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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战在野-第1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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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无瑕在不知情者眼中,再非高不可攀,而是任人调戏,亦只好逆来顺受。这个想法,最令人按捺不住被她惹起的滔天欲念。

如果龙鹰是真的“范轻舟”,肯定过不了她的美人关。

她在施展媚术吗?

媚术是无从防御的东西,因与一颦一笑、至乎眉梢眼角的风情结合,教人如何分辨?一笑倾城、一笑倾国,早有古训,用得其所,威力胜逾千军万马。

下人们避往后进,小厅堂剩他们两人。

龙鹰暗忖能将媚惑男人的诸般手段,化为一套有系统功法者,肯定是最聪明的女人。媚术的极致,就该像眼前美女的样儿。明知她不怀好意,仍觉得她无比的动人,惹人怜爱,至乎忘掉她的可怕。

“范先生救玉儿!”

龙鹰大吃一惊,愕然瞧她,刚好她抬头畏怯地瞄他一眼,四目交投。

那种万般忧思苦楚,更向谁诉的哀怨无奈,尽于一瞥间传送。

龙鹰猝不及防,差些儿人仰椅翻,失声道:“玉姐儿说什么?”

无瑕摇首凄然道:“没什么!范先生当玉儿没说过好哩!”话是这么说,珍珠串般的泪滴从两边眼角涔涔泻下,滑经吹弹得破的脸蛋儿,落往地上。

龙鹰心叫救命,弊在自己不可揭破她,还要作出男人的正常反应,是另类的“逆来顺受”。

不论无瑕的美人计成功或不成功,自此“范轻舟”与她的关系再不一样。

龙鹰长身而起,趋前要抓着她两边香肩,想到即将接触到她极尽诱惑力的动人胴体,虽然明知她是害死人不赔命的“妖精”,亦禁不住神酥意愿,期待那一刻的发生。

岂知他尚未站直,无瑕挥泪转身,往大门半奔跑的走去。难得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仍可不露半分武功底子,龙鹰便自问办不到。

以龙鹰装神扮鬼的丰富经验,晓得扮另一个人容易,易容乔装便成,同时改变姿态声线,一般人亦可做得到,至于体型,则必须像龙鹰般武功级数方有可能。但若要龙鹰化为一个不懂武功的人,轻重的拿捏上肯定有困难,动辄“画虎不成反类犬”。像无瑕那样子的自然而然,天衣无缝,龙鹰不得不自愧不如,瞠乎其后。

尤使他差些儿看呆了的,是她的不露武功痕迹的身体动作,与其媚术竟有着“联姻关系”,感染力不减反增,呈现出相得益彰的神效。从他身旁到大门短短十多步的路程,无瑕动人的款摆摇曳,将一个弱质女流的无助,呈现得淋漓尽致,仿佛在反复控诉着上天对她的不公平,令人看不忍释。

龙鹰从未想过女性的背影,可以这么撼动心弦,表达出如此丰富复杂的情绪,散发着不可抗拒的魅惑。

如果自己不是深悉她的龙鹰,而是完全不清楚她危险性的“范轻舟”,不中招才怪。

龙鹰追着她离开小厅子。

无瑕扮的“青玉”漠然不理周遭发生的所有事,包括“范轻舟”,低头疾走,此情此景,能不动容?龙鹰几是挨着她肩膀,问道:“发生什么事?”

无瑕“强忍泪水”,摇头。

龙鹰心内苦笑,他本打定主意不见霜荞,非是怕了她的诡计手段,怕的是百密一疏,在应付的过程里被揭破真正身份,因无瑕是熟悉“龙鹰”者。功亏一篑,最是不值。

可是无瑕使出此“无招之招”,自己又没道理狠着心肠置这么一个千娇百媚的“绝世美婢”于不顾,结果就如现在般,被她牵着鼻子到霜荞处去。

两人并肩走出观畴楼的外院门。

无瑕忽然立定。

龙鹰多走两步,转身摊手道:“可以说了吧!”

无瑕举袖抹拭眼角和脸蛋上的泪痕,没再默默淌泪。

她的动作和神情,配合至“鬼斧神工”的地步,不须任何语言,清楚传达出深刻真挚的内心感情,而恐怕任何形容词句,仍不足以描述她所能表达的万一,奇异之处,是她纯凭“媚术”,可赋予被施术者无穷尽的诠释和想象的方向,牵动着深心内某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媚术”至此,已臻出神入化之境。

人有多少可能性,媚术就有多少种可能。

龙鹰对媚术非新丁,曾领教过无瑕的同门湘夫人、柔夫人的功架,次一级的如康康诸女,无不是迷人尤物,每个人自有其“说书”的方式,当然是用她们的动人肉体来说。由于没有两个人是相同的,媚术不同于一般技艺,没有“因袭”这回事,“玉女宗”展现出来的是百花齐放、千姿百态的媚术。

可是像无瑕的境界,是他未想象过的,明知她不怀好意,仍无从抗拒,被她攫夺神魂,忘掉她的危险性。

玉女宗两代传人高明者不乏其人,却没有人,包括湘夫人和柔夫人在内,能有无瑕那种“诚挚感人”的效果。她打动的不是原始的肉欲,而是你心内某一没法言表的高尚情操。与湘夫人或柔夫人相处接触时,前者风情万种,后者优雅内敛,可是脑子最后动的念头,仍是若可与她们共赴云雨,会有多好。

无瑕垂下双手,双目通红,面容却现出离奇的平静,颇有“哀莫大于心死”的意味,没有直望龙鹰,轻轻道:“玉儿失态,万勿告诉小姐,玉儿永远感激范先生。”

龙鹰差些儿立即开溜,因晓得坠入了她的“媚局”,几句说话,充塞了挥之不去的愁云惨雾,比之直接哭诉编造出来的苦况,更是无懈可击。我的老天爷,自己正在扮不知她底细的“范轻舟”,没理由置她于不顾,问又问不出个所以然来,该如何反应可恰如其分,属想坏脑袋的难题。

见霜荞再不算一回事。

龙鹰叹道:“玉姐儿刚才不是央小弟救你?你不说出来,教小弟如何办?”

媚术究竟是如何练成?

自古以来,谄媚男性,以柔克刚,在这以男性为尊的社会,是女性的生存之道,可意会,难言传,即使有心得,仍是各师各法。所以龙鹰早前想到,能将媚惑男性的本领,归结为有系统可传授的“术法”,实为非常了不起的成就。

眼前的无瑕,代表着这套功法的终极成就,可融入武功之内,或与精神力结合,单独使出来,仍是威力无穷。当你以为征服了她,事实上上钩被征服的,是你自己。

无瑕没有答他,低着头从他身边走过去。

龙鹰此刻最想做的事,是立在原地,高呼“不送了”,那可以有多痛快?只恨这么做与露底无异。天下间唯一可破她媚术者,是晓得她在施展媚术的知情者。但绝对不该是“范轻舟”。

龙鹰头大如斗的追上去,威胁道:“玉姐儿再不说出来,小弟立即掉头返观畴楼去,绝不食言。”

无瑕再次立定。

周遭是秋天的景色,她却似立足于冰封的地带里,没有任何人事能解开她的困境。

轻轻地道:“范先生可以帮青玉最后一个忙吗?”

她的语调平静,然而隐隐含蕴“诀别”的意味,且带着某一该可诠释之为“轻松”的感觉,似在全无出路下,终寻得唯一的出口。

龙鹰苦恼至要捶胸顿足,方可泄出心中烦困。

无瑕扮演“青玉”,他扮演“范轻舟”,没有动刀动棒,交锋的激烈度却不下于以往任何一次争雄斗胜。龙鹰有个感觉,无瑕今次是全力以赴,不但考验“范轻舟”的真正能耐,更在试探他是否真的是“范轻舟”。虽然有千百个理由,使无瑕认为他是范轻舟。可是如无瑕般的高手,也可不须任何道理,直觉感到他是另一个人呢。

个中情况,微妙至极。

驱动无瑕再接再厉地对付他,有显而易见的理由,亦有潜藏着不自觉的因由。

龙鹰举起两手,挥动着以加强劝说力,道:“玉姐儿万勿起轻生之念。嘿!何不将心事抖出来,瞧瞧有没有解决的办法。”

无瑕终朝他望来,瞄一眼后垂下目光。

龙鹰涌起似曾见过的感觉。

对!他曾在台勒虚云眼内发现过同样的神情,那是一种对生命既倦怠又眷恋的矛盾,少点历练和对世情的了解,不可能明白个中二昧。他直觉地认为这绝不可能是媚术,而是真正的无瑕。戏假情真,因“轻生”两字惹起她的感触。

无瑕正沉溺在自己一手炮制出来的愁绪里,迟疑的喃喃道:“没有用的!没有用的!”

龙鹰差点儿光火,然“小不忍则乱大谋”,耐着性子道:“玉姐儿再这样子,小弟吃不消的。你若真须我范轻舟帮忙,至少说出你要小弟如何援手,怎样帮忙,对吧?”

无瑕像受惊的小鸟儿般娇躯抖颤,泪花又在眼眶内滚动。

龙鹰忘掉两人间敌我的关系,投降道:“我是真的想帮忙!”

无瑕道:“范先生开恩随青玉去见小姐一趟,让婢子有个交代。好吗?”

龙鹰暗松一口气,道:“这显然不是玉姐儿须小弟帮的忙。”

无瑕摇头道:“我没事哩!可以起行了吗?”

她是先让霜荞来对付自己,收拾不了他后,方由她出手。

如台勒虚云是令人生畏,无瑕则是难缠,计中有计,无从应付。龙鹰宁愿她伙同杨清仁明刀明枪的来杀自己,不愿陷于如此进退不得的局面。

龙鹰呆瞪着她,这是他可想出来最恰当的反应。

无瑕以微仅可闻的声音道:“晓得范先生这般关切青玉,婢子无憾呵!”

说毕领路而行。

龙鹰跟在她身后,看着她婀娜动人的背影,星罗棋布的夜空笼罩山城,走在场主府内别具特色的周回游廊上,秋风阵阵,确有不知人间何世的滋味,唯一晓得的,是自己被眼前的玉女宗第一高手舞弄于股掌之上,她要自己向东,没得朝西去。

明知霜荞设下陷阱待他掉进去,他仍没法为自己作主。只希望“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事情飞快的成为过去,那他可返观畴楼沐浴更衣,洗去一天的劳累,登榻休息。可怜他内伤未愈,还要去与敌周旋。

忽然脑际灵光一闪,若无其事的向前面的无瑕道:“哈!我猜到了,还以为是什么事哩!”

此时霜荞入住的院子已然在望,前堂透射灯芒,后进的部分陷进黑暗。

无瑕一颤止步,转过身来面向他,在星辉下,她一双眸珠如宝石般异芒绽射,引人入胜,一下子没收了龙鹰的心神。

龙鹰第一次感到,如果能令此女倾心于他,据她为己有,是怎么样的成就?

此刻的无瑕,活脱脱是深夜的美丽精灵,与她的目光相触,立即被勾走魂魄。

第十章两难之局

龙鹰被自己忽然而来的想法骇了一大跳,难道竟然这么不济,中了她的媚招?否则怎会起了将她征服俘虏,收之于私房的愿望?

自从在山南驿初遇无瑕,大家斗来斗去,从塞外纠缠至塞内,他虽然被她的美丽和气质打动,感觉到她高度的诱惑力,只止于远观,确是赏心悦目,但从来没动过色欲之心。可是在刚才她转身回望的刹那,两人间的气氛关系,也似随她娇躯的转动,扭转过来。或许是因她向自己显示出的纤弱和腼腆,令龙鹰再找不到无瑕以前昂扬耀目的特质,对着的是位我见犹怜的女子。更大可能是她情深如海的一瞥,使他坚信不疑眼前能倾国倾城的尤物,对“范轻舟”非是毫无情意。

龙鹰害怕在她的浑身解数下,踩进感情的危崖,对她没法只动脑,不动情,影响到今后和她的争斗。

她转身看他的那眼,与端木菱的仙家妙瞥异曲同工,效用截然相反。

同样是直探本心,仙子的法眼使人涤心去虑,杂意全消,空空灵灵,说不出的受用,当然没法起丝毫“歪心”。

无瑕的一眼如钻进你的心底去,窥见心灵里人人无可避免,因感情的创伤和折磨而形成的百孔千疮,抚触每一处的结痂,移除暗晦的禁忌,将赤裸裸的欲念引发出来。

我的老天爷!无瑕怎可能如此厉害?龙鹰晓得交战至此,他终被她逼落下风。人心难测,无从驾驭,一旦误入歧途,还以为仍能由自己作主,致愈踩愈深,迷途难返。人心最可怕处,正是自以为是,排斥异己。

媚术就是攻心之术。

无瑕垂下目光,幽幽道:“范先生真的猜到了吗?”

龙鹰醒了过来,差点须抹冷汗,且知危机未过,因为无瑕的诱惑力比以前有增无减,令他想到种种以前从没有想过的问题和可能性。例如她是否决定牺牲色相,将战线搬到榻子上去,又如她曾声言仍属处子之躯,是否确为事实,诸如此类。际此不适当的时候,心生妄念,可知无瑕的“玉女妙瞥”仍余波未了,骚扰他的心神。

就在此刻,他感到“道心”上移,藏入“魔种”深处。下一刻,他“苏醒”过来。

如此心神变化,对他是破题儿第一趟,隐隐感到经历了第二次死而复生后,“道心”和“魔种”的关系出现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在面对严苛的挑战下,逐步显现。

心神甫定,从容道:“玉姐儿长得太美丽哩!因而惹来觊觎之心,而此人是都小姐不敢开罪的人。对吧?”

他猜得合情合理,是无瑕可拿出来见人的“苦难”,可推在杨清仁身上,一句本姑娘不愿嫁入侯门做媵妾,自圆其说。除此之外,他实想不出她有其他须外人来打救的借口。

无瑕神伤意苦的轻轻道:“有劳范先生费心,作人婢子的,飘落何处,身似浮萍,青玉早认命了。范先生再勿将婢子一时冲口胡言放在心上,更万勿在小姐前提及,婢子感激不尽。”

接着领路进入院落。

龙鹰头皮发麻地跟在她后方,大感不妙。他是低估了无瑕的智慧,颇有泥足深陷的入彀感觉。

“夜深静卧百虫绝,清月出岭光入扉”。

霜荞的“江南才女”寄居之所为“听梅阁”,与龙鹰的“观畴楼”隐含呼应之意,景象大异其趣。

龙鹰虽曾多次暗探听梅阁,有听敌之意,无听梅的闲情。他的观畴楼凭高望远,看的是山城下东面田畴的美景。听梅阁比较特别一点,中庭虽植梅花,点题的却是厅堂的布置,不论桌、椅、藻井、地花均作梅花形,窗槅纹样亦取材于梅花,置身其内,如入梅花之丛,别有滋味。

跨过门槛,看到的是摆在厅子正中处的七弦琴,木质古拙朴实,本身似已拥有某种奇异的力量。

霜荞换下黄地暗白花的连身丝质裙,柔软贴体,将她苗条优美的体态恰到好处的表现出来。

美女名琴,构成如诗似画的动人景象。

无瑕领他进入厅堂,霜荞正在全神为琴调音,一时如珠落玉盘,明亮清脆,一时如潜游于渊,迟缓低沉,动地而来,涵藏着浓至化不开的情怀,转轴、拨弦、调音,未成曲已充盈情思感触,似在倾诉一直隐藏在心内的奥秘。

龙鹰有个直觉,不论霜荞如何冷漠无情,心狠手辣,可是她对乐技的真诚是无可置疑的,且是她宣泄和传述内心感情的唯一途径,正因情真意切,她才能成为琴动江南的七弦琴名家。

香家今次重返中土,处心积虑,计划缜密。剩看霜荞,可想见其余。要造就霜荞如今的身份地位,须经多少筹备的时间?须下多少工夫?

从以千百计的人里挑出霜荞和沈香雪,悉心栽培至眼前的成就,岂是易事。

霜荞专注调校琴弦,没有抬头看他,温柔如枕地道:“范先生请坐!小玉侍茶。”

于离霜荞人和琴对面五步许处,放了一椅一几,不用引导,晓得是为他而设,充满独为君奏耐人寻味的意思。

这当然是对不知情者而言,龙鹰心知肚明此座位等同死亡陷阱,即使不用死,亦不会好到哪里去。

他奶奶的!

这就是杨清仁苦思后想出来的东西,不再去碰商月令却掉转枪头来对付“范轻舟”。大明尊教的迷香,加上无瑕,肯定可陷他于万劫不复之地。

如果他是不知情的。

对方构思出来的阴谋,妙至毫巅、天衣无缝。不多一分,没少半毫。先由无瑕大展媚术功架,迷得他晕头转向,霜荞接力,色诱琴引,点燃能从皮肤入侵的超级缚神香,趁他听得如痴如醉,抛开戒心,毫无防备之时,情烟琴音,势成他催命的符咒,想不失陷在无瑕手上,是为痴人说梦。

想破对方的情局,起立离开便成,只恨没法成为一个选择。

无瑕伺候龙鹰在霜荞对面的几椅坐下后,往内堂去了。

龙鹰虽在心中大骂,表面不但客客气气,还装出受宠若惊的模样,小心翼翼试探似地道:“都大家如此款待小弟,不怕给我误会吗?”

霜荞抬头瞄他一眼,像怕与他目光接触过久会受不住般迅快垂下螓首,继续专注调琴,情款深深地道:“误会什么呢?”

龙鹰心想她的艳色实不在沈香雪之下,比之成熟和老练,自有她独特的风情。道:“就是误会了大家的意思,来个自作多情。哈!都小姐很难怪小弟想入非非,因为小弟从不是不欺暗室的君子。”

霜荞抿嘴笑道:“何来暗室?”

龙鹰别的或不行,调戏美女是拿手本领,笑嘻嘻道:“‘暗’,指的是外面的暗夜,而当天可为被,地可为榻,堂自可变为室。哈!都大家怎么看?”

霜荞不看他,低垂眉眼,收回转轴的纤手,随手拨弄琴弦,轻捺慢拈,下拨上挑,忽然玉指飞舞,弦琴活了过来,在她娴熟利落、精练准确的指法下,仿如积蓄良久至无法压抑,琴音若迸发水瀑般飞泻而出,一泻千仞,水花激溅。看固是眼花缭乱,听则是耳不暇接。

琴音戛然而止,厅堂余音袅袅,外面的暗夜变得荡气回肠。

霜荞垂下双手,悠然道:“答了你哩!”

龙鹰为之抓头,这算什么娘的答案?霜荞琴技虽高,显然远及不上无瑕的“妖法”,至少少了几百年的道行,但亦发觉霜荞可像她妹子般狐媚动人,虽然不可不附庸风雅,也只能含糊其词的反问道:“这是调音曲?序曲?还是主曲?”

这招叫连消带打,当然曲不止此,因为仍未向他施香,不过如果霜荞答他好曲尚在后头,他可大耍无赖,夸赞此曲妙绝天下,令他意满神足,不作他想,那时他来个舍曲求人,因明知霜荞会拒绝他,届时装作意兴阑珊,借机告退,避过迷香攻身之祸。他自问魔种百毒不侵,问题正在这方面上,徒添对方怀疑。

霜荞的琴艺精彩绝伦,缥缈优美如云似水,却没法打动他,表面是因他心存戒惧,更深一层的原因,乃霜荞虽有一定的投入,然远未如花秀美的高楼吹奏筚篥,那是她对己身的独白和生命无奈的控诉,来自她的全心全灵,诉说着大漠永无休止的燎原战火,民族间的纷争和仇恨,故龙鹰当时虽对她含有敌意,仍因她萧索悲凉的乐音而神伤魂断,难以自持。

无瑕捧茶而来,为霜荞解围,龙鹰心知肚明她故意拣此时刻,是知他根本不愿来,敷衍霜荞后,随时找借口离开。

龙鹰接过香茗,喝两口,放到身旁的几子上。

霜荞吩咐无瑕道:“小玉!给我点香。”

无瑕一声领命,回到内进去。

龙鹰恨得牙痒痒的,偏拿她们主婢没法。如就刚才问题继续追问,便过于着迹。

霜荞白他一眼,娇媚地道:“范先生是否有心事?为何都凤总感到你坐立不安似的。”

龙鹰心答怎可能安心静坐,剩是选择该着迷香的道儿还是如无其事,已成两难之局,现时应该做的,是立即开溜,只恨苦无借口。叹道:“小弟是有苦衷的。”

霜荞不解地问道:“苦衷?”

无瑕从内进走出来,双手捧着个比拳头大一点的小香炉,闻言现出暗吃一惊的神色,显示害怕“范轻舟”泄露她的事。

霜荞打个手势,阻止无瑕立即点燃小炉内的香。

无瑕怯生生的来到霜荞身后,垂头立定,其惶恐之态,无懈可击,恰如其分。

两女这么一坐一立,高下立判,不论外貌气质,无瑕均将已属上上之姿的霜荞比下去,特别是无瑕此时不经意地流露惹人怜爱、渴求保护的表情。

龙鹰微俯向前,压低声音故作神秘地道:“实情是小弟感到都大家今夜特别魅力难挡,不时心旌性摇,怕一时失控下行差踏错。唉!问题在这几天小弟绝不可以行差踏错。”

以霜荞的外则巧笑倩兮,查实内则冷峻,听到如此大胆露骨的说话,也不由俏脸泛红,白他似嗔还喜的一眼,樱唇轻吐道:“你这人哩!说一半不说一半的,教人为难。”

龙鹰暗赞她应对得体。

霜荞的生活方式和在社会上的地位,类似闵玄清,同为周旋于权贵巨贾、文人雅士间又备受尊崇的女子,于此男尊女卑的国度实属异数。即使她们行径风流,到处留情,仍不会被视为风尘之女,皆因分别有道门和世家的出身背景。所以不论霜荞或闵玄清,如何风流仍懂自重之道,假设霜荞穷究“范轻舟”今晚不能“行差踏错”的因由,等于心切与他一起“行差踏错”,绝不切合她名门闺秀的行止。可是如此责怪他语焉不详,绕个弯来问他,就是恰到好处,又不失其挑逗意味,且含蓄多了。

龙鹰看她一副有恃无恐的姿态,并不怕向自己献身,忙思其故,想到是因此迷香除具强烈催情效用外,该可令人丧失神智,迷迷糊糊,那对方根本不用与他合体交欢,索性下手取他小命,一了百了。

无瑕之前所以要向他施展浑身解数,是为施香前的预备工夫,瓦解他的意志和防范之心,以保万无一失。且迷香一旦失灵,对他仍有后着。

由无瑕、杨清仁和霜荞殚思竭智想出来的毒计,若似地网天罗,叫人无从逸脱。

龙鹰多看无瑕两眼后,苦笑道:“都大家见谅,小弟不想说出来,不想大家为小弟担心。实情是……嘿!实情是小弟受了严重内伤,处于复元阶段,不可轻举妄动,否则功亏一篑下,伤上加伤。”

无瑕大吃一惊的抬头瞧他,双目射出可令任何人不怀疑她诚意的关切神色。

都凤骇然道:“谁伤你呵?”

龙鹰对两人装神扮鬼之技佩服至五体投地,没法找出任何破绽,叹道:“都大家恕小弟没法明言,并请为小弟保守秘密。小弟始终是江湖人,跑江湖自会遇上江湖的风浪。”

都凤默然片刻,然后朝他美目深注地道:“范先生准备何时起程到神都去?都凤有自家的座驾舟,可顺道送范先生一程。”

龙鹰心呼厉害,这几句话独立来看没有什么,但若延续先前的对话和气氛,等于表明愿向他献身,迷死人不赔命,进一步粉碎他的戒心。

试问眼前娇娆如此垂青于你,怎会介意她点燃香炉内的厉害迷香呢?当然是心迷神醉地听她弹琴唱曲,还憧憬着异日在船上与她颠龙倒凤的美好光阴。

龙鹰一副美人恩重的神情,以伪对伪,长长吁出一口气,情绪上的波动仍未可平复的透着大气道:“都大家……唉!教我范轻舟怎么说?只恨小弟有急事须赶往扬州处理,惟有辜负大家的好意。不知都大家在神都逗留多久?”

同时大骂她明知自己到扬州去见宽玉,故不愁他随她一起乘船北上。

霜荞和无瑕同时展现失望的神色,前者垂首轻轻道:“今次都凤到神都,看情况定去留,长则一年,少则半载。”

龙鹰大喜道:“如此小弟抵神都后,必登门拜访。”

霜荞含情脉脉的盯着他道:“还想听都凤的琴吗?”

“丑妇终须见公婆”,要来的终于要来,是福不是祸,祸就躲不过,直至这一刻,他仍不知如何应付眼前的危机。如果根本不受迷香影响,有何后果?

此香既可用诸于商月令身上,不惧她集牧场和宋家之长、精纯至极的先天真气,显然确为大明尊教的镇教毒香,能从皮肤入侵,破掉任何真气,直攻脑脉,使人迷神失智。据他从杨清仁和霜荞听得的情况,他们曾试验过此香的威力,定是因连他们在没有闭气和收紧皮肤的情况下,亦受不了,才有信心以此仅余的一炷香来对付他的“范轻舟”。如果他完全不受影响,他们怎样想?

龙鹰的头皮开始发麻。

霜荞的悦耳声音传入他耳鼓内,柔情似水、带着安眠作用的轻轻道:“焚香奏琴,是都凤的习惯。点香!”

龙鹰此时想的,是往后倒翻,从正门遁走。然后高喊捉贼。至于霜荞和无瑕怎么想,是她们的事。

第十一章巧计夺香

想归想,到无瑕将小香炉置于左方窗槅前的高几上,龙鹰仍没法将心之所愿付诸实行。如果他真的是“范轻舟”,爱怎么做不成问题,又如果敌人从未怀疑过“龙鹰”乃练成“道心种魔大法”的“魔门邪帝”,他不用顾忌重重。弊在无瑕曾怀疑“范轻舟”是“龙鹰”,天下哪来这么多百毒不侵的人?若重新引发无瑕日渐褪色的疑心,过往的努力和成功,势如冰雪般在烈日下融解,冤枉之极。

置炉处离他约六步远,秋风会将烟送往对坐的他和霜荞,后者可运功收紧毛孔,调节呼吸,如他这般做则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比坦荡荡地去消受惹疑。

“咦!”

正揭开小香炉盖子的无瑕、双手按在琴弦上的霜荞,两双美目同时投过来。

龙鹰好整以暇地道:“是什么香?香味浓郁隽永,似申椒、芳芷和兰桂的混和,又多了燃烧并炭化的茅香气味,具丁香挥发性的油气,小弟从未嗅过这样的香气。”

霜荞在精神完全没有波动的状态下,抿嘴浅笑以轻柔如一榻子软适香洁的被铺的声音,咬字间流曳出难以抑制的甜美,脉脉含情地道:“范先生对香料很在行。此香为一居于广州的友人所赠,据传来自海外,他对香料的配方成分不甚了了。可肯定的是非常珍贵,有宁神定心之效,友人赠都凤八炷,现只剩三炷。”

际此关键时刻,霜荞攀上巅峰,不论目光说话,均自在亲切,可以让将人分隔开来的障碍瓦解。

龙鹰心忖小荞你还不中计,明知她不会实话实说此为最后一炷,亦幸好她不说实话,否则他便难厚颜“夺香”。

微笑道:“都大家可知香料的买卖,是小弟旗下最赚钱的生意之一?”

他的生意里有否香料买卖?须问刘南光等才晓得,可是香料买卖可大赚特赚,确为事实。

香料的盛行,始于春秋战国,特别于南方香料产地,使用香料非常普遍。到西汉后期,由于西域和南海海陆交通开放,输入大量香的原材料,推动了香料业,皇室贵族对香料趋之若鹜。

汉武帝建未央宫,就以香桂为柱,以椒涂室,可见一斑。上行下效,更趋普遍。到大唐开国,盛世空前,国内南北文化和对外交流达致前所未有的便利兴旺,香料的需求以倍数增加,时人几是“无香不欢”,非常狂热。

不容霜荞答话,龙鹰离座朝无瑕走过去。

终感应到霜荞的波动,她始终低无瑕不止一两筹。

两女虽感不妙,却是无从应付化解,怎想得到“范轻舟”对香料的兴趣远大于霜荞的琴奏。

龙鹰俯头望往插在炉内长若小指的香炷,深深嗅吸,赞叹道:“嗅过此香的鼻子,不再回归至其原先的境界。哈!如果小弟没有猜错,肯定有沉香、诃陵香、没药、郁金的成分,唔!此外还似有麝香,且以之为上。可是至少尚有三种香不知其名,如果可以辨识,不要说区区三炷,百炷千炷亦可被小弟复制出来。”

他背着霜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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