出天牢与柔然乱臣贼子里应外合放走高湛之人为刑部尚书之女沈碧,以及司宝司七品女官陆贞二人。沈碧已与高湛出逃无所寻觅,宫中女官作出如此恶劣行为实为宫中丑闻。故而念在陆贞制出白瓷造福黎民百姓,功过相抵,特于邺城之中设长乐坊一间,以酒楼歌舞寻乐为营生,特命女官陆贞掌管长乐坊,文人墨客,贩夫走卒,只需一两银子皆可入长乐坊,与才女陆大人手谈一宿。

一时之间,长乐坊名声大噪,无数人慕名而来,日日夜夜将长乐坊堵得人满为患。

这个消息于第三日递到昭君耳中,那时昭君正忙着处理高湛一事之后留下来的烂摊子,有些忙碌。

青蔷与她说这个消息的时候,她连头都未曾抬一抬,只接过话头道:“你说陆贞已经扛不住了?”顿一顿,不假思索道:“你不是有许多千年人参么?用人参片给她吊着命,别让她就这么死了。”冷冷哼笑一声:“她不是为了高湛什么都不怕吗?既然连死都不怕,陪几个男人作乐一场又如何?”

手中狼毫笔尖稍稍抬起一些,补充了一句:“你去跟她说,高湛已经遭人阉了,如今已经没法满足她了。她若是觉得一日两三个男人还不够,就多安排几个给她。”

青蔷略显艰难的比划了几根手指,同自己数了数,颤声道:“再多几个?”面颊抹开一丝红晕:“可,时间上有点不够啊……”

昭君瞥她一眼:“她有一辈子的时间要来替高湛还债,不着急。”笔尖游走于赤黄纸张之上,行云流水一笔就成,提起来看了看,是个符咒的模样。她提着那张符咒稍稍抖了抖,侧身让出来些位置给青蔷看:“这张画的如何?”

青蔷凑过来一些,指尖点到一处横勾之上,蹙眉道:“这里,好像有点细了。”

昭君一把丢开那张符咒,狼毫笔点在一旁砚台之中蘸了墨,提笔落于纸页之上前稍稍停顿了会儿,续上方才未说完的话:“让人多放出去些风声,就说皇上让陆贞掌管长乐坊,陆贞却假借职务之便,行j□j不堪之事,日日召多男入房偷欢,且、”顿了顿,嘴角缓缓攒出一个笑意,笔下游龙行水一笔画就,嗓音定定:“来者不拒。”

第二日,关于陆贞如何阳奉阴违,将好端端的一个酒楼经营成了花楼的消息便传的满城风雨。于这风雨之中,柔然一族灭的安静且快速,没有半死悬念。

沈嘉彦的七万兵马与陈国五万兵马于边关浩浩荡荡汇合,将整个柔然踏成了个平川,是为灭族之灾。据闻柔然王城被攻破的那一日,可汗的百余名妻妾数十名女儿以及唯一的一位儿子一同被强行j□j于阵前,老可汗颤微微的登上残破城墙,留下两道老泪,悲叹三声:“天亡我柔然——”

立马阵前的沈嘉彦容色淡漠,手中提了马缰,略扬了头去看着这位曾经叱咤多年的老英雄,淡声道一句:“不是天要亡你柔然。若不是你执意要护着你那不成气候的外孙,柔然老弱妇孺十余万人今日就不会死在这里。”

老可汗仰天大笑起来,却是越笑越悲哀,笑道最后已是分不清到底是在笑还是在哭了,他抬起头来,面颊悬着几缕浊泪,声音铮铮入骨:“是老夫做错了,当年不该错信高欢竖子!他若真的将柔儿放在心上!他们母子又何来今日下场!是老夫做错了啊——”

一旁有人悄悄拉动弓箭,被沈嘉彦冷冷拦住:“人之将死,给他留点尊严。”

话音落,老可汗已一脚踏空,从城墙之上簌簌落下,犹如一只断翅之鸟,狠狠的跌落在地上,一地鲜红。

这就是柔然灭族的全过程。

于柔然灭族的同时,用于夺舍仪式之上所用到的一道黄纸符咒终于画成。那道黄纸符咒就如同一把钥匙,当年高欢用它打开娄昭的身体,昭君今日用这道符咒将他再杀死一次,将娄昭接回来。

宫中近来琐事皆交给越国夫人打理,同昌安心于养胎,约是怀胎不易的缘故,同昌近来有些暴躁。只要高演靠近她一些,便势必会听见她的一句:“罪魁祸首!快走开!”继而便是一只砸过来的鹅毛软枕。是以,高演近来也十分的忙碌,日日同太医们混在一处,讨教些能教同昌将胎养的舒服一些的法子。高演表示,同昌这些日子喜欢朝他丢鹅毛软枕这一点他觉得不大要紧,反正砸人也不大痛。令他头疼的是,同昌这丫头近来睡醒了见不着他便会呜呜呜的哭,但又不许他上床一起陪她躺着,他觉得很苦恼。

他这样苦恼的样子,昭君只瞧见过一次。

那时昭君正要去天牢里见被关押着的贺姑姑,路过含光殿便站在门口瞧了瞧。整齐珠帘之后映出两人的身影,只见高演将面颊贴着同昌圆滚滚的肚皮,安抚似的道:“乖皇儿,别闹你母后了,你现在将她闹的不舒服了,等你出来了看朕怎么修理你。”

被同昌掐了一把:“你敢欺负我儿子?我辛辛苦苦生出来的儿子怎么能让你欺负?你最近有点嚣张啊!皇帝架子都摆到我跟前来了么!”

被掐的高演耷眉耸目,遥遥看过去不知道是个怎么吃瘪的表情,嗓音清淡,却假意出了委屈之意:“有了孩子就嫌弃孩子爹了……”

同昌扬声调哼一声:“我就是嫌弃你了,你能奈我何?”

继而便响起一阵玩闹声,大约是两人挠痒挠到了一处去,但因同昌怀中孩子,高演也没敢下手,不出半会儿同昌占了上风,高演便被挠到了床上去。

那是带着肆意的欢愉。

昭君想,同昌很幸运,高演也很幸运,唯一的不幸是遇上了萧唤云,但她已经死了,可以忽略不计。

于贺姑姑而言,那一段关于郁氏的造谣是假,保命是真。她要保命,却不是要保自己的命,不论她说的这段过往是真还是假,为保皇族丑闻不外传,她都必须死。她要保的,是她离宫之后生下的女儿的性命。

无论是张相也好,贺姑姑也罢,都是刀架在脖子之上都不愿屈腰之人。对于这种人,唯一的法子就是利用软肋逼他屈服。这一点,当年的高欢做的很好,如今的昭君学的很好。

昭君入天牢见到她之时,她手中正捧了卷佛经念得投入,听见昭君渐进的脚步声,也不过是稍稍停了片刻,头未回。

昭君在她身后站了会儿,寻了个话头似笑非笑的开口:“这会儿念佛经,是想替你自己超度么?”

贺姑姑嗓音未起波澜:“听闻太后娘娘也喜欢念佛经,可是因为死在手中的人太多,娘娘怕了?”

青蔷于一旁递上一只细颈的白瓷瓶,昭君随手接过,轻轻摇了摇,轻笑一声:“哀家从来不怕死人,活着的时候奈何不了哀家,死后又能生出什么风浪?”午后暖阳从天窗之中洒落几缕金光,落在半透的瓷瓶之上,映出里头随着她的动作轻晃的液体。昭君侧首望着那只瓶子,眼中盈出些许笑意:“你既然替哀家手中沾的性命感到忧心,那么,今日这一条命就不要算在哀家头上吧?”

瓷瓶搁在地上,推进间隔木栅之间,昭君同她皮笑肉不笑道:“你自己动手吧,若是迟了,哀家恐怕又想到什么缺德事儿要你去做了。”

贺姑姑身形微滞:“我女儿她……”

被昭君打断:“你放心,哀家答应的事情,从来没有食言过。”撑膝站起来,携了青蔷欲要出牢笼之际,脚步微顿,冷笑一声:“那一日哀家虽未在场,却听皇叔说你那模样……啧啧,你那日既已不遗余力的替哀家做了这件事,就不用再做这幅清高模样给哀家看。你慢点走,黄泉路上,好好跟你主子解释解释,你为何要毁她清白。”漫不经心的伸手熨帖了发髻,道:“哦,对了,记得跟那个贱人说,倘若她气不过,大可深更半夜来找哀家。哀家下半辈子会一直住在昭阳殿里,等着她来——”

走出去两步,停在门口,回过头来瞥她一眼:“做的像畏罪自杀一些,若是让旁人怀疑到哀家头上来了,你那如花似玉的女儿…。。”掩嘴轻笑一声:“长乐坊里就陆贞一人,恐怕还有点忙不过来。”

是晚,贺姑姑被人发现畏罪自杀死于牢中,临死之前咬破手指留下血书,上表皇帝,言其因将主子不光彩的过去说了出来,致使小主子失心疯行刺皇帝实在罪该万死,故而特以死谢罪。

消息递到高演面前,高演只是不悦的蹙了蹙眉头,大约是觉得这人在这个时候寻死忒晦气,什么话都未说便转头忙着给同昌张罗开胃的膳食去了。

此后数日,柔然是如何族灭的,她听在耳中却不是多么的关心了。陆贞在长乐坊之中是如何的艳名远播,远播到昭君耳中之时,唔,这个她还是挺开心的。

农历四月四,昭君坐进吱呀吱呀作响的马车中随着青蔷一起出了趟宫,临行之前恰巧遇到了陪着同昌在园子里散步的高演,双方站定打了个招呼之后一个往东朝着湖心亭的方向前行,一个往西朝着宫门口前行。走出去两步,高演忽的想到什么似的回过头来,同昭君说了句:“很久没见到舅舅了,这几日天气好,母后记得替儿臣跟舅舅问个好,顺便邀他过两日一起去山中打猎。”

昭君侧过头来,上上下下将他打量了一遍,嘴角扯开一个笑:“好,他出了趟远门,很快就会回来的。”

高演眉间隐有疑惑之色,似乎还嘀咕了一声:“舅舅何时出了趟远门?朕怎么没听说,半月前他还与朕下棋来着的……”却被气喘吁吁走在前头的同昌斜眄了一眼,拉长声调责怪道:“到底还走不走了?不走我就回去继续躺着了啊。”

高演忙的跟了上去。

从齐王宫到几条街巷之外的娄府的途中,青蔷瞧上去十分紧张,双脚抖了半天,继而用手去按,连累了手也抖了半天。

昭君安慰她:“不要这么紧张,夺个舍,多大点事儿!”

青蔷颤巍巍的看了她一眼,显得更紧张了。两人一起下了马车踏进娄府大门之时,昭君眼风里头瞥见青蔷连舌头都有些发抖。

诚然这件事办起来不算难,离魂交换之时所需的牵魂之力需得用那张黄纸符咒带动,这个已然办妥,可以忽略不理。眼下难得是该如何让高欢自愿让出这具身体,显然青蔷紧张的便是这一点。

昭君却觉得这件事它其实并没有想象之中的那么难办,完全可以跟高欢说,哎呀你坐在这里不要动,等会儿有人问你愿不愿意,你就回答我愿意,等你说完了,我就把你的宝贝儿子还给你。

这样,就足以骗的高欢把身体让出来了。

并且这件事,昭君决定要速战速决,直接摸清楚他睡的房间然后用力一脚踹进去,让他该滚哪儿去就滚哪儿去。但这个动作才做到一半,一扇对门遭她一脚踹了开,有些年头了的门板吱呀作响着往两边晃去。

午后金色霞光落进来,纷纷扬扬起一片尘埃,于这带着凉意的金光之中被镀上了一层金边来。

红木椅里坐了人影,手中握着本书册出神,这一声踹门声将他拖回神来,他抬头望向她,眼中缓缓攒出笑意:“你来了。”

昭君愣一愣。

依照常理而言,她与眼前这个人早已是见面分外眼红的仇敌了,如今见的这次面,她早已在心中做好了拼得你死我活头破血流的准备,可这,这平静温和的犹如老友见面的模样是个怎么回事?

她朝他迈出去一步,却是及时的停住,单手掩口咳了咳,刚刚心头那股子雄赳赳的气势就此被他打断,便有些无以为继。咳完之后,她便冷了嗓子道:“我来了。”

将书册搁在一旁,提壶倒了杯茶,他略疑惑的抬眼看她:“我知道你来了。”抬起下巴朝着自己对面的椅子挑了挑,道:“要不要坐下来喝杯茶?”

昭君觉得这一切有些不可思议,不由的瞪了眼睛:“我的意思是,我来了,你可以走了,把身体还给阿昭。”

茶水递到嘴边,顿一顿,他沉吟一下,再抬头看她之时,眼中是笑着的:“倘若说,我不肯走呢?”

昭君觉得他欠揍,但是这的确是个极现实的问题。她同他敷衍的笑了笑,连语气都有些懒得改:“那就直接把你拖出去烧死,唔,你大概不知道,我早已是死过一次的人了,对生死看的很开,大不了等我百年之后再去跟阿昭赔个不是。”

他一只手里握了只白瓷杯,面色有些不大好看,好一会儿:“看来,你很讨厌我。”

昭君瞥他一眼:“你觉得我看上去像是个很无聊的人?”顿一顿,觉得自己表意不清,又补充了一句:“如果我不讨厌你,会这么无聊想要弄死你吗?”

他倚在椅子里,似有些乏力的合了会儿眼睛,远处传来牛皮鼓的阵声,天际霞色渐渐敛起,日将落,月将升,传闻之中的逢魔时刻。像是受了鼓声的影响,他眉头微蹙,半晌,又开口道:“是不是因为我做了那些事情,那些事情让你……”一句话停停顿顿,却是终究未能说出口。

他说那些事,可昭君早已不记得他到底做了哪些事,关于他的那一段回忆,稍稍触及便是入骨之痛。

昭君看着这样的他,觉得他有点可笑:“高欢,你看,你这一生也不过如此凄凉,失去了王座,临死了都没有人来送你。”

他合着眼睛,嘴角徐徐上翘:“还有你在这里。”

昭君摸了摸鼻子:“我是来凑热闹的,不是来送行的。”

他轻笑出声,笑了未几声,却又咳了起来。鼓声渐紧,那样急促如雨点的鼓声好似要带走他的命,敞开的窗扉映入最后的半丝晚霞,他抬手饮完了最后一杯茶水。

青蔷说,引魂之药已经放在他的茶水里了,只需在入夜之时他不反抗就可以成功。一旦生魂离体,像他这样已经夺过一次舍的魂魄便只有湮灭的下场。

昭君忽的觉察出青蔷那句话的苍凉来,一个人就这么死了,凭空的没了,什么都没有留下来,日后的年年岁岁里,你对他的爱他看不见,你对他的恨他也看不见。她记忆之中的高欢一直都是王座之上的巨影,让人恨不能一巴掌把他拍死,可他现在,就这样苍白无力的倚在木椅之上,阖着眼睛,虚弱的一捏就碎。

昭君觉得这样的报仇,真是好没意思。

她转身推门欲出,脚迈出去一步,听见身后响起他的声音:“我记得,很久以前,你站在那片佛铃花里,说……”

昭君冷冷打断他:“哦,那个时候我说喜欢你了吧?我的确喜欢过你,可是高欢,现在我恨你,再也不想看见你,恨不得你早点死。”

良久,身后才缓缓飘来他的嗓音。

他说:“这很好。”

这是他留在世间,最后的一句话。

踱出门外,忽的平地而起一阵冷风,吹过树梢,沙沙作响。昭君拢了拢衣襟,侧首去瞧一旁的花树,良久,抹了抹眼角,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似的,大步大步的迎着风走了。

——————————————————————————

五月二十,同昌诞下一位皱巴巴的皇子,高演将他抱在怀中的时候太过于激动不甚将他弄疼,结果挨了结结实实的一脚。同昌决意给小皇子起名叫做高大脚,或者高大力。高演反抗之,两人为此争执不下。

六月十四,邺城围在长乐坊四周的影士来报,陆贞陆大人的艳名终于远播到了高湛耳中,日前他已出现在长乐坊三次,只是底下一直碍于上头早前下的切勿轻举妄动的命令故而一直没有轻举妄动。是以,带头的影士将这个消息递了上来,想斗胆问太后一句,您是不是因为添了个小皇孙高兴过头的忘了呢?

昭君捏着那封信,始想起来有这么一回事。

六月十六,长乐坊遭到围袭,高湛与后门逃走,沈碧与陆贞二人拼死抵抗,纷纷死于后街之上。据影士而言,当时高湛瘸了一条腿,怀中又抱了个娃,故而逃的很慢。所以他应当已经亲眼目睹了一位爱自己如命的姑娘和另一位自己爱她如命的姑娘惨死的景象。此后高湛携着新生的儿子一起逃至邺城之外十几里路的一座深山里,在里头的一座小村庄里头安了家落了户,做了个教书先生。

据说他初初到那个村庄之时,时常想着寻死,结果次次都被质朴的村里人救起。最后一次,有位小姑娘受不了了,便骂他:“你还算个男人吗?你说你家遭了强盗妻妾全死了,可你这个小妾生下来的孩子还活着呀!你只知道寻死,倘若你真的死了,你的孩子怎么办?你死去的小妾在黄泉之下都会怪你的呀!”

高湛始顿悟过来,决定痛改前非,将孩子拉扯成人。

昭君只留了个影士看着他,便无其他动作了。青蔷为此表达了她的疑惑,昭君的回答是:“若是他安安分分的就这么活下去了,哀家兴趣能放过他。倘若他还有不臣之心……他那个孩子的生父,哀家可是已经寻见了的。

青蔷抬头望了会儿天,叹了句姑妈高明!

日子由此平静,只是昭君时常会有疲累之时,午夜梦回,憧憧梦影之间,好似有无限回音问她:“重活一次,你后不后悔?”

昭君摸着下巴思忖片刻,道:“要不然你再让我活一次?”

那声音略略疑惑:“怎么?”

昭君认真道:“好让我再杀他一次,好好解个恨。”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照旧是代发君,虽然有点晚了,可是能够帮某人发最后一章,在下心中确实欢欣。

由于这一章意义重大,在下实在不忍抢戏,只说这一路走来,某人确实是很努力了。

努力到在下偶尔良心发现,也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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