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奸佞!给朕跪下-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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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临只是稍作停顿,便不再理会,接着擦拭。
也许静谧的气氛,或者刚刚喝了点酒,令温泉中的君王产生了一些错觉。倒影中的谢临,消去了平日里的戾气,多了一些温和,眉目微敛,犀利的目光不再盯着自己。明重谋留意到用毛巾擦拭着自己肩膀的手,忍不住道:“指若削葱根,口若含朱丹,爱卿虽是男子,然相貌俊美,当世少有,古人诚不我欺。”
谢临一怔,他本站在明重谋身后,此刻却见温泉水中,明重谋与自己重重倒影,自己的手放在明重谋光/裸的肩膀上,从这个方向一看,倒影之中,仿佛自己正抱着明重谋的裸/体,两人仿若——断袖。
而且万兆皇帝还一副调笑似的表情。
谢丞相的眉毛狠狠地皱了起来。他虽已喝了醒酒汤,又被明重谋吓醒了三分酒意,然却尚还有七分醉情,此刻听了这番调笑,便觉心里不痛快。
谢丞相心里不痛快,他也喜欢找别人不痛快。往日里,谢临尚不会不给皇帝留面子,此时此刻,酒意上涌,谢临森冷一笑,恶人先告状,“陛下可是酒还未醒?”
本是他酒未醒,却说别人酒未醒,本是自己的错,先怪到别人身上。谢丞相在世人面目可憎,也并非没有道理。
明重谋一见谢临霍然变色,又一番讥嘲,联系谢临往日行径,顿知不妙。然而此时后悔,已然晚矣。
“先皇与陛下果然是亲父子,”谢临果然接着说,“先皇也夸赞过臣此话,臣嫌其未免轻浮,不作回应。”
明重谋猛地回头,“父皇也曾说过此话?”
谢临将手中的毛巾扔进温泉中,用温泉的水洗了洗手,“当日里先皇喝醉了,臣则想让他醒醒酒,陛下知道是用了什么方法么?”
明重谋眯起眼睛,摇了摇头。只见谢临站起身,把下摆解开,赧色朝服,一丝水渍也无,他大踏步走到门口,掀帘将出未出时,招呼一旁站着的宦官靠近,低声向他耳语几句。
那宦官似乎非常为难,又频频向温泉这边望来。
也不知谢临对他说了什么,那宦官这才咬了咬牙,似乎点头同意了,转身离去。
过了一会,那宦官回来,手里端了一个大盆,也不知道里面装着什么的东西,递给了谢临。
谢临转身掀帘而入,端着盆子,走到明重谋面前,“陛下,给您醒醒酒。”
说着,双臂一个用力,盆子一歪,往光/裸身体的明重谋身上一倒,谢临面色森冷,似乎恍惚之间,还想到了先皇,俊美的脸上,此时绽放出如罂粟一般嗜血的微笑。
万兆皇帝一个哆嗦,本来泡得温热的身体,被那盆里的东西浇了个透心凉。
混着冰块的水,父皇啊,你就是用这个醒酒的吗?
饶是英明神武,精神矍铄,善武艺善骑射的万兆皇帝,在这温泉蒸成个虾子,又被这冰水一淋,冷热交替之下,第二天也病了个透底。
然而当时的谢临,还好好地卧在丞相府的床上,拉扯着美妾绮罗的手,非要让她和自己一个被窝睡下,于是第二天的早朝,谢临先告了病假,因此万兆皇帝中了风寒一事,他过了晌午,方才知道。
真正卧病在床的万兆皇帝听了,刚有点起色的病情,又加重了。
英明神武的皇帝陛下惨白着一张脸,下了一道命令:“抓住内监总管赖昌,就地直接宰了。”
内监总管赖昌,正是那日伺候圣上温泉沐浴,却听信谢临,给他找来冰水替皇帝醒酒的宦官,此时遭宰,怎不知是因为什么?
被冤枉的赖昌总管扯开嗓门,一边躲开侍卫追捕,一边向宫外逃,一边大叫:“谢丞相救我——!”
万岁圣明
万兆皇帝明重谋病了。
这事可大可小。
起码内监总管赖昌,见势头不妙,直接扯开大嗓门,长嚎进丞相府,对着谢临一把鼻涕一把泪,征求申诉,还偷偷给了谢临一个小钱袋,偷偷挤了挤眼睛。
钱袋里鼓鼓的,估计里面装了不少好东西,谢临好似感觉不出来似的,一边把钱袋往腰带里一塞,一边疑惑地看向赖昌,“赖总管,您今儿,是眼睛抽了么?要不要问问大夫给您看看?”
赖昌嘴角抽了抽,又连连拜了几拜,暗想这奸相这般装蒜,是觉得这银两给得不够?
然而别看赖总管虽然身居内宫宦官高位,天天在皇帝眼前晃,但却不是皇帝身边的红人。大臣们贿赂的对象,从来就不是他。
那是谁?
赖昌看着眼前得寸进尺的丞相大人,差点泪飚出三尺远。
这人日日中饱私囊还不够,还来欺诈老宦官的这点私房钱!
估计着向这位奸相贿赂得再多,只怕也没有什么用。赖昌便琢磨着把自己带着的一些金银首饰,送给谢临侍妾中,最受宠的一个,让她帮忙吹吹枕边风,也许谢临就改变想法了。
那谁是谢临最受宠的侍妾呢?
赖昌认为淑霞贤惠,绮罗美貌,但墨儿听说进府最晚,而且机灵可爱,经常逗得谢丞相开怀而笑。
墨儿年方二八,比起淑霞年过二十,绮罗刚过了十九岁生日,墨儿胜在年轻。
赖总管估摸着奸相骄奢淫逸,只怕更喜欢幼/齿女童,便把这银子,偷偷递给了墨儿,请墨儿姑娘,帮忙美言几句。
事后谢临听说这件事,酒醉之后,抱着墨儿姑娘的纤腰不放手,“年纪……小?”丞相大人大舌头地说,另一只手,诡谲地放在墨儿姑娘的胸口上,还揉了两下。
墨儿嘴角抽搐,“丞相醉了。”
谢临摇了摇头,“没醉,你家大人还可也吟诗。”
墨儿无奈,“好吧,淫诗,淫诗。”
谢临抬了抬头,又看了看她,高声淫——吟道:“天上明月光,窗前墨儿光,明月皎如墨,墨儿白如月。”
谢丞相口称墨儿“光”如月,还说墨儿“白”如月,若非墨儿是他的妻妾,只怕这都可以称为非礼。
一旁淑霞笑得十分婉约,绮罗手持绢帕,捂在樱桃小口上,肩膀可疑地抽动。
墨儿面无表情,“好诗,好诗。”
墨儿忽然想起,前日里赖昌请求自己为他向丞相大人美言几句的事,这才悠悠道:“那赖昌……”
话未说完,只听谢丞相打了一个酒嗝,“没事,陛下只是一时气愤,罚他两个月的俸禄,就完了。”
“……”
怪不得谢临当日里,收了赖昌的钱,却没说为不为他说好话,救不救他于圣上刀下。
原来不是不救,而是根本不需要。
墨儿想了想,又道:“那大人……”
“大人被打了二十大板,”绮罗把绢帕放下,接着道,“昨儿个帮大人擦药了,大人直呼疼,圣上未免太过心狠。”
谢临漂亮的眉毛皱了皱,醉话连篇,“现在还在疼,跟你们说了,要叫御医来看,不要老是让那些老头子闲着,你们倒是不听,结果擦了药也没好,来,你们瞧瞧……”说着,就要扒自己裤子。
三位宠妾面露古怪,果然是醉得厉害。
淑霞赶紧阻住了,叹口气,“大人,淑霞给您熬点醒酒汤去。”说着,转身离去。
绮罗扶着谢临胳膊,“绮罗扶大人回房。”
谢临回头,只见月下,绮罗美丽的眼睛如深潭,面庞如宛月,一颦一笑,透着说不出的味道,谢临只觉自己,似乎更醉了,醉了心魂,“绮罗来服侍我睡觉吧。”
一旁墨儿亦叹气,“大人,您该等淑霞姐姐的醒酒汤来。”
“怎地,墨儿吃醋了?”谢临转过头来,醉意蒙眼,似笑非笑,“大不了你们两个一起……”
回应谢临的,是淑霞盛得满溢的大碗醒酒汤。淑霞贤惠,谢临不能拒绝,只得硬着头皮灌下去。
味道实在太苦,当晚,谢临就含着蜜糖,倒头就睡。枕边,没有一位侍妾。
谢临忽然觉得异常孤独。
XXX
不论昨儿是谁服侍就寝,还是都没服侍,今儿一早,谢临都是要起床来上早朝的。
黄澄澄的皇位上,高高坐着的明重谋,看着堂下首位站着看似完好无损,实则醉眼睡眼皆朦胧的谢丞相,缓缓道:“听闻谢卿昨日同朕一样,病了,但朕虽然病了,却也来上早朝,闻众卿所奏之国事。”
明重谋眯起眼睛,声音低沉,却也威严十足,响彻大殿,传来阵阵回音,“倒不知谢卿所犯何病,连早朝也上不得?”
谁不知前日里,谢丞相被圣上重重地打了二十大板。谢丞相虽然权倾朝野,却也是文弱书生,这二十大板下来,自然不比头疼感冒,只怕是走也走不动,睡也睡不好。有些个同僚身体弱的,被打了二十大板结果一命呜呼的,也不是没有。
明重谋此话,显然是来找丞相大人的麻烦的。
也不知丞相大人究竟所犯何事,竟被陛下这般苛责。
但谁也没打算,为这位丞相大人出头。
谢丞相虽然权倾朝野,下官巴结有之,贿赂有之,害怕有之,然而树大招风,眼红者甚众,丞相大人把持朝政,又是当朝奸佞之臣,本就人人得而诛之,圣上与其积怨越深,对其他眼红丞相那个位置的,也就越有利。
谢临微微躬身,“回陛下,臣……”他似是难以启齿,白皙的脸上一点点红色晕开,像是一卷白宣上,点了一点沾了丰足的水的朱砂。
朦胧的眼,红晕的朱砂。
明重谋忽然有一个冲动,把这样的谢丞相,画下来,保存在先皇留给他的密室里。
“臣不上朝,是因为,臣……”谢临终于把话完整地从牙缝里挤出来了,“臣,每月总有那么几天……”
“……”
大殿内,静默得,掉了一根针都能听见。
明重谋抽了抽嘴角,“谢丞相,你的病,真不是因为朕?”
若是你承认,是因为朕打了你的板子,你身体不适,朕便赦免了你的不敬和欺君之罪;若是你不承认……
谢临低着头,恭恭敬敬地说:“陛下,您日理万机,却精力充沛,自然不知臣等时有体力不支之时,臣昨日确实是病了,是劳累之症,陛下不必忧虑。”
万兆皇帝听了,不禁额头青筋暴起。
朕没有忧虑,朕巴不得你这忤逆奸佞之臣,早死早投胎。
万兆皇帝虽然登基二年,然而却刚刚接触政事,朝政时时为谢临把持,奏折往往不为皇帝所批阅,而是以谢临笔墨为评,玉玺为盖印生效。
后来谢临嫌批阅和盖章要丞相府与御书房两头跑,对于自己文弱书生的身体而言,实在太累,便直接抄了皇帝的玉玺,拿到丞相府去,给墨儿玩去了。
如此说来,万兆皇帝非但没有日理万机,甚至还十分清闲,无所事事。谢临此言,听在明重谋耳中,便是嘲讽他不懂臣子劳累辛苦。
“谢卿劳累辛苦,朕十分感怀,”明重谋咬牙切齿地说,“要不要请御医,给劳苦功高之臣看一下病情,以免耽误阁下上朝,消息闭塞,不易知晓国事?”
谢临看了看皇帝脸色,便小心翼翼地说:“不必劳烦御医,臣只需一把椅子即可。”
他小心地扭了扭,二十大板毕竟不轻,当日明重谋还大声呼喝,“给朕重重地打!”动手的侍卫本还忌惮他权势滔天,小心三分,但皇帝命令之下,也只得动手干活,板子打得又重又响。
谢临现在还感觉腰下肌肉火辣辣地疼,站在朝堂上,十分难忍。
“来人,”明重谋冷冷道,“给国家栋梁拿把椅子来。”
“是。”
本朝重臣早朝时由皇上赐座,谢临为首例。众臣皆又羡又妒地看着两个宦官抬着一把椅子,放到谢临身旁。
谢临大喜,“谢皇上赐座。”说着,正要坐下,却听明重谋大喝一声,“慢着!”
明重谋冷冷道:“谁让你坐了?”
谢临疑惑,椅子抬到旁边,还不让坐?臣可明明听到皇上您说要给臣拿把椅子来的。
只见万兆皇帝明重谋一身明黄龙袍,面色肃穆森冷,缓缓站起身,走下层层的阶梯。
谢临忽然发现,这位弱冠之年继承皇位的皇帝,似乎长得又高了一些,脸色也苍白了一些,架子,似乎也变得大了些。
再不是当年那个,让他觉得红扑扑的脸,捏来捏去十分好玩的少年皇子了。
明重谋来到谢临面前,负手站定,“国家栋梁?”他冷笑,声音逐渐低下去,轻得似乎众臣也没有听见,“你也配?”
谢临一个激灵,忽然昨儿的酒,更醒了三分,白皙的脸上,那红晕,也退了几分。
“这把椅子,朕是要赐给国家栋梁的,来,尉迟正,朕准许你,今日之后,早朝皆可坐着上朝,朕金口玉牙,说过就算,”明重谋看了看身边的谢临,忽而笑了笑,口中却十分果断阴冷,“违令者,斩!”
本朝第一位可以坐着上朝的臣子,前边疆驻守副将,今兵部尚书,尉迟正,当即跪下,领旨谢恩。
众臣跪下叩首,“万岁英明!”
唯谢临,丞相辅政,先皇免其跪礼,准其不跪皇权,此时孤零零地站着,躬身谢恩,亦道:“万岁英明。”
臣躺着吧
谢临既然为当朝奸佞,怎会为这等小事烦忧?
坐着不能,那便站着。
然而谢临被打了二十大板,站着上朝,确实劳累。何况这几日,皇上就像有意和他作对似的,平日里两句话圣上自己便可决定的政事,此时却十分谦虚,三番五次地询问谢丞相的意见。
谢丞相好不烦忧,只想回家温香软玉抱在怀里,美美地睡上一觉。此时却只能被拖在这里,尴尬地等着圣上做出决策。
换做其他臣子,只怕圣上早就让他们回府休息去了。
群臣皆知,这一定是圣上在找谢丞相的茬。
谢丞相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一个日理万机的人,虽然他的案几前常常堆满了全国各地的奏折。
他虽然常常在外人面前表现自己忧心国事,但是他自己知道,他骨子里,只重视两个字:享乐。
他不娶妻,只纳妾。
下属的贿赂,他本着不收下即浪费的原则,照单全收。
适当的时候,谢丞相还会听听小曲,捧一卷书,画一幅山水,胡乱涂几笔书法,美其名曰:陶冶情操。
既然谢临只重享乐,不重国事,那自然是自己怎么高兴,便怎么来。
不能站着,那便躺着。
谢丞相那日之后,便以修养为名,行偷懒之实。早朝时,别的大臣都去上朝了,他依然躺在床上,怀里抱着绮罗,或者淑霞,或者墨儿,或者某一天去勾栏里再弄一个美丽的窑姐儿来。
软玉温香,好不快活。
谢临早不起晚不起,偏偏就等到早朝差不多散去之后,才起床梳洗。
外人传言,谢丞相与皇帝对着干,已然习惯了,只是可怜了我们这些下属,常常不知如何是好。
一个站错队,可是要杀头的。
不过,朝中毕竟有眼睛如明镜儿的,与他们关系好些,便偷偷过来提点几句。
这谢丞相,毕竟是三朝元老,朝中重臣。先皇临走时,特命谢丞相为辅政大臣,太子太傅,皇帝恩师,又是丞相,虽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然而实权却在谢丞相手中。
谢丞相咳嗽一声,在地上跺上一脚,便是朝野震动,谢丞相一言,比圣上开十句金口,还管用。没见前几天,皇帝说只说要发病增援边塞,便被谢丞相一句就给驳回了,皇帝虽然当时脸色不好,但却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口。
可见谢丞相手中的权力,只怕比皇上还要大。别看皇上现在威风,若谢丞相不满意,那当今皇上的皇位,恐怕也……
辅政大臣看着皇帝不顺眼,偷着把皇帝毒死了,再换一个新的,又顺眼的,这在史书上,也不是没写过。
这明眼人说话,就是一针见血。瞧这话,都不用说完,听者脸上的血色,便瞬间褪尽,刻画谢临刻薄的嘴脸,可谓是入木三分。
那明眼人还说,不必多时,皇帝便得把这位劳苦功高的臣子,用八抬大轿,请回来。
万兆皇帝明重谋,缺了谢临,就像少了一条胳膊一条腿。
少了胳膊和腿,不就倒了,瘫了,动不了了么?
这话就是这个理。
XXX
倒真被这明眼人给说中了。
不过,他只说对了一半。
当日里,皇帝正打算发了圣旨,宣谢临进宫面圣,谢临却刚从床上下来,走了一两步,就“哎哟哎哟”直叫唤,口中痛呼自己浑身都痛,尤其是腰部下方最痛,那二十大板,恐怕已经打得谢丞相残废了似的。
宣读圣旨的宦官无奈,只得回去禀报。
陛下自然龙颜大怒,然而思及谢临无赖的脾性,又看着桌上堆积如山的奏折,明重谋咬了咬牙,吩咐抬顶轿子过去招呼,务必把丞相大人“请”回来。
如果一顶轿子不行,就两顶轿子,两顶轿子不行,就三顶轿子……
明重谋虽然急欲亲政,然而他接触政事的时间毕竟尚短,许多事情,还十分不熟悉,谢临又是臣子中,唯一对这些有过处理经验的。在数夜里,试图自行批阅奏章之后,明重谋终于承认,此时自己的能力,还不足以独立处理政事。
一顶轿子,谢临没来,明重谋还觉得,以谢临的脾气,尚在情理之中;两顶轿子的时候,明重谋还觉得,尚可接受……
然而八抬大轿,谢临还不来,圣上便怒了。
“谢临呢?”明重谋沉声说。
圣上的龙威,这些下属自认没有谢丞相的胆魄去忤逆顶撞,只得颤抖地回话:“谢丞相说——”
“八‘抬’大轿把臣抬进宫里?臣并非女人,嫁不得陛下,也并非男宠,受不起这八抬大轿的大礼,陛下如此行事,岂不是要天下人皆称,陛下以断袖之情待谢临,谢临乃是佞幸之臣,当不得相位。既然如此,那臣……不如请辞还乡吧。”
宦官将尖细的嗓音尽量压得沙哑,模仿着谢临的语音语调,倒也惟妙惟肖。
只可惜圣上缺少如此闲情,去欣赏对方的表演。
“你去问谢临,他到底要朕如何?”
过了不久,宦官将谢临的原话带回。
“臣闻古人云,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臣只问陛下,陛下要臣帮陛下何事?陛下不亲自来讲,恕臣愚钝,不明圣意,只好辜负陛下厚爱,若陛下不允臣请辞,那便允臣致仕,亦是一样。”
(致仕:臣子退休回乡)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朕倒是正愁无人所授朕亲政之能,先皇登基晚,却又去得早,早些年,皇帝是以做能安邦定国的将军为梦想的,处理政事,确实并非他所擅长。若是能有能人愿意细心传授,朕自信能坐稳皇位,做一千古明君。
然而这谢临,却是佞幸之流。只怕巴不得朕不懂政事,好任其搓圆搓扁。他可当真有如此好心?
二十二岁的明重谋,不禁将古人名言警句,细细咀嚼数次,沉吟半晌,方才下了决定。
这是一个足以影响他的一生,和谢临一生的决定。
XXX
谢临当日,正在自家里的戏园子里听戏。他左手边,侍妾绮罗,正给他捶腿,身后,淑霞正给他扇扇子;右手边,墨儿正给丞相大人拨了葡萄皮,纤纤玉手,一点点地喂到他嘴里。谢临似乎吃得正高兴,墨儿的玉指轻轻放在他的唇边的时候,他连着葡萄和手指一起吞了。
红艳的舌头,卷了葡萄,意犹未尽似的,丰润的唇,吮吸着墨儿指尖的汁液。丞相大人目光迷离,眼眸微弯,似含笑意,也不知是在看戏,还是在看美人。
明重谋来到丞相府,见到谢临的时候,便看到他是这般模样。
这便是三朝元老,过去的太子太傅,现在万兆朝的丞相,由先帝免跪礼的谢大人,谢临?
这般慵懒恣意,任性妄为,骄奢淫逸的模样。
这简直……简直……
简直不成体统!
明重谋尊贵的大脑里,充斥着“不成体统”四个大字,以及盖在“不成体统”四个字之上的更大的两个字,“谢临”。
红艳的舌头,舔在手指上,迷离的眼波,便是宫中最美女子的眼睛,也及不上那双眼睛万分之一的风情……
风情?
明重谋险些咬断了自己的舌头。把这样富有韵味的两个字,套在这个二十六岁的男子身上,明重谋只觉“风情”两个字也被严重侮辱了。
他当即在脑海里把所有的“谢临”二字重重划掉,然后重新填上新的两个字。
奸佞!
明重谋几乎要后悔,此时此刻,来到这不靠谱的丞相大人面前了。
他是我朝重臣?
我朝没亡国,纯属万幸!
一旁的内侍正要高呼“皇上驾到”,便被明重谋一掌拍了出去。
明重谋早年只想做一个将军,征战沙场,建功立业,练就了一身好武艺,此刻心里不痛快,又恰逢那内侍倒霉,兼不懂得察言观色,便做了明重谋的出气筒。
内侍重重地跌出去,撞到不远处的树,再贴着树摔下来,树叶发出“哗,哗”的声音,惊动了丞相府惬意地数个人。
戏曲瞬间停下,谢临的三个侍妾都是见过圣颜的,此刻纷纷惊慌失措,便要跪下叩首给皇帝见礼,口中也差点就要高呼“万岁”。
谢临忙伸手阻住,低声道:“陛下微服出巡,是要隐藏身份的时候,你们怎可直呼万岁,使陛下身份暴露?”
淑霞三位姑娘立刻恍然大悟,便只是微微一福,算是见过礼了。
明重谋恨不得又在那心里那一排排“奸佞”的字上再刻上无数个“恨”字,再写上无数个“杀”字、“斩”字,“绞刑”、“鞭尸”、“大卸八块”……
好你个谢临。在丞相府又无外人,便是让众人知道朕是皇上,又是如何?
你分明就是不想让你的侍妾给朕磕头见礼!
谢临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让他的侍妾们听到,也刚好让皇帝听到,自然一旁的戏曲班子就也听得到。这气宇轩昂,面相英俊的男子,竟是皇帝。
明重谋看到戏班子众人磕头见礼,这才消气了三分,目光看向谢临,冷冷道:“谢丞相,何谓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朕来爱卿府上,正是想了解了解。”
谢临这才一揖到地,“陛下有心向学,臣甚是欣慰,然此事却急不得,陛下不妨与臣,入内详谈。”
明重谋环视一周,一干闲杂人等看着朕学批奏折,处理政事?
确实不妥。
他便点了点头,谢临这才招呼明重谋进内书房。
明重谋当先一步一撩门帘,踏进门来,却见觉两个温香软玉的身子,靠到他身前,以那波涛汹涌的胸,摩擦着自己胸口。
明重谋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这点刺激,当即让他血气上涌,英俊的脸,刹那间红了,不禁怒声回头道:“谢临!”
谢临并未走进门去,明重谋甚至连他的影子也看不见,便知这人为了避嫌,离得甚远。
明重谋推开紧贴胸口的两个女人,她们却眼波朦胧,神智迷糊,又贴了过来,明重谋不由惊怒非常:“谢临,你这是什么意思。”
只听门外谢临悠悠道:“陛下放心,臣自是为陛下着想,这二女乃为练陛下心性之用,若陛下抵御其诱惑,则可见陛下心性平静,不以物喜,遇事如泰山崩于面前而不改色,如此这般,陛下处理政事,自是迎难而上,难者,亦是不难。”
这只“老”狐狸!
明重谋心中暗骂。
二十六岁的谢临,相比小他四岁的明重谋,自然算是老的。
明重谋自觉没骂错,又看了看怀里的两个尤物,心忖谁知道这两个女人是不是身家清白的,若是我碰了她们,却生下了不明血统的皇子,岂不是……
谢临似乎知道明重谋心中所想,又接着道:“陛下宽心,此二女已被臣迷惑心性,其中一个,是镇远威武大将军之女侯韵薇,另一个,是吏部尚书之女史红药,保证身家清白,春心未动,陛下若是碰了她们,收进宫来,实则对自己有益,而无害,陛下可慢慢思量,修身治国,或是拉拢权贵,哪个更为重要?或者,”谢临笑了一声,接着道,“食色,性也,臣亦不怪。”
一个是天下兵马大将军之女,一个是吏部尚书之女,朕若将将她们收到宫里,美人亦得,势力亦得,确实有益,而无害。
谢临又笑道:“她们的衣服是臣的美妾所脱,臣绝对半分未见她们的肌肤,陛下尽可放心,若陛下不想要她们,此二女已被臣下了药,神智模糊,陛下即便碰了她们,她们也不会知道,碰了她们的男子,到底是谁。”
明重谋心中震怒,切齿道:“好你个谢临,倒是什么都让你给想到了!”
谢临郑重道:“臣身为丞相,自然希冀天下太平,陛下贵为天子,一言一行全表天意,臣自然不得不考虑得,多一些。”
“好,好,好,很好!”明重谋一连说了三个“好”字,可见已怒不可遏。
谢临,你既然如此考虑朕,朕自然,也就却之不恭了!
将计就计
美丽的女子,婀娜的身段,若是平时,明重谋必定是要怜香惜玉,纳入自己怀中,好生怜惜的。刚过弱冠的皇帝,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这等美貌女子在怀中诱惑自己,若是往日,定然抵挡不了。
可惜今时不同往日。
一想到谢临还站在门外,想到谢临的那张清俊却肃穆淡然,透着奸诈狡猾的脸,想到谢临辅政大臣的身份,两年前太子太傅的身份,这种人守在外面听自己临幸女人,明重谋就一阵倒足了胃口。
非是因为自己坐怀不乱,也不是因为自己想要修身养性,纯粹是因为厌恶谢临听墙角的行径。
就算怀中的女子有倾国倾城之貌,只要是想到这是谢临填给自己的,明重谋就一点欲望也没有了。
XXX
话分两头,听万兆皇帝临幸女人,谢临脸皮再厚,也不至于听这种私密事。向屋内的万兆皇帝告罪之后,谢临便躲在丞相府的书房里,打开一本书,放在膝上,书房有躺椅,谢临躺在躺椅上,不多时,便已开始有些昏昏欲睡了。
朦朦胧胧地,谢丞相恍惚梦到了十年前的事。
那年兄长本是那一届的考生,寒窗苦读,只为一朝功名。兄长温柔,体贴年幼的自己好学之心,便也时常教自己一些学识。不想那一年,兄长生了一场大病,十分难医,兄长几乎掉了半条命。谢临替兄代考,一为辅兄长攒上几分考试的经验,好能使下一次会试一举夺魁;二来,也是为了试试自己究竟已学得几分。
谢临本来没报多大希望。京师果然不愧是京师,群英汇集,各地解元举人一个一个才高八斗,学富五车,更何况藏龙卧虎,能人辈出,自己一个替兄代考的人,又能有多少能耐?
倒不想他这一考,不仅中了,而且是高中,不仅是高中,还是一甲第三,探花之名。
事后详询当日考官,却原来是因为自己见解独特,不受拘束,又恭敬孝道,忠孝仁义皆全,陛下自然提拔。
何谓见解独特?
不过是他不受四书五经的拘束,也从未以登科为意图读书,自然见解与常人不同。
这一个消息下来,谢临当场就懵了,替兄代考,自己若不入皇帝眼,倒也罢了,可是殿试之后,一甲探花,自己的脸,早已被皇帝记得牢之又牢,就算想换回兄长来当官,也是不能了。
回家与父兄商议,居然也算衣锦还乡。父兄觉得他光耀门楣,也算吉利,当官便当官吧,兄长自己来年再考,也就是了。
没想到这一当官,就当了这么多年。
也没想到一当官,就爬到了现在这个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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