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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祯皇帝-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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贴身太监李朝钦正好过来打探,听了宫女所言,急忙回到懋勤殿禀报。魏忠贤听说到皇上病情已然好转,以为仙方果有神效,一下子放松下来,觉得郑仰田测什么字已不再重要了,便对李朝钦道:“孩儿,快去凤彩门外的咸安宫,告知奉圣夫人,咱家要过去一趟,教她给松快松快身子,这几天可是乏透了。”

  李朝钦浅笑道:“奉圣夫人这几天也问询了九千岁好几次呢!怕九千岁劳累着,专门吩咐孩儿看九千岁什么时候得空儿,就过去歇歇,不用事先送信儿。孩儿这就陪九千岁过去吧!也许奉圣夫人早就心急了。”魏忠贤骂道:“你这猴崽子,怎不早说!”

  两人刚刚跨出懋勤殿门,乾清宫殿前牌子冯元升飞跑过来,见了魏忠贤,慌张地禀道:“九千岁,万岁爷身上有些水肿,娘娘怕不是好兆头,请九千岁过去想个法子。”

  魏忠贤心中大惊,恶声说:“宫女们不是说万岁爷已然有了起色,怎么却有水肿呢?”冯元升见他面色阴沉,心里害怕,嗫嗫地说:“吴太医刚刚诊断完,暗禀了娘娘,说那方子并无什么效用。”魏忠贤道:“你回去禀告娘娘,说咱家即刻就到。教太医院多来几个名手,再行诊治。”冯元升一溜烟儿地去了。

  魏忠贤在殿中走了几趟,命李朝钦道:“你去告知李永贞、涂文辅,将演练内操的一万内监分成三班,昼夜在紫禁城内巡视,任何人不准在宫里胡乱走动,更不准随意出入宫廷。”又对裴有声命道:“你去告知田尔耕,皇城外多加派些锦衣卫岗哨,过往行人务必严加盘查,宫里的消息丝毫都不许走漏!”吩咐完毕,却又想起了诏狱里的郑仰田,忙喊住裴有声,补充道:“再去镇抚司看看许显纯将郑老头审问得如何了。一有结果,速来报我!”

  注:五劳七伤:久视伤血、久卧伤气、久坐伤肉、久立伤骨、久行伤筋,是谓五劳。七伤指伤脾、伤肝、伤肺、伤肾、伤心、伤形、伤志七种劳伤及其病因。六极则谓气、血、筋、骨、肌、精虚损以及所出现的病症,古人以为“六极应六腑,由藏以及府也。谓之极者,病重于五劳者也。”

  所伤虚者,阴阳、气血、荣卫、精神、骨髓、津液是也。损者,外而皮、脉、肉、筋、骨,内而肺、心、脾、肝、肾消损是也。成劳者,谓虚损日久,留连不愈,而成五劳、七伤、六极也。";亦说:";虚者,血气不足也,久则肌肤脏腑亦渐消损,故日虚损。劳者,久为病苦,不得安息,如劳苦不息者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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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回 郑仰田毙命镇抚司  痴和尚坐化文殊庵  

  第三回

  郑仰田毙命镇抚司  痴和尚坐化文殊庵  

  
  东安门外,一大片青砖的瓦房,房舍的四周一棵棵古槐,枝繁叶茂,蔽日参天,将一座座房舍笼罩得格外神秘、阴森,这就是东厂督衙及锦衣卫下属的南、北镇抚司所在地。南镇抚司负责本卫日常行政事务,北镇抚司专管诏狱,对人犯动用刑名拷问。东厂的衙门虽不高大华丽,但却极为威严肃静。正厅中间乌木云头大条案后,端端正正地摆着一把虎皮高脚太师椅,大厅的两边各排四张乌木交椅。大厅北墙正中央高悬一块乌木嵌金的巨匾,上书“朝廷心腹”四个大字,左下方一行小字:书赐厂臣。印有天启广运之宝。下面还挂着一个小些的蓝地乌边儿木匾,上写“###堂”三个金字。此时,大厅上空无一人,但是后面的刑堂却传来行刑的喊叫和犯人的痛呼之声。

  刑堂上,掌刑千户、理刑百户、掌班、领班、司房、役长、番役列立两厢,许显纯高坐在乌木条案后,对着行刑的番役命道:“小心打!他的话没说出之前,千万不可废了他的性命。”

  理刑千户霍政回道:“大人,这妖人牙口紧得很,不动大刑,恐难奏效。”

  “蠢材!口供问不出,九千岁怪罪下来,你教本大人如何搪塞?要提本大人的人头复命吗?”许显纯本来问了多时没有结果,心中火气无处发泄,当下大声叱骂。

  那霍政本是魏忠贤早年提拔的旧人,却被许显纯几句话骂得灰头土脸,心下恼怒,又不敢分辩,抄起皮鞭将高吊在屋梁上的郑仰田连打数下,骂道:“你这老猪狗!没由来巴巴地跑到京师来,找咱爷们儿的晦气!快说,许大人他老人家慈悲,可爷手中这皮鞭却不知道什么是慈悲!”

  郑仰田被打得遍体鳞伤,好在镇抚司的番役下手极有分寸,许显纯吩咐“小心打”,本是行话,就是嘱咐行刑的人要专拣皮糙肉厚的地方打,这样虽然看着鲜血淋漓,但不伤筋动骨。若是喊声“着实打”,却反了过来,则是专拣要害的部位下狠手,往往只消数十下,犯人便骨裂筋直,断无活理。天下刑名之术北镇抚司最为精通,近几年来,更是将拶、夹、棍、钮、镣五刑增加为大枷、立枷、木笼、挺棍、烙铁、脑箝、灌鼻、钉指、断脊、钩背、斩腰、抽肠、摘心、挖目、剥皮、刷洗、一封书、鼠弹筝、拦马棍、燕儿飞、径寸懒杆、两踝致伤、不去棱节竹片数十套。钩背是用大铁钩子钩入脊背高悬木梁上。抽肠则是在一条横木杆中间绑根绳子,高挂木架上,木杆一端有铁钩,另一端缒着石块,将铁勾塞入犯人的肛门,把大肠头拉钩出来,石头坠地,犯人的整条肠子就被抽出,高高悬挂成一条直线。或先用牛角尖刀从人犯的肛门处挖出大肠头,用绳子绑在马腿上,一人骑马狂奔,肠子越抽越长,转瞬即尽,人犯随即一命呜呼。刷洗之刑是先把犯人剥光,裸体放在铁床上,用滚烫的开水往身上连浇几遍,再用铁钉制成的刷子刷擦皮肉,犯人的皮肉早已被热水浇得几近熟烂,哪里经得起铁刷的摩擦,一刷下去一道血槽,直到把皮肉刷尽,露出白骨。剥皮是将人犯剥得一丝不挂,躺在门板上,手脚钉住,取熔化的沥青浇在人犯身上,片刻沥青冷却凝固,用锤子慢慢敲打,沥青和人皮一齐脱掉,或用刀活剥人皮,先从被剥者的后脖颈开刀,顺脊背往下到肛门割一道缝,把皮肤向两侧撕裂,背部和两臂之间撕离开肉的皮肤却连在一起,左右张开,就像两只蝙蝠翅膀似的,被剥的人要等到一天多才能断气。凡此种种,令人闻名丧胆。

  郑仰田睁开红肿的眼睛,惨笑道:“并非是不说与几位爷知道,小老儿跟信亲王素不相识,测的什么字与小老儿也没多大干系,只是咱这门中有个规矩,来测字的都是衣食父母,万不可将测字时的话语泄露给他人。当年,小老儿初入师门,就在祖师爷的灵位前立下了毒誓,无论何时何地都不可违背。”

  “这是什么臭规矩!今日偏要看看,是爷爷的刑法大,还是你的规矩大?”那霍政用双手使劲捋了捋鞭子,皮鞭相击,啪啪作响。许显纯在案后也按耐不住,喝道:“好泼皮!不教你尝尝刑具的滋味儿,你也不知道王法森严。来呀!红绣鞋伺候。”

  不多时,两个番役从堂外抬上一个烈焰腾腾的火炉,在堂上放了,跟在后面的一个番役手中捧着一双乌黑的铁鞋,扔到火焰之中,不消一盏茶的工夫,铁鞋已由玄黑变得通红。霍政用一只火钳将红红的铁鞋夹了,左手拉起郑仰田的头发,在他面前晃晃灼热烤人的铁鞋,嘻笑道:“让大爷给你暖暖脚,教你临死也做一次娘们儿!”说着,早有一个番役将郑仰田的右脚扳起,剥落了鞋袜,那霍政猛地将铁鞋套到他的脚板上,只听“吱吱”几声,升起一团青烟,旋即堂上弥漫着皮肉焦糊的味道。郑仰田大叫一声,昏死过去。霍政挥手命番役取冷水浇他,又将炉中另一个铁鞋夹起,便要往郑仰田的另一只脚上套,许显纯喝道:“慢!看他醒来招不招?”

  霍政呵呵大笑,顺势将铁鞋在郑仰田头发上擦过,又是一阵焦糊味儿。郑仰田被冷水一激,幽幽醒来,便闻到脚底不断涌出烧焦的刺鼻臭味儿,渐渐感到深入骨髓般的疼痛,吃力地抬头看看许显纯等人,仍旧将头垂下,似哭似笑道:“我总算是对得起祖师爷呀!”说着,泗涕横流,心中一热,喷出一口鲜血,又昏了过去。

  午后的日光澄澈地撒入大殿,仰卧在龙床上的天启皇帝越发显得面色苍白消瘦。端庄秀丽的张嫣静静地守坐在床边,不时用雪白的锦帕拭去他额头、腮边的冷汗,隐含泪水的美目无限怜爱、无限幽怨地看着结婚不过八年的夫婿,极度的悲伤反而使她显得出奇的冷静,她知道二人在一起的时间不多了,给予他温情的机会不多了,自己十六岁从河南祥符县被选入宫廷做了皇后,中间经过多少磨难,真是不易呀!她的思绪又回到了多年以前。那时天启的奶妈客印月刚刚得势,肆意张狂,淫乱宫廷,公然与魏忠贤双宿双飞,一点儿也不避讳,有一天竟然传授天启皇帝阴阳之术,被张嫣撞见,当场命宫女将她批颊五十,赶出宫廷,永不再用。不料却被魏忠贤偷偷将她接回宫里,教她在天启面前一番哭闹,又留在了宫里。从此,便与张嫣结下了深仇大恨,每每伺机报复。那年张嫣有了身孕,身子日渐沉重,常常腰酸背痛,不堪其苦,客印月暗中将一个身怀绝技的江湖女子扮成宫女,送入坤宁宫听差。张嫣一时大意,竟命她按摩,那宫女暗用内力在她后背和腹部的几处穴位连揉带按,反复数十下,当时虽然无比舒泰,可是未出三日,腹中的孩子便小产了,竟是个成形的麟儿,几乎将张嫣痛煞悔煞!客印月与魏忠贤暗自欣喜,又到天启面前诬告张嫣太不小心,使朝廷失了储君。张嫣被天启皇帝责骂一顿,百口莫辩。张嫣有苦说不出,回宫痛骂魏忠贤是活赵高,谁料被魏忠贤侦知,没过半年,魏忠贤指使亲信刘志选等人,弹劾国丈张国纪强占民产,殴毙无辜,尤其骇人听闻地谣传张嫣并非张国纪亲生,她只是身陷狱中的江洋大盗孙二之女,被张国纪收作了义女。张嫣无奈,挡不住汹汹的物议,偷偷贿赂了王体乾一箱珠宝,求他周旋,加上一班正直大臣据理力争,天启皇帝也不相信,只将张国纪一人革职回家。

  张嫣惊悸地想着往事,心里暗自叹息:皇宫里有的是荣华富贵,也有的是酸楚凄凉,母仪天下就可以品尝不尽的欢乐么?看看皇上的病容,一旦……今后怕是要茕茕孑立、形影相吊了。二十三岁,黄金岁月,花样年华,难道就这样一下子从桃红柳绿的明媚春日踏入衰草连天的肃杀秋季?张嫣木然地坐着,白嫩的玉手有些机械地摩挲着天启皇帝的手掌,心头忽然涌出一句古老的诗句:“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心隐隐地疼将起来,眼泪忍不住顺着雪白的香腮淌下来,无声地哭了……天启仍然在昏睡,如果不是看到他那微微张缩的鼻翼,真是无法感觉到他还活着。

  “娘娘!回宫歇息歇息吧!”一旁垂手侍立的魏忠贤面色悲戚地轻声劝道。张嫣转头看了他一眼,摆手哽咽说:“魏公公,你们下去吧!我要多陪皇上一会儿。哎!原本在身边厮守的日子就不多,今后再想服侍或许不能够了,就多尽尽心罢!”

  “皇上洪福齐天,老奴命钦天监夜观天象,见紫微星光华如水,灿烂依旧,想必皇上只是小灾,并无大恙的,还请娘娘宽心。老奴再去想想办法,替皇上禳灾祈福,娘娘可要多保重呀!”

  “那倒是好,魏公公算是有心了。我知道你也不愿意皇上就这般快地去了!”说着,泪水更加止不住地滴落,“你们下去吧!也累了多日了。”魏忠贤听出她话中的弦外之音,又见她执意陪伴,便不再强劝,悄悄退了出去。

  乾清宫西庑的懋勤殿,飞翘的殿檐下高悬着一块泥金蓝地的金字匾额,上书“懋学勤政”四个大字,乃是先朝嘉靖年间内阁大学士夏言的手笔。懋勤殿里,客印月居中坐着,多年的优裕、富足与享乐,使她的一举一动都透露出尊贵与威严,但仍有一丝若隐若现的乡土野气。神宗皇帝万历年间,她十七岁,便嫁与京畿通州府大兴县侯巴儿为妻,过门才知侯家贫穷至极,糊口都难。转过一年,她刚刚生下儿子侯国兴,再难忍受家中的贫寒窘迫,不得已将满月的侯国兴撇下,到京城应征,入宫做了东宫太子的长子朱由校的奶妈子。朱由校继位做了皇帝,她继续照顾朱由校的饮食,没有按照惯例被遣送出宫,还被敕封为奉圣夫人,几乎享受着皇太后的尊贵与威仪。她与魏忠贤奉旨在宫里做了一双对食的夫妻,两人内外勾连,互通消息,天下为之侧目,就是当朝帝后的皇亲国戚也惧怕她几分,深知退避,敬而远之。此时,她懒散地躺坐在蟠龙睡椅上,手里捏着一柄红漆竹骨双面题字的绿笺泥金扇,不时地摇动着,与司礼监掌印太监王体乾说笑。宫娥端来一盘顶红皮白的深州蜜桃,她看了看,伸出白白的肥手,取了一个颜色鲜红的桃子,一口咬下去,蜜汁四溅,片刻间将桃核吐出,身后的宫娥忙将雪白的丝帕送上,她一把攥了揩手。又有宫娥捧着金钵盛了,献上漱口的香茶,她吃了两口,叹口气说:“老王,看来皇上病疴沉重,怕是没有多少日子了。”

  王体乾劝慰道:“皇上春秋鼎盛,想来只是小恙,不会有什么大病的,以皇上洪福,又有九千岁与老祖太太千岁扶持,定会转危为安的。老祖太太千岁不必过虑劳神!”

  “哎!”客印月轻叹一声,叫苦道:“自皇帝幼小之时,即由我抚育,比我亲生的儿子都要尽心、都要周到,眼看着身登九五之尊,就想可是好好纳福享乐了,谁知刚刚七载,皇上就……教我今后依靠何人?岂不是白白忙了一场,我怎的这般命苦呢?”说到伤心处,禁不住落下泪来。

  王体乾朗声说道:“老祖太太千岁抚育皇上之功,普天之下,若非瞽盲,谁人不知,哪个不晓?不管是谁继承了大统,岂会薄待了先帝的功臣?自然也减不了老祖太太千岁泼天的富贵!”

  客印月依然面带忧色,道:“我是过惯了锦衣玉食的日子,怕再也吃不得苦了。”

  王体乾神色愈加恭敬,满面堆着笑说:“老祖太太千岁抚育皇上,有功社稷,万姓所睹,天下共闻,但凡大明子民,哪个不以国母礼待,不当菩萨供奉?若是老祖太太千岁肯屈尊的话,大伙儿想请到家里怕都请不及,还不知要轮到什么年月呢?再说,有九千岁上下内外联络谋划,天道不变,谁敢熊心豹胆地动老祖太太千岁一根毫毛?”

  客印月用手指着王体乾笑道:“你总会给我寻开心!细细想来,你说的倒也是,不过总不似当今皇上待我这样好罢!”王体乾凑近她的耳根,轻声道:“小的说句大不敬的话,若是有人胆敢不加礼遇,老祖太太千岁与九千岁何不代朱家治理天下?皇后的位子他人坐得,老祖太太千岁也坐得!”客印月用手掌轻批了一下王体乾的面颊,笑骂道:“又来哄我,谁家徐娘半老的还做皇后?”

  王体乾反问一句:“九千岁岂会辜负了老祖太太千岁的一片深情?”客印月被撺唆得心痒不止,面现红潮,宫女们也一起痴笑。忽然,魏忠贤大步跨进殿来,众人一惊,忙收住笑容,跪地而拜。

  客印月起身迎道:“皇上龙体如何?可有好转?”魏忠贤眉头紧锁,在客印月身边坐下说:“若无神医灵药,圣上看来是难捱几日了,为之奈何?”

  客印月答道:“皇上原本康健,旬月之间,病重如此,恐有妖孽作祟,也未可知?我小时也曾病重,恰好得遇方外奇人,说是精怪附体,教我父母一个禳祝的仙术,给全家人用大红的布匹做成内衣,一齐穿了七七四十九天,我的病居然好了。”魏忠贤听了,也觉有理,即刻命王体乾赶制金寿字大红贴里,分发给御前近侍太监穿上。

  魏忠贤与客印月闲话几句,又贴耳细说了些什么,客印月面皮一红,轻啐一口。魏忠贤讪讪地携了她的手,二人出了殿门,分乘肩舆,先北后向西折,经弘德殿,出凤彩门,来到咸安宫。宫里早已用精绣花鸟的朱红轻纱围起大幔,里面安放一张楠木雕花大床,床上整齐地摆着用紫檀制作的各种兵器,刀、枪、剑、斧、锤、钩、棍、棒、鞭、抓……都是一尺长短,紫光闪耀,通体发亮,似是把玩使用多时。太监、宫女调好了香汤,伺候二人沐浴。洗浴已毕,小太监给魏忠贤拭干身上的汤水,扶他背卧在大床上。客印月沐浴后换了宽松的缎袍,盘腿坐在床上,一手持斧,一手持锤,在他身上或轻或重地敲击起来。当年,客印月年轻之时,单凭一双玉手,拿捏得魏忠贤几番消魂,后来体力渐觉不支,便命能工巧匠做了一套助力的器具,仿照十八般兵器的样式,各有功用。斧、锤、钩、抓地尚未敲打一遍,魏忠贤就已瘫软如泥,不住地大声呻吟起来……

  不知过了多少时辰,郑仰田醒来,感到浑身冰冷,堂上熊熊的烈火仍然在烧着,堂内灯火通明,外面早已漆黑一片。他费力地活动一下身子,才发觉不知何时已平躺在了冰凉的地上。一天水米未进,腹中咕咕叫个不住,挣扎着想要起身,无奈一阵剧痛自脚底袭来,登时头晕目眩,浑身竟无半分气力,重重摔在地上。“师父!”恍惚中,他听到有人轻声呼喊,循声张望,见屋梁上赫然吊着自己的徒弟。他心中一急,竟然一下子从地上坐了起来,大叫道:“徒儿!”

  少年被绑着推桑上堂,一眼就看到了平躺在地上的师父,衣衫破碎,头发披散,血迹斑斑,早已没了人的模样,不知有多少处伤口,也不知是死是活,本待扑上前去,身子早被番役们牢牢拉住,只得大声呼喊:“师父!师父!”却见师父静静地躺倒着,毫无声息。少年大哭,番役们七手八脚将他吊在梁上,又将一桶桶冷水泼向郑仰田。少年见师父醒了,喜得大叫:“你们放了我师父,放了我师父!”

  许显纯离了座位,背负双手,踱着方步,来到少年眼前,笑道:“你该是个明事理的孩子,也是个孝顺的徒弟。要救你师父倒也不难,只要将那日你师父对信亲王讲的话再说一遍,我就会放了你师父。”

  少年收住眼泪,冷笑道:“你们放过了师父,可是师父却放不过我,小民岂是欺师灭祖的无耻小人!师父受刑,弟子何忍?不要多废心思了,你们动手吧!权当我替师父承受些苦痛。”

  “好!好孩子!这般有情有义,真是难得。大刑的滋味想必你还没尝过,本大人可不想教你小小年纪受此煎熬,还是招了吧!别不识时务!再说你师父到了本司,就是不死也得残废,他成了废人,往后怎么带你行走江湖?何必还不顾性命这般护着他呢?”许显纯连哄带劝,又拉又打。少年依旧摇头,咬紧牙关说:“小民的性命是师父给的,若不是师父,早就饿死在老家了。今日能与师父一块儿死,也算报答他老人家了。”

  “那本大人就成全你!”许显纯一挥手,即刻上来两个番役,从火炉中一人夹起一个铁鞋,就要往少年脚上套,通红的铁鞋烤得皮肉火辣辣地疼,少年不由紧紧闭上了眼睛。

  “慢着,慢着!你们不要难为他。”郑仰田干裂的双唇间发出一声嘶哑低沉的喝叫,他挣扎着想用没有被烫伤的那条腿支起身子,可是那条腿也被打得不听使唤,刚刚离地数寸,力气用尽,翻身摔倒。许显纯走到他身边,冷笑道:“本大人是朝廷的五品命官,怎么却要听你的吩咐?你说不要难为他,可是你别难为老爷呀!你要对得起什么祖师爷,本大人也要向九千岁交差。你咬牙不说,那我只好拿你徒弟开刀,先断了你师门的香火,看你还对得起对不起祖师爷?”

  几句话说得郑仰田心如油煎,慌忙哀求道:“他还是个孩子,什么也不知道,大人就高抬贵手放过他吧!”

  “哼!放过他?那九千岁会放过本大人吗?”许显纯夺过番役手中的火钳,将铁鞋放在火炉中又热了热,作势就要往少年脚上套。郑仰田刹时万念俱灰,叫道:“你们不要难为他,我说,我说!”伏地大哭起来。

  “师父,不要求他们,徒儿不怕死,徒儿要与师父死在一起!”少年在梁上奋力挣扎,无奈绳索却极结实,捆得又牢,动不得分毫,急得失声痛哭。

  “混账东西!你动不动就说死,这样争强斗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使我门道术失传,师父怎么去见你九泉之下的师爷,怎么对得起开山的祖师呐!”郑仰田双手拍地,大哭大叫。

  “师父爱你如子,你应该遵命领情才是!”许显纯眉开眼笑,暗赞此计大妙。笑吟吟地随手将火钳扔掉,行刑百户忙递上雪白的手巾,他抹净了手,说道:“这又何苦!早说了何致于会伤成这样呢?说吧!”

  郑仰田说:“你们先把我徒儿放下来,我嘱咐他几句话。”

  少年一被解下房梁,便飞身扑到师父跟前,跪下大哭。郑仰田强忍悲声,哽咽道:“徒儿,师父恐怕再也不能照顾你了。我死不足惜,只要你能继承师父衣钵,光大师门,师父就含笑九泉了。”

  “师父——”

  郑仰田抖抖地伸出右手,抚摸着少年的臂膀,见那片淤血颜色转淡,咧嘴欲笑,却觉气血翻滚,竟笑不出声来。喘息一会儿才说:“你若能活着出去,千万要把师父的骨灰运回老家福建莆田,归葬祖茔,也算你我师徒一场。师父早年既随你师爷修道,不及侍奉双亲,也只好到地下再尽孝心了。”

  “好了,絮叨什么?尽说些不着边际的废话!”许显纯已不耐烦。郑仰田并不理会,用尽平生力气抱住少年,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今日说与不说,师父怕是都难以逃出此地。为师就只说出测的字,如何解说,只要你守口如瓶,大可活着出去。切记,切记!”然后扶着少年歇息一会儿,喘喘说道:“信亲王测的字不过是一‘巾’一‘帽’。我已将解说之法传授了徒儿,普天之下恐无第二人可以破解。”说着,张口喷出一股鲜血,身子向后仰倒。

  “师父——”少年凑近郑仰田,见师父已将舌头咬断,不由大哭起来,许显纯等人也暗吃一惊。“师父坏了门规,对不起列位祖师,对不起……”郑仰田口中嚅嗫,血水顺腮嘴流下,嘴唇渐渐翕合。

  许显纯大怒,喝道:“若不是九千岁要什么口供,早将这老杀才壁挺了,本大人何尝受过这等鸟气,却问不出什么话来?快将这具烂尸首拖出去喂了野狗,这小狗才先押在诏狱,好好看管!”少年恍若未闻,止住哭声,两眼怨毒地盯着众人,许显纯浑身一震,似是感到了寒意。

  魏忠贤来到了宣武门外柳巷的文殊庵。

  狭窄的胡同边上两棵粗大的古柳,相传是永乐年间迁都北京之时栽的,枝条变得有些稀疏,颇显老态了。小巷深处,露出一角飞翘的灰色屋檐,门上一块小小的匾额:文殊庵。眉白如雪的住持秋月老和尚得知魏忠贤到来,亲自迎出禅堂,合掌道:“不知檀越光降,有失远迎,望乞恕罪!”

  “大师客气了!多日疏于问讯,弟子今日特来登门叨扰,还请大师勿怪才是。”魏忠贤满脸堆笑。

  “檀越说的哪里话来!若不是檀越常年捐赠香火钱,小庵怕是早就香冷烟灭了。”秋月一边不住感谢,一边将魏忠贤等人领向内堂雅室。走进大雄宝殿,魏忠贤说:“弟子先礼拜我佛。”就在蒲团上拜了几拜,随行的李朝钦、裴有声捐了香火钱,一齐进了后院。

  小小的天井,一棵海棠,两棵开花将要挂果的石榴,三间堂屋,安详静谧。落了座,魏忠贤笑道:“大师,此处闹中取静,真是清修的福地,令人不觉暗生向佛之心。”

  “檀越乃是红尘中的贵客,不惮敝寺简陋,也是与我佛有缘。”秋月单手合掌道。

  “大师客气了!当年弟子在河间府肃宁县老家欠人赌债,难以偿还,不得已自宫求进,来到京师,苦无门路,若不是大师慈悲,哪里进得了宫?哪里会有弟子今日的富贵?”魏忠贤说得颇为动情,想起以前的苦难,几乎要落下泪来,强自忍住,向门外招手道:“快将礼物呈上来!”

  李朝钦、裴有声捧着两个锦缎的包袱应声进来,一一奉上,魏忠贤亲手打开一个包袱,里面是一盒儿一包儿,盒子是个精雕的锡盒,上刻五祖弘忍深夜传经图,弘忍半卧佛榻,六祖慧能跪地仰头受命,双手托着法衣袈裟,栩栩如生。魏忠贤笑吟吟地打开锡盒说:“大师,这是弟子特意命孩子们从岭南第一禅林普陀山采摘的佛茶,其色深红,其味甘甜,茶树相传为六祖所植,所谓曹溪圣水、南华佛茶,吴越地方人人仰慕。”说着,又打开小包儿说:“这把江南人人艳称的大彬壶,乃是当朝名手龚春的高徒时朋之子大彬所制。用此紫砂壶泡佛茶,其色味远胜其他。大师慢慢品尝,自会体味。”

  秋月点头命徒弟收了,合掌道:“檀越苦心,教老衲如何生受?”

  魏忠贤笑说:“些许薄物,弟子还怕难入大师法眼,又命人搜寻了两件宝物,一并献与大师。”将另一个包袱在怀中略略一放,递与秋月道:“这包袱里的物件乃是佛门至宝,弟子不敢亵渎,烦请大师开光。”

  秋月闻听佛门至宝四字,定力虽高,心下也甚觉好奇,将包袱接过,小心揭开外皮,里面是一层白绫,剥开白绫,却是两个小包儿,所用的不知是什么布料,都已破旧不堪,颜色莫辨。秋月将一个解开,只觉霞光万道,惊得挢舌不下,又颤颤地解了另一个包儿,现出红气千条。饶是得道高僧,竟也目瞪口呆,颇为失态,喃喃自语道:“老衲何德,见此宝物。想是在梦中不成?”魏忠贤见秋月痴痴发愣,喝彩道:“大师的是高僧,竟能认得出来!”

  秋月将两件宝物端端正正地放了,起身离座,躬身礼拜,顿时血涌双颊,童颜白须,俨然神僧的模样,高唱佛号:“阿弥陀佛,若不是老衲眼拙,这便是东海普陀山紫竹林观音院内收藏数百年的唐代千佛袈裟和血书贝叶经,乃是普陀的镇山之宝。不知如何到了京师?”魏忠贤见他如此虔诚,心里暗觉可笑,随口道:“这有何难?弟子只是一句话,那浙江巡抚张延登没出半月,便送到了京城。”

  “阿弥陀佛,得观此佛门至宝已属万幸。出家人怎可妄动贪念,夺人之爱?”秋月目光中生出一丝神采,迅即又消失得了无影无踪。

  “大师过谦了。以大师的德行,放眼海内,实在没有二人。弟子一心向佛,满腔赤诚,还望大师笑纳。”魏忠贤满口谀辞。

  秋月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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