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拔魔-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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狠话只是让学生们老实一些而不是心生恐惧。
道士的目光再次扬起,落在风婆婆院子里那根木桩上,他好像在对远方的人说话,解释他为什么非得如此不可。
通过他的讲述,五行法师李越池以更加饱满的形象出现在少年们面前。
李越池十岁就被发现身怀道根,得以顺利进入庞山修行,看相貌只有三十几岁,其实今年六十七岁,作为一名五行法师,他的职责就是云游天下斩妖除魔,在这个过程中,见识过无数稀奇古怪的事情。
“他比绝大多数人都了解魔种的可怕。”道士继续说下去,语气凝重,根本无视少年们是否能够听懂,“也比绝大多数人的意志更强大。蛇妖体内的魔种没有对李越池产生致命危害,可他知道魔种是无法彻底斩尽的,心存侥幸只会给予魔种扎根的机会,他宁可向一群孩子求助,将内丹交出去,也不愿意冒险带着魔种返回庞山。”
道士停顿片刻,目光低垂,似乎在向同道表示哀悼,然后他抬起头说:“李越池自杀了,他与魔种对抗了一生,最后一刻也没有向魔种屈服,他是我庞山道统的荣耀。”
一阵夜风吹过,从不远处的丑陋尸体上带来一股腥味,少年们无不心慌意乱,紧紧地聚在一堆,互相寻求支持。
小秋走出一步,大声问:“你想要我们也自杀吗?”
道士没有回答,缓步走过官道,推开柴门,进入风婆婆的院子里,定睛瞧着那木桩,突然间木桩顶端出现一截小小的蜡烛,烛光昏黄,一点也不强烈,照耀的范围却极广,留在原地的少年们像飞蛾一样受到吸引,也跟着走进院子里。
木桩里传出声音,是一个苍老的女人,“何必对走兽解释如何飞行呢,他们是凡人,就该做凡人的事情,无需苛求,五行法师能做到的事情,他们做不到也是正常的。”
“风婆婆。”芳芳认出了这个声音,虽然通过两盏相似的油灯早就猜到风婆婆不是普通人,可是听到她从木桩里说话,芳芳还是大吃了一惊,移动一步,靠紧小秋。
其他少年也很吃惊,仔细打量那根木桩,怎么也无法想象里面能躲着一个人。
风婆婆继续说下去,“魔王此番亲自降临,必有大阴谋,断不会随便浪费魔力,这几个孩子力量微小,魔王不会将魔种留在他们体内的。”
道士扫了一眼身后的少年,“他们能听到我在千里之外传出的声音。”他在小秋和芳芳身上多看了两眼,这两个孩子最先听到声音,异于常人。
“那时他们有魔种在身,现在呢?”
道士不语,木桩上的蜡烛却发出一波强大的光芒,像水纹一样快速向外扩散,不等少年们做出反应,光波已经从他们身体穿过,消失在十几丈以外。
“夜照神烛。”风婆婆说,不管她此时身处何处,都对自家发生的场景一清二楚,“它不会说谎,魔种没有在这群孩子体内留下痕迹。事有万一,就算他们真的受到侵袭,凭他们的力量,也不会造成太大危害。”
道士仍然不语,风婆婆也不说话了,她知道这不是一个能被说服的人,只能由他自己权衡利弊。
大良悄悄靠近小秋,用极低的声音说:“小秋哥,我想回家。”
小秋也想离开此地,道士与风婆婆说话云山雾罩,可他能听懂大概意思:道士想让他们死,而风婆婆希望给他们一次机会。
小秋向伙伴们点下头,壮起胆子向道士靠近两步,“你是庞山宗师?”
道士低头看着戴草帽的小人,突然想起这是自己多年以来触碰到的第一个普通凡人,隔绝日久,他几乎忘记了凡人的软弱与活力,送到庞山的少年都是像李越池一样的精英,从小就展现出与众不同的素质,眼前的这群少年却是实实在在的凡人。
但他仍然是人,能理解道士的话,甚至偶尔能帮道士一个小忙。
“我叫宁七卫,没错,我是庞山宗师。”
“那个……李道士的内丹已经交给你了,我们要回野林镇。”
小秋带头走向柴门,心中忐忑不安,生怕庞山宗师开口将他们叫住,突然想起一点事情,急忙止步,将李越池百宝囊中的妖丹放在地上。
其他少年立刻照做,铜铃、铜镜等小物件摆了一地,大良极为不舍,在铜葫芦上面擦了又擦才放下。
只有芳芳什么也没放下,她得到的油灯被那个西介国王子辛幼陶给拿走了。
小秋扶着柴门,等伙伴们全都走出来之后,轻轻关上柴门,“谢谢你的救命之恩,本来我想拜师学艺的,可我没有……道根什么的。”
小秋想起枣红马,又拉开柴门招手让它出来。
庞山宗师宁七卫仍然一声不发,长袍飘动,他也像木桩一样,正通过另一根木桩与风婆婆无声地交谈。
“咱们可以走了吧?”二栓小声问,只有在这种时候他没心事与小秋争首领位置,他跟别人一样,恨不得拔腿就跑,可总觉得小秋发话之后才更安全。
小秋关上柴门,拽着枣红马的缰绳,他在努力倾听,希望知道道士与风婆婆在说什么,可就像风婆婆所说,没有魔种之后听力恢复正常,他什么也听不到。
“别着急,慢慢走。”小秋带头向东边的野林镇走去,二栓等人紧随其后,都在努力控制着回头观望的冲动。
少年们走出不过十余步,对面传来清脆的铃声,与李越池的铜铃不同,这铃声毫无摄人心魄的能力,再普通不过。
小秋停住脚步,其他人也跟着停下,二栓心中一喜,“是我爹派人来找我了。”
对面的黑夜里出现一头小驴的形态,似乎验证二栓所言不差,众少年都高兴起来,在他们眼里,镇守沈老爷是比庞山宗师地位更高的大人物。
脖子上挂有铃铛的小驴出现了,上面坐着的却是一个陌生人。
陌生人长着一副长脸,戴着一顶巍峨的高冠,这让他的脸显得更长了,他从驴背上跳下来,身材四肢却都很短小,脸上浮现若有若无的微笑,看上去十分滑稽。
“小朋友,你们是要回野林镇吗?”
少年们点点头,与庞山宗师宁七卫相比,这人和蔼多了,虽然显得怪异,却不会令人害怕。
“我建议你们还是转身吧。”
“你是谁?不像我们野林镇的人。”二栓将自己当成野林镇未来的主人,所以问得理直气壮。
高冠怪人没有回答,牵着小驴从少年们身边走过,经过枣红马时扫了几眼,与自己的毛驴做了一番比较,似乎很是羡慕。
他走到柴门边停下,拱手向宁七卫说:“没想到庞山宗师竟会大驾光临,西介国龙宾会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二栓啊的叫出一声,然后小声说:“这人是符箓师,龙宾会里全是符箓师。”
“难道就是晕三儿提到过的符箓师?”二良问。
宁七卫回礼,声音里却没有熟人相见的热情,“此地出现一只魔王,我专为它而来。”
“嗯,魔王现身,的确非得宗师亲自出手才能一举击溃。”高冠符箓师连连点头,脸上的表情却是不以为然,“唉,魔种真是麻烦,斩之不尽、驱之不完,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这不过是刚刚开始。”宁七卫的声音更加冷淡。
“呵呵,像我这种寿命短暂的符箓师,在宗师眼里也只是刚刚开始吧?”
宁七卫没有回应,符箓师扭头看了一眼好奇的少年们,“请宗师原谅,刚才过来的时候不小心听到几句,让我来解决麻烦吧,这些孩子我带走,反正他们也无处可去了。”
“我们要回家。”二栓大声说,就算秃子的父母狠狠揍他一顿,他也要回家,这是所有少年们的共同心声,就连小秋和芳芳,也对外面的世界怀有畏惧,觉得不妨回家再想办法。
符箓师笑着摇头,“不行不行,野林镇已经没了,你们无家可归,只能跟我走。”
“野林镇没了?”少年们互相望着,谁也不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没啦,你们不会以为魔种只有一两只吧?这是一次大入侵,龙宾会和庞山道友已经施展全力——可还是没有完全挡住。你们非常幸运,提前离开野林镇,逃过一劫,现在的野林镇已经是一座无人的荒镇,请允许我胡说一句,但也是实话:镇上连老鼠都没了。”
“不可能。”二栓恼怒地反驳,转身向野林镇张望,那里虽然一片漆黑,但是毫无异象。
“待会我可以带你们去看看。”符箓师说,然后转向宁七卫,“怎么样?庞山对付魔种,龙宾会掌管凡人,这本就是咱们达成的协议。”
这正是宁七卫厌恶凡人的一点,他们总是以自己短暂生涯中积累的智慧向修道者挑战,“抱歉,这九个孩子我要带回庞山。”
“呵呵,庞山什么时候对没有道根的孩子也感兴趣了?”符箓师神情微变。
宁七卫身边木桩上的夜照神烛再次发出一波明亮的光芒,与上一次不同,这回的光芒所过之处所有生物都显现出内部结构,就连花草树木也露出水珠流动的脉络。
符箓师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正在跳动的心脏,笑容消失了,他以为只有自己发现真相,忽视了庞山宗师的能力。
少们惊异地互相望着对方清晰无比的内脏,对这一幕感到难以置信,几乎忘了关于野林镇的恐怖传闻。
宁七卫知道这一小群凡人发生了奇怪的变化,庞山要找出其中的原因,孩子必须由他带走,于是他回答符箓师的疑问:“从产生道根的那一刻起,他们就归庞山所有。”
夜照神烛从九名少年体内没有找到魔种,却发现了道根,那是他们在此时此刻之前从未有过的东西。
第二卷山下的游戏
第十六章不说话的首座
温暖潮湿的海风从圣符皇朝东南的浮海城登陆,挟带着棋山诸岛的盐分与腥味,冲过南北江之间的狭长地带,一头扎进无边无际的庄稼地,掠走大量的草木香气,行至庞山就变得步履蹒跚了,像辨不清方向的醉鬼,在层峦叠嶂之中盘旋,等它终于穿过山北的茂密森林时,已经失去了最初的锐志,甫一交锋,就败在群妖之地的冰天雪地面前。
左流英站在庞山老祖峰的边缘,缓缓吸进一点空气,从中分辨出五十三种气味,里面包括南江北岸某座小镇特有的糯米糕清香,那是他三十六年前去过的地方,至今历历在目。
对他来说,三十六年的记忆实在太短暂了,恍如昨日,稍微努力一下,他甚至能想起自己在母亲腹内的胎动,那是一个逼仄狭小的寄居之所,可是在当时,他宁愿永久待在里面不出来。
左流英记得自己经历过的每一件事,他还没出生就已经与众不同——胎生道骨,他的父母曾经为此惊慌失措,遍请九大道统的数十位尊长,每个人的结论都一样:这是一位天生奇才,在母亲胎中就能修炼道术。
因此,左流英出生时没有像普通孩子那样大哭大叫,而是结跏趺坐,左手按着左边的鼻孔,右手捏剑诀指天,一脸严肃地看着喜极而泣的父母,他直接度过了开七窍、通天关的初阶,甚至完成了吸气之法,达到了餐霞境界。
天才的修炼之途一帆风顺,若干年后,他成为庞山十大首座之一,掌管禁秘科,带领弟子们探索道术最玄奥最广阔的未知领域。
“首座,该动身了,宗师已经到物祖堂了。”一名女侍上前说道。
左流英转过身,由两名女侍带路,绕过一株高可入云的槐树,走过全由碧玉雕成的爆翠桥,拐了几道弯,下了数十级台阶,来到了庞山宗师与首座们议事之所——物祖堂。
一头年纪尚幼的麒麟跌跌撞撞地跑来,没有站稳,一下子坐在左流英的脚背上。
一名女侍转身要将小兽移开,左流英摇摇头,站在原地。
幼小的麒麟还没有长齐鳞片,头上的角只是两块小小的突起,摸上去还很软,肚皮像风箱一样起起落落,它昂起头呃呃叫了两声,努力了五次,终于重新站起身,继续跌跌撞撞地向庭院另一头跑去。
左流英喜爱奇珍异兽,愿意为它们耽搁一点时间,正如他厌恶喧嚣的凡人,不愿意与他们打交道。
他只有过少数几次下山经历,期间固然留下小镇糯米糕那样的美好记忆,更多的却是无尽的嘈杂与争吵,这几乎成为他的梦魇,多年过去,仍需要他耗费少部分定力加以遏制。
因此,他对今天的首座议题感到多余。
一群边疆小镇的孩子,因为魔种入侵而莫名其妙地产生了道根,应该如何处置他们?当然是赶尽杀绝,而且越快越好。
左流英不明白宗师为什么要犹豫,事情明摆着,这是魔种布下的阴谋,那群孩子早晚会入魔成为道统的敌人,如果是他,早在小镇上就会动手。
但他不会去小镇,左流英记得清清楚楚,三十六年前他立下誓言,只要庞山还在,他就绝不会再下山一步。
左流英对宗师宁七卫的不满又增长了一分。
小镇上的少年,左流英的脑子里立刻出现一群面色肮脏、衣裳破烂、怪叫连连的野孩子形象,这是他对凡俗世界最厌恶的一部分,仅次于那些涂脂抹粉的可怕女人。
他的两名女侍全穿着素色长裙,头上插着一根朴素的玉簪,除此之外再无其他装饰。
左流英是最后一个来到物祖堂的,这是他的特权,庞山宗师和各科首座无一不是他的晚辈,他可以偶尔显现一下傲慢,并用这种方式不出声地表达观点。
禁秘科首座的蒲团位于宗师右手第一位,左流英坐在上面,两名女侍立于身后,他也是唯一带着侍者进入物祖堂的人,直到这时,他才正眼观瞧今天的小客人。
十二岁的少年,肤色微黑,戴着一顶可笑的草帽,身上还残留着森林里草木与泥土混合而成的气息以及死亡不久的妖物腥臭。
跟所有不懂规矩与礼貌的野孩子一样,少年笔直地站在那里,好像无所畏惧,其实心里充满恐惧,但这个少年还是有一点与众不同的,他刚刚经历过许多事情,居然没有戚戚哀哀,眼神反而显出倔强,不肯向任何一道目光屈服。
左流英只看了一眼就确定这是一名爱惹麻烦的凡人少年。
宗师是道统的领袖,自然要第一个说话,宁七卫站起身,首先向十位首座点头致意,“我想诸位首座都已经听说事情经过了,我只做简单介绍。三十四天前,本山五行法师李越池在庞山北麓发现一只被魔种侵袭的蛇妖,于是一路追踪,五天前到达东南千里的野林镇。与此同时,十五天前,古魔荒原突然出现一大批魔种,分为七路逃蹿,其中一路直奔庞山。”
宁七卫停顿片刻,“魔种百年一次动荡,这回提前了几年,倒也不算大事,九大道统与圣符皇朝齐心协力,已经基本将各路魔种斩杀殆尽,可是在野林镇发生了一点意外。首先是五行法师李越池不幸遇难,他一时大意,以为蛇妖体内仅有一只魔种……”
“所以他死得其所。”禁秘科首座左流英身后的一名女侍突然插了一句。
除了外来的少年,没人觉得这是无礼的行为,尤其是宗师宁七卫,反而向左流英点下头,表示同意他身后女侍的看法,“学艺不精,五行法师的确不应该在这种事情上大意。”
小秋愤怒地瞪着那名插口的女侍,有心为李越池辩解,可是在上山之前他得到过明确的提醒,在宗师和首座们面前不得随意开口,所以他强行忍住了。
“李越池自杀以抗拒魔种的侵袭,在非常情况下,他将内丹交给一个孩子,委托其转交给我。”
宁七卫低头看着小秋,他的解释与其说是给十位首座听的,不如说是讲给这名野林镇少年,“魔种遗害无穷,碰到者短则喘息之间,长则数十年之后,大都会入魔受控,李越池不想在这种事情上冒险,这是身为五行法师必有的准备。”
“嗯。”小秋含糊地应了一声,他可不想随便回话,然后一不小心被说服自杀。
宁七卫抬起头,“李越池不知道大批魔种正杀向野林镇,所以想不到有一只魔王盯上了他的内丹,魔王吸取妖力化做蓝花,进入此子体内,一共感染了九个人。”
“我听说魔王出现在一名乱荆山弟子的住处。”还是那名女侍,她好像恃主而骄,毫不在乎宗师的权威。
“风如晦,魔王守在她的住处附近,拦截这些少年。”宁七卫知道自己迟早要过这一关,因此说出这个名字时不动声色。
首座们交头结耳,最后还是左流英的女侍开口,“希望宗师做出决定时没有受到风如晦的影响。”
小秋更加厌恶那名女侍了,虽然宁七卫总想让染魔少年一死了之,但他毕竟没有动手,还带他们来到庞山,而且小秋尊敬风婆婆,第一次听说她叫风如晦,不喜欢女侍的讥讽态度。
宁七卫没有让小秋失望,他是庞山宗师,道统之主,位居首座之上,“这不是咱们今天要讨论的问题。”他说,严厉地盯着左流英,提醒他今天的态度有点过分。
没有首座敢于真的质问宗师,女侍更不敢,她低下头想了一会,说:“没错,咱们今天要讨论的是他,一个被魔王侵袭过的普通孩子,为什么会出现在庞山老祖峰上,而不是像李越池一样灰飞烟灭、化为无形?”
小秋险些没忍住要向那名无礼的女侍发问,可是宁七卫走过来,挡在了他身前,“凡被魔种侵袭者,非死即变,更可怕的是后者,李越池不想变化为妖,所以宁愿自尽,可这个孩子,还有其他八个孩子很不一样,魔王没在他们体内留下任何痕迹,反而催生了道骨。”
“所有人?”一名首座惊问。
“九个孩子,八男一女,全都有了道根。就在前一刻他们还是普通的孩子,转眼之间,他们就与众不同了,这种事情——据我所知从来没有发生过。”
首座们再次交头接耳,看向小秋的目光中明显了多了一些好奇,两名首座甚至站起身走到小秋面前,伸手捏来捏去,好像他是刚送来的异兽,“果然有道根,而且产生不久,他的身体正在发生变化。”说话的首座连连摇头,对于道行深厚的人来说,这就算最兴奋的表示了。
小秋对自己身体的变化一无所觉,但是他能听出这变化是一件大好事,所以露出高兴的微笑,他可不会隐藏心里的情绪。
“九个人!”又有一名首座站起身,“一个小镇上就有九个人产生道根,比某些诸侯国都城选送来的道徒还要多,这简直是奇迹,其他道统知道这件事吗?”
“当时没有其他道统的人在场。”宁七卫说,知道自己已经掌握住局势,“但是一名龙宾会的符箓师发现了真相,而且有抢夺之意,我必须将九个孩子马上带回庞山。”
各首座互视一眼,陆续点头,表示同意宗师的选择,只有一个人例外,那名女侍又开口了,“这很可能也是‘魔变’的一种,魔王擅使阴谋诡计,它或许是要用这种手段在九大道统安插内奸,很遗憾,中计的是庞山。”
“可他体内没有魔种,就算是魔王也没有这种本事,能将魔种隐藏得毫无痕迹。”一名首座说,他已经坚定地站在了宗师一边。
“我们不是内奸!”小秋也忍不住了,从宁七卫身后探出对,怒气冲冲地盯着那名女侍,“我都不认识你,你干嘛总说我们坏话?”
女侍受到质问,变得茫然失措,张口结舌,竟然说不出话来了。
“你可以下山了。”宁七卫没有站在小秋一边,冷淡地发出命令。
小秋转身就向外走,他真不明白把自己叫上山又不让自己说话,到底有什么用意。
宗师和首座们却一清二楚:物祖堂里布满了各种各样的法器,明白无误地表明,这个被魔王直接侵袭过的孩子,体内的确没有魔种。
这是一切事情的前提,哪怕只有一丁点的魔种痕迹,天才也不值得保留。
下山路上,小秋仍然气愤难平,问送行的小道士:“那个女人到底是什么来头?”
“什么女人?哦,你是说禁秘首座的侍者?”
“是吧,她站在一个白脸小子身后,对宗师说话都不客气,好像非要立刻杀死我们才高兴。”
“哈。”小道士神色怪异,低声说:“‘白脸小子’就是禁秘首座。”
“那么年轻?”小秋清楚记得那个人面相俊美,看上去只有十七八岁。
“首座左流英可是庞山千年难遇的天才,胎生道根,今年至少已经三四百岁啦,还年轻?”
“可他就让侍者随便说话?”
“天才总要付出代价。”小道士回头望了一眼才肯继续传播轶事,“禁秘首座是个哑巴,只能通过侍者向别人说话。”
小秋长长地哦了一声,怪不得女侍当时神情尴尬,原来他的怒气发错了对象。
小道士的声音压得更低了,郑重地提醒道:“你们可倒霉了,禁秘首座是庞山最警惕魔种的人,被他盯上……你们今后要小心了。”
第十七章永远的庞山弟子
作为一名修道者,应以饱满的精神迎接每一天的开始,张灵生是一名再普通不过的道士,对这条规矩向来遵行不误,他在天色微亮的时候起床,深呼吸十八次,叩齿九次,然后走出房间,趁着空气清爽,打了一通锻骨拳,立刻觉得身体好像轻了几分。
张灵生从房间里搬出一桌一凳,桌面上摆好笔墨纸砚,还有一本已经半旧的簿册,他一页页翻开,直到空白页才停下,拿起笔,工工整整地写下“道统卅七祖六百廿八年”几个字,放下笔,咳了一声,冲院子另一边的房间喊道:“都过来。”
窗缝里几双眼睛盯着他观察多时,听到喊声,野林镇的少年们立刻跑出房间聚拢过来,这是一群无家可归的人,尚未从悲伤与震惊中完成恢复过来,迫切地希望得新归宿的认可。
“排好队。”张灵生说,声音不甚严厉。
少年们表现得非常乖巧,显然急于给大人一个好印象,张灵生对此感到满意。
“咳。”张灵生右手拈笔,正襟危坐,“首先呢,祝贺你们,来镜湖村已经十天了,山上的宗师和首座们终于——”张灵生拖长声音,“同意收你们为庞山弟子。”
神情落寞的少年们脸上露出一丝欣慰。
“本来呢,每年十一月才是山门开放之时,你们来得太早了,这才七月初四,还差四个月,你们还得住在这镜湖村里,由我——”张灵生又一次拉长时间,同时稍稍昂起头,胸膛高高鼓起,“教你们一些初浅的道术和山门规矩。”
少年们也都挺起胸膛。
“第一步,我要将你们的姓名、籍贯和生辰登记在册。”张灵生指着桌面上的簿子,“写在这上面的每一个字都将在庞山永久保存,直至天荒地老,它都能证明你们是庞山弟子。”
张灵生提笔沾墨,冲排在第一位的少年说:“从你开始,姓名。”
“小秋。”
张灵生眉头微皱,“姓什么。”
“慕。”小秋想了一会才说,倒不是忘了自己的姓氏,而是总也不提起有点不顺嘴。
“入木三分的木?肃穆的穆?还是别的哪个木?”
“就是慕……”小秋费力地在空中划来划去,他总共只在学堂里待过不到一个月,当时就没认得几个字,现在早忘得差不多了。
张灵生提笔太久,一滴墨落在簿子上,完美的空白页一下子被破坏了,张灵生急忙拿抹布沾了一下,可墨痕还是留下了。
小秋和众少年眼巴巴地看着他,张灵生一下子脸红了,他知道这些小家伙期待的是什么,可他不能做到,“只要进入镜湖村就算庞山界内,不准施展任何法术。”
队伍最后面传来一个轻轻的声音,替小秋回道:“羡慕的慕。”
二良生怕别人不知道,在队伍中间大声说:“芳芳是小秋的媳妇儿。”
少年们发出笑声,张灵生却不太高兴,以为孩子们在开玩笑,“安静。”他严厉地说,“慕小秋?”
“嗯。”
“籍贯。”
“籍贯?”
“你在哪出生的。”
“树林里。”
张灵生摇摇头,直接写下“西介国小耳堡野林镇”,然后问:“生辰,就是你哪年哪天出生的。”
“这个我知道,圣符恭皇帝一百零二年四月初七。”
“那你今年十二岁了。”张灵生嘴里说着,在簿子上写的却是“道统卅七祖六百一十六年四月初七”。
“下一个。”
二栓立刻挤上来,“我姓沈,叫二栓,出生在我家东厢的大屋子里,那是……”
“等等,你叫沈二栓?”
“对啊。”
“这算什么名字?”张灵生有种不好的预感,没往簿子上写字,又问后面的少年,“你叫什么?”
“我跟小秋姓一个慕,叫愣子。”
“我叫沈大良。”
“沈二良。”
少年们一个接一个地报出名字,张灵生的眉头越皱越紧,听到“赵小狗”时再也忍不住了,将笔往桌上一横,结果在没写几个字的簿子上又留下一团墨迹。
“你们的父母就给你们起这种名字?”张灵生很是愤慨,“咱们庞山可是九大道统之一,收的弟子个个都是人中龙凤,今后行走天下,难道你们就自称‘庞山赵小狗’、‘庞山慕愣子’?”
少年们从来没觉得自己的姓名有何不妥之处,这时听张灵生一说,确乎有点不合适,张灵生叹了口气,“你们总有大名、学名什么的吧?”
“我有大名,我叫……沈、沈昊,日天昊。”二栓抢着说。
张灵生重新拿起笔,边写边说:“这才有点庞山弟子的意思。”
“我也有大名,还是秦先生给起的呢,叫慕飞黄。”愣子第二个报出名字。
野林镇一多半孩子的大名都是秦先生给起的,少年们在张灵生的压力之下纷纷想起了自己的另一个名字,大良叫沈休明,二良叫沈休唯,小顺叫沈通幽,小狗叫赵大易,柱子叫管金吾。
张灵生频频点头,下笔飞快,最后问芳芳,“你呢,叫什么?”
芳芳脸稍有些红,前面每个人都提起秦先生,这让她心情越来越低落,二栓见她不愿说话,开口道:“我知道,我在婚书上看到过,芳芳叫秦凌霜。”
“芳芳?秦凌霜?古语云‘芳不见霜’,你这个名字有点意思,也是那位秦先生起的?”
“秦先生是我父亲。”芳芳小声说,低着头,声音有些哽咽,但是没有流泪。
张灵生庄重地点下头,他知道野林镇的遭遇,一下子原谅了这群少年的无知,记录完毕,他又看了看了第一条,问道:“你就叫慕小秋,秦先生没给你起过学名吗?”
小秋已经寻思半天了,“有……想不起来了。”
二栓没忘记解释一下,“因为小秋和芳芳玩成亲的游戏,秦先生不准他再进学堂半步。”
“胡闹。”张灵生摇摇头,准备收笔,“那就叫慕小秋吧。”
“他有学名。”芳芳急忙说,双颊更加鲜红,“叫慕行秋,行云流水的行。”
少年们一块发出傻笑,小秋的脸也红了,他还以为芳芳将从前的事情都忘得干干净净了呢。
张灵生没办法,轻轻涂去“小”字,改为“行”字,然后长出一口气,说:“你们九个人情况比较特殊。”
“还有一个人。”小秋说。
“在哪?”张灵生莫名其妙。
“他跟我们一块出来的,可是被蛇妖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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