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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战在野-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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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鹰目光投往土屋的后窗,不过该称为破洞会贴切一些。问道:“当时有人在吗?”
白瑶道:“我们都去了看狄大哥和那些人理论,回来后仍不晓得,到我们返屋内取水喝,方发觉被人将放置屋子正中的东西移到一边,又做了手脚。”
龙鹰道:“有告诉其他人吗?”
班蒿不解道:“除了狄大哥外,只有我们三个晓得,狄大哥因何将线痕抹掉?”
龙鹰沉声道:“你们若是信任我,千万勿要说出去,还要做好随时可离开的准备,尽量带多点水,你们该比我更明白在沙漠缺水是如何可怕的事。”
言罢穿后窗去了。
※※※
龙鹰藉土屋的遮掩,越过西岸平原区的屋阵,奔上斜坡,在最后一排已被藤蔓野草侵占的破烂屋子十多丈后的山坡处,看到了划地传意的神秘人物。
在夕照的余晖里,他默默立在一块大石上,透过疏林俯瞰不管城两岸的情景,似对龙鹰的来临视如不见。
龙鹰有个直觉,是这位曾在塞外叱咤一时的风云人物,不但不关心任何人,且不关心自己,因他的心早死掉了。
军上魁信。
他仍是颀长挺拔,一身合体装有肩甲的革制劲装,外穿羊皮连斗篷外衣,背上负着两枝各长五尺的三戈短戟,在背后交叉突出了大截,仍不觉其累赘,还似轻如无物,尽显他顶尖级高手的气度功架。
可是比照从前在山海关外初见时的军上魁信,他是明显苍老了,本乌黑发光的头发有点斑白,嘴角的皱褶突了出来,眼角多了一条条忧郁的皱纹,眼神亦失去了往昔的神采,代之是令人害怕的深邃和严酷的光芒,双唇紧闭。
龙鹰来到他旁,颇有点不知从何说起,更晓得任何安慰他的话,不单于事无补,且是在伤口处撒盐,徒添感伤。轻叹一口气,道:“我和军上兄该是第一次正式面对面的相见,军上兄怎隔远便认出是小弟呢?”
军上魁信冷冷道:“我认得荒原舞。”
龙鹰暗骂像停止了运作的脑袋,军上魁信的出现是在他的意想之外,骤然发觉是他,心中的震撼、感触、伤情,是怎都没法表达出来。
军上魁信淡淡道:“你要杀我,我绝不还手,但请让我先了却一个心愿,失败了,我会被分尸,成功了,我会了结自己。”
稍顿后轻轻地道:“我再找不到任何让自己活下去的理由。”
龙鹰目光落在渐转昏沉的不管城,天气明显转寒,几堆篝火燃烧起来,喊叫呼喝之声不时遥传上来。近北峡口的土屋区,不知何人吹奏起“筚篥”一类的乐器,无名的曲调在夕阳余晖的衬托下,在这个别具一格的古城上空盘旋,时而高亢入云,忽又低回寻深,总带着某种似能穿透骨髓的异力,像一段段悲情的神秘符咒,吟咏出大漠的颂歌。
龙鹰沉声道:“根本没有藏宝图,对吗?”
军上魁信一言不发的从衣襟内掏出一卷薄羊皮,递给龙鹰。
龙鹰头皮发麻的接着,打开一看,入目确是地形图,虽然认不出是什么地方,但看形势该为厉鬼城。宝藏用一个圆圈标示出来,比博真的精细多了,当然没半点近似。
载宝羊皮古旧残缺,肯定比龙鹰和军上魁信两人的年岁加起来还要老。
如果让博真看到这东西,真不知他会羞惭和伤心至何等程度。龙鹰的心直沉下去,如果宝藏是在厉鬼城内,他们的寻宝大计势成泡影。
军上魁信道:“羊皮是真的,地图则是我请能仿古的高手画上去,看来骗倒龙兄了,五两黄金确是物有所值。”
他的话有如醍醐灌顶,雪中送炭,也如照进冰天雪地里来的火热阳光,令龙鹰宛似从永没有尽头的梦惊醒过来,刚才只是一场噩梦。
大上大落的心情,使他一时间说不出话来,脑袋一片空白。
军上魁信叹道:“廷哈撒现在的情况,是我没想过的。唉!他们都要死,但我亦无能为力。”
龙鹰心中感动,纵然经历巨变,仍没有改变他做人的原则,仇恨没有吞噬他的本性。
他的三个仇家——军上魁信、遮弩和边遨,能使他具好感的,只有军上魁信一个。在龟兹城外的小湖,当时军上魁信误以为他已葬身湖底,说出请他安息的悼词,仍似在昨天发生。
筚篥声逐渐消竭,可是因之而来某种挥之不去的哀愁,还是萦绕胸臆之间。不知是否受军上魁信情绪的影响,龙鹰不由地思索一个平时绝不会想的问题,就是为何悲哀的调子总是比欢乐的调子更感人,如能夺魄勾魂?原因会否是人生的本质根本就是由无奈和孤凄编织而成,任你如何春风得意,悲哀的调子总能触动到至深之处。
龙鹰道:“你的心愿是要杀匐俱吗?”
军上魁信如说别人的事般,不含感情地道:“大汗虽是决定的人,但如不是匐俱煽动大汗,又自告奋勇亲自领兵来屠杀我和族人,我顶多是投闲置散。多年来,我对他们父子忠心耿耿,立下大小功劳无数,今次虽未竟全功,但已为遮弩和边遨营造出最佳的形势,纵然有错漏,仍罪不致死。”
龙鹰歉然道:“是我累军上兄的。”
军上魁信往他瞧来,用神打量他,挤出个勉强的笑容,算是正式打招呼,苦涩地道:“最不该为此道歉者,正是龙鹰。不让我们得逞,是天公地道的事。匐俱一向顾忌我和凝艳的关系,又怕我的部落日趋强大,只看什么时候会出事。这是我们突厥族的大弱点,你们中土人最善于利用,否则恐怕我们早兵临大江。”
龙鹰将假藏宝图卷起拿着,忽然心中一动,问道:“你将此羊皮卷给我,我或有办法救回下面部分的人。”
军土魁信现出个心力交瘁的神态,道:“我从没有想过,在大汗倾尽全力下,又出动像参师禅、戈征般的高手,由最出色的大将丹罗度领军,加上薛延陀人助阵,仍碰得焦头烂额。拿去吧!这个假卷于我再没有用处。”
龙鹰讶道:“军上兄的消息很灵通。”
军上魁信的目光投往亡命河,道:“我只是晓得突厥的部分,因为突厥族内其他的大酋头里,不乏同情我的人,其余是猜出来的。只看龙兄完好无恙的从斜道入城,便知丹罗度未能占得便宜。”
接着续道:“龙兄是任我千猜万想,绝想不到会在这里现身的人,究竟所为何事呢?”
龙鹰将事情扼要道出,然后道:“所有谣言,都是由军上兄一手炮制出来的,对吗?”
军上魁信坦言道:“谣言由我散居各地的本族人传播,我则负责干掉韩颜和他的手下,再移尸到往不管城的路上,故布疑阵。可惜人算不如天算,颉戛斯和回纥忽然在边境屯军,匐俱和他的金狼军匆匆撤走,令我刺杀匐俱的行动功亏一篑。”
又道:“韩颜是死不足惜,早被匐俱收买,暗里做尽坏事。”
龙鹰道:“匐俱并没有真的撤退,只是由明转暗。”
遥指对岸的神庙,续道:“匐俱一方的高手肯定来了,且是顶尖儿的人物,因为我的一个伙伴忽然失踪,该是遇上他们,被设陷围攻,此人武功不在我之下,对方可以有什么特别厉害的高手呢?”
军上魁信惨然道:“在这样的情况下,我的行动将变成自寻死路。人总是要死的,轰烈战死,怎都好过苟且偷生。”
接着勉强集中精神,思索道:“大汗为鼓励武风,曾亲手拟定一个高手的排行榜,入选者当然须是本族的人。大汗亦因此榜征询其他人的意见,故这个罗列二十人的高手榜,颇得族人认可。”
又再朝他望来,双目回复了点生机,道:“我排在第三,龙兄交过手的戈征排在第六位,匐俱高他一级,排在第五位。”
龙鹰骇然道:“竟还有胜过军上兄的高手?不会是丹罗度吧?”
军上魁信答道:“丹罗度排第四位,排次席的是大汗金狼军的统帅莫哥,善用长兵器,使起来有鬼神莫测之机。但据凝艳说,他真正的拿手兵器是长柄单面刃的陌刀,你们汉人称之为偃月刀,刃长三尺,但柄比刃还要长多一尺,只因他深藏不露,突厥第一刀手之名,方会落在戈征身上。”
龙鹰道:“难怪我的伙伴吃不消,这次极可能是他来了。”
黑夜终降临山原,野火宴的三十堆熊熊燃烧的篝火,格外夺目,过半人已聚集在野火宴的范围内,隐隐传来烤肉的浓重气味。
军上魁信讶道:“龙兄又说敌人会在野火宴举行期间来袭,为何仍有时间在这里和我说话呢?”
龙鹰好整以暇地道:“未见到我,敌人怎会动手呢?”
又道:“最佳的偷袭时刻,是众人饮醉食饱之时。”
军上魁信道:“匐俱是个卑鄙的人,我怕他会下毒。”
龙鹰道:“有我龙鹰在,谅乐载文不至于这般愚蠢,下面的全是老江湖了,对风归一等又有戒心,会事事小心。军上兄仍未说出高踞首席者是何方神圣。”
军土魁信深吸一口气,好像借此壮胆方敢说出来,道:“他的名字叫拓跋斛罗,大汗恭称他为‘无上师’,地位有点像百年前的毕玄,匐俱和戈征同为他教出来的出色弟子。我从未见过他与人动手,可是不用动手我自知远及不上他,即使他活勾勾站在你前面,你也掌握不到他,就像他只是个幻影,如此武功,我未曾从别的人处感受过。”
龙鹰倒抽一口凉气道:“我的娘!为何从来没听人提起过他呢?”
军上魁信道:“大汗有令,晓得他者均须守口如瓶,不准泄露,龙兄要我说出来,我仍免不了心内犹豫。”
龙鹰压下波动的情绪,道:“我单独一人很难成事,军上兄必须振作起来,化悲愤为力量,我们汉人有所谓‘留得青山在,哪怕没柴烧’,军上兄如肯全力助我,下面的人都会很感激你。”
军上魁信沉声道:“我实在没法出卖自己的族人,但这些人因我而来,故在此事上,只要我能办到的,我都会做。”
龙鹰大喜道:“这就有希望了。”接着说出自己的计划。
第五章野火凶宴
龙鹰大摇大摆的踏上坡道,朝下方的河原走去,未到一半,忽然记起在鹿望野北峡道伏击鸟妖前,猎鹰在头顶飞过的情景。
的确想漏了一招,忘掉了鸟妖因猎鹰而来变得神通广大的远距报讯能力。不用说此鹰追上了鸟妖,鸟妖则凭它知会己方人马,布局设陷,而他则引追兵到指定的地点去,致有眼前进退两难的局面。
不论猎鹰如何通灵,仍不懂飞去向匐俱报讯,但肯定可飞往无瑕、无弥两女在处,再由两女因应情况向有关人等通风报信,并接应鸟妖,这解释了乐载文和连绮等人的及时赶至。
照他猜想,乐载文该为香家在西域的代表,负责打理照拂他们香家庞大的人口买卖,据点就在阴山附近,故能于闻报后迅速来援。
军上魁信已成为了他珍贵的情报来源,想问他的事不胜枚举,例如他因何能对“大汗宝墓”的事如斯清楚,当然是以前从凝艳处听来的,这至少证实了宝藏是千真万确的一回事,只希望宝藏并非在厉鬼城里。
刚走上岸西衢,便给人截着,以汉语道:“兄台到哪里去了?”
拦路者作回纥人打扮,带着很重的回纥口音,龙鹰需花点神再加想象力,才弄得懂这句话,可知他是故意用半生不熟的汉语来试探他。
事实上不论外相和言语,龙鹰已与初来甫到时有很大分别,至乎举止也肖似西域的草原民族,有心掩饰下更能鱼目混珠。他不相信眼前矮小粗壮、皮肤黝黑、样貌凶悍的回纥汉有高明至可看穿他是汉人的眼力,这情报大有可能由乐载文一方供应,好令人怀疑他隐瞒身份的企图。
幸好龙鹰再没有隐瞒的必要。
不远处影影绰绰的立着十多个回纥战士,为头儿压阵。
龙鹰探手入外袍内。
回纥汉退后一步,警觉的以回纥语道:“干什么?”
今次轮到龙鹰以他不咸不淡的急就章回纥语轻松地答道:“想拿出能证明我身份的东西,保证老兄看后,晓得大家是自家兄弟,说我坏话的方为敌人。”
回纥汉惊异不定地道:“慢慢来。”
乐载文的笑声传来,龙鹰心中暗叹,这家伙是不让自己有表明身份的机会。收手,向回纥汉低声道:“勿要告诉任何人,我是山南驿方雄廷的老朋友。”
回纥汉微一错愕,看他的表情,该不认识方雄廷,间接证明他非是来自回纥军方的人,他或许属于地方上的铁勒部族,现在只能期望他晓得山南驿是何东西。
乐载文洒然来到两人旁,就在回纥汉似欲追问之际,龙鹰人急智生,扯着乐载文走开去,道:“乐老大可否借一步说话?”用的当然是突厥语而非汉语,以免被乐载文知道他龙鹰晓得遭对方识破身份。
乐载文装出老朋友状,欣然随他往旁走了十多步,远离其他人。讶道:“狄兄有何话需只对乐某一个人说的呢?”
龙鹰心忖老子哪有闲情和你说密话,随口乱扯地道:“老大和那群自称为歌克部的人说过话吗?”
乐老大早有准备地答道:“刚才过桥和狄兄打了个招呼后,乐某径自到那座圆顶怪屋登门造访。实不相瞒,我是个生意人,和各族经常有交易,否则怎能这么快得到‘大汗宝墓’的消息,几句说话便弄清楚了他们是千真万确的歌克部族人,我还认识莫虞的两个兄长,以前只知他们是沙陀人,不知是属于歌克部的,现在大家再不用疑神疑鬼了。”
龙鹰心叫厉害,他在试探乐载文,这家伙亦反过来试探自己,假设他装作信乐老大的话而不疑,乐载文不晓得龙鹰已看破他才怪。
龙鹰心中好笑,故意皱起眉头,压低声音道:“老大给他们骗过了,我敢保证他们是冒充的歌克部族人,真正的身份是突厥人派来的走狗。”
乐老大双目闪过嘲弄的神色,故作惊讶地道:“狄兄凭什么这般肯定呢?”
龙鹰心想如果他清楚自己的另一个“范轻舟”身份,因着对香家和玉女宗的深刻认识,故能凭微妙的感觉,瞧穿他们是何方神圣,必会为现在自以为得计的愚蠢而后悔,正容道:“我也要坦诚相告,我们本有四人,其中一人到了怪屋去探察,岂知竟一去不返,问题该是出在风归一等人身上。”
乐载文装出思索的神色,道:“竟有此事,其中怕有点误会。”接着拍胸保证道:“这事包在我身上,我会为你问个水落石出。来!各兄弟都在等着,大家碰个头打个招呼,只要我们团结一致,没有难题是解决不了的。”
※※※
山中古城的西岸缘充盈节日的气氛,在美丽的星空下,一堆堆的篝火熊熊烈烧,烤肉的气味弥漫整个河原区,部分野味由乐老大一方捐献,部分则是刚从附近猎捕回来。
数百人就聚拢在篝火旁,更有人唱歌跳舞,虽然只是摆臂、晃肩等简单的舞蹈动作,但当两个回纥族的姑娘加入,登时惹得众人围睹,起哄喝好。
龙鹰随乐载文往野火宴举步之际,姑娘们舞罢退出来,而热烈的情况方兴未艾,两个不知所属何族的男儿汉,以充满阳刚气的滑稽动作和嬉笑逗趣的动作对舞。
龙鹰也曾在扮丑神医伴奚人返国的船程上,与奚人集体狂歌对舞,但此刻的两人对舞,却是别开生面,对舞者一手叉腰,一手“攻”往对方,左右手交替动作,当然是不含内劲,形成双方“对打”、“对挡”等的“过招”动作,变化多端,精彩纷呈,充满节奏感,每逢“战况”加速,围观者立即爆起震撼古城的喝彩打气声,气氛攀上高峰。
龙鹰分心二用,一边感受着野火宴愈趋炽热的气氛,另一方面将河原区的波动,尽收于寸心之间。
各自成群的寻宝团间的疑忌和隔阂消失了,一片融洽,当然要归功于乐老大和连绮本身的魅力,及其串连所有人的超卓手腕,如此利用别人的善意以达致其阴谋诡计,正是骗子惯用的手段,也是龙鹰最深恶痛绝。
此刻他的危机意识并不强烈,皆因未到时候。最佳的攻击时刻会在黎明前出现,当人人饮醉食饱,不论精神、体力和警觉性均降至低点的时刻。
风归一等人仍未过桥来加入野火宴,他们会有意无意地扼守索桥的西端,好让己方伏兵通行无阻的越桥来攻。不过索桥本身的局限,会令敌人难以迅快渡河,且会惹起众人的警觉,如只靠对岸伏兵,实为下策。
对方不发难则已,攻击的主力必是从南面山道下斜坡而来,如骑的是快马,可在十数息内潮水般将不管城的西岸淹没。
突厥人乃战阵经验丰富的战士,知道若要尽屠所有人,血洗廷哈撒,在发动前必须先封锁峡道,再来个瓮中捉鳖,将所有人一网打尽,对此龙鹰早有应对之策。
奇怪的是乐载文在这方面一字不提,没半句询问荒原舞和博真的去向,例如何时回来?是否会直接到厉鬼城去?可知敌人已派出高手,在对岸北面看不见处,渡河去对付两人。
他感应不到入城山路的敌人,但并不表示没有敌人经山路潜至,因为如敌人暂无攻击之意,距离又在数里之外,他会一无所觉,只有当敌人杀气腾腾的奔杀而至,形成的强烈波动才会触动他的魔种。
甫抵野火宴的场地,备受欢迎的乐载文立即被人截着,扯了不知到哪里去,龙鹰却没人有兴趣理会,只好各自修行,朝位于最靠近山路斜道入口班蒿等人的篝火走过去。
若非遇上军上魁信,他此时必会暗地里设法说服其他人,先从可攀上关系的颉戛斯人雄古拉奇入手,由他瞒着乐老大等去知会一众人等,现在再无此必要,乐得轻松自在。
由班蒿而下,三十二个沙陀族漠丘部的年轻男女,不但没去凑热闹,还人人神色沉重,只间中交头接耳的说密话,见龙鹰到,仍是脸无表情。
龙鹰心叫不妙,津希还垂头避开他的眼神,哪还不晓得众人对他动了疑心。事实上也没法怪责他们,自己的确行为可疑,动摇了他们对自己的信任。
班蒿和族人现时的位置,是当敌人发动攻击时,最没有机会逃出生天的位置,如果这是乐老大的安排,此人的心计着实厉害。现在龙鹰可说被逼落下风,来寻宝的各路人马,不知不觉下,任得敌人摆布。
夜宴已成凶宴。
龙鹰在离班蒿等围坐的圈子三步处停下来,面向他的班蒿双目射出复杂的神色,朝他瞧来。除津希外,人人纷纷以怀疑的目光望他,在熊熊篝火的映照下,强调了他们的轮廓,也似将他们变成了陌路人。
班蒿代众人发言道:“我们要求一个解释。”
龙鹰暗叹一口气,如果自己表露真正的身份,后果难测,能否令他们相信,亦为疑问,试想如果自己真的是龙鹰,理该在南方与突厥人交战,怎会不惜千里迢迢的到这里来,趟“大汗宝墓”这趟浑水?而更大的问题是,时间再不容许自己去说服他们,风归一等一行五十多人,刚离开大明尊教的神庙,朝索桥移动。
除了表露身份这一招外,另一个可使这群漠丘部的年轻男女重新建立对自己的信心的办法,是透露军上魁信的秘密,则更非他之所愿,为军上魁信保密,是他的责任。
暗叹一口气道:“真的不要问,有些事不知道比知道好。不论你们如何看我这个人,事实将会证明我是站在你们的一方,不会因任何情况而改变。”
班蒿绷紧的脸容并没有因他的话松弛下来,沉声道:“他们两人到哪里去了?”
龙鹰道:“他们到了峡道去,好保着唯一逃路,真实情况的凶险,比你们能想像的更可怕百倍。能告诉你们的,是正从对岸走过来的家伙们,是由格伦部的人冒充的,阴山族也是如此,真正的身份是突厥人的走狗,突厥人亦没有离开,只是由明转暗,在旁虎视,今次来寻宝者,随时大祸临头。你们是否怀疑我,并不打紧,最重要是做好一切离开的准备,唯一生路是逃往厉鬼城去。”
各人现出震骇的神色,因触动了他们心里对突厥人的恐惧。今次来寻宝者,谁不心知肚明称霸大漠的突厥人绝不容外人染指他们祖宗的东西,只是见有机可乘,又抵不住“大汗宝墓”的诱惑力,存着侥幸之心皆险一搏,到赌桌下重注,全输或尽赢的机会,是一半一半。
沙扬向班蒿道:“老大呵!凭狄大哥的本事,害我们还不容易吗?”班蒿显然意动,向龙鹰道:“我们是否该立即动身?”
龙鹰道:“我族有句说话,叫‘棒打出头鸟’,轻举妄动,徒招敌人的攻击。不过机会快将降临,我还需你们起着领头的作用。咦!”
人人愕然瞧他,不明白龙鹰因何容色突变,且失声惊呼。
有些人朝北望去,自称歌克部者正来到索桥的东端,下一刻便登桥,围着数十堆篝火的各路人马仍是兴高采烈,表面看来,实找不出龙鹰惊愕的因由。
津希回复了生机的向龙鹰问道:“究竟是什么机会呢?”
龙鹰又急又快地道:“就是让你们有借口立即到厉鬼城去的机会,走得愈快,存活的机会愈大,敌人将被逼提早发难,千万要与格伦部和阴山族的人保持距离。我现在有十万火急的事,必须立即去处理,到峡道后,我的两个伙伴会接应你们。失陪哩!”
言毕朝斜道方向掠去,在众人眼中,化为迅似鬼魅的影子,没入火光照耀不到的暗黑里时,忽然冲空而起,投往下坡道旁的山林里去,整个过程在眨眼间完成,班蒿等是最接近他的人,仍看不真切,遑论野火宴的其他人。
如此身手,班蒿等不单未见过,连想都没有想过,比之任何说话更其说服力,就是龙鹰若要害他们,何用使手段?只要于他们早前拦路时,趁势施辣手,谁都没话可说的。
※※※
龙鹰落在一棵老树的横杈处,再弹起时,后方河原处先是烟花火箭往上蹿的异响,接着“砰”的一声,在星夜衬托下爆为一团艳丽的红色光点,煞是悦目,似为野火宴助兴。
岸原夜宴本潮水般起伏的笑声歌声,倏地收敛,显示无人不被突如其来的烟花所慑,吸引心神。
此为龙鹰与军上魁信的约定,于格伦部战士踏上索桥的一刻发动,是龙鹰唯一能想出来的对策,以解开眼前的死局。
烟花火箭从在正对着索桥的土屋前发射,又在屋内点火照明,吸引各方到屋内看个究竟。
他们会发现朝思暮想、寻之而不得的藏宝图,给钉在墙上。这就是龙鹰指的逃生机会,此时只要有一个人带头往厉鬼城去,所有人均会争先恐后,蜂拥而去,唯恐被人捷足先登。
在这情况下,敌人虽成功混杂在寻宝者内,但要发难并不容易,因此时人人提高警觉性,你防我,我防你的,任何人动手,会被视为想独吞宝藏。乐老大和连绮辛苦建立起来的“团结”气氛,将化为乌有。既然知宝藏在何处,更知久等不利,谁还有闲情留在这里,当然是以最快的速度,漏夜赶到厉鬼城去。
龙鹰往下落去,踏足另一老树之巅,凭干枝的弹力,朝左方山顶处的密林劲射,偏离下坡斜道。
他可以做的事都做了,现在一切只能看老天爷的心意。
符太的失踪,敲响了他心中的警号,也令他们三人心神不属,就像忽然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没法看清楚周围的情况,只知步入了鸟妖精心设置的陷阱,猎人者反成对方的猎物。
唯一的转机是整个寻宝热的始作俑者军上魁信,全赖他龙鹰方争回少许主动权。
再一次弹射,今回是贴着树巅翔行,然后一个翻腾,投往林地。
前方林木深处一道人影穿林过树的朝他奔来,赫然是口角衣襟沾染干涸了的血迹,面容苍白如死人的符太,且已到了油尽灯枯、随时倒毙的危急情况。
龙鹰压下心里的惊骇,迎上去将他接个正着。
第六章绝世之战
“嗖!”
飞天神遁横射而去,抓着右方三丈外一株老树的横干,龙鹰左手从符太右胁穿进去,手掌按在他背心处,魔气透穴而入,如高山融雪,冲奔而下,流入符太千川百河的经脉去,稍有延误,这个大明尊教仅存的高手,肯定保不住小命。
龙鹰挟着符太借力横飞开去,险险避过螺旋而至、高度集中、有震天撼地之威的惊人真劲,感觉犹如避过一股龙卷沙暴。
“轰!”
劲气到处,干断叶溅。
龙鹰不敢停留,收回神遁后脚踏树干,斜冲而起,直登林巅,藉枝杈的弹力,再腾空而起。符太此时喷出漫空鲜血,呼吸却回复过来,虽然急促,但已拾回性命。
龙鹰心里的震骇,不减反增。
直至此刻,他仍掌握不到追杀符太者的波动,对方就像嵌进了黑夜里去,与天地浑成一体,无法辨认。
际此生死关头,他的魔种提升往“魔变”之极,心灵晶莹剔透,舍感应对方的波动而纯凭灵觉,掌握到自己已被对方的气机锁紧锁死,而从气机的来向,感觉到这个可怕高手的位置。
脚踏树巅,再次弹起,今回是挟着符太平飞而去,然后二度射出神遁,抓着远在七丈外的树身,借力改向,滑翔而下,投身入林,非如此肯定从高空落下时,会被对方截个正着。
星夜仍是那般美丽,但他失去了欣赏的心情,至乎没法分心二用,掌握不到不管城的情况,心神全被敌人威慑。
他陷进前所未遇的危局里,能屡次助他脱身突围的树巅提纵之法,在此敌手前反变成找死般的愚蠢行为,如非借助神遁,早被对方追上。
龙鹰再没法视对方为一个人,更贴切的形容是一个蕴藏无穷尽力量、蓄势待发的沙暴。迅如疾风,烈似火焰。
他在纵跃之时,对方则在下方无声无息。似不具任何实质的影子般穿林过野,只要想想雪林是多么茂密,这是多么的不可能,龙鹰自问办不到。
他跃起跃落时,对方却在走距离最短的直线,纯是身法速度的比拼,他便落在下风。难怪符太施展催发潜力的魔功,奔逃数百里,仍没法撇掉他。幸好符太懂得走回来向他求援,险险保住性命,现在则要看他龙鹰了。
谁想得到,在塞外竟忽然遇上如此一个近似神话传奇的可怕人物?
眼前一暗,他挟着符太撞得枝断叶落、树挂裂溅的,从两株参天古树间翔降林地,立即心叫糟糕。
凭他视黑夜如白昼的眼力,林外林内明晦绝不该有如此忽然转暗的大分别,可知对方不单以气机如丝如线的紧系着自己,且以无影无形的庞大气场将他笼罩,而龙鹰竟对此无知无觉,直至视力减退,方骇然惊醒过来,明白为何刚才掌握不到追逐外的波动,且没法分心二用,原因正是魔种受制服,发挥不出平时的灵奇。
那种感觉,正是当年与席遥或法明动手时情况的重演,眼前此人既能像席遥的“黄天大法”般与天地融合,又能如法明那样以“天魔气场”将他困死,合而为使他有力难施,无路可逃,由顶级先天真气形成仿似铜墙铁壁的牢笼。
就在双脚着地前,他终于首次掌握到此一追杀符太数百里后,仍有用之不竭的真气的超凡高手,并非因他对波动的感应于此人身上再次生效,而是大敌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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