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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地为牢-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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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沿着痕迹搜索着可能残留的线索,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树林当中,痕迹随着脚下越来越多的青草无声无息的断去,待她抬起头时,四周已经布满了高大参天的树木,周身阴凉。

好在秦颜在周边巡视时,于一处荒僻的草丛里找到了一张腰牌,这种样式的腰牌在秦颜进入林场时见过,是驻守在这里的士兵佩带的。

有谁会想到用食香引出狐狸,然后转移众人的视线悄无声息的将太子带走呢?而他们会将犯案的一切痕迹都抹掉,却独忽略掉了这个腰牌?早就对李绩单独留下太子的行为有所不解,如她所料不错的话,或许不久就会有一场好戏可看。

秦颜久久看着手中的东西,突然轻声笑了出来。

她是在笑自己。

原来他们都是戏子,演得太过投入,就已经分不清楚什么是现实什么是虚幻,她现在心会感到刺痛,便是真的,可如今她已经在梦境里,分不清回现实的路。

阳光自头顶的树叶缝隙捣碎在脚下,仿佛所有的温度全部被搅碎泼散,秦颜突然觉得全身脱力,两手无力垂落身侧,四肢百骸的温度骤然冷却。

秦颜明明觉得自己的身体已经很冷了,可胸腔中的某一处比血液更冷。

不知道站了有多久,只听到身后一阵破空声凌厉逼近,秦颜眼睫微动,千钧一发之际,身侧突然发出长弓出箭的刺空声。一切都在同时发生,秦颜如同脱力般跌倒在地,身后紧跟着响起一阵穿裂声。秦颜身后的那柄长箭被她身侧疾射的长箭在半空中一折为二,分离坠落,电光火石间又是一柄长箭钉在先前落地的那柄箭身旁,与那柄箭相比近了秦颜不只三寸,前后隔了也不过一刹那,却还是晚了一步。

秦颜迟疑了片刻,伸出手,鬼使神差般的从地上拔起身旁的箭,只见箭尾一处用金粉篆书着一个‘李’字。秦颜远远的听到李绩的声音在说:“差之毫厘,失之千里,世子好箭法,朕甘败下风。”

话音落时,李绩和一干人等已经来到秦颜面前。

秦颜正握着箭发呆,李绩看清楚是她,想到方才那一幕,不禁皱眉问道:“怎么是你?”

正说话间,大将军杨延辉突然带着数人疾驰过来,见了李绩后立即勒缰下马,抱拳半跪道:“老臣有罪,方才竟误以为娘娘是刺客,才突然放箭,请皇上降罪!”

他的话中有漏洞,秦颜听出来了,可李绩却没有。

李绩只摆手道:“得世子出手,幸未铸成大错,不知者不怪,老将军勿须自责。”

说完他看了看秦颜,见她仍不声不响的握着箭,有些心软,柔声道:“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若是方才不及时,朕恐怕再也见不到你了。”

秦颜闻言动了动,慢慢抬起头看着李绩,李绩被她的目光看得有些不自在,微微侧首不再迎视。一直看着秦颜的赵辰君在她抬头时恍惚看见了她眼中一闪而逝的笑意,他微微心惊,再看时却找不到任何痕迹。

秦颜握箭的手一紧,仿佛才回过神来,对着李绩微笑道:“臣妾只是一时受了惊吓。”说完,双手将箭托起,呈向李绩。

李绩翻身下马,来到她面前,取了她手中的箭交给随后跟着下马的陈凌空,牵起她的手轻道:“你为何会在这里?”

秦颜突然抽开手屈膝下跪在地,低着头将手中的腰牌呈至头顶道:“臣妾有罪,太子被人掳走,臣妾不敢擅自做主。这是臣妾在这附近发现的一块腰牌,请皇上速派兵马搜寻太子的踪迹。”

站在一旁的杨延辉神色微动,李绩不发一言的取过秦颜手中的腰牌,将她扶起。

李绩他看也不看手中的腰牌,厉声喝道:“驻兵统领何在,朕要他马上派人去找太子,如若在日落之前还找不到,就叫他提头来见朕!”

一声一声传令下去,不过片刻,便听到马蹄飞踏的声音由远到近飞奔而来。还不等看清来人的面貌,他飞身下马,扑通一声跪在李绩面前道:“守备张千见过陛下。”

李绩轻蔑道:“你一个四品守备,竟没有发现太子失踪一事,朕方才见你从驻地而来,为何不守在入口要地?”

张千慌张欲辨,连忙道:“臣……”

“报……”

一名士兵突然从李绩身后策马而来,落地后急忙道:“羽林军方才在千驼山入口截住了劫持太子的一伙人,他们身着兵服,皆以就地正法,太子已经获救。”

秦颜听她这般说,突然有些后悔方才为什么不顺便把车轴的血迹弄的再干净些,毕竟是第一现场,被人看出破绽就要多费些力气了。

李绩听了后笑的越发冰冷,将手中的腰牌扔到地下道:“他们是不是想靠这个混出去。”

那士兵只看了一眼道:“正是。

还不等李绩发话,树林里突然闯进一名内监,口中直呼道:“娘娘,娘娘,不好了……”

那太监跑到跟前,发现一群人都在看着他,转眼见了人群前的李绩,连忙下跪行礼三呼万岁。

李绩不耐烦的挥手打断他道:“出了何事?”

那太监战战兢兢道:“奴才方才从驻地过来,先前的守兵劫持了晨妃娘娘,正巧被巡视的羽林军撞见,奴才来时,见那些守兵已经被羽林军制服。”

李绩转首看着跪在一旁的张千轻笑道:“抓了朕的妃子,劫了朕的太子,谁给你的胆子,莫非是想造反不成?”

张千闻言色变,本来健壮的身子抖的如风中落叶,他惨白着脸分辨道:“臣冤枉,是有人报告臣驻地出了事,臣才快马赶到驻地,是有人想栽脏陷害,臣冤枉啊……”

站在李绩身后的一众官员议论纷纷,不知是谁喝了一句:“证据凿凿,当着皇上和众人的面,你还想抵赖?”

这一句激起千层浪,顿时得到了更多人的附议。

眼看大势已去,张千慌不择路,转头朝杨延辉哭喊道:“臣冤枉,大将军救我……”

杨延辉此刻的脸色已经变得有些青白,他指着张千厉声喝道:“你住口!我竟想不到你跟随我数十年,到头来竟存了谋逆之心,真要陷我于不忠不义,且让我亲手了结了你这逆贼!”

不待李绩发话,杨延辉转身从他身后的人手中抽出一把长剑,几步跨到张千面前。剑光森寒,那张千急忙想躲,挣扎着爬起来指着杨延辉要骂,还未等他说出口,杨延辉立马冲到他面前,毕竟是久经沙场的人,身上的杀气足以让人心寒。张千本未站稳,脚下突然一个踉跄,就这一下,杨延辉随即手起刀落,一蓬鲜血倏地飙出,就洒在秦颜前方不远处,接着是重物落地的声音,一剑毙命。

秦颜动也不动,只定定的看着,目光如莹。

杨延辉收刀跪下请罪,李绩只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多说,接着命人将张千的尸体抬走,然后有士兵迅速的上来将地上的血迹抹去,一切波涛汹涌都被掩埋在那层薄薄的沙土下。

有时候想抹杀一个人,也不过点头的时间。

赵辰君自下马后,便站在了秦颜身侧,他看着秦颜平静无波的侧面,心中微有不忍,轻道:“你不必太难过,至少他最后还是将你引开了。”

秦颜微微一笑,并不回答。

在这局棋里,他们都是棋子,是李绩分权离势中安排的一个重要环节,每一颗棋子的身份都足以令人信服,他们被用来抛砖引玉,引诱所有人一步一步踏入他安排的陷阱,最后对敌人反将一军,杀了个措手不及,逼得对方不得不弃?保帅。

自古权臣功高主镇,杨延辉的马前?已失,犹如自断一臂,元气已经大伤,一时间无力作为。

李绩待处理完眼前的事物,突然道:“陈凌空何在?”

“臣在。”陈凌空握箭屈膝跪下。

李绩拍着他的肩膀道:“今后张千的职务便由你接管,你莫要再辜负了朕的期望。”

“臣定不负皇上重望。”陈凌空低头沉声道。

李绩朗声笑了起来,秦颜看了一眼杨延辉,不复来时的意气风发,倒有些象是斗败的公鸡。

秦颜心中并未如预期般觉得畅快,她有些自嘲的笑了笑,这一切只不过是一个开始。

第十九章

夜已经十分深沉,秦颜坐在营帐里的烛台前,望着烛苗窜动,久久没有睡意。

李绩掀了帘子进来,见秦颜背对着他一动不动的坐着,本想开口唤她,没想到秦颜突然自己转身看过来。被那样波澜不惊的眼睛注视着,李绩反而想不起自己要说什么。

于是李绩绕过烛台坐在秦颜对面,中间隔了不过一人的距离,沉默在空气里无声蔓延,四周只听见烛火的‘滋滋’声。

良久,李绩声音略显干涩道:“你今天受了惊吓,怎么不早些歇息?”

秦颜摇头,道:“真正受了惊吓的是太子。”

李绩目光一闪,微侧了头轻道:“日后他要见的血比今日更多,朕的子孙不是无能之辈。”

秦颜无法反驳他的话,眼神微敛道:“我听人禀报说太子一直缠着伺候他的宫女追问皇上的安危,今夜太子一人恐怕睡不着。”

李绩闻言,轻轻的笑了一声,侧首撑着额头道:“宫里早有规矩,晨妃不能去陪太子。”

秦颜伏在膝上的手微微一动,不再说话,她不知李绩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太子无非是想见他一面而已。

“把手伸出来。”

秦颜身体一颤,微带不解的看着李绩,烛影下他的面容有些晦暗,沉柔似水。

依照着吩咐拂去宽大的袖摆,秦颜将右手抬起,李绩却道:“是左手。”

秦颜知道无可避免,也不再忸怩,伸出左手置于桌案上,手心摊开,掌心一道暗红的伤痕盘踞在中心。

因为握那柄箭时太过用力,箭峰刺入,便留下这道伤痕交错在掌纹之间,想是李绩下马牵起她手时发现的,那时候秦颜还不曾察觉自己的手受伤。

看着掌心中纵横交错的纹路,秦颜突然想到曾经有人对她说过,她掌中的纹多且杂,可成大器,但注定一生命途多舛,想来如今多加这一道也无多大所谓。

“怎会如此不小心。”李绩皱眉道,一边从腰间取出一条白色方帕,替她将手掌小心的包裹好。

李绩的手不同于秦颜,他的手干净修长,毫无瑕疵。

“是箭太过锋利了。”

秦颜随意答道,她有些意外,一个地位尊崇,一呼百应的君王竟会随身带着一块不起眼的方帕。她看了看手上的方帕,又看了看正在专心替她包扎的李绩,目光一动不动。

仿佛感受到了秦颜疑惑的目光,李绩抬头笑了笑,道:“有些事情,还是自己来的方便,且不能为外人道也。”

正说着,李绩熟练的包扎打结,同他取剑的动作一样驾轻就熟。

秦颜看着烛影下低着头专心包扎的李绩,原本凌厉的气势被光影晕开,眉眼间竟显出一丝温柔的神色。

这个人,既温柔又残酷,既简单又复杂,手不沾血,杀人无数,对敌人狠,对自己更狠。

终于包好,烛影抖动时,李绩起身道:“明日一大早就要启程回朝,你早些休息,朕还有些事要处理,不能陪你了。”

秦颜点头,本想送他,但李绩不允,于是作罢。

李绩走后不久,秦颜走到榻前合衣躺下,睁着眼看着上方,依旧没有睡意。

恍惚中,秦颜将左手举至鼻端,果然留有淡淡的叶合花的幽香。放下手时秦颜脑中更无睡意,辗转了几下,终于从榻上坐起来。

想了想,秦颜还是掀了帘子出了营帐,没想到一见之下发现帐前的守卫都不见踪影。

秦颜心下一惊,怕是有人想夜袭,她连忙转身朝最近的太子营帐看去,太子的营帐跟她隔了不远,现下月华如练,远远的就能看清楚对面的情形。

待看清楚时,心下的焦虑一瞬间平复,秦颜怎么也想不到方才还说有事要处理的人此刻正站在太子的营帐外,一动不动,只有衣袍随着夜风微扬,身姿如松。

秦颜下意识的后退一步,退到一个李绩看不到的角落,再侧身看时,李绩正伸出手,象是准备掀帐帘进去。手指轻握,秦颜目不转睛的注视着李绩一举一动,却没想到李绩突然握了拳将手放下,也不离去,只是站着,明明天上明月如勾,可一身玄衣墨发的李绩几乎与远处的夜色溶成一体,再也看不清晰。

秦颜哑然的笑了笑,这个人,平日里杀人都不眨一眨眼,此刻却没有勇气揭开一层薄薄的布。抬头看着天上的明月,秦颜依稀记得一次李绩去她宫里的时候,曾邀她一起在院外赏月。秦颜依言去了,不过心里不大喜欢,最后连李绩也看出来了,问了她一句,秦颜记得自己随口答的是:“只是一个月亮而已,千百年来日沉夜升,无非月满盈缺,不甚稀奇。”

李绩听了,只低低的笑了两声,可眼中的失落却如何也掩藏不去,秦颜知道他是触景生情,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于是相对无言。

如今也是明月当空,依旧没多大差别,不过正好她也没有什么睡意,秦颜心想就陪他站一站吧。想着想着,突然想到自己先前答应过要亲自泡茶与他喝也没有做到,不过她接着心道下次有机会再补上就是。

只是秦颜没想到这一站,便是一夜。

琴宫。

“他们一个是我的夫君,一个是我的父亲,我无法选择,唯有不去面对。”

杨妃苦笑道:“所以在琴宫里孤独终老或许是最好的方法。”

秦颜抚琴的手停滞了片刻,抬头看着杨妃笑道:“你已经做出第三种选择了。”

杨妃闻言,神色一黯,笑的有些晦涩,她道:“皇上其实是一个痴情之人,若是他喜欢的东西,会铭记一辈子。”

“痴情的人通常也很无情。”秦颜低头随口应道,指尖专注的拨着琴弦。

“娘娘说的或许不错。”杨妃点头道:“皇上当年登基时,一夜间赐死了当朝为臣的顾旭满门,翰林大学士顾旭曾经是皇上的授业恩师。”

杨妃说的事秦颜倒是清楚,秦颜听后只微微一笑,不做回答。恰巧宫女小蔻将泡好的茶端来放在秦颜身旁,然后目不斜视的退下。

秦颜掩下眼睫,试了几个调子,突然抬头道:“这首曲子我大概都会了,不如我弹一遍,由杨妃来指点一二。”

杨妃客套的笑了笑道:“岂敢。”

秦颜伸手拨琴,琴音如水淌开,本该缠绵至极的曲调在她手中如水击卵石,带着飞花断玉之声,却偏偏夹杂着一份柔丽,极为奇特。

你若无心我便休,青山只认白云俦。

飞泉落韵怡然夏,飘叶成诗好个秋;

十五情形怜月冷,三千愿望对星流。

前尘影事皆如幻,浩气当初贯斗牛。

巫山原属古追求,你若无心我便休。

冬雪寒江抛直钓,春潮野渡泊孤舟;

落花成土多真爱,飞叶随风有至愁。

许是今生缘未了,还从梦里记明眸。

意趣曾经慕十洲,云笺封月遣谁邮?

缘如有梦情长在,你若无心我便休。

俗侣花间蜂又蝶,仙朋波面鹭和鸥。

至今尚羡袈裟客,竹杖芒鞋任远游。

为谁消瘦为谁忧?二月桃花五月榴。

燕舞莺歌翻寂寞,凤衾鸳枕忆温柔。

水因有性山长在,你若无心我便休。

红泪笺成何处与?天涯渺渺路悠悠。

清水寒潭落叶浮,忍将往事下眉头。

纵然桂魄都圆缺,况复萍踪不去留?

孤枕偏生蝴蝶梦,吟鞋怕上凤凰楼。

此情应是长相守,你若无心我便休。

秦颜并不唱,只是压低了嗓子一句一句的浅吟,声音低柔却不娇媚,与琴色和谐为一体,缭绕百转。

一曲终了,杨妃若有所思的看着秦颜,微微笑了笑,道:“诗词琴声都是如此干脆利落,光是娘娘的这份气魄就无人可比,除了秦氏一门还有谁能出其右,是妾资质愚钝,无法看开。”

秦颜听了杨妃的评价表情依旧不变,她起身笑道:“人生百态,不可求同,秦鸿便是心比天高,命比纸薄。”

杨妃听秦颜如此说,越发不理解。

明明是她想通过诗词让自己了却想念,却在听闻自己不能同她一样看开后,反而拿秦鸿的例子来赞同自己。

“柔肠百转的曲子我总是弹不大好,杨妃却胜过我。”

见杨妃还在深思,秦颜微微一笑道:“今日先告辞了。”

秦颜刚一出琴宫的门,却没料到门旁正站着杨溢,看样子站了有些时候。

低头一笑,秦颜先行打招呼道:“皇上同我提起过下月宫里会有盛会,要来许多外人,必须加强守卫,我听说是皇上差你进宫帮忙的。”

杨溢抿唇一笑,神态恣意道:“不错,只是布置的差不多了,正巧来看看姐姐。”

秦颜不知为何心中掠过一丝不忍,她道:“往常这些事不都是献王亲自出面么。”

杨溢闻言目光一动,他道:“实不相瞒,想必狩猎的事情娘娘也知道,现在有风言在议论当日托病不去的献王,为了避嫌,如今只好为臣出马。”

秦颜恍然点了点头,道:“杨妃一个人很少有人说话解闷,你快进去吧。”

杨溢看了她一眼,抱拳道:“如此,就请娘娘多保重。”

秦颜偏头想了想,猜他说的是上次狩猎遇险的事,于是微笑道:“好。”

七转八弯,过了九曲小桥,秦颜转头看了一眼身后,见身后无人,便抄着一条小道过了添香池。

再向添香池后行大约数百米,便看到一座宫院掩映在参天的树木后。

这里地处偏僻,人迹罕至,四处杂草丛生,漫布的植物没有一丝人工雕琢的痕迹。

此时日头西斜,将这座宫院笼罩在阴影当中,象是被人遗忘的角落,显得十分幽静阴凉。

秦颜几步来到院门前,轻轻扣了扣门环,即使是这样轻的动作所发出的声音在这静谧的环境下也显得十分突兀。

门里久久没有动静,象是不曾有人在此居住过,可秦颜却不放弃,依旧等候在门外。

过了半晌,里面有极轻的声音问道:“是谁在外面?”

秦颜一听,确定是本人无疑,回道:“秦颜。”

寂静中,门里一声轻叹道:“进来吧。”

秦颜闻言,放手轻推门板,‘嘎吱’一声,门被半推开。

秦颜抬脚要进,莫名中身子一停,抬头看着门檐上的牌匾,‘冷宫’二字高悬头顶,青绿色的字泛着森冷的荧光,压得人心头烦闷。

眉头微蹙,秦颜拂去心中的不快,推门而入。

第二十章

已经是秋天,树叶渐渐开始脱落。

秦颜不喜欢呆在偌大的旌德宫里,整日临渊羡鱼。

每到傍晚的时候,秦颜便会象现在一样,坐在御花园亭子里的石凳上,在漫天的红霞中看着落叶如枯蝶般旋落,飒飒的抖落一地,风吹起时,便翻起一层风浪。

“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

秦颜抬头看着摇扇走来的赵辰君,只听他浅笑着继续道:“娘娘离韶华老去还远的狠,不必触景生情。”

秦颜不禁失笑,拿团扇轻掩了面道:“我最讨厌物是人非,到我老了,满头白发,一定先用剪刀把这头发缴了。”

赵辰君闻言大笑,连扇子也握不大稳,他断断续续道:“秃了多不好看,满头白发也可以是风华翩翩。”

秦颜想了想,笑道:“也是,最多拿墨汁染染便好,跟父亲一样,到了战场上,戴上头盔,旁人一样是看不出来的。”

赵臣君已经笑的直不起腰,他眉眼微挑,道:“我才知道娘娘也很会说笑话。”

“不是笑话。”秦颜摇扇微笑道,“我说的全是实话。”

“好好……”赵辰君突然收敛了笑意道:“下个月我便要回南越了。”

“这样也好,本来你要选心仪的妃子无可厚非,但你能快些最好,我不想有人再为你的事多费心思。”秦颜摇扇的手停了停,补充道:“这也是实话。”

赵辰君突然觉得有些受伤,就象你日思夜想着一个人,待到你终于同她见了面,她却连你是谁都不知道一样。

赵辰君依旧笑的一脸温柔,他道:“临走之前还是要拜托娘娘一件事。”

秦颜隐约嗅出算计的味道,不禁蹙眉问道:“何事?”

赵辰君突然从腰后拿出一个画轴,慢慢摊开。

秦颜微带疑惑的看着他这般小心翼翼的动作,待赵辰君将画举到她面前才仔细的打量起来。

首先看到的便是用浓墨渲染的背景,深重而舒卷,画卷上方几点墨迹挥洒,点滴不匀,斜挑出几段枯枝。树下一人,身姿挺拔,宽袍广袖,衣袂因身形翻飞,袖口露出的手指正捏着一个诀,蓄势待发,仿佛下一刻便要出云破日。

再看画中人五官,虽清俊却不减英气,几笔便勾勒出了他的年轻气盛,只是看着,便觉得周身弥漫着狂狷气势,仿佛画中人的衣饰是因气焰而动,如此意气风发,不可一世。

秦颜看的极认真,直到看到画像右下角题的一个小字,是一个隶书的‘青’。

“这幅画是我无意中从一位高官手中所得,他也是别人送与的,可惜此人已逝,这画只题了一个字,也不知是何人所作。”

秦颜闻言,又多看了两眼,面目虽然传神,但只重在写意,实在分辨不出。秦颜不禁摇头道:“就算认清楚面容也与真人不是十分的相象,若想找到画中之人恐怕十分艰难。”

赵辰君眼中难掩失望,半晌才道:“如此惊才绝艳的人物,若是能结交,实在是一大幸事,也不知画中人是否还尚在人世间。”

秦颜实在无法理解赵辰君的执着,于是随口安慰道:“纸质尚新,画的时间应当不长,若此人非同凡响,却十分薄命,不能不说是天妒英才。”

这不知是安慰还是打击的话,让赵辰君又是一阵黯然。

秦颜也不愿意再多费唇舌,她起身道:“画已经欣赏完了,秦颜预先祝世子一路顺风,若无他事,秦颜也该告辞了。”

赵辰君欲言又止,最终抱拳一送,望着秦颜离去的身影,眼中微微浮现不忍。

秦颜不是没有注意到赵辰君的目光,只是不作他想,待秦颜绕过后花园时,终于明白赵辰君缠着给她看画的原因。

秦颜近来总在做一些藏头露尾的事情,就象她现在,正在一株月桂后,四周都充斥着桂花馥郁的馨香,那桂树十分粗壮,树上的花开的很是茂盛,间或有细花如雨纷落,在秦颜的脚下已经铺了一地淡黄。

秦颜本想转身再走,可又怕动作太大让人发现,于是只好站在树下,看着前方不远处的九曲回桥。

桥上有两人,一人是背对着秦颜的白衣女子,身姿纤细修长,长发坠腰,即使是背影也足以引人遐思。

另一人秦颜认得又不认得。

那人本该是一身玄衣目光森冷的君王,可秦颜远远的看着李绩的笑颜,竟觉得春花落水也不及此人眉眼中柔情的万分之一。九曲回桥上,李绩的目光里只有他眼前的女子,此刻身旁的任何事物在他眼中都是不存在的。

遥遥相望,秦颜发现这样的情景已经入画。

恰此时,那白衣女子动了动,先行一步想要过桥,李绩突然拉住那女子的手,几步走到她身边,跟白衣女子并肩而立,口中还说了些什么,隔了有些远,秦颜只听到模糊的声音。然后李绩微微一笑,牵了白衣女子的手一起走,他们走的极慢,应该说是闲庭散步,自始至终那女子都没有回头。

待他们走远,秦颜才从桂树后走出来,低头时,从头顶飘下几朵金黄的小花。秦颜的身上也或多或少的落了些桂花,一时间馨香扑鼻。

无香花自开;但有人来采。

一朝花落去;低头香满怀。

秦颜念了几句,忽然觉得这情形十分风雅,本想笑笑,却发现自己不大笑的出来,最终作罢,于是她转身离去,衫上的细花也随着脚步飘落。

一阵风起,树上落花如雪,清风将花朵坠地的声音渐渐送开。

秋夜里风大,御书房内,窗棂被夜风吹得‘嘎吱’作响,书案上的烛火冉冉地散发着光晕。

李绩取过案边的奏折,摊开细细看了一遍,略一思索,将字用朱笔批在折子上,批好后放到左手边,再取一本,如此反复。

眼见夜已深,案上还有许多未曾批阅的奏折,明日还要早朝,服侍在一旁的阿德低声道:“皇上,明日还要早朝,先歇息吧。”

李绩只回头看了阿德一眼,面无表情,吓的阿德不敢再说,继续等候在一旁。

将身上的披风裹紧了些,李绩准备继续再批,回头时,无意中发现镂空雕花的殿门上映出了一道人影,他竟一直没有发现。将笔放下,他几步跨到门前,使劲将门拉开,一阵冷风夹杂着夜晚湿冷的气息迎面扑来,案上的烛火挣扎着扑腾了几下,终于熄灭,御书房内白色的纸张上下翻飞‘哗啦’作响。

借着暗蓝色的月光,李绩有些意外的看着门外的秦颜。

秦颜只身站立在夜风之中,深紫的衣衫在夜色中缭绕如轻烟,她身后是高楼亭台的剪影,重楼深殿,寂静无边。

阿德已经重新点好了烛火,晕黄的火光衬得秦颜的面容十分模糊朦胧,微微一笑,秦颜先开口道:“我答应了要亲自泡茶给皇上喝,如今先奉上,免得日后忘了。”

看着夜色下秦颜的笑容,李绩竟觉得有些患得患失。

将目光放在秦颜她手中端着的茶上,李绩挥手示意身后的阿德去接,转而对秦颜道:“夜深露重,怎不派宫人送来,你先回去歇息,朕还有奏折没有批完。”

秦颜点了点头,道:“我方才见御书房前没有羽林军守卫,还以为皇上不在。”

初闻此话,李绩心中一惊,放眼望去,四周果然不见半个守卫,而自己居然到现在才发觉。

李绩侧耳倾听,前殿似乎有人语响动,再看时,隐约有火把在夜风中一明一暗,看来宫里已经发觉有人潜入。大概是刺客看见来了人,不小心行迹暴露被羽林军发现,所以没有来得及闯进御书房便逃跑了。

只是为何无人留下来通报,派人护驾,难道不怕调虎离山?

李绩按下疑虑,对阿德道:“你先送娘娘回宫,路上一定要保护好娘娘的安全。”

阿德忙接旨。

秦颜看了李绩一眼,柔声道:“国事虽重,但无本难立,也请皇上早些歇息。”

“朕知道了。”

待秦颜他们走远,李绩转身踏入殿内,不多时就有羽林军来报刺客夜袭,一人逃跑,一人寡不敌众,被抓后当场自尽。

当李绩问到为何门外无守卫时,竟被告之守在御书房前的羽林军已经发现被人所杀,他们是看到有人影经过才追踪而去的,事后才知道刺客到过御书房。

李绩闻言,眉头紧琐,伸手去端案上秦颜泡的茶,一摸之下才发觉茶早已在来时的路上吹凉了,茶一凉便失了原味,李绩迟疑了片刻,还是松了手。

一路上沉默无言,直到快到旌德宫,阿德在身后轻轻唤了一声:“娘娘。”

秦颜微侧了头看阿德,只听阿德微躬着身子道:“皇上最近很少去旌德宫,请娘娘都留心一下身边的人,有些事不可不防。”

闻言,秦颜微微一笑道:“你说的话竟同我宫中的一名宫女说的一般相似。”

阿德的目光象是要急于点穿什么,但还是没有点破,他只道:“请娘娘多保重。”

秦颜笑的十分柔和,道:“不管怎样,你也是为我好,多谢了。”

阿德连忙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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