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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祯皇帝-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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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有什么喜事?”
魏忠贤朗声道:“老奴逞意气之时,奉圣夫人与体乾多次劝慰,使老奴不至于头昏脑热,举止失措,他二人对老奴来说,是诤友;对万岁爷来说,则是贤臣。老奴多谢二位教导,也祝贺万岁爷得此贤臣辅助。”转身向客印月、王体乾二人颔首致意。一席话说得朱由校又笑起来,慌得王体乾忙说:“厂公实是过谦了。辅佐万岁爷之功,小的岂敢与厂公相提并论?都是厂公提携小的,断然不能是说什么诤友。折杀小的了!”
客印月接道:“老魏,你虽然不自夸功劳,但是万岁爷的心里头明镜儿似的,记挂着呢!天下有几个不知道你老魏赤心报国、竭力尽忠的?咱和体乾不过略帮些小忙,也出不了什么大力的!”
朱由校脸上笑意更盛,叹道:“朕有你们几位贤臣,才知道为君王、坐天下的乐趣!不必夹七夹八地讲了,且到湖心的琼华岛一览山水园林之美,回宫后再教御膳房做一桌狗肉宴,赏赐厂臣。”魏忠贤性嗜狗肉,御膳房的狗肉品色齐备,味道天下独步,以致只是听了皇上口谕,思想起来也止不住吞咽几下口水,笑着谢了恩。
众人先后相随沿阶下湖,朱由校站在一块半丈见方的大青石上,石上写着“钓矶”两个翠绿的篆字,湖边早泊稳了黄龙大船和几只小船,朱由校先上了黄龙大舟,客印月、魏忠贤、王体乾等二十余人也依次上来。微风吹拂,碧浪轻拍,金色巨帆稍稍鼓起,缓缓向琼华岛东麓的藏舟浦驶去。朱由校身披斗篷,来到船头,当风而立,风吹斗篷,船头划水,均是哗哗作响。水中萍藻翠绿,随波飘摇,成群的鱼儿往来嬉戏,清晰可数。他不由来了兴致,要换乘船尾系着的小舟,单人独楫,泛游烟波。客印月、魏忠贤、王体乾闻听大惊,纷纷劝谏,只是不听。三人无可奈何,只得命人将简陋的蚱蜢小舟用红绢细细铺了,又教暖殿太监高永寿、刘思源跟随左右,小心伺候。小舟解缆而去,众人仍旧在宽大的龙舟饮酒作乐。朱由校亲自驾船,与高、刘两个小太监向深水处荡去,大船上的欢呼与喧闹渐渐远了,鼓乐之音随风飘来,依稀可闻。
那高永寿翩翩年少,生得丹唇皓齿,明眉鲜眸,面目娇好有如处女,太监宫女们都称他作“高小姐”。朱由校也喜他清秀,一边划桨,一边与他调笑道:“当年范蠡携西施泛游五湖,神仙伴侣,何等风流!令百代后人不胜艳羡,朕今日与你们西苑乘舟,其乐如何?可与他有一比么?”
高永寿鼻子里轻哼一声,故作不屑地说:“范蠡纵有万贯家私,如何敌得我大明天朝万里河山?他不过偏远小国之臣,怎可与天下英主并论?”
刘思源也说:“方今天下太平,万民咸安,万岁爷优游西苑,又岂是范蠡仓皇奔命,蛰伏五湖可比的?”
朱由校大笑:“真是巧嘴!按容貌的清丽,你们也该不下西施、郑旦的。乘着游兴,小寿子,你唱个荤点儿的段子给朕听听。”
“万岁爷要听哪一段儿?《小寡妇上坟》,还是《王二姐思夫》?”高永寿神情故作扭捏,细白的右手掐个兰花指模样,半掩着脸儿,吃吃地笑个不停。朱由校见他粉红着脸颊,弄出许多风致,更觉畅快,嘴上却恼道:“怎么一唱净是些小寡妇的旧词?早腻烦了。明儿朕谕告乐教坊,教他们编些新曲子,你们练熟了,拣个新鲜有趣的唱给朕听。”
刘思源忙道:“万岁爷,小寿子不是没有,只是不敢给万岁爷唱,怕这些鄙词俚曲,万岁爷不愿听。”
“你怎知朕不愿听?刚才那两个《小寡妇上坟》和《王二姐思夫》不也是鄙词俚曲,又打什么紧?快些唱来,若惹恼了朕,一人一楫,将你们两个猴崽子打落下水,喂了王八。”
刘思源打趣道:“高小姐,万岁爷既然不是听什么昆曲雅词的,求你快将新学的《十八摸》唱给万岁爷听,若是晚了,不喂王八,怕也要喂鱼了。我丁点儿水性都不知,你要有心喂王八,你自己去喂,可不要扯上我垫背!你这般的桃花脸儿,纤腰粉颈的,王八见了你怕是骨软筋麻,舍不得入口呢!说不得招了你做龟女婿。”
高永寿却不着恼,娇声道:“奴家虽说也不识得水性,但淫辞艳曲,羞人答答的,小女子怎好张口!”朱由校见他惺惺作态,与少女娇娃姿态声调不差毫发,忍不住哈哈大笑,早忘了摇桨,那小船随波缓荡,慢慢停了下来。恰好一阵狂风吹来,将红绢吹起,劈头盖脸裹到三人身上,好似被捆绑了一般,就是木桨也一并卷住了。朱由校挣脱不开,难以抓桨划水,小船无处着力,被风吹得在湖心滴溜溜乱转,船上三人吓得站起身来,手足乱舞,小船原本经不住三人起动之力,而风力正猛,小船竟摇晃起来,越发借不上半点儿力。三人更加慌了手脚,大声呼喊不已。两岸的随从见了,吓得面如土色,正待找船下水救驾,不料接连涌来几个大浪,竟将小船打翻,三人一起坠落波心。黄龙大船早已驶远,听到惊呼之声,客印月、魏忠贤、王体乾等人争先抢到船舱外张望,远远见那小船翻了,三人想必在水中苦苦挣扎,无奈一时难以靠近,急得客印月坐在船板上大哭,魏忠贤拍弦大叫,王体乾逼着身边的太监下水救驾,众人慌作一团。眼看三人就要沉入湖底,众人正在跺脚焦急,岸边一篙撑开绿波,一艘小艇箭一般地向小船冲去,艇上一个太监打扮的人双手齐撑,那枝长篙上上下下。眨眼之间,小艇到了湖心,艇上那人不待停稳,一个夜鸟投林,飞身跃入水中,劈鲸斩浪,在朱由校将沉未沉之际,抢到身边,一把提了他的袍袖,将他拖到掀翻的小舟之上,单臂划水,向岸边推进。时值初夏,湖水冰冷,浸人肌骨,那太监全身早被冷水浸透,面色已然青紫,力气也消耗殆尽,手脚缓慢下来,而离岸尚有一箭之地,只得牢牢扶住朱由校,一手抓住船舷喘息,强自苦撑待援。好在黄龙大船急驶过来,站在船头的魏忠贤向那水中的太监大叫:“谭敬,万万不可松手,咱家回去赏你一座宅子!”说话间,大船上接连跳下几十人,七手八脚一起把皇帝与谭敬救上龙舟。高永寿、刘思源两个小太监却已沉入湖底,不及抢救,喂了水里的鱼虾。
朱由来骑马跑出的遍体热汗未干,突被冷水激浸,连惊带吓,竟昏死过去,牙关紧咬,面色铁青。魏忠贤急忙命人将他身上的湿衣服换下,火速回宫,急召太医诊治。朱由校躺到了乾清宫的龙床上,仍未醒转,浑身上下火炭般灼热滚烫。太医院使吴翼儒带着六名御医进宫诊断,都说皇上虚火过于炽盛,理应慢慢调养。御药房提督王守安依照太医院的药方,亲自配制了药材,伺候着为皇帝煎服。谁知魏忠贤在乾清宫西便殿放置的媚香一时忘了取出,熹宗闻得香气,感受更异平时,不觉情欲高炽,难以忍受,哪里顾惜什么病体,频频召幸众妃。一连数日,虚火虽去,肾气大亏。吴翼儒知他气血虚弱,本已五劳七伤,又贪恋衽席之欢,而忘保身之术,外损皮、脉、肉、筋、骨,内消肺、心、脾、肝、肾,为患渐深,腰痛精泄,六极已现,哀劝圣上清心静养,无奈朱由校身体已然大损,眼见一天天地消瘦下去,肥白的身躯旬月之间变得瘦骨伶仃,几乎脱了人形,身上一丝气力也没有,难以临朝。紫禁城上下惶恐不安,魏忠贤更是坐卧不宁,不敢泄漏龙体病重的消息。大臣们探问,都被拦在乾清门外,推说皇帝忧心国事,焦虑劳累,需要时日调理静养,不可惊扰,就是四位内阁大学士也不例外。
又过了几日,朱由校依然辗转病榻,身体不见丝毫起色。魏忠贤心中大急,命吴翼儒率御医日夜看顾皇帝,自己搬到靠近乾清宫西便殿的懋勤殿居住。客印月见他终日坐立难安、愁眉不展,怕他急出病来,忙教王体乾想办法劝解。王体乾从乾清宫赶到懋勤殿,见魏忠贤沉吟不语,面带焦急之色,劝道:“厂公,不……九千岁”王体乾一时情急,竟忘了不是在皇帝身边,按例该称呼九千岁,急忙改口:“万岁爷春秋鼎盛,龙体素来康健,多歇息几日,自然会复原的,倒是九千岁这几天日夜操劳,食不甘味,清瘦了许多。日后一旦万岁爷怪罪下来,小的也担当不起。万请九千岁以天下苍生为念,保重贵体。九千岁劳累了多日,就宽心在此好生歇息,万岁爷身边有小的替九千岁侍奉一天半日的,料也没有什么大事。”
“哎!咱家放心不下万岁爷的龙体,也是放心不下这么多人的富贵与性命呀!可要小心伺候,不能大意,有事速来禀报。在这里咱家也安不下心来,老是想宫里以前的那些事体,还是回老宅静静心,多想想法子,多做些打算!”王体乾媚媚地一笑,感激道:“小的们全靠九千岁庇护,全仗九千岁恩典。小的这就去吩咐孩子们准备轿子恭送九千岁回府。”说罢,退身出了懋勤殿。
魏忠贤又喝了一会儿茶,这才起身上了一顶蓝呢围子五岳朝天锡顶的八抬大轿,正要吩咐起轿,亲随太监裴有声匆匆跑到轿门前,低声说:“禀九千岁,锦衣卫田都督有要事禀报。”魏忠贤疲惫地仰卧在大轿里,有些不耐烦地挥挥左手说:“命他轿前禀报!”
不多时,一阵风也似地闯来一个满面胡须的壮汉,头上红顶珠缨戗金盔,身披齐腰描银鱼鳞甲,红袍黄带,长剑皂靴,煞是威严,到了轿前,满脸的彪悍之色却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突然之间矮小了许多,神情谦卑,恭声禀道:“孩儿田尔耕拜见爹爹九千岁。”魏忠贤用左手掀起一角轿帘,淡淡地说:“什么事,这样风风火火的?”田尔耕见魏忠贤有些闷闷不乐,神情越发恭敬,显得诚惶诚恐,言语也越发地笨拙,道:“孩儿的手下抓了两个测字的江湖术士。”
“哼!你真是越来越长进了,现在什么时候,这样屁大的事儿也来烦咱家!”魏忠贤忽然睁开微闭的眼睛,目光狠狠地盯着田尔耕。田尔耕双腿一软,几乎扑倒在大轿上,颤声说道:“孩儿不敢!”
“那你还不出去?”
田尔耕几乎要哭了出来,嗫嗫地说:“这两个江湖术士不同一般,大大有名。”
“怎么个不一般?难道还比宫里的事情还重要?”
“孩儿不是那个意思,孩儿的意思是……”
“罗嗦什么?他们到底怎样不一般?”
“他们给信亲王测了字。”
“噢——信亲王?”
“是。”
“在哪里?”
“高粱桥上。”
“测的什么字?”
“孩儿不知道。”
“那两个人呢?”魏忠贤语调忽地高了起来。
“已、已经抓到了东厂北镇抚司,还没、没审讯。”田尔耕此时已然通体大汗。魏忠贤闭上双眼,懒声说道:“这还要大刑伺候吗?真是蠢材!带他们到老宅教咱家见见,看看是何方神圣?可要记好了,不能让他们知道太多的事情。”
宣武门外魏家胡同,有一座两进的四合院,灰砖灰瓦,门上挂着两个白地红字的气死风灯笼,印着“魏府”两个整齐的大字。这原是魏忠贤在神宗皇帝万历年间买的宅子,飞黄腾达以后,又另外新建了几所高大宽敞的别业,但是老宅一直保留着,也没有翻新扩建,多少显得有点陈旧,却还精巧雅致。魏忠贤也不常来,有了闲工夫时才住上几天,清心寡欲,想想那些萧散无状的穷困日子。宅子平日里都空着,只留了十几个家人打扫照看,定期修缮。魏府掌家王朝用听说九千岁要去趟老宅,急忙加派人手精心打扫收拾了一番,早早赶来在黑漆门外迎候。
魏忠贤与田尔耕一前一后进了院子,过了垂花门,见里面十分洁净,正中的两间大屋布置成了一座花厅,四周摆满了茉莉、栀子、月季等各色鲜花,猩毡铺地,沉香熏炉,居中摆着一张金丝楠木太师椅,上铺金心绿闪缎大座褥,上方高悬一副乌木镏金的短联:三朝捧日,一柱擎天。魏忠贤看着枝叶油光水滑的栀子花,嗅着甜腻的柔香,脸上透出一丝笑意,看了身旁的王朝用一眼,浅浅地笑着说:“还算知道咱家的心思,真没白疼你!”王朝用受宠若惊,仰面答道:“老祖爷过奖了,小的实在惭愧无地。这是小的分内事,不敢教老祖爷多费唇舌。”
魏忠贤刚刚坐到太师椅上,两个面容姣好的小丫鬟边将沏好的上等龙井端上来。魏忠贤命在身边侍立的田尔耕落座品茶,田尔耕犹是心有余悸,辞谢道:“九千岁面前,哪有孩儿的座位?站着便了。”
魏忠贤笑道:“大郎,自家父子,又在私宅,不必拘什么朝廷礼法。”田尔耕将椅子又向后移了,侧身坐了半边儿。一盏茶的工夫,王朝用进来禀报:“北镇抚司掌司许大人将人犯带来了。”魏忠贤将茶盏放下,略点了点头。一个白面微须的中年人躬身走进来,急走几步,跪在魏忠贤脚下,拜道:“小的许显纯恭请上公爷九千岁金安。”
“起来吧!人犯怎么带来的?”
“小的给他们都戴了面罩。”
“没问出些什么话来?”
“小的只是随便审问了一下,听说爷要见他们,没敢动刑。”
“好!叫他们进来,咱家也想测个字,看看到底灵验不灵验?”
一会儿,反绑双手、黑布蒙面的驼背老者和少年被带进了花厅,魏忠贤干笑一声,说:“听说你们给信亲王测过字?”
“信亲王?”两人不由地有是一阵惊呼,“小人没有见过什么信亲王。”
魏忠贤哂笑道:“论理说你们一介草民是见不到的,就是打个照面也不会认识。一个身穿蓝布直裰在高粱河边游玩的穷酸秀才,谁会想到竟是当今圣上的御弟,尊贵的信亲王呢!”驼背老者全身颤抖,惊恐地问:“那蓝衣公子是信亲王?你们、你们怎么知道与我们师徒见过面?”
“哈哈哈……”魏忠贤大笑道:“你们师徒二人的来历咱家都已知道。你姓郑名仰田,福建莆田人氏。这个娃娃是你的徒弟。”许显纯一阵嘻笑,讨好道:“休说你们两个大活人,就是天上飞过的大雁,上公爷要想分出雌雄,也是易如反掌!”
“那你们还问我师父测的是什么字?”少年颇显不服,出言诘问。魏忠贤一怔,冷冷地看了田尔耕一眼,田尔耕额头冷汗又流了出来,慌忙解说道:“荷香阁那两个跑堂的伙计是孩儿安插的东厂坐记,原本身手不弱,只是轻功差了些。荷香阁的三层又全是细竹搭成,实在难以登踏靠近,掩身偷听,加上忌惮徐应元身手了得,怕失手被他发觉,就没敢靠得太近,只隐约听到了些只言片语。不过,他们既然有辱使命,孩儿已打发他们去五城兵马司夜间巡城了。”
“还算赏罚有度。咱家最恨那些只想混碗饭吃而一无所用的人,误了事,就该严惩,不能手软。那些会办事的,能办事的,金银珠宝,高官厚禄,咱家向来也在所不惜!”魏忠贤恨恨地说完,转头对郑仰田说:“郑老头,今儿个我先不问你给信亲王到底测了什么字。听说你师出名门,就请你为咱家也测一测。”
郑仰田与徒弟双眼被蒙,丝毫东西也看不到,就说:“好!烦请大人说个字儿。”忽觉背上奇痒,摇摇双臂。田尔耕一见,以为他要挣脱,忽地劈出一掌,郑仰田便觉一股潜力袭来,双脚登时站立不住,仰身摔倒在地,气血翻滚。
“师父!”少年循声跪倒在郑仰田身边,郑仰田用头在他背上轻轻碰了几下,安慰道:“徒儿,不要怕,师父没事,只不过摔了个跟头。”然后回头向后惨然一笑,“多谢这位大人,小老儿这几日未曾盥洗,身上长了虱子,无比瘙痒,怎奈双手被缚,无法抓弄,正巧大人一掌击来,将这几只讨厌的虱子力毙掌下,帮了小老儿的大忙。”
田尔耕听了,气得脸上红白不定,又不敢发作,只好强自按捺。少年听师父嬉笑诙谐,大难临头,兀自不以为意,暗暗赞佩。师徒二人依偎在地上,静听魏忠贤出字。魏忠贤本来不识几个字,又怕别人帮着说出不会灵验,只得冥思苦想,搜肠刮肚一般,以致刚才田尔耕一掌击倒郑仰田,他竟浑然不觉。魏忠贤正自沉思,就见掌家王朝用在门边向里张望,似进非进,脱口说出:“一人在口中。”
众人正不解何意,郑仰田说道:“此为‘囚’字。不知大人想测什么?”魏忠贤正恐不是文字,被属下暗地耻笑,见郑仰田说出“囚”字,随口说:“就测咱家的身份吧!”郑仰田沉吟片刻,回道:“口者,其形代表四方,四方即是国家,人入口中,所谓当国一人,国不可无此人。大人的地位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但似不与圣上同出一脉。”魏忠贤异常惊诧,心里顿生几分佩服,喊道:“来人!给他们师徒松绑,摘去面罩。”
师徒二人站起身来,暗暗松一松双手,上前施过礼,郑仰田低头垂手而立,少年却十分好奇,转动眼珠儿四下乱看。魏忠贤哈哈一笑,赞道:“听说袁珙、袁明彻父子是你的祖师,名师出高徒,果然有几分准头儿。再测一个试试!”边说边将目光转向梁上挂着的金笼,见笼子里的一对黄雀低头在青花小罐儿里觅食,轻嘘几声,似是自语地说:“这对黄鸟儿也是饿了,竟然当着爷的面儿对食。哈哈!就出个‘饥’字吧!”
郑仰田微微抬头,见说话的那人身形高大粗胖,大脸大眼大嘴浓眉,头发花白,颌下肥肉堆积,目光变幻不定,忽然感到了几分寒意,有种说不出的恐惧从
四周不尽地袭来,只看到他的嘴在一张一阖地动,根本没有听到说些什么。田尔耕见他神不守舍的模样,低喝道:“你哑巴了?九千岁在等你测字呢!”
“快说!”许显纯也威吓一声。
郑仰田这才知道测字的人是气焰熏天人称九千岁的大太监魏忠贤,当下不敢怠慢,答道:“九千岁出的‘饥’字想必是问将来的命运。此字可一拆为二,右边‘几’字乃‘凡’少一点,其象为‘不凡之人’,主位极人臣。左边‘食’字之上乃‘不’字少两笔,其象为‘不良之人’,则恐不得善终。”
“大胆!竟敢诽谤九千岁?”
“一派胡言!”
不等魏忠贤说话,田尔耕、许显纯起身大喝。郑仰田待要辩解,不料魏忠贤哈哈大笑,说道:“郑老头,看来你确是精于道术,不是江湖卖野药的。所谓命相两头堵,好坏天做主。看来你深知其中奥妙。哎呀!若是你只给咱家测了字,咱家自会多赏你大块的金银。只是你也给信亲王测了,咱家就不能让你像在荷香阁那样一走了之,但却也不为难你,只要你说出给信王爷测的是什么字,咱家就放了你们师徒。听说你们在东厂还紧咬着牙,什么也不说,教人好生费解。不必痴想了,信王爷岂会知道你们的忠心?就是当真知道了,对你们也没什么好处!他自保都不及,哪里会保护你们,何苦为他受罪呢?”
“国有国法,行有行规。小老儿这一行向来是话不入六耳,言不讲两遍,这是祖师爷立下的规矩,不能坏了!”郑仰田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
魏忠贤伸手摸着少年的头说:“娃娃,不必像你师父这样玩冥不化。你道门中的那个祖师爷早死多年了,说出来他哪里会知道?也不会来找你的麻烦,打你的板子,何必为那破规矩烂戒律受许多苦楚呢?”少年头一昂,将他的手掌摆脱,高声道:“我入门拜师就已起过血誓,岂能随意更改!要打要杀,随便来,不须枉费口舌。”魏忠贤见自己竟也问不出,怒道:“孩儿们,将他们押回诏狱,严行追比,三日一回奏。不信他们真个铁嘴钢牙!”
“就是铁嘴钢牙,小的也会撬开的。”许显纯说着,右手向外一招,进来几个锦衣卫将师徒二人依旧绑了,戴上面罩,田尔耕知道此事紧要,便一同跟去北镇抚司审讯。
魏忠贤有去供奉自己去势宝贝的密室看了,焚了香祷告一回,心境平和了一些,复踱回中厅坐下,浅浅地喝了一口香茶,却见王朝用在门外逡巡,抬头问道:“什么事呀?躲躲闪闪的。”王朝用赶忙进来,讪笑道:“回老祖爷的话儿,兵部大司马霍维华求见,来了一会儿了,小的请他在前院的西厅候着呢!”说着献上大红的拜帖。
“什么事呀!咱家想清静一会儿都难了。”魏忠贤语气中显出几分不悦,并不接那帖子。王朝用想起九千岁不认得几个字,用眼角略一瞥,见帖子上恭恭整整写着“愚甥孙婿霍维华叩拜”,知道霍维华的一个小妾是魏忠贤外甥傅应星的堂侄女,心头暗觉好笑,哈着腰说:“霍大人没说,小的也没敢问。再说咱大明朝有什么事不得向老祖爷禀报一声?什么事也离不开您老人家呀!大明江山若不是老祖爷撑着……”话中吹捧逢迎得极其自然妥帖,魏忠贤大觉受用,左手向外连摆几下,打断道:“别净拣好听的给我说,传他进来吧!”
“甥孙婿霍维华拜见九千岁。”随着话音,大步走进一个红脸紫须的大汉,头戴六梁忠靖冠,穿二品狮子补服,腰中围一条花犀带,见了魏忠贤忙上前参拜。魏忠贤抬手拦了,假意说道:“万万不可如此!咱家与你一殿奉君,份属同僚,怎可行此大礼?”
霍维华目光流动,情辞恳切地说:“九千岁乃是圣上的心膂重臣,天下莫不景仰,要是都能当面叩谢的话,说不得排起队来直到城外都排不开呢!维华能替天下万民跪拜,给九千岁请安,实是莫大的荣幸,九千岁不要拦阻,以免冷了天下万民的心!”
魏忠贤笑吟吟地不再强拦,但只受了半跪之礼。霍维华又拜道:“现今在九千岁贵宅,维华也要行个私礼。”
“什么私礼?”
“九千岁怕是忘了,维华第三房夫人乃是九千岁外甥傅应星堂叔的侄女。维华来时,你那孙女特地嘱咐孙婿定要见个私礼的。”说罢,双膝跪下,一连磕了三个响头。魏忠贤坐受了礼,命他起身在下首落座。霍维华感激地只坐了半个身子,不等魏忠贤发问,就说:“孙婿闻听圣上龙体欠安,特来向九千岁献上一个仙方。”魏忠贤抬眼盯着他问:“万岁爷龙体欠安,你是听宫里说的,还是听宫外传的?”霍维华略一踌躇,说道:“不敢欺瞒九千岁,是在宫里无意听到的。”
魏忠贤用左手轻轻抹了抹眉稍那几根长长的白眉,似是随意应道:“噢——要是这样咱家就放心了。咱家是怕消息传开,一些心怀鬼胎的人趁机兴风作浪,搅得朝野不安。”霍维华忙说:“孙婿一心为圣上的安危着想,一心替九千岁排忧,决不敢有他意的!”
“不敢?不会吧!要是不敢有什么意图,怎么会花银子买什么宫里的消息?咱家说得没错儿吧!”
“这……”霍维华头上登时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不知如何回答。
“哼!你倒想想,没有咱家的号令,你怎么能进得了宫?说什么在宫里无意听到的?昨日你那个小妾的弟弟陆荩臣那五十两银子是怎么得的,还当咱家不知道?咱家是看你平时还算听话,才容他透露你的,不然你一个二品的外臣知道了如此惊天的消息怎么出得了宫!”霍维华感到后背已经湿透,清晰地听到自己脸上冷汗滴落到袍子上的声音,忙不迭地离了座位,躬身连声说:“谢九千岁成全!谢九千岁成全!”魏忠贤脸上现出一点笑意,慢声细语地说:“咱家是信你的,否则你也不能进到我这花厅里来了!说说你的仙方吧!”
“孙婿的仙方早年得自一位方外高人,所配制的仙液名叫‘灵露饮’,乃是炼取水米之精而成……”
乾清宫西南角的御药房内,专门煎药的银锅里面放好了淘净的粳、糯二米,添满了从城西玉泉山拉来的甘冽泉水,锅下桑木干柴红红地烧着。不到半个时辰,锅上热气蒸腾,便改作细火慢熬,银锅上方的小孔不断流出水来,滴入下面的长颈银瓶。吴翼儒用小银勺从瓶中取了少许,吹凉入口,摇头不解地对王守安道:“汤味微甜,与酒娘略近。若是能医治圣上的病,药理何在?古今医书上未见记载,实在闻所未闻。守安兄博学多识,可否知晓?”王守安摇头歉然说:“莫取笑小弟了。连老兄这般医学宗师都未得闻,小弟哪里会知晓。”二人正自研讨,乾清宫御前牌子王永祚已在门外催讨,吴翼儒不敢怠慢,忙将银壶盛满,放在保温的食盒里,交与王永祚,又在后面一路跟了。
乾清宫西便殿里一片寂静,隐约可以听到病人沉重的呼吸声。朱由校仰卧在龙床上,面色青黄,双眼紧闭,嘴巴大张,喘着粗气。床边坐着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宫装丽人,拉着他的一只手,不时地摸摸他的额头,满面焦急,神情悲戚。她便是朱由校的皇后张嫣。
吴翼儒手捧盛着灵露饮的银壶轻手轻脚地迈到龙床前,轻声说:“微臣恭请娘娘圣安。”张嫣回过神来,见了吴翼儒手中的银壶,眼中忽地焕发出光彩,微启朱唇,露出一口洁净端整的皓齿,急急地说:“不必多礼了,快起来,将这仙药给皇上服下!”
几个宫娥将朱由校的身子稍稍扶起,张嫣亲自用银匙一口口地喂他喝下。朱由校两日不曾进食了,吞咽之时,大觉甘甜,一连喝了两小银碗,精神也似是好了一些,竟伸出手来抓住了张嫣的玉腕,问道:“娥儿,你一直在这儿陪着朕?”张嫣点了点头,见皇上柔声地喊着自己的名字,心里一酸,眼内淌出两行热泪,鼻翼抽动,哽咽难语,转过身去擦了泪水,红着眼睛笑问:“皇爷,可是感到身子轻快了些?”
“嗯!”朱由校应着,拉了一下张嫣的裙裾,示意她坐到龙床边上,宽慰说:“娥儿,不要多想,朕没事儿的。看你面色憔悴苍白,倒像比朕病得还厉害呢!”
“要是皇爷能够平安,臣妾吃点儿苦也心甘情愿,只求皇爷早日康复。”张嫣微微仰起脸看着朱由校,泪水止不住又流了下来。
“好,好!朕答应你就是。”朱由校抬手将她眼角一颗欲滴的泪珠抹去,张嫣感到他的手依然灼热发烫,竟还有些浮肿,更觉凄然,刚刚涌起的喜悦和幸福霎时又无影无踪了。亲随贴身的李宜笑、杨翠袖几个宫娥哪里体会得张嫣的感受,见皇上与皇后言语起来,以为病情大有起色,退出大殿,手舞足蹈,奔走相告。魏忠贤的贴身太监李朝钦正好过来打探,听了宫女所言,急忙回到懋勤殿禀报。魏忠贤听说到皇上病情已然好转,以为仙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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