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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生月-第4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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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道之上的僵尸高高举起了手,似乎是在呼唤,也似乎是在告别,文安看着那僵尸的动作,神色之中若有所思。
单乌只觉得自己的脚下猛地一颤,整个人也往下落了两分,却是他一直脚踩的这块空地,直接裂下了这圆圆的一片地面,啪嗒一声砸在了水银河面之上。
明明是石头,却如莲叶一般,轻轻松松地漂浮在这河道之上。
通向青铜大门的那一片地面转眼化为齑粉,被翻滚的浪花吞没,而那青铜大门也在此时开启了一道缝隙。
岸上的僵尸大吼了数声,双手挥舞的动作又大了一些。
单乌清清楚楚地感觉到自己的衣袖之中,那只双角金蚕微微抬起了前爪,对着那僵尸的方向回应性地挥动了那么两下。
在单乌所站的这片漂浮的圆形石板的边缘,一朵浪花翻滚着,“咕噗”一声碎裂了一团黑色的气泡,一丝秽气从气泡中逸出,转眼消散。
石板顺着河流的方向,缓缓向着青铜大门飘了过去。
……
一切都发生在转眼之间,快得甚至连罗关淹没在这河流之中这种事情,单乌都来不及做出什么反应,便只能站在那石板之上,眼见那河道边的僵尸的身影越来越小。
“不能……逆流?”单乌总算是看出了这水银河流之中的玄机。
“逝者如斯。”文安长叹一声,回过头来,看着单乌,一字一句地说道,“接下来不管发生了什么,你都要记住这四个字。”
……
“逝者如斯?”地宫深处,那棺椁之中的声音再一次响起。
“生死流转,何曾真正逝去?”那声音轻笑了一声,随即那条银色河流的流转速度便更快了几分。
与此同时,那棺椁之外,黑红色的云纹装饰也开始跳动了起来,一朵朵仿佛夕阳低垂之时浸染而出的火烧云,从那漆木表面升腾而起,四下弥散,原本漆黑一片的空间之中,瞬间多出了一处看起来竟颇为温暖的所在。
棺椁之上描画的那些众人祭祀的景象也活转了过来,棺椁仿佛变成了无穷的大小,上盖为天,下展为地,或者说,这副棺椁在转眼之间,竟于虚空之中成就了一个小小的满是活气的世界。。
明暗交替得越来越快,仿佛时间转眼流逝,连带着单乌在那石板之上,甚至都没来得及回味文安那句“逝者如斯”有什么更深层的含义,只觉得自己眼前的景象忽明忽暗,回过神来的时候,石板已然靠岸。
在单乌的眼前,展开了一片城池。
活生生的城池。
一瞬间,单乌几乎以为自己已经顺流而下,重新回到了地面之上,但是抬起头来的时候,却发现天顶上一片混沌,没有青天白云,同样也没有日月星辰的踪迹。
这似乎是一座颇为繁忙的城池,单乌与文安靠岸的地方是一个码头,搬运东西的码头工人们来来回回,每个人的步速都是又快又急,而单乌只是发了这么一会呆,就听到边上有人大喊:“那小子!还不上岸,把位置腾出来?”
单乌回头,还没找到那喊话之人,便被文安在胳膊上轻轻一推,似乎是在示意单乌此地诡异,让单乌千万不要起冲突。
单乌抿了抿嘴唇,低头扶了文安,一步跨上码头,很快便有人急匆匆地从自己的身边擦肩而过。
单乌这才发现,原来自己以为的石板,此时已经变成了一叶渡船,方才擦肩而过的那人,已经大马金刀地坐在了船舱之中,显然已与船家谈妥了价钱。
长蒿在码头上轻轻一点,“笃”地一声,这渡船便已离开了岸边,单乌注意了一下水流的方向,却发现果然这河面之上的每一条渡船,都是顺流而下。
撑船之人在单乌的眼中留下了一个仓促的背影。
“罗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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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9回 逝者如斯(下)
单乌来不及细看,便不得不顺着人流直接上了岸,过了一道城门,出现在他眼前的,便是这座城池之中,繁忙的街道。
每个人的动作似乎都快了那么几分,就算那人看起来面目舒展极为惬意懒散的模样,撇着八字的动作也有种赶着去投胎的架势。
“这又是什么地方?”单乌有些茫然地问道,他能感觉到,文安扶住他胳膊的那只手,正在剧烈地颤抖。
是激动,还是恐惧,一时之间,单乌只觉得有些难以分辨。
“这是曾经的胜阳……想来也是这地宫的最底层,看,他正在催促我们。”文安回答道,话音刚落,便有一列士兵拦在了单乌这两人的面前。
领头之人上下打量了单乌一眼,不由分说,直接一挥手,便有人出手,一把抓住了单乌的胳膊。
单乌想要闪避,但是那人出手的速度居然快得他难以反应,或者说超出了他身体本能对此的判断,于是直接被抓了个正着。
文安也已经落在了那些士兵的手中,但是他却一副理所当然毫不反抗的模样,看向单乌的眼神之中有安抚之意,单乌迟疑了片刻,终于卸下了与那士兵僵持的力气。
单乌与文安立即被那些士兵架上了一辆马车,马车压过石板路发出辚辚的声音,车窗上的帘幕被风吹动,间或闪现的一些画面,每一个人的动作都被加速,而且这种加速随着马车的行驶,变得越来越眼中,到了后来,他甚至看到两个人哗啦哗啦地以武林高手才有速度在桌上你来我往地夹菜,嘴动得仿佛偷吃粮食的小耗子,偏偏还配合着无比真诚的笑容。
单乌收回了视线,重新落在了文安的身上。
“老瘸子,你好像……”单乌看到了文安的模样,不由又是一惊。
“我变老了,是吧。”文安倒是一脸淡定,仿佛早就知道会发生这些事情。
“是的。”单乌点头,“老瘸子,这里发生了什么事?”
“长生不死未必是好事。”文安叹了一口气,“可架不住有的人野心勃勃地想要逆天改命。”
……
马车很快便停了下来,掀开帘子的是两列宦官模样的侍从,而单乌落地之后,所见皆是碧瓦朱墙,盘龙柱,飞凤檐,流转着一种被岁月消磨过的暗金之色,倒是比永安城里的魏国皇宫还要大气古朴一些。
“陛下正在花园里等着你呢。”一个小太监上前说话,语速飞快,声音尖细,仿佛两块金属片互相擦过一般。
“还请公公带路。”文安上前一步,拦在了单乌与那小太监之间,似乎生怕单乌心一横,就做出什么反抗之事。
“陛下想先与单乌公子谈一谈。”另有一路宦官围了上来,将单乌与文安之间隐隐隔开,“靖安太子,还请往这边去。”
那宦官话语间的意思让单乌有了不祥的预感,于是他冷哼了一声,如意金落在了手里,上前一步,就想发难,却没想文安回过头来,却对着单乌释然一笑,做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
“记得我的话,你很快就能离开了。”文安呵呵地笑了两声,甚至还隔着那些簇拥而来的太监,对单乌摆了摆手。
一瞬间,单乌只觉得这个手势像极了那个在河岸之上招手的僵尸。
——这是告别的手势。
单乌突然觉得眼睛有些酸涩,当日他得了大功劳回到大屋,乍见老瘸子身亡之时,没能流出来的泪水,时隔多年,竟有些难以压抑。
“凭什么?”单乌直接一拳挥了出去,将拦在他身前的小太监给掀翻在地,同时身形闪动,直接绕开了两个前来阻拦的——就算这些人的速度有些超出常理的快,也未必就能追得上单乌的全力爆发。
“不管你是谁,有种直接出来见我!”单乌一只手拉住了文安的胳膊,直接就将他护在了身后,手中如意金变作一柄短剑,左右挥动了两下,将那些小太监给逼退了数步。
“看来他还是没把你教好。”一种指甲抓过木板的声音钻进了单乌的耳朵里,随即他只觉得自己的身体猛地一僵,直接就凌空漂浮了起来,拉住文安的那只手也失去了力道,只在文安的衣袖上勉勉强强地勾下了一片碎片。
单乌努力想要夺回对于自己身体的掌控,却只能无能为力地看着文安站在原地,苍老的身躯转眼之间垮塌了下去,仿佛时间的流逝在他身上一瞬间快了无数倍,身形因为衰老而摇摇欲坠之际,那些围绕的宦官突然之间变换了服饰容貌,广袖深衣,峨冠高耸,伸向文安的手上突然冒出了尖锐黝黑的长剑,这些长剑几乎是在眨眼之间,便将文安的身躯给洞穿了无数的透明窟窿,血花飞溅,而后文安被这些人高高地举起,仿佛是要进献给上天的祭品。
这样的场景让单乌又急又怒,瞪大了双眼嘶吼着,却无能为力,甚至连声音都传不出去。
——就算他早已接受老瘸子的死亡,可是这死别重逢之后的第二次亲眼所见的生死相诀,依然带来了浓厚得化不开的黑暗,堵得单乌几乎窒息。
周围的宫室转眼黯淡了下去,不再有碧瓦朱墙,甚至连所谓的胜阳也不复存在,茫茫一片的黑暗之中,只有一条银亮的河流蜿蜒流转,围起了一圈宽广的区域,竟是形成了一个环带。
被刺穿的文安就在这环带包围的区域中央,而那些在文安的躯体下方将他托举而起的人,此时也都停下了动作——或者说,文安被托举而起的这么一个画面,就这样凝固在了这处空间之中。
——就和一动也不能动的单乌一样。
单乌僵硬的身体缓缓地转过了方向,他的面前出现了一个陌生人。
说是人也不甚准确,虽然是一个有头颅身躯四肢的人形,身上的衣裳也是精美华贵,但是那人的面目却是一片朦胧,仿佛被人用泥巴糊过一般,黑黑灰灰的一片,其上却有一条银亮蜿蜒的条纹,就和周围那条水银河流一般,依稀还在流动。
单乌觉得束缚住自己的力量小了一些,虽然他自己仍是全身僵硬,但是如意金已经自然而然地缩回了他的袖子中,与之相反的,那条双角金蚕扑棱一声从他的袖子里跌落了出来,在半空之中一个翻滚,竟是直起了身子,而后微微低头,对着那无脸之人行了一礼。
“你知道么,如果不是你的鲁莽和急切,我本打算让靖安太子享尽这梁都之中无尽极乐,了却此身憾恨的。”那无脸之人一边说一边摇头,伸手指着满身长剑被托举而起的文安,很是遗憾的模样,“他本可对此无知无觉的。”
“我的错?”单乌有些愕然,随即愤怒了起来——取人性命一事,何必说得仿佛恩典?
“还不知错么?”依然是指甲刮挠的声音,单乌很努力地方才辨认出话语中的音节,“是了,你不会死,当然不会理解此中差异。”
那无脸之人自顾自地感叹道:“你这条生命真是我见过的最完美的存在,甚至连此地的时间流逝,对你都没有影响……可惜,你为何不是我的血脉后代。”
“是你的血脉后代又如何?”单乌眉头一挑,开口问道。
无脸之人用手指点了点那两角金蚕:“那便如他们这般,与我共享长生,以及这人世繁华。”
“你的意思是,你的血脉后代……其实都与你有魂魄契约?”单乌很快抓到了重点,难怪那两角金蚕会因为自己的血液能抹去魂魄契约而如此激动。
“这么说来,那些帝王们……突然疯癫痴狂,想要追求长生不老的种种举动,都是因为你的执念影响?”单乌觉得这可能性让自己很有些心惊肉跳。
——这背后该是多少岁月,多少凡人性命,甚至多少回的国破家亡?
“是又如何?他们的性命,江山,富贵荣华,全都依赖于我的赐予,我不过需要他们替我试出一条长生路。。”无脸之人坦然道,仿佛在说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更何况,你以为他们自己,就当真不想求一个长生不死了?”
“老瘸子……靖安太子也是?”单乌又问了一句。
“是的。”无脸之人点了点头,伸手一指,那些穿透老瘸子的长剑突然妖娆了起来,仿佛从老瘸子的身躯里燃烧起来的黑色火焰。
“所以你为什么……不修真?”单乌皱起了眉头,他隐约猜到了这无脸之人想要做什么,心头一片惨淡,问话的语气之中,竟有了一丝祈求的意味。
“你问我为什么,我也想知道为什么。”无脸之人的语气里似乎有了轻微的不屑,“当年的我,身为人间帝王,站在这芸芸众生的顶端,身负天下龙脉之气,甚至可以决定那些宗门的生死……我的手中既然已经握有这么多的东西,那些修道之人就该将那长生之法双手奉上,任我挑拣,可偏偏,不知是谁站出来撂下了一条规矩,勒令那些修道之人不得以非凡手段参与凡间事务……”
“这条规矩……”单乌一时有些哑然。
“显然你也听过?”无脸之人反问。
“是。”单乌只得承认,“的确,陛下身份干系太大,将修真之法传给陛下,也算是违背了这条规矩。”
“你知道就好。”无脸之人嘿嘿笑道,“嘿,他们不给,难道我就不会去抢么?”
“抢到了?”单乌好奇,只觉得眼下这情况,怎么看也不像是真正成功了的模样。
“自然是抢到了。”
第120回 谁的长生(上)
“灭七情绝六欲,一心向道,万物不萦,筑基,还丹,元婴,化神,历经重重天劫,终至九天高处,成就一个无悲无喜的逍遥世外人——且不说这过程之中种种磨难,就是最终这活死人一般的长生,得了又有什么意义?”
“更或者,清心寡欲,行善积德,连只蚂蚁都不能踩死,如此修行百年千年,轮转数十世,方才荣登极乐,围绕那些秃头和尚,歌功颂德,得享长生……这种修炼过程和结果,你又能耐得住多久?”
“是了,甚至还有,托身这山川河流,领一个天神敕封,管风管雨管那堆蝼蚁凡人的身家性命——啊,这倒是和那些七品小县令差不多的活计。”
……
虽然仍是那模模糊糊的声音,但是单乌还是听出了那无脸之人在列举种种长生之法中,语气里浓浓的嘲讽。
“这些长生之法显然并非完美。”无脸之人总结道。
“所以你便让你的血脉后代,去尝试这些歪门邪道的东西?”单乌的眉头越皱越紧。
“只要达到了目的,那便是正道。”无脸之人坦然说道。
“天道循环,一饮一啄,自有定数。”单乌说道,这是老瘸子当年教他识字时背诵过的话语,此时说来,也是在嘲笑那无脸之人什么都不愿舍弃什么都想拥有的痴心妄想。
“那么你觉得你自己的这条性命怎么样呢?”无脸之人不以为然地笑道,“你无数次的死而复生,真正付出过什么没有?连祭天的那些财富性命,其实都与你无干。”
单乌一时之间,竟只能默然无语。
“既然会出现你这种人,那么这天道,想来并不是传说中的那般公平。”无脸之人笑了起来,声音刺耳,单乌无法躲避,耳孔里甚至渗出血来,只觉得脑子里嗡嗡作响,塞进了一万只蜜蜂一般。
托举着文安的那些人此时已经化作了一个燃烧着的黑色祭坛,而穿透文安身躯的那些妖娆火焰也变作了铁链的形状,四下张扬着,竟从文安那老朽的身躯之中,一点一点地拖拽出了一个半透明的人形。
那人形的面目并不清晰,一忽儿看着沧桑年迈,一忽儿又是意气风发的少年人,但是不管这面貌怎么改变,单乌都能认出来,那正是教养了自己十年的老瘸子。
老瘸子的魂魄紧闭着双眼,无知无觉地被那些链条捆缚着,而随着魂魄的离开,那具面目全非的肉身飞快地腐朽,坍塌,化为了祭台之上黑色火焰的燃料。
那火焰越发旺盛,火舌反复在老瘸子的魂魄上舔舐着,每扫过一次,那半透明的人形便会变得更加清透,仿佛里面有什么杂质正在被一点一滴地剥离开来。
无脸之人似乎被眼前的景象惊了一下,随即嘿嘿嘿的声音再次钻进了单乌的耳朵里。
“这炼魂之苦,可不是一般的魂魄能够忍受的,他却一直装作无知无觉,看起来,是很不希望你为他做些什么啊。”
单乌脸色又变得惨白了一些,他甚至开始希望老瘸子的魂魄能够疯癫狂乱丧失理智一些,最好直接对着自己嘶吼着“转世轮回也不放过你”这样的话语,如此一来,他心中的悲痛,或许可以变得更加纯粹一些。
“既然如此,想来他就算直入地狱受那些扒皮抽髓之刑,也可如此平静吧。”无脸之人身形一晃,居然凑到了单乌的身旁,话语如针一般直接扎进了单乌的脑袋,“你或许还不知道,夺舍重生之人,其魂魄罪孽之重,足以永不超生。”
“你的来历……我想,你不会不知道地狱之中都是何等景观。”
“除非,再给他找一个可以永生不灭的依附之物,你觉得,是蛊,僵尸,青铜傀儡……这些东西好呢?还是你这具活生生的永远也不会死亡的肉身好呢?”
无脸之人的语气里充满了幸灾乐祸的煽动之意。
“夺舍哪有那么容易的,而且我这性命……”单乌的声音也有些压抑不住的颤抖。
“夺舍的确困难重重,一不小心就是魂飞魄散,但是如果有你发自真心的保驾护航,那也不过就是给靖安太子的魂魄换一身衣服而已。”无脸之人嘿嘿地笑了起来,“你若无法确定自己的生死,也控制不了这肉身的归属,那么,我有炼魂之火,可保证你二人的魂魄从此合二为一,毫无瑕疵。”
“当然,我也不怕让你觉得上当受骗。”无脸之人缓缓地转到了单乌的面前,那张只有银色条纹的混沌面容仿佛突然被浇了一盆水,洗出来背后眼是眼鼻子是鼻子的一张脸来,依稀正是老瘸子年轻之时的相貌。
无脸之人就这样顶着一张年轻面孔继续说道:“他的魂魄之中同样有我留下的契约,他的长生,就等于我的长生——最终得到好处的,或许是我。”
“你可以拒绝,不过这是唯一一个能够拯救他的魂魄,让他能够永存于世的方法。”
……
单乌心里一直压抑着的不好的预感,终于在此刻变为了现实。
他的本能一直在逃避着与老瘸子的重逢,甚至冲动地想要挑衅那明知不敌的对手,所为的,无非就是想要避开这又一次的,非生即死的选择——或许他在挑着和碧桃有关的趣事对老瘸子讲述这些年的经历的时候,就已经开始思考这种选择的答案了。
——碧桃对他来说,有救命之恩,有情深意重,只是这一切都太短暂且脆弱,更从一开始就透着不合时宜。
换句冷血的话——从一开始,单乌就没有期待过能与碧桃长长久久。
可是事情到了老瘸子这里,又有了微妙的不同。
在重逢之前,老瘸子死了也就死了,入土为安,黄土一抔,在单乌而言,虽然有着子欲养而亲不待的遗憾,这些年过去,剩下的也只是时时感念的养育之恩。
但是这避无可避的重逢,重新勾起了单乌心里的那点未能报恩的愧疚,特别是在老瘸子一如既往地,丝毫不求回报地为单乌考虑一切的时候——传国玉玺,山河社稷图,七星龙渊剑——这些东西里是老瘸子未竟的雄心壮志,是他对小梁国的愧疚,也是他对单乌放不下的操心。
——就和当初将极乐散交在了单乌手上一样。
“灭七情绝六欲,文先生是想把我往这条路上推?”单乌猜测着,甚至想因此而狠下心肠,却发现自己根本不可能安安静静地接受这样的结果。
这个时机太微妙,太有算计。
的确,有些东西失去了就是失去了,有遗憾有后悔,也得认命,可是如果失而复得之后,你的心里已然被引动了那些曾经的回忆并且正因此而生出不舍与愧疚,再让你将得到的东西亲手置于万劫不复之地——那种被耍弄的感觉,足以让任何人歇斯底里。
单乌想要杀死文先生,因为这接二连三灭绝人性的选择几乎全是由他而起;想要杀死前方这个无脸之人,因为正是这个痴求长生的疯子把握着时机将这样的选择摆在了自己的面前;甚至想要杀死老瘸子最后的那缕魂魄——死就死了为何不快些去转世投胎,落到眼下这种结局难道还要来责怪我的无情无义?
“是了,你不会怪我,冷血的是我。”单乌对着那无脸之人嘶吼,脸上狰狞的表情却突然微微一僵,因为那无脸之人已经通过那黑烟一般的锁链,将老瘸子的魂魄拖拽到了他的面前,老瘸子被五花大绑,难以动弹,形容也是憔悴惨淡,漂浮在单乌正前方不过一尺的距离,只要单乌上前一步,老瘸子便能够进入他的识海,找到依附之处。。
单乌的手脚恢复了行动的能力,他的身形微微晃动了一下。
“怨我没有早些死?”老瘸子的双眼已经睁开了,透着满满的疲惫,显然那炼魂之火让他极是难熬。
“怎么可能?”单乌否认。
“我只是有些舍不得……”老瘸子似乎是想为自己辩解一二,可话说了一半,却转为了摇头叹息,“父子亲缘这种事情,果然一世为恩,两世为仇。”
单乌的唇上早已没有血色,他突然想要杀死自己,就好像那无脸之人之前说的,灭七情绝六欲万物不萦冷血冷心之人,就算到了九天高处得享长生,又有什么存在的价值?
单乌突然冲动了起来。
还不如在此还了老瘸子的养育之恩,赔了那小梁国的江山倾颓——老瘸子这样心怀慈悲不计得失之人,是该善有善报的。
“希望这炼魂之火,真有效用。”
单乌扯着嘴角微微一笑,猛地上前了一步,张开双臂,将老瘸子的魂魄抱进了自己怀里。
一人一魂,转眼之间便已合二为一。
炼魂之火从单乌的脚下开始燃烧,一层层蜿蜒而上,将单乌给包成了一个球形的巨茧,而透过那些朦胧的黑色烟雾,依稀可以看见单乌的面容之上浮现而出的挣扎忍耐之色。
两角金蚕神色复杂地往后退缩了一些,那些炼魂之火上传来的能量,让他颇有些难以承受。
无脸之人远远地站着,竟在此刻拍起手来,仿佛一场好戏落幕,终于等到了他想看的结局。
第121回 谁的长生(下)
炼魂之火烧进了单乌的识海,他的魂魄在那火舌的舔舐之下,散去了人形,转而化作了一团星云,回环流转,覆盖在已经缩成婴儿模样的老瘸子的魂魄之外。
那婴儿的双眼紧闭,小手攥成拳头缩在胸前,两条腿也蜷缩着,似乎沉浸于美梦之中,酣睡不醒。
一点星芒落在了婴儿的眉心,停留了许久,方才如同水滴一样化开,并渐渐没入婴儿的体内。
婴儿的眉头几不可查地皱了一下,而舒展开来的时候,这婴儿仿佛就长大了几个月。
一条小小的金龙身影,开始在婴儿的身体之中复苏。
……
炼魂之火能够炼去魂魄之中混杂的秽气,可以让一只早已混乱不堪的鬼物重新回到本源那澄澈无暇的状态,也可以让拼合而成的魂魄真正融为一体,正是九幽噬魂****之中,用来保证修炼之人不至于神智丧尽沦为寻常鬼物的手段。
但是在炼魂的这个过程之中,会让魂魄经受破碎重生之苦,如无必要,并没有哪一条游魂野鬼愿意承受此等折磨。
如意金之中的器灵同样也会受到炼魂之火的影响,但是它却硬扛着没有从单乌的身上离开,依旧贴在单乌的手腕上,僵硬得仿佛真的是一团死物。
如意金期望用这样的表现让那无脸之人以及双角金蚕忽略它的存在。
如意金贴在单乌手腕内侧的地方,探出了一根比发丝还要纤细的丝线,这根丝线在单乌的皮肤上微微一压,便没入了单乌的体内。
轻微的刺痛让单乌的肉身颤抖了一下,而这样的痛楚显然还不至于让单乌从识海之中回转。
那根丝线顺着单乌的血脉一路上行,因为足够纤细,所以并没有对单乌的身体造成什么影响,最终,顺着一条血管来到了单乌心脏的位置,并一圈一圈地盘旋了起来。
只要如意金一个收紧,单乌的心脏便会转眼之间化为齑粉,单乌这具肉身会死,而从外在,却看不出任何变化,运气够好的话,或许可以瞒天过海。
如意金不想换主人,它对老瘸子可没什么感情,所以它想到了单乌之前应对梁惠王时跟自己商量的对策——如果这具身体里面的魂魄分不出胜负,那就直接将这身体杀死,看看老天爷到底会让谁享受这死而复生的待遇。
如意金打算将这种事情再来一次——只要单乌与那老瘸子的魂魄仍未真正结合,那么单乌就可以在这一轮的死而复生中苏醒。
而就在如意金即将收紧的那一刹那,那无脸之人突然发出了一声轻微的喟叹。
……
“他居然想要清除我的印记。”无脸之人轻笑着对那两角金蚕说道,“可惜,他很快就会发现,并没有所谓的魂魄契约,靖安太子的魂魄,完完全全就是我的魂魄分离而出。”
“他的血液,可以斩断分魂与主体之间的联系。”双角金蚕开口说道,并举出了自己与那些金蚕蛊之间的状况作为实例。
“是么?那这倒是值得赌上一赌了。”无脸之人哈哈地笑了起来,“好不容易装腔作势骗到了现在,连我这本尊都亲自出面煽风点火,可千万别最后关头功亏一篑啊。”
“你难道不担心,他的装腔作势,骗了那小子,其实也骗了你么?”双角金蚕的绿豆小眼微微眯起。
“你几时见过分身的心思能骗得过本尊?”无脸之人伸手对着那双角金蚕轻轻一指,那双角金蚕来不及反抗,便已经不受控制地也往那团炼魂之火中飞了过去,绿豆小眼一瞬间瞪得滚圆,而那四只爪子也迫切地想要抓住什么东西一般,张皇失措地开开合合。
“你想从他身上得到离开这地宫的机会,就应该紧紧跟着他寸步不离。”无脸之人轻笑道,“小手段都收起来吧,看好他身上那团金属,别让它坏了我的事。”
如意金暗搓搓的动作微微一僵,单乌的身体因此颤动了一下,随即双角金蚕被炼魂之火烧得嗷嗷乱叫,啪嗒一声撞在了单乌的胸前,正在心脏的位置。
……
星云渐渐变得淡薄,而那个婴儿也已经成长成了一个二十来岁的青年模样,相貌堂堂,英姿勃发,双眼开阖之间,隐有金光闪烁,而那青年身上盘踞的一条金龙,也变得很是威风凛凛。
炼魂之火渐渐褪了下去,周围识海的虚空重新浮现,那人形挥了挥衣袖,似乎是感受了一番自己与这片识海的互相契合,随即满意地点了点头。
单乌身躯之外的虚空之中,那无脸之人同样也点了点头,一颗青蓝色的透明珠子从他的眉心浮起,横跨了这一段虚空,来到了单乌的眉心之处。
那无脸之人的身形在这一刻居然黯淡了不少,很多地方已经隐隐变作透明,脸上那条银亮的痕迹,也如同干涸见了底的山涧,虚弱得仿佛随时都会断开。
那颗透明珠子在单乌的头顶一阵盘旋,随即咻地一声钻了进去。
单乌识海之中,那相貌堂堂的青年面前,凭空就出现了一个与他一模一样的人形,两人互相对视着,仿佛照镜子一般,互为表里。
后来之人的身形渐渐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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