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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祯皇帝-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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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要多嘴!听他讲来。”灰衣老者语气严厉,用目光扫了一眼,年轻伙计即刻缩舌收声。驼背老者看看二人,本待要回敬说:“小老儿又不是什么要饭的乞丐,是靠真本事挣前的。”见灰衣老者面罩寒霜,神色冷峻,心里暗暗一沉,颇为忌惮,想及方才他那蛮横的做派,不禁又多了几分惶恐,忙改口道:“公子爷先选‘巾’字,又选‘帽’字,所谓‘巾’字戴‘帽’,再加上‘立’字,非‘帝’字而何?实在是日后大贵之象。”

  蓝衣公子依然微笑,只是隐隐有些僵硬了。那年轻伙计惊得挢舌难下,饶是灰衣老者老于世故,阅历颇丰,也难遮掩脸上的诧异之色,怔怔地不知如何作答。驼背老者急拉少年下楼,谁知那少年一直一言未发,此时却道:“虽有九五之象、龙飞之尊,可惜立起身子才够得到,似是不可长久。俗语说:久立伤骨。其意正同。”

  驼背老者阻止不及,吓得面如土色。那灰衣老者双臂一分,灰鹤般地从椅子上弹起,一掌径向少年顶上拍落。蓝衣公子眉头微皱,将手中折扇一捻,扇面呼啦散开,轻声道:“黄口孺子,口无遮拦,不必与他为难!”灰衣老者闻言,将掌势向外一撤,准头偏出,在少年肩头一扫而过。饶是如此,少年也已身子仰翻,将千字幡丢了,双手抱定右肩,只觉痛入骨髓,脸上登时渗出黄豆般大小的热汗,伏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驼背老者面色惨白,弯腰扶起他来,见他疼得浑身颤抖,面如金纸,只将牙关紧咬,咯咯作响,并不叫一声痛,两眼怨毒地望着灰衣老者。驼背老者将他牢牢牵住,一齐朝蓝衣公子跪倒,叩头颤声说:“多谢公子爷金口留情。大内摔碑手果然名不虚传!若不是公子爷慈悲,这孩子即便不会立死荷香楼,一条臂膊也难免要残废了。”然后转头对灰衣老者指责道:“这孩子虽有言语之失,但罪不及死。方才仁兄一再相强,小老儿师徒不过依理解说,对与不对,听与不听,全在公子爷决断,何必一言不合于心,就出手动粗斗狠?”

  灰衣老者说:“小辈无理,妖言惑众!方才不过是先略施小惩。今日如说不出什么道理来,咱还要取他的狗头!”

  “起来!起来!不必如此。”蓝衣公子心中似是大觉不忍。少年强忍疼痛,向前跪爬几步说:“天道不爽,自古而然,并非今日才有应验,公子爷要依仗强势,曲意遮掩,小人无话可说,也不会心怀仇恨。若是心存疑虑,诋毁道术,请再赐一字。”

  “毛躁!”蓝衣公子扫了灰衣老者一眼,似是有些不悦,灰衣老者面色一赧,恭声道:“是老奴卤莽了!”蓝衣公子对少年笑道:“小哥儿请起。尊师方才所讲不过是几句戏言,意在搏取一笑,我岂会放在心上怪罪你们?小哥儿既是没有尽兴,我就再出一字,教你测测如何?”说话间,将折扇交到左手,右手伸出食指在茶碗里一蘸,用茶水在桌面上写了一个“毛”字,笑吟吟地看着他。少年面色倏地一变,返身跪下说:“小人不敢讲。”

  “上天有好生之德。但讲无妨,我定然不会再为难于你!”蓝衣公子右手把玩着那柄折扇,脸上的笑意更浓,竟似一派烂漫。少年叩头道:“谢公子爷大量。此字可谓一喜一忧。”

  “怎么说一喜一忧?”

  少年抬头答道:“一喜是验证了吾师之言,公子爷确有天下独尊的贵相;一忧是虽有贵相,也止十七年之数,确乎算不得长久。”

  “何以见得?”蓝衣公子语气不觉一紧。

  “‘毛’字之象,分拆即得‘一十七’之数。”少年缓缓说道。

  “可有改变之策?”

  “天意如此,非人力可为。请恕小人无能之罪!”少年低下头去,不再看他。蓝衣公子的笑容不禁有些凝固了,默然无语,眼中隐隐含着几丝无助的凄凉。

  年轻伙计攘臂向前骂道:“你这没有断奶的娃娃,专会胡言乱语,怎么竟诅咒我家公子爷!”那灰衣老者磔磔冷笑道:“好顽皮的小娃娃!”说着缓步上前,伸出枯瘦的手掌,罩在少年头上。少年躲避不及,被他右手一摸一按,顿时感到似有千百斤巨石压在头顶,身子几乎要钻到楼板之下,似是听到了自己骨头清脆的碎裂之声,有心叫喊,嘴里却发不出丝毫的声调,心下一凛,绝望地闭目等死。

  蓝衣公子见了,怒道:“我已说了不为难他们,如何还要逞强!罢手放他们去。”那灰衣老者将手松了,回身过来垂手鹄立在蓝衣公子身边,竟有几分惶恐不安,全没了方才的凶悍之色。驼背老者忙过来拉了少年,朝蓝衣公子躬身长拜,又向灰衣老者和年轻伙计略一揖手,与徒弟快步下楼,口中兀自不住地摇头长叹:“祸从口出呀!”

  蓝衣公子目送他们下楼,忽然道:“还没有赏他们银子,怎好爽约失信?”

  “他们这般胡说八道,放他们走已是便宜了,还赏什么银子?”那年轻伙计恨意未消,言辞之中仍是不满。

  蓝衣公子斥责道:“这是怎么说?有约在先,岂可食言?快取十两银子给他们送去,不得迟误!”年轻伙计从褡裢里拿了一锭银子便要下楼,那灰衣老者用手一按,将他拦住,反手将银子捏了,走向阁楼的花窗,推窗俯视,见师徒二人刚出了茶楼,正要沿河行走,长笑一声,右臂甩出,用了极为上乘的暗器手法。那锭银子化作一道白光,箭一般地向少年身上射去,堪堪要撞到少年的脊背,忽地去势陡缓,竟向少年背后的褡裢斜斜坠下。那少年惊魂未定,强忍伤痛,浑若未觉。年轻伙计拍手喝彩,蓝衣公子也暗自惊叹,真是神乎其技。

  此时,日头偏西,一片墨色的云朵飘来,将日头遮住,日光从云朵的四周射将出来,将那朵墨云围在中间,好似镶了亮闪闪光灿灿的金边儿,绚丽夺目,煞是好看。那师徒二人早已混入岸边的人群之中,不见了踪迹。蓝衣公子兀自临窗远眺,若有所思……

  “公子爷,时辰不早,骡车已经在楼下等了一会子,爷的身子想必也劳乏了,趁早回府歇息吧!”年轻伙计提醒道。

  蓝衣公子伸了个懒腰,打个哈欠道:“嗯!当真困乏已极,回去好生地歇息歇息,明日的东岳庙就不去进香了。”

  驼背老者与徒弟沿着河边走了多时,见河上的游人渐已稀少,只有几只蚱蜢小舟载着三五个少年在河里荡来荡去,两岸的摊贩想也乏了,不再连声吆喝。二人住了脚,找个僻静所在席地而坐。春日融融,几只小虫在和风中嗡嗡飞鸣,斜阳暖暖地照在二人身上,少年不禁长长地伸个懒腰,在河岸干燥的地上仰面而卧。他虽跟随师父行走了几年江湖,但终是小孩子心性,转眼之间,已将茶楼的事抛在脑后,眼望万里晴空出了一会儿神,随即闭上眼睛,沉沉睡去。驼背老者默默坐在一旁,远远回望荷香阁,见整座楼阁笼罩在淡蓝色的氤氲之中,恍若海外的仙山琼岛,又似天上的宫阙玉宇,时远时近,变幻莫测,心里忍不住又暗自惊悸起来,看着徒弟安心地仰卧而眠,注视良久,闷闷无语。良久,少年醒来,见师父面色阴郁,一言不发,起来偎到师父身边,轻声问道:“师父,你还在生弟子的气么?都是徒儿不好,忘了师父的教诲。”他见师父依然不语,哭道:“徒儿可是伤了您老人家的心,令师父对不起师门了?”流泪跪在驼背老者面前,伏地抽泣。

  驼背老者眼内一热,摸着少年的头说:“起来,快起来!不要胡思乱想,师父不是怪你。”

  “那师父怎么半天都不与徒儿说话?”

  驼背老者被他说得开颜一笑,将他拉起道:“师父在想今天的事情如此奇怪,教人琢磨不透。”

  “师父可是在想荷香阁上的那三个人?”少年刚刚破涕为笑,便追问起来。

  “嗯!”

  “依师父之见,刚才茶楼上的三人会是什么身份?竟然如此霸道!”

  驼背老者回头看看,叹气道:“那些口诀你虽背得烂熟,但阅历终觉太浅。我门道术之要在于历练,将各色人等与口诀相互印证挥发,才越发觉得契合若神。你看那蓝衣公子天庭丰隆圆润,印堂神采焕发,想必位极尊贵。他衣著虽不华丽,但手中的折扇乃是川中蜀府的名产,自永乐朝起就是入宫的贡物。再看那一老一少,都是面白无须,虽然极力掩饰嗓音,但是还能听出有些尖细,想必是宫中的太监。”

  “师父,该不会是当今天子朱……”

  “噤声!”慌得驼背老者用手掩住少年大张的嘴,急声制止道:“天子的名讳岂是随便称呼的!小心锦衣卫和东厂坐记抓你到诏狱,问你个大不敬的罪名,就地砍了。那为师的衣钵还能靠谁传承,我门岂不是后继无人了?”

  少年见师父眼角噙满泪水,不由心头一震,靠在师父膝上道:“师父,弟子又性急了。”

  驼背老者伸手在他背上轻轻一拍,点头道:“你小小年纪,哪里体会得人心险恶,人情冷暖,慢慢历练吧!将来你的成就不可限量,必可超过师父,光大我门。”言语之中极是欣慰,轻拍少年的肩头,忽觉少年浑身一颤,忙用手扒开他的衣服,见肩头一片殷红,关切问道:“可疼得紧?”

  “师父,弟子只不过伤及丁点皮肉,不打紧的,师父放心。”少年早没了父母双亲,已把师父当作了爹娘一般,听师父话语殷殷,不由万分感动,将头钻入师父腰间,满脸含笑,轻声宽慰。

  驼背老者含笑俯看着他,见他脖颈肤色异常光亮,倏地笑容僵在脸上,摇头悲叹道:“天意呀!天意!你命该如此,徒唤奈何!徒唤奈何!”大滴的眼泪落在少年脸上、脖子里,少年仰面一看,见师父老泪纵横,竟自呆了。自己跟随师父多年,见惯了师父游戏风尘,开朗诙谐,何曾见过他落过一滴泪来?今日因为自己卤莽,差点连累了师父,心念及此,眼圈一红,顿时也泣不成声。两人抱作一团,呜咽良久。驼背老者道:“孩子,你道师父因何而哭?”

  少年依然泗涕长流,哽咽道:“是弟子无知逞强,没有牢记师父的教诲,使师门受辱。”

  驼背老者道:“若是如此,师父管教不严,督导不周,也是有份儿,怎么会全怪你一人!师父管教你,要是有机会改过,为师也不会如此伤心,只是这、这……”一时悲愤过度,竟然哽咽再三,说不下去。少年见师父伤心欲绝,吓得跪在地上哭道:“师父可是不要徒儿了?徒儿早没了父母,若是师父再不要了,岂不又孤苦无依了?”

  “师父喜欢你尚且不及,又怎的会不要你了?”驼背老者见少年吓得浑身颤抖,手足无措,一把将他拉起来,用手替他擦去脸上的泪水,说道:“为师没有怪你,是替你伤心。好不容易千辛万苦找到一个合心意的徒弟,想着让你光大师门,谁知却遭此横祸!”

  “什么横祸?”少年听师父不是怪罪自己,登时放下心来,但却不明白师父话语里的意思,心中甚是不解。

  驼背老者似乎没有听到少年的问话,只顾自言自语道:“所谓艺不压身,后悔当年没听你师祖之言,单单看中了这些占卜算卦的本事。”少年更是摸不着头脑,愣愣地看着师父。驼背老者望着氤氲飘浮的远处,思绪回到了数十年前,手抚少年头顶道:“当年你师祖得到一本天下武功全书,嘱我好好钻研,为师那时一心放在道术上,不愿吃苦习练,只将天下各门各派武学招数、图形、口诀背熟,应付你师祖的提问,蒙混了一时,你师祖见为师实在无意武学,也就不再逼迫。现在想来,真是悔恨不及。你道刚才在茶楼上灰衣老者的大内摔碑手伤了你的肩骨,就算罢了?那大内摔碑手不过是外家刚猛的功夫,出手所及,固然是石破天惊,但那蓝衣公子及时喝止,他的掌力多半已经卸去,只是掌风擦破点儿皮肉,没什么打紧处,倒是他后来他那一摸一按,却用上了上乘的内家功力,掌力已透入你的脊椎和腿骨,看不出什么皮外之伤,也不至于死,只是你的身子怕是要废了,今后再也不会长高了。”

  少年听得惊心动魄,呆立良久,腹中的惊愕便化作满腔的怨恨,悲声问道:“难道普天之下竟无药可解?”驼背老者摇头道:“解药想必是他独家炼制,自然秘不示人。即便是他答应解救你,可他人在大内深宫,岂是容易找他去求的?来,师父先看看你的伤处。”

  那少年将上衣解了,露出细细的脖颈,上面隐隐有一丝血气沿颈椎向下蠕动游走。驼背老者苦笑一声,说道:“看来掌力之毒已然发作,寻到解药,怕是不及了。你平日口没遮拦惯了,心想口说,出言无忌,当日为师也曾反复告诫你,干咱们这一行,口不择言,恐遭天谴,你却不放在心上,以致今日惹祸,损了身子。哎!本想带你游历京师,开阔眼界,谁知竟使你遭受此劫?还是随为师回去隐居,颐养天年吧!”拉了少年起身要走,却见远处突然腾起一团尘雾,如旋风般飘来,定睛看时,数匹雕鞍快马飞驰而来。二人慌忙躲避,不料马上之人骑术甚精,纵马围着二人飞奔,几圈以后,一齐捋住丝缰,健马急停,将二人团团围在中央,大喝道:“哪里走?”

  驼背老者见他们戴着缠鬓大帽,身穿花锦红袍,袍绣飞鱼纹,腰配绣春刀,在马上耀武扬威,霎时面无血色,骇声向少年道:“完了!你我师徒万难逃得此厄。”

  少年年轻气盛,并不理会,上前拱手道:“你们是什么人?我们师徒与众位素不相识,为什么拦住去路?”

  为首一人在马上扬了扬鞭子,神色傲然,连声冷笑道:“嘿嘿……我们是什么人,你也配问?瞎了你的狗眼,也不看看我们身上穿的是什么衣服!”

  少年见他们个个如狼似虎,情知怕也没有用,于是将心一横,定了定神,在身前的褡裢里摸出几两散碎银子,仍嫌不足,索性将褡裢取下,向另一袋中摸索,那知竟摸到一锭大银,不胜欣喜,便与散碎银子一起双手奉上道:“几位大爷,我与师父行走江湖,却也知道遵守朝廷法纪,一不偷窃,二不拐骗,从来没有干过那些作奸犯科之事。这十几两银子权作薄礼,把与几位大爷吃茶买酒,几位大爷就高抬贵手,将我们师徒放了,大恩大德,永世不忘!”

  为首那人一挥马鞭,鞭稍有如灵蛇般地只将那锭大银卷起,取在手中一掂,看看成色,放到兜囊,笑道:“这锭银子嘛!咱也就收了,只是人却不能放。”

  驼背老者见他收了银子,正自欢喜,又听说不能放人,以为嫌银子少,哀求道:“我们只攒下这些银子,随身再没有值钱的东西了。大爷就抬抬手,放我们走吧!”

  “放你们走?”为首那人回身看看几个随从,仰天一阵狂笑,道:“你以为这点散碎银子就把咱们打发了?咱们出来巡查,几时会空手回去复命?来呀!拿他们回去问话。”

  “要去哪里?”驼背老者大惊道。

  那人傲然说道:“不要废话,到了地方,你们自然会知道!”

  驼背老者呆立在地,垂泪不语。少年不晓其中厉害,只道是他们贪了银子,又故意刁难,心头愤怒,暗骂几声,大着胆子问道:“大爷要问什么话尽管问来,我们就在这里回答,岂不两便,何必还要费事跟你们去?”

  为首那人听了,见他一派天真,大觉有趣,不耐烦地笑骂道:“少罗嗦!乳臭未干的小毛孩子,知道什么?你知道你们犯的是什么案?你几时见过在旷野平地推审问案的?当真可笑!”说罢,右手一挥,后面两个大汉一催坐骑,来到近前,身子略微一俯,手臂暴伸,将师徒二人各自夹上马背,不顾二人挣扎,扬鞭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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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回  天启帝溺水太液池  魏忠贤封锁紫禁城

  第二回

  天启帝溺水太液池  魏忠贤封锁紫禁城  

  
  北京古城,背靠险峻的燕山,前接广阔的中原腹地,依山傍水,虎踞龙盘,雄视万方。古城中央矗立着一座雄伟的皇城,皇城中央隐隐显出一处巍峨的宫殿群落,远远望去,凤楼龙阁,雕梁画栋,黄瓦朱檐,宝光瑞气,金碧交辉,有如天上宫阙,连绵不绝,这便是大明天启皇帝与后妃、太监、宫女的居住地——紫禁城。

  紫禁城西华门西,皇城西安门里有一片水域,南北长四里,东西阔二百余步,汪洋若海,名曰西海子,又称为金海,即是天下闻名的西苑太液池。其水自玉泉山来,经高梁桥,流入德胜门内,汇为积水潭,流入西苑而成。清波浩淼,碧天倒映;藻荇叠翠,芦苇抽新;杂花遍地,芳菲满目。野禽飞鸟翔集,蛙鸣远近相闻。堤岸之上,垂柳如丝,榆槐杂植,古木秀石,参错其间。四下殿阁错落,丹槛绿窗,金碧交辉,瀛台、紫光阁、五龙亭、蕉园、五逸殿、涵碧亭、省耕亭、豳风亭、玩芳亭、承光殿、凝和殿、迎翠殿、西海神祠、乾佑阁、聚景亭、弘仁寺、清馥殿、腾禧殿,高低远近,疏朗有致。东西南北四方各高高树起一个华表,玉蝀、金鏊、积翠、堆云,遥遥对峙。水波深处,中央耸起一座岛屿,名叫琼华岛,隔水远望,山石重叠,嶙峋参差,宫殿巍峨,丹碧辉映,珠簾画栋,波光倒影,疑是仙山楼阁,蓬莱胜境。

  近午时分,西华门大开,卤簿仪仗、侍卫亲军数百人簇拥着几个峨冠锦衣的人热闹地向西苑门走来,朱色肩舆上是一个二十出头略显矮胖的青年,头戴通天冠,身穿方心曲领绛纱团龙袍,赤履玉带。绿色肩舆上有个体态丰腴面容姣好的妇人,满头珠翠,一身艳服,四十岁上下。朱色肩舆的左边,一个身形胖大的老太监戴金丝束发冠,蟒龙盘绕,下加翠额,插雉尾,前捧朱缨,傍缀宝玉,身穿葵花胸背团领衫,腰系犀角带,骑一匹高头大马,右边一个干瘦的老太监,头戴乌纱嵌线卷顶九梁忠靖冠,身穿真青油绿怀素纱袄,内衬玉色素纱,腰间系着一条镀金荔枝花的窄带,脚上穿一双尖头时样的皂靴。朱色肩舆上的青年便是大明天启皇帝朱由校,那妇人是他的奶妈被封作“奉圣夫人”的客印月,左边是司礼监秉笔太监、提督东厂的魏忠贤,右边是司礼监掌印太监王体乾,后面随从的是乾清宫管事、打卯牌子、御前牌子、暖殿、长随等小太监、宫女等人。他们刚刚在方泽坛祭拜完毕,乘兴来西苑游耍。

  一行人进了西苑门,朱由校下了肩舆,沿着太液池边的汉白玉石甬路漫步而行,走到阶旁的一个巨石旁,用手摩挲几下,看看左右的随从,问道:“你们有谁知道这石头的名字?”

  魏忠贤抢先道:“万岁爷,这石头看来有了些年头,风吹日晒,雨淋水浸,一副破败相,想来也本平常。名字嘛!还能有什么名字?体乾,你读书多,说说可有什么名字?”秉笔太监本为从四品,掌印太监为正四品,按官职魏忠贤位在王体乾之下,但王体乾凭借魏忠贤与客印月之力才谋得此职,也就甘心位居他之后,每次拜见,言语极为恭敬,魏忠贤与客印月总是直呼其名。

  王体乾忙说:“万岁爷天生神明,博学多识,想必已经知道,来考问奴婢的。这石头的来历,奴婢倒是知晓一二。据元人所著《析津志》记载,本是北宋宣和年间徽宗皇帝命人采制的花石纲,后来金兵攻破东京汴梁,掳去了徽、钦两位皇帝,金章宗完延烈要修建京城,便派专人到汴梁用大船将花石纲全都运来了北京,却又未及使用,就这样一直摆放在了太液池边。”

  客印月笑道:“老王倒是通晓古今呢!”转头又对朱由校说:“哥儿,你出这等题目难为咱,算什么耍子?再若如此,不如教他们全回内书堂读书算了。”

  朱由校一丝不恼,含笑道:“客妈妈既是不喜欢文绉诌的,那就玩点孔武有力的,教大家一齐乐乐。来呀!到御马监牵朕的赤霞骢来,朕要与魏伴伴赛赛马,舒坦一下筋骨。大家都赌一赌输赢,也好热闹一番。”

  魏忠贤躬身道:“老奴也有此意。看看万岁爷的赤霞骢与老奴的飞玄光到底哪个脚程快?”说罢,二人起身活动腿脚,等御马监将赤霞骢与飞玄光送来。当下忙乱了那些太监、宫女们,原本没有多少积蓄,出来游玩又没有带在身边,就把身上的香囊、汗巾、玉佩、银簪、戒指、手镯、绢花之类尽情拿出,或押皇上赢,或押魏忠贤赢,摆了两大堆。客印月哈哈一笑,伸出一双白白的胖手,十个指头并两个手腕上戴满钻石、猫眼儿、玛瑙、金玉,珠光宝气,晶莹闪烁,在初夏的日光映射之下,熠熠生辉,化作七彩,不住变幻,众人看得呆了,就是她的贴身宫女也禁不住啧啧称赞。客印月满脸欢笑,懒懒地向左右命道:“春月、秋菊,将我手上的饰件都摘了,左手的放到押哥儿的那一堆,右手的放到押老魏的那一堆。”

  王体乾干笑道:“老祖太太怎么两头全押,岂不是分不出输赢来了?”

  客印月道:“体乾呀!你心里必是明白的,却非教我说出来不可。哥儿虽说不是我生的,可我的那些奶水都把与他吃了,多年抚养,真比我亲生的儿子国兴还要上心劳神,说句大不敬的话,真是情如母子,怎么会愿意他输给别人?老魏不光是国家栋梁,两朝的老臣,也是个体己的人儿,早晚间相处多年了,也不想他不赢。手心手背全是肉,就将两手的饰物各自押了,什么输赢不输赢的,和和气气的岂不是更好?”众人见她语出肺腑,不禁唏嘘不已,朱由校和魏忠贤也觉动容。王体乾慨叹道:“老祖太太哺育圣上之功,直可上追圣母皇太后,小的们替万岁爷感激在心。”

  客印月将眼角的半滴泪珠用香帕蘸去,随手一丢道:“好了,我就不罗嗦了。大伙儿都押好宝了,快看哥儿和老魏赛马吧!体乾,倒是没见你押什么?”

  “小的没带什么值钱的物件,正不知押什么,本不想押了。既然老祖太太有命,就用这个玩物权作几两散碎的银子吧!”说着从内衣深处摸出三个玲珑剔透的骰子,象牙打磨雕刻而成,四周镶了银边,一、二、三、四、五、六个数目圆点都用殷红的玛瑙嵌满,色底微黄,边角银白,中间赤红,煞是可爱。那些好赌的太监、宫女不禁伸长了脖子围观,眼里几乎喷出火来。客印月菀尔笑道:“体乾,你是不知道押在哪头好,还是舍不得这几两‘碎银子’?该值不少钱吧!”

  “老祖太太最知道小的心意了,小的又怎么瞒得过呢?这骰子是别人送给小的耍子的,也不知值几两银子,但想来不会低于三、四千两的。”说着将一个骰子双手捧给客印月道:“既是老祖太太喜欢,先拿一个把玩,过几日小的再教人配齐了。这余下的两粒就学老祖太太,二一添作五,一边一粒。”

  “你倒是越来越会办事了。”客印月拿了骰子左右翻转着笑看。

  王体乾忙谢道:“都是老祖太太调教得好!老祖太太的一言一行,小的就是整日地体会,也难学得万一。若能有幸体会得一二,必是终生受用不尽的。”

  忽听四下一声鼓噪,御马监掌印太监涂文辅亲领本监两个秉笔太监,与几个小内使牵着两匹高头大马疾步而来,那马一红一黑,雕鞍绣辔,银笼金镫,朱缨玉勒,云锦障泥,毛色光洁,神骏异常,一看便是万里挑一的良驹龙种。朱由校早已换好了一身武弁服,红弁上锐,饰以五彩玉,身穿赤黄色盘领窄袖袍,前后及双肩各用金丝织就盘龙,魏忠贤也换了短小的衣服。二人各自牵过马匹,搬鞍认镫,飞身而上,皮鞭轻扬,两马脱兔般跃起,双双沿岸绕弯子飞跑,客印月、王体乾率领众人一齐呐喊助阵。魏忠贤骑术颇精,不多时,飞玄光渐渐显出领先之势。朱由校大急,连加几鞭,二马又并驾齐驱,堪堪跑回,两个宫女急忙拉起红绸,站在起点。魏忠贤猛击一鞭,扯动丝缰,飞玄光奋力一跃,腾空而起,超过赤霞骢半个马头,冲了过去。魏忠贤捋住丝缰,将马慢下,缓缓绕圈而回。御马监的小内使急忙上前将赤霞骢牵牢,众人扶皇上下马歇息,朱由校早已汗透中衣,宫女忙过来掌扇,御前太监献上香茗。

  朱由校喘息未定,魏忠贤得意洋洋,打马过来,在马上笑道:“老奴侥幸胜了,这些利钱怕是要用车来运了,万岁爷可还有什么花红赏赐老奴?”

  朱由校正自恼怒,见魏忠贤一味炫耀,也不下马施礼叩谢,一时气苦,霍然起身从赤霞骢背上取了宝雕弓,搭上金鈚箭,开弓便射。众人大惊,纷纷呼喊,魏忠贤以为朱由校要射自己,心下大恐,慌忙提转马头躲避,但事起突然,距离又近,那里躲得开?那箭嗖的一声正中马眼,贯出脑后,飞玄光负痛,扬蹄长嘶一声,倒落尘埃,将魏忠贤甩出数尺开外。客印月慌忙抢上前去,叫道:“哥儿,快将弓箭放下,怎能为赛马的输赢而擅杀忠臣?”

  王体乾等人忙将魏忠贤扶起,却已摔得冠落衣裂,头脸身上粘满了尘土,形容极为狼狈。朱由校见了,转怒为喜,拍手大笑道:“看你这该死的瞎马还敢再欺朕!”

  魏忠贤只道他是要射自己,待听了此言,怨愤稍减,但见了倒地挣扎嘶鸣的飞玄光,又不禁满腹怨愤,气昂昂地走前几步,喊道:“老奴怎敢欺君?是万岁爷欺压老奴!”说罢,扭身便走。客印月忙叫王体乾死死拉住,劝道:“老魏,方才你赛马赢了,得意洋洋,也不下马拜谢。万岁爷洪恩海量,已是不怪你了,你却怒气不息,岂不更加失了臣子的礼数?何必因为一时不平,扫了我等游湖的兴致!”

  王体乾也劝道:“厂公多年一直处事沉静宽和,今日如何这般计较了?万岁爷龙心欢悦,是厂公的福分,也是小的们的造化。万请厂公心平神宁,为天下黎民着想,与万岁爷同享太平之福。”

  魏忠贤听了王体乾的几句媚辞蜜语,十分受用,又见皇上神色怏怏,拂袖回身坐了,不敢再用强,紧趋几步,挤出满脸的笑容,缓声说:“老奴岂敢与万岁爷动怒,不过是故作气恼,以显万岁爷的圣明和襟怀。”略微一顿,又躬身说:“老奴向万岁爷道喜。”

  众人平日都领教过魏忠贤奉承的功夫,但刚刚抛下恼怒,就向皇上道喜,猜不透卖的是什么药,颇觉疑惑。朱由校心里一怔,也不知魏忠贤耍出什么花样来,不解地说:“朕赛马输了,又累得满身汗污,哪有什么喜事?”

  魏忠贤朗声道:“老奴逞意气之时,奉圣夫人与体乾多次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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