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倾流光-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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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阳秋笑道:“那在下可以告退了?”
侯爷不情愿地挥挥手,傅阳秋当即拜别,大赦一般出了书斋去。脚下如风,心却是早飞到木犀院里去了。
四十
木犀院内,四下阒寂。日光清澈,透过树影纷纶在地。卧房当门处,两个闲坐绣花的婢女互相轻声取笑。傅阳秋轻快走来,婢女一见,当即站起来行礼,而后道:“聂姑娘不在里面。”
傅阳秋沉下眉,果然房内帐幔挽起,被褥整齐,哪里像有人在?“聂姑娘腿伤未愈,你们怎放她四处乱走?”他虎着脸斥道。“她在哪儿!”
两个婢女被吓得战战兢兢:“回公子,早——早晨管家带姑娘走的,去哪儿我们也不——不知道——”
“聂姑娘是自愿还是——”
“姑娘她——她好像一早准备好才跟管家走的。”
傅阳秋听了这话,脸色渐渐缓和。他本以为是镇武侯又耍什么花招,可依照情形来看,聂萦离再一次让他出乎意料了。她那双始终含笑的眼底,似乎有无穷无尽的秘密,迫人望而却步。
“朝哪里走了?”
一个婢女拿手指了指,已再不敢说话。傅阳秋朝着那个方向望了一眼,心里道:若是到后园去走一走,赏一赏花,倒也说得通。可为何不带婢女,偏要一府管家亲自去陪?诸多疑惑,一时难解,他一边不由自主转去后园,要一探究竟,一边在心中怅惘不安。
正如傅阳秋所料,聂萦离正在后园的花圃中小坐,只是石桌对面还坐着一位神情凝重的公子,恰是许君胄。管家则在不远处的蕉叶莲池边徘徊。
偌大的后园,唯余这三人在花影熏风间隐没。
聂萦离身上有伤,只坐了一会儿,额头就渗出细密的汗,脸色生变。许君胄忙道:“小姐,你的伤——”
聂萦离强忍痛楚,摇摇头道:“你只管将‘一捧雪’送到江家去。至于官司之事,就照我说的做。我索性当回怕事之人,也趁机养养神。哼,我不管这些,自有人挡到前面替我管。”
许君胄会意地点头:“还需要我做什么?”
“回去便备下车马——”聂萦离刚说到这儿,就听管家那里高声请安:“公子,您来了。”聂萦离冷静片刻,从容对许君胄道:“你先走吧。有事我会叫侯爷管家再通知你。”
傅阳秋来到聂萦离身后时,许君胄的身影早已行远。见她在桌边端坐,对着丛丛簇簇的菊株目不转睛,傅阳秋方才放下心来。
“萦离腿脚不便,未曾远迎,望傅公子海涵。”寒暄的话,徐徐出口,偏含着一缕谑意,逗得傅阳秋哑然失笑。
“萦离你也知腿脚不便,却这样乱走,不怕我担心吗?”傅阳秋在她对面坐下,边说边将桌上桌下的情形都看在眼底。桌上只有一壶一杯,茶水尚温,还冒着热气。桌下似也无甚蛛丝马迹,只有几个沾了泥土的零乱脚印,连绵着出了花圃去。
聂萦离注意到他游走的目光,故意问道:“傅公子不是来看我,却怎么朝地上瞧?”
两人目光碰到一处,傅阳秋稍带疑惑,聂萦离却是含笑不露。片刻之后,傅阳秋道:“侯爷府的‘重楼绿雪’是京城十景之一,花开之时,重楼巍巍,花潮叠涌,非瑶池御苑不能及也。”
“哦?”
“可这菊花要到深秋才开,而今骨朵也无有,萦离你未免来得太早。”
“是啊,我正要回去。”
傅阳秋暗想:“平日她定是要应他几句,这时怎地转了口风?大概是与地上脚印的主人有关。这淡淡一句,看似心虚退让,却是四两拨千斤,妙极,生生将他腹中多少盘诘堵了回去。”他见她站起身来,顺水推舟道:“我来扶你。”
这一路走得极慢,傅阳秋也扶得极为细心。两手轻握,皆是竭尽温柔。然而木犀院实在太近,二人回到房中,聂萦离在桌边款款坐下,傅阳秋则站住,思忖着如何开口。
他不是木讷的人,放浪时在青楼楚馆之中,风流态度无人可及。那时心上是不在意的,因此舌灿莲花,无所顾忌;而今心上千般在意,倒生出几分惴惴。
这时聂萦离道:“我听说木犀院是傅公子念书的地方,书斋中卷册浩繁——”
傅阳秋笑道:“为何说起这个?”
“总在此处,叫人发闷,我倒有兴趣去书斋瞧瞧。”
傅阳秋自然答应,两人携手进去书斋。聂萦离四处瞧了半晌,大赞道:“果然是清心治学之所。”说完,她径自到架上择出一本乐府妙词,刚翻了一页,冷不防从书页中掉出一块白罗帕来。
她好奇捡起,展开一看,吃吃笑道:“岩上无心云相逐——”
那罗帕莹洁如月,只绣着这一句诗,连个署名都无。她转身来将帕子递到忙于煎茶的傅阳秋眼前,意欲物归原主。
傅阳秋本是诧异,哪知看了一眼,愣在当处,半晌才道:“怪不得小云儿说少了一条帕子——”
“小云儿?”聂萦离着意念道。
傅阳秋望了她一眼,道:“一位故友。”
聂萦离轻“哦”一声,下意识将手收回来,再瞥了一眼罗帕,道:“想她也是蕙质兰心之人。”
字字声缓,轻轻用力。傅阳秋听罢,察觉到一丝微妙情绪。他正要解释,忽听门外有人来报:“公子,聂姑娘,有客来访。”
跟随府中仆从来到花厅,聂萦离和傅阳秋见厅中正坐二人,一位乃是侯府管家,另外一位长者,宽额深目,银须扑髯,清瞿矍铄,一见她来,立时起身道:“萦离。”
聂萦离顾不得腿伤,忽而提裙快走,娇声道:“外公!”
傅阳秋想:原来是京城中鼎鼎大名的皇商梅靖池。他连忙行礼,梅靖池道:“听闻傅公子对萦离多番照顾,老朽感激不尽,改日定备薄礼,登门酬谢。”
“傅某举手之劳,重谢实不敢当。”他望向梅靖池身边笑逐颜开的聂萦离,无端有些失落。
“公子客气。今日老朽登门拜访,一为致谢,二来是带萦离回去,总在府上搅扰,多有不便。”
此事自在情理之中,管家不好阻拦,只是意在言外地说了句:“聂姑娘此去,若还有歹人相烦,不必害怕,侯爷府自有人护卫安全。”
聂萦离口中将“多谢”二字道来,心里却知护卫仅在其次,监视方是主要。不过,有了侯爷府这道护身符,以后办起事来,倒也好处多多。
“后会有期。”道别时,她走过傅阳秋身边,莞尔道来。说完,则暗自叹了口气。这样的自己,在外人看来当是冷淡凉薄,毫无心肝吧。可离去时,她仍是不曾回头,短短相望。
人生中走来的每一步,教会她的只有决绝和舍弃,以至于明明陷在傅阳秋的款款情意之中,她依然能在转身之间,将所有的心动抹杀干净。
梅家身为皇商,自然阔绰。侯爷府门口停住的马车外面看来朴质,厢内却很是宽敞,矮桌、书架,木炭小炉,一应俱全,厢壁边的卧榻上亦铺好厚绒毡毯。聂萦离被婢女扶上马车,往卧榻上一坐,端的是舒服自在。梅靖池端居对面,对车夫道:“回府。”
聂萦离却道:“还是——去小院吧。”
马车走了起来,厢内沉默片刻。梅靖池道:“你的事,外公偶有风闻。”
“怎么没人陪外公来此?”
“侯爷府何等门第,人一多反而口杂,容易惹事。”
聂萦离笑道:“听说三舅舅在康、平二州开张做了棉纱生意,狠赚了一大笔。”
“是啊。家里生意还算平稳,你几位舅舅也各立门户,一切无虞。只有你,断不该搅到那些纠扯纷争中去。”
“果然是外公教导有方,梅家可谓光耀门楣。”
“你今年也有一十七岁,是该收收心——”
“我看这马车甚好,不如外公借我用用。”聂萦离依然笑得烂漫。
梅靖池知她存心捣乱,又是气恼,又是发笑,口中只道:“淘气!”
“难道外公不舍得?”
“舍得舍得。但凡你要什么,外公就给什么!”梅靖池无奈叹了一句:“真跟你娘一样,性子倔,有主意!”
聂萦离听罢,一顿甜言蜜语哄得梅靖池甚是开怀。在失去女儿之后,幸而还有这个外孙女,足以老怀安慰。“我回来时路过庾州,去看了濯玉,这小子很有长进。”
聂萦离狠狠点头:“弟弟读书时就很聪明,做生意一定也不差。”说完,她顿了顿,然后道:“我听说外公和城外春水山院的孔娘子很是熟悉?”
“你又打什么主意?”
聂萦离摇摇头:“外公且帮我打个招呼,事成之后,自有惊喜。”
其实梅靖池大约猜到她的意图,无心拆穿,点头应允。马车缓缓停下,小院到了。
四十一
聂萦离的小院,如同清河桥边的那一所,极是平常俭朴,却与永嘉坊的居所只隔一条小街,往来之间,很是方便。梅靖池原本给她送来几名家仆,她只留下两个勤快少语的,打发在前院做些杂活。只过半天,许君胄就得知她的去向,匆匆忙忙赶了过来。
“江声楼上下一听状纸递进了衙门,当即炸了锅,一窝蜂地堵到朝安坊燕百川那里,求他出来主事,还说——”
聂萦离眨眨眼,含笑道:“还说什么?”
许君胄见她笑得轻松,放下心来道:“总之是要赶走小姐,要江家大公子回来。”
“且不说我那伯父会不会答应,就是江擎也未必肯搅和到这里面来。他要接手,非得等江声楼完全在他的掌握之中。”
“是啊,据说江擎最近离开了京城。”
聂萦离听到这儿,忽然脑中一闪,想起那日在江声楼附近遇到过他。她又想到琼香街临近着句容里,而高先正住在那里。这一切,竟会如此巧合?若真是江擎指使高先在人前作乱,狠咬一口,那样她的脱身之计就当真有些艰难了。
“还有燕百川,几十人在他门口叫嚷,恳求再三,小姐可知他是如何做?”
“不外是杜门谢客。”
“正是。”
聂萦离冷笑道:“‘西江铁算’绝非浪得虚名,自是擅长把握机会。等到所有愤恨的矛头都转到我身上来,那时他就可大义凛然出关,解决此事,将江声楼的铁桶江山箍得更紧,再无外人可乘之机。”
“不出七天衙门就要大堂开审,他至多再拿腔作势几日。”
聂萦离点点头,道:“恐怕他已然有所动作。”
“事不宜迟,若是被他们抢了先机,就怕回天无力。我手下有几人,都是历练过的,而且一直远派在外,脸孔生疏,有些事,大可让他们去。”
聂萦离以为甚好,面授一番机宜。许君胄又问她有什么打算,她道:“我先去趟五老阁。后天晨起你备好马车,悄悄到这里来,我们到城外去消闲几日。”
许君胄知这时远避方是上策,可燕翁和官仲成之流怎会不死死盯住,放聂萦离轻松出城?聂萦离笑道:“皇商梅家的外孙女出城,谁会阻拦?”许君胄听罢,释然一笑。
聂萦离本想在许君胄去后,梳洗装扮一番,去五老阁见一见左冰,将酿酒的方子与她,又想着再去趟德记钱庄——诸多事一时纷至沓来,繁琐恼人。她脸上身上伤痛未消,牵带着浑身也乏力起来,只好摒弃念头,掏出罗帕来拭一拭虚汗。
手中的罗帕,惊在眸间。竟是她忘记还给傅阳秋的那块。帕上那句“岩上无心云相逐”,又让她迷惑起来。“云”字暗指小云儿定是无疑,那么“岩”呢,难道真的是傅阳秋?若然不是,帕子又怎会出现在傅阳秋的书中?小云儿,又是谁?青梅竹马抑或是红颜知己?傅阳秋是否对她情深已许?既然如此,他对自己悉心照应,百般暧昧又是因为什么?聂萦离越想越觉得懊丧,甩手将帕子丢在地上,起身便走。这时忽然有人进得门来,她转身一看,是梅府上派来的一个姑娘,叫梅青。
梅青惊讶地拾起帕子,放在桌上,而后默默打扫。聂萦离瞧瞧她,忽然开口问道:“听说你在梅府五年了。”
梅青点点头。
“那你可知道这街市上的一些事?”
“小姐要问什么?我每日出去买菜,多少会听到一些。”
聂萦离顿了顿,半晌才道:“傅阳秋,你知道吗?”
“知道。他不仅家产殷厚,而且和镇武侯——”
“除了这些——这两年,他有没有发生什么大事?”
梅青抬头望了一眼聂萦离,思忖片刻,说道:“有倒有,但都是茶余饭后的闲话——无非女人和钱财,太过鄙俗——”她见聂萦离皱了皱眉,连忙道:“人家都说傅阳秋被江庾弄到倾家荡产,离开京城,不过是托词。他其实是镇武侯的私生子,所以才能在京城吃得开,生意顺风顺水。”
聂萦离忍俊不禁:傅阳秋听到这番话,一定会大为光火。她并不打断,继续听下去。
“可他偏恋上一个青楼女子,还要娶她,镇武侯哪里会肯?两人闹得水火不容。后来那女子无缘无故消失了,傅阳秋也变卖财产,逃离京城。”梅青低头说完,半晌不听动静,正要抬头来问,却听聂萦离道:“你先下去吧,我要歇息片刻。”
夜宴五老阁,无疑是京城中人最向往的事情之一。五老阁的大门开着,却并非开门迎四海,广纳八方客,其开张之初,五位老者就定下一条古怪的规矩:凡进门之客,必须要回答上门侍提出的一个问题,或难或易,答上了便可进门,答不上,无论熟客生人,必被拒之门外。这条古怪的规矩起先让五老阁门可罗雀。可不管市井间如何讥刺相唾,仅仅过了一个月,五老阁的门前就车水马龙,热闹非凡。能进到其中去的,皆是满腹才华、学识渊博之人,而京城以及各地才子,也以能在阁中喝一杯茶,下一局棋引之为傲。聂萦离携一小仆前来,答了问题,径直走到酒阁边去。左冰正在楼上远远看她,只见她一身衣裙如碧云般,从风而来,端的飘逸。左冰自己则一袭长袍,英飒爽朗。
左冰迎上几步道:“差点让我错认了旁人,你今天怎地这身,真让我招架不来。”
聂萦离道:“你才该将这身换下,要不然乔栩才会招架不得!”
左冰在她下巴上轻勾了一下道:“怎么关心起我的婚事?莫非你是老女思嫁了?”
“明春你俩便要成亲,我实是担心乔栩跳错火坑,娶个不正经的疯癫娘子回去,那真叫惨之又惨了!”
两人唇枪舌剑,毫不相让,面上皆是神采飞扬。唯一不同的是聂萦离额角上有些红瘀,看起来甚是怪异。左冰言道:“你这伤是如何来?我听说镇武侯府上救了一个神秘人,莫非是你?”
聂萦离一听她提起这事,蓦然便想起离开时傅阳秋莫测的眼神,心绪难平。她笑道:“能得侯爷府一游,伤得也圆满。”左冰诧异地皱皱眉,最终道:“耍嘴我比不上你,咱们酒杯里见真章。”
说话间两人进了房去,桌上茶水被撤下,几个酒坛威武地摆上当中,左冰也愈发得意。
聂萦离道:“今天有正经事,我不敢陪你喝。”
左冰却道:“我是不正经的人,做不了正经事,只会喝酒!”左冰是京城中出名的豪饮之人,曾有“千钟不醉”的远道客人来和她比酒,最终只勉强保住颜面。左冰对他言道:“客乃‘千钟不醉’,而左某是欲醉方醉,客以为如何?”那人俯首称败,自此后左冰“不醉仙客”的名声大盛,而找她比酒的人则愈来愈少,真可谓“斯人独寂寞”。今日好容易抓住个陪酒的,怎肯放过?转眼间数杯酒落腹,聂萦离推辞道:“罢了罢了,你这酒徒,当真要让我醉死在这儿吗?”
左冰呵呵一笑,道:“说吧,你这正经人有什么事?”
聂萦离这才掏出一张酿酒的方子递给她道:“上次你要我找的,现在给你。”
“哈哈,太好了!”
“记得酿好了,送我两坛。另外,你那新酒叫‘相留醉’的,也给我四坛,明日送到永嘉坊去。”
左冰听她连珠炮般的一番话,嘲弄道:“我说你总不会这般好心,一张方子要赖去我好多银子,黑心黑心!”
聂萦离笑而不言,起身来走到房外,便要告辞,可面上酒意微红,脚下难免不稳。左冰忙上来扶,两人说笑间下了楼去,正撞上迎面一人。等在楼下的小仆上来,对方也带了一个随从,五个人着实混乱了一会儿,才安定下来。聂萦离被拢在左冰怀中,看起来姿势暧昧。
对方连忙致歉。左冰曰“无妨”,就要和聂萦离一起离去。对方却止步道:“请恕冒昧,这位莫非是‘不醉仙客’左冰左公子?”
左冰冷颜道:“正是在下。”
“庾州吕某仰慕阁下多时,今日真是幸会幸会!”
聂萦离有些头疼,本是低着头,听罢这番话,忽然便抬起头来看,心中言道:“他莫不就是上回街头遇到的庾州之人,他言姓吕,那就当是‘探花公子’吕彦廷无疑了。”
吕彦廷见聂萦离抬起头来,惊讶道:“这位姑娘——吕某好像见过。”
四十二
吕彦廷边说边又上下打量,只见面前两人皆带酒色,容意妩媚,举止也颇亲密。“敢问这位姑娘芳名?”
聂萦离虽不大认得他,但也知傅阳秋的几位庾州好友,其中便有这吕彦廷,号称“探花公子”,是出名的贪图美色之徒。聂萦离不欲和他搭话,欠欠身,旁若无人而去。左冰对吕彦廷道:“吕公子还是喝酒要紧,莫要随便打听。”
吕彦廷见这二人匆匆离去,心生诧异,这时听得旁人道:“京中佳人如云,左公子向来都看不上,却没料到早是心有所属。”
“那位小姐瞧着面生,究竟是谁?”又有人问道。
“这你就不知了吧。京城的梅靖池不是有个女儿叫梅如卿的,嫁到庾州聂家,生了一个女儿,刚才便是那位聂家小姐,名叫聂萦离,前些日子方到京城。”
吕彦廷一听“聂萦离”三字,登时恍然大悟,她可不就是当日在庾州街上失魂落魄的姑娘?想来那时他也是有些念念不忘,而后又总在傅阳秋口中听到,不免心生遐思。没想到今日竟在此邂逅,真叫人又惊又喜。然而看她和左冰这般亲昵暧昧——他想到这儿,当即加快脚步往酒阁西楼行去,傅阳秋正等在那里。
傅阳秋将白霓留在家中,嘱咐元哥好生照看,自己则心中不快,约了吕彦廷来此。吕彦廷来到跟前,先斟了杯酒压压干渴,而后方才落座来道:“我刚才遇到了酒阁阁主左冰。”
“我以为吕兄只对女人感兴趣。”
吕彦廷开怀道:“左冰身边可还有一曼妙女子呢!”
傅阳秋不知他是何意,也无丝毫兴趣,只顾闷首喝酒。吕彦廷则不慌不忙,继续道:“我一见,当即吃了一惊,哎呀,这不正是庾州聂家的那位小姐,名叫聂萦离的!”
傅阳秋听到“聂萦离”三字,岂会无动于衷,他诧然道:“她怎会来此地?”
“你当问她为何与左冰在一起?”
吕彦廷一言直指人心,傅阳秋放下酒杯,思忖良久,本是微蹙的眉而今坚锁难开。他本以为许久以来聂萦离心中暗许的是江庾,却没料到竟然又多出来一个左冰。看吕彦廷的表情,想是这二人必非泛泛之交。她究竟是被聂家遗弃的可怜孤女,还是被梅府宠爱的千金小姐,抑或她还有别样的身份?她是恋上江庾,还是纠缠众人之中?再或者她本就是江庾身边之人,她与自己的相识是偶然还是……他又想起镇武侯那句意味深长的话来:“对她,你所知甚少。”真是愈想愈觉出千头万绪,百般纷杂,一时难以拨云见日,看个透彻。他微眯双目,唇边浮起一缕莫测的笑意:“她给我的惊喜还真不少。”
吕彦廷戏谑道:“看起来傅兄是深陷泥潭,不可自拔。”
傅阳秋冷笑几声:“是她——欠了我的债——”
“怎么,傅兄要去讨债?”
“难道吕兄有更好的主意?”
吕彦廷笑着摇摇头:“这般不怜香惜玉的事,吕某可不会做。换是我,得遇如此佳人,自然紧追不舍,不与旁人丝毫机会。”
“我自有打算,不劳吕兄费心了。”傅阳秋忽由山重水复间得见柳暗花明,眉锁顿开,酒兴也大起。反是吕彦廷有些莫名,按下酒杯道:“莫非傅兄打了退堂鼓?”
傅阳秋摆摆手:“凡事轻重缓急,皆有考量,着急不来。这几日我倒也有些事情,先随她去。”说完他不由叹了口气:“自从小云儿出事之后,我当真有些心灰意懒。很多事并非自己可以掌握,还得观天顺时——”
“何时傅兄竟然得悟了?真是难得。”吕彦廷笑话了他一会儿,才淡淡道:“云姑娘已去多时,傅兄还当宽心为上。”
“哼,如何宽心?如今她尸骨无存,入土为安尚且不得,恐那孤魂还在亡处飘荡,夜夜哀鸣,痛苦不堪。我——我却——”
吕彦廷听罢,不由长吁短叹:“若说当日,你肯稍稍让步,不与侯爷赌气,另为她寻个安稳处,侯爷也不会——”他见傅阳秋眸中全是悔意,不忍再说下去,只道:“云姑娘泉下知你本存良善之心,必不会怪责于你。”
傅阳秋沉默下去,酒入喉中,苦涩难言。
入秋的天气,一日冷过一日,接连又是两场瓢泼大雨,清早起来,花叶遍地,狼藉不堪。衣衫业已添了两层,可遇着风雨,却还嫌单薄。路上行人油纸伞遮头,匆匆忙忙,但有相逢,寒暄片刻便走。酒舍茶馆却是非凡得热闹,真可谓呼朋唤友,嘉宾满座。当官仲成忽然出现时,人群寂然片刻,而后骚动起来,有人喊道:“官五哥,听说你家二公子是个软货,连官府的面儿都不敢见,就吓得没影儿了!”
官仲成虽觉这话听着舒坦,却作势瞥了那人一眼,不屑道:“燕翁和二公子皆有主意,何须外人饶舌!”说完他快步进了一间僻静的雅室。雅室帘幔垂地,更将喧杂吵闹隔之门外。
雅室内已有两人,见官仲成来,连忙起身。官仲成面带笑意道:“且坐且坐。”
两人看似普通走夫模样,其中一人道:“我们派人去打听了那一十二位苦主的住处,大都在句容里附近,也守了两天,未见什么人来勾扯。”二人又递过来一本名册,官仲成接在手上,略略翻看,其中记载颇是翔实。其实这些他也尚有些印象,当初谋划着买下那半条街,一来风水好,二来燕翁告老之后,不会两手空空。可谁知有几个偏寻不自在,他就动了些手段。哪知最终惹出这些事来。
另外一人道:“我看都是些小门小户的,只要五哥肯出些银资,末了再吓唬几句,就可打发了。”
官仲成道:“这个自然不在话下,燕翁也同我商量过,如何将这事做得圆满。”
“燕翁这般为江声楼劳心劳力,定能消解灾劫。可是五哥,一旦那二公子闻风回来,将这功劳一手揽去,岂不叫人憋闷?”
“燕翁说了,而今不知谁在背后捣鬼,所以先将江庾的事情放下,且等一切有了转机,再说其它——”话到末尾,他给二人使了个眼色,二人会意:“他或已不在京城,许多事做起来方便得多。”
官仲成满意地点点头。
其中一人忽然道:“据说前几日五哥叫人教训了江庾?”
官仲成点点头:“燕翁要是听我的,早该给他点苦头尝尝!可是自从那事之后,他就失踪了?或许是伤得过重——”
“是啊,他是莫名其妙失踪了。可这几天有人传说镇武侯府救了一个神秘人,又有人见梅府的车马去过侯爷府,似乎接了一个人走。这里面是否有些什么关节?”
官仲成吃了一惊:“怎么会和镇武侯还有梅府扯上关系?”而后又摇摇手道:“不可能。他是江庾,江家二公子。虽然外人诸多怀疑,可那是江藏亲自带去的,怎地会别人扯上关系?我想他定是在暗处养伤。你们先去吧,有什么花费,尽管支取。”
二人连忙住口,喜滋滋地拜别,出了楼去。官仲成的眉头却未解开,方才那番辩解不过是宽自己的心罢了。万一真的牵扯上这些人物,只怕是燕翁也难以招架。他回头对身边人道:“务必要探到梅家从镇武侯府接出去的是什么人!”
江庾失踪的传言在京城中四散开去,市井间笑骂皆有。聂萦离知江家江行那里急得火烧火燎,本欲现身,却又打住。她若再现身,怎还会是软弱无能的江二公子,燕百川和官仲成那里又岂会放手去做?因此江庾必须消失得彻底,就如同世上从无这样一个人方好。她坐在出城的马车里,无端发笑。许君胄忙问道:“小姐笑什么?”
聂萦离问道:“换作是你,会不会来当这个江家二公子?”
许君胄没料到她这样问,思忖片刻道:“不知,当看机缘巧合。”
“我是自己要来当江二公子的。”
“不是江前辈让小姐来——”
“他是随口提过,我不过顺水推舟。”
“那小姐是为何?”
聂萦离忽地凄然一笑,摇头不语,半晌才道:“过几日回京,你暗处打听一下是否有人要出手——至宝。”
许君胄这次笑了:“小姐把家传至宝‘一捧雪’都送了出去,莫非是不舍得,要买回一件做个安慰?”
聂萦离轻笑:“是啊,我是得买回一件,预备下,待云岫成亲的时候作嫁妆!”
“呃——”许君胄语塞。
“可惜云岫说不要嫁你,看来你是没机会了。”
许君胄在感情上是个极木讷的人,此时也不知该说什么,只淡淡道:“云岫是个好姑娘。”
聂萦离一脸无奈,又加失望,连连道:“当初你跟我在山阳县谈生意,对方胡搅蛮缠,你愣是不急不躁,百折不挠,最终让人家心服口服。那种韧劲儿而今都到哪儿去了?你既是喜欢云岫,不说也不做,她怎会知道?”
许君胄听完她说的每一个字,才郑重道:“小姐,云岫——她心里有一个人——”
四十三
聂萦离无法反驳,因为她了解云岫更深。
前尘往事,云岫只说一概忘却,从不提及。然而有些记忆如同墨渍之于白布,无论如何涤洗,都会留下淡淡印记难消。聂萦离清楚记得,起初的她会无缘无故地枯坐,目光迷茫无定;午夜梦回时,她会在口中喃喃“我等你”之类;拿起笔,她总是在纸上漫不经心地写下一个字,之后惊觉划去。而今她已然平静豁达许多,想是心里那个人的影子在慢慢变淡,最终沉到回忆的寂静深渊中去。
许君胄见聂萦离缄默,略带歉意道:“小姐放心,我虽愚笨,却也知事在人为。”
聂萦离觑见许君胄眼神温和而坚定,蓦然浮现出傅阳秋望向她的含笑的双眼,不由心旌摇曳。她果然是个自讨苦吃的人,明明心似蜜甜,如沐春风,却要装作懵懂无情。她到底有些胆怯,有些不知所措,只好转身走开,不让任何虚弱和慌乱呈现人前。
傍晚时分,疏雨淋漓,马车车轮上早裹满了泥,行进艰难。恰好路过一处野店,聂萦离让车夫安顿下,雨停时再赶上来。她二人则到附近村子买了两匹小马,披上蓑衣,一路颠颠跑跑,雨打风吹。幸好雨势不大,终于在掌灯时分到了春水山院门前。
青瓦粉垣,依山丘势起伏,横亘数十亩。墙内丛竹劲拔,峭立互出,加之暮雨濯洗,千万叶层叠如雾,几似一脉清波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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