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倾流光-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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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爷再是发笑,半晌才语意深长地说道:“她——你所知甚少。”

对于这一句,傅阳秋竟没有反驳。他拨开刀刃,说了声告辞,便又往木犀院去。

再一次看到静静躺卧着的聂萦离,傅阳秋心潮起伏。他坐去床前,温柔地抚摸那张一贯美丽的面孔。他小心翼翼避开瘀青的所在,可她依然会痛,哪怕在昏睡中也会皱一皱眉,喉间发出几声脆弱的嘤咛。他又要将她的手臂移到被下,臂弯起,衣袖如褪,他忽然便看到手臂上大块的瘀伤红肿,以及曾经让他猜测不已的几处狰狞的齿痕。

第一次见到她时,他以为这样的姑娘该是完美无瑕的,可越是走近她,他越是不知在她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样恐怖的事情。就如同他一般,身为侯爷的义子,京城的名流,旁人看到的皆是裘马清狂,风流恣肆,却无人知背后心中深藏的种种。

“公子,大夫来了。”

大夫悉心诊治一番,认为并无大碍,身上的伤用些伤药搽搽便好,至于腿倒要过些天才能下地。另外又开了些安神的汤药,让人煎来服下。大夫见傅阳秋仍是心事重重,浓眉紧锁,于是问道:“公子还有什么疑虑?大可说来。”

傅阳秋沉默半晌,才将那几处齿痕亮出来,道:“先生以为这些齿痕是如何而来?”

大夫凑过去看了看,说道:“依伤口来看,已经有些年头了。齿印很小,不会是猛兽所为;齿尖而入肉较深,很像是鼠类啃咬所致。”

“鼠类?”

“在下曾救治过一些鼠疫的病患,他们身上也有这种类似的齿痕。”

大夫说得轻松非常,傅阳秋却愈加心生沉重。他再回头端详聂萦离,一时无言以对。正在这时,一旁的婢女忽然轻声喊道:“她醒了!”

三十七

聂萦离刚睁开眼睛,下一刻又闭紧。绵延全身的痛楚,几乎让她无法招架。她听到身边有大夫的叮嘱,婢女的应声,她想不出这是什么地方。忽然的,她只觉双臂被一双温暖的手拢住,有人在她耳边道:“醒醒。”语气何等温和而蛊惑人心。她如同一个沉在水底的人,这时忽然抓到救命稻草,得以浮出水面生还。她蹙紧了眉,努力让视线变得清晰起来。这一次,她看得清楚,眼前那张焦急而心痛的面孔她再熟悉不过。

她漠然地看了傅阳秋一眼,而后将目光转向房中各处。“这是哪儿?”她终于开口问道。

傅阳秋终于释然一笑,道:“你先歇着。”说完起身去吩咐汤药饮食。聂萦离隐约听得三言两语,这才发觉他原来还是个周到细致的人,由此深觉之前真是小看了他。傅阳秋察觉到背后好奇的目光,一旦吩咐完便回转床前,径自坐下,对着那位倍感如娇花弱柳的姑娘说道:“怎么,现在认得我了?”

聂萦离侧转头去,垂眸道:“若不认得,多好。”

这轻描淡写的话简直能让傅阳秋方才所有的关心和愤怒全部化为无用。傅阳秋尽管在心里说不和这个别扭的姑娘计较,脸上却掩不住不悦。“你怕我让你还债?”

聂萦离忍痛轻笑:“本已欠了,何妨多欠一些?”转头又对婢女道:“不管这是哪里,谁救了我。我只想说:‘我饿了。’”

晚饭的时候,傅阳秋被叫去侯爷那里。聂萦离这才得了闲空,和婢女们聊上几句。原来她是被侯爷府的侍卫长救回来的,已经昏睡了两个时辰之久。除了浑身伤痛外,其它无恙,调养几天便好。婢女们又说侯爷已经去查是谁袭击她,听到这儿,她叹了口气,缄默长久。

她大约可以猜到幕后主使是谁,然当下此事并非主要。她知道这会儿许君胄那里一定也得知自己受伤,极可能会方寸大乱。若是做出鲁莽之事,必定会对她近日来的谋划安排产生莫大的影响。她越想越觉得不能再躺下去,当即起得床来。双脚但一落地,陡然剧痛袭来。她一个趔趄,婢女们尚未来得及扶,她就倒去地上,将肩伤背痛一时推上峰顶。

傅阳秋在这时冲进屋内,见她刚被婢女扶住,索性自己上前,将她打横抱起,安放床上。婢女们察觉傅阳秋既紧张又恼怒的异样情绪,心中大约明了几分,捂嘴忍笑。聂萦离只着中衣,又披着长发,当着众多人面被一个男人这般抱起,真叫羞赧难当。

“你的腿不能下地!”傅阳秋语气坚决。

聂萦离把脸埋在锦被间,以掩饰满面绯红。可哪里挡得住,傅阳秋一见她如此,一瞬间竟只有紧张:“你不舒服?快,去找大夫!”

“我——我不是——”聂萦离结结巴巴道。

傅阳秋半晌才明白其实是这个别扭的姑娘害羞了,恍然得悟之余爽快大笑。聂萦离不愿这般出糗,心中气不过,故作冷面道:“天色晚了,傅公子可以回房去了。”

傅阳秋不以为然,且心存逗弄,于是说道:“我今夜留下,照顾你。”

“侯爷府尚不缺守夜的人吧,何劳傅公子?”

“这木犀院本就是我的,姑娘让我到哪里去?”

婢女们听到这二人你来我往,毫不相让,煞是有趣。可有趣之余,还是应当避嫌。几个人便轻声轻脚地退到外间,听候吩咐。

聂萦离想起之前探查到傅阳秋实为侯爷义子之事,因此无十分惊讶。她从暖被间探出头来,说道:“侯爷府的人救我一命,侯爷又特意将我安排在这儿,真可谓煞费苦心。”

“那又如何?”

“不管侯爷之前如何,旧事已矣。在我这外人看来,侯爷心里早把你当成至亲骨肉。”

傅阳秋一字字听来,对着伤重在床的聂萦离,他不忍发火,只脸色渐渐阴沉。“何时你成了他的说客?你也说自己是外人,可知有些事不是外人可以看到和明白的。”

聂萦离不说话,傅阳秋继续道:“萦离,你该懂的,你不是一样也有那么多事都放在心里,不肯让外人知晓?”

“比如说?”

“你手臂上的齿痕?”

聂萦离笑了笑:“方才大夫不是说了,是老鼠。”说完,她又是轻笑:“没想到吧!”

傅阳秋心中五味杂陈,不知说什么好,只得听她说下去。“是山上的大老鼠,专啃死人肉的。”

她轻声说着,唇边泛着笑意,眸光愈是明亮。傅阳秋定睛一看,却是泪光点点。“别说了,我不该问。”他安抚道。

“没有人愿意藏那么多秘密在心里。”她边笑边落下泪来,“像这件事,若可对人讲,我早就讲了。可我说出来,就会毁了我弟弟,也就毁了聂家。”

“你不是恨聂家?”

“我怎会不恨?当年我病重,没人肯替我医治,他们索性说我得了疫病,偷偷送我去了山上。可那不是什么庵堂,而是死人场——遍地是荒坟弃尸,骷髅鼠蚁。我昏死在那儿,若不是那些老鼠当我死了,围上来啃咬,我恐怕都不会再醒过来,亲眼见到人间地狱的样子!”

那样的情景,即使不曾亲身经历,光想一想,都要让人战栗。傅阳秋道:“忘掉它,你应该忘掉。”

“如何忘掉?在那儿的三天三夜,每一时每一刻我都在想,若我还有力气,一定给自己一个痛快的死法。可事实总是难以预料,入秋的那几日,天气忽然冷得彻骨,虫蚁都躲起来。等到外公找到我时,我只剩下最后一口气。与外公同行的薛伯伯,医术高明。他见我身上累累伤痕,怕我沾上鼠疫虫毒,就让外公另外买了一处僻静小院养病,这才将我的命救回来。你说,这样的聂家,这样的恨,我怎么能够忘掉?可我不能告诉濯玉。不管聂甫泰如何对我,他始终是一个疼爱濯玉的好父亲。我心存嫉妒,可也为弟弟高兴。”

“你太善良了。”

聂萦离噗嗤一笑:“善良?听起来不像是我。”

傅阳秋心生诧异。这二字若是换在别的姑娘那里,早都含羞敛目,忙着谦虚客套几句。可在聂萦离这儿,总能听到不同一般的应对。

“我曾想过报复聂家,通过梅家的手兼并聂家楼,让聂甫泰一败涂地,丢尽颜面。”

“若是我,也当如此。”

“虽然我顾忌到弟弟没有真正去做,可这种想法我始终没有忘记。我已不是聂家人,之后再做什么,谁也无法苛责我。”

傅阳秋见她隐隐透出一股运筹帷幄、掌握乾坤的非凡气度来,不由刮目相看。他一边心生佩服,一边疑窦愈增。尽管如她所说是住在梅府另外的小院,一直养病。可今日此刻的她,聪慧异常,见识广博,心思细密,手段果决,绝不同于一般闺阁淑媛柔肠千回,温柔如水。他又忽然发现她似乎对生意之事有十分的洞察力,若是给她机会半年之内收回聂家楼,一定不是太过让人惊讶的事情。他越想越是对这个莫测的姑娘好感倍增,越想则越又觉出莫测迷离背后似乎隐藏着一个巨大的秘密。

他这样呆呆想了半晌,被聂萦离叫醒:“傅公子?”他张口应道:“萦离。”这样的两个称呼,显然有一个听起来别扭得很。“叫我阳秋,或者——少白。”

聂萦离秀眉轻扬,悟到他字“少白”,转而却又说道:“傅公子,我要睡了,你是否应当回避一下?”显然是在下逐客令。

傅阳秋也心知肚明,她一时半会儿不会接受他,于是关心几句,就走去书房,略看了会儿书方才躺下。

聂萦离在浑身痛楚中勉强入睡,尽管她心中有太多的担心。而那种担心,并非无关紧要。许君胄那里,也确实如她所想,几乎要乱了阵脚。永嘉坊的居所内,许君胄夜半尚难以入睡,叫来两个人在面前,再问了一遍聂萦离昨日遇袭的情形。那两人强打起精神道:“江公子一回到江声楼,我家公子就让我们每日暗中跟随保护。今日江公子从我家德记钱庄出来,我家公子比之前更担心他的处境,特意吩咐我们两个要多加留意。果然没错,半路就有人盯上了公子。可我们人少,又去晚了一步,她就被侯爷府的人给救走了。”

“被救走尚还好。可是——”许君胄想的是衙门里那桩突如其来的案子该如何处置?不管江庾在江声楼的地位如何名不副实,这官司可是直冲她而来,无人可替她面对。袭击她的人,不是江擎,就是燕翁手下所为,除这二人不作他想。一个是夺家产,一个是争实权,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一个已令人吃不消,若这两人联合起来对付江庾,岂不是太糟糕?他一时也无好的计策应对,当下想着晨起后该去侯爷府碰碰运气。

三十八

当夜的侯爷府,热闹非常。侍卫长武陵却丝毫不敢懈怠,巡视完前院,正要往后院走去,就见有人匆忙走来。武陵一见,是之前派出去的两名侍卫。两名侍卫上前来,在他耳边低声几句,他立即吩咐人继续巡夜,自己则带上这两人匆忙出了府门。

三人跨马催鞭,径直往东城去。不到半个时辰,就来到城中一处破败的花神庙前。三人在百步外下马,武陵吩咐一人留下望风,自己则同另外一个步如急雨般来到庙墙处,一个纵身飞上墙头,进而腾挪几步,轻若风飘,无声无息地伏去黑漆漆的房顶。武陵谨慎地掀开耸动的青瓦,附耳仔细听去,正有两个人在闲聊。

“哥哥,我们都在这儿躲了几个时辰了,还不能走?”

“你以为我不想?人家说了,明天一早,趁黑离开。”

“哼,不就是官五?自从跟了江声楼的大人物,出入光鲜,连脚趾头都翘得高高的。怎么这回变得胆子这般小,不外是教训个毛头小子,叫他懂一懂事,至于这么紧张?”

武陵在心里道:“官五,正是燕翁的大弟子官仲成,族中排行第五,因此有此称呼。难道此事是燕翁主使?”他拿捏不定,继续听去。只听被称作“哥哥”的人粗声粗气道:“你是不知,官五哥自然不怕那毛头小子,而且他最恨就是有人碍眼挡路。他怕的其实是他师父——燕翁。燕翁的脾气是出名得怪,心是出名得冷。自然,得有天大的本事,才生出天大的脾气。但凡其门下弟子,没有一个不战战兢兢的。官五尽管是排行为首,算是燕翁心腹,可凡事也必须听从,绝不能自作主张。这一次江二公子晾了燕翁几天,燕翁闷气就生了多久。他气不过,就让我们替他出口气。这事自然是不能让燕翁知道,只要我们哥俩委屈一夜,明日拿了赏钱,该怎么逍遥就怎么逍遥。”

武陵心中已经明了来龙去脉,二人当即猫下房顶,回到望风处。“我们该怎么办?”其中一个侍卫问到。

“我去禀报侯爷。我回来之前,切莫打草惊蛇。”

武陵回到侯爷府的时候,侯爷尚未就寝,他穿着宽大的金绣黑袍,陶然自乐地摆着白玉盘上的黑白棋子。显然,和管家的这一局手谈,他赢得高兴。他见武陵进来,问了两句。管家听罢,先开口道:“燕百川当年也号称是‘西江铁算’。但凡做生意的,一听他出马,个个都先怯了三分。”

“市井风闻多浮饰虚夸,不足信。单说他这徒弟,就是个蠢货,似这等不入流的手段也用得出来。用便用了,还藏头露尾,太蠢太蠢!”

“侯爷以为这几人该如何处置?”管家一面注视棋盘,一面问到。

“自家事自家管——”说完侯爷着意添了一句:“他人帮忙便可。”

管家会意道:“我明日去告知那姑娘。”

侯爷一听他提起“那姑娘”,登时就眉开眼笑,连声道:“这姑娘是福星,叫人好好照顾她。”

管家暗笑。可不是福星嘛!傅阳秋当初发誓再不踏足这里,可这位姑娘一出现,他丝毫不曾迟疑就赶了过来。侯爷念子爱子之心终于得到补偿,自己这些年忠主护主的劳心劳力也算是没有落了空。“我从未见公子对一个姑娘这般紧张。”他旁敲侧击道。

“是啊,想是那姑娘也确实很好,机灵又聪明,样貌嘛,又衬得上……”

管家等侯爷赞不绝口真正结束之后,才又道:“若公子和她——”

侯爷很快察觉到管家话中深意,当下长叹了口气:“你怕我又像当初?”

管家点头。虽说他只是一府管家,可傅阳秋是他看着长大,久而久之,怎能不生出几分至亲骨肉的情谊来?当年小云儿一事,他是极力劝阻的。可侯爷盛怒之下,断然派人去将她骗出杀掉。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小公子和侯爷猝然决裂。两下里,心都伤透,可两个人偏都是一般硬骨头,倔脾气,无论如何都劝不回头。而今因为聂萦离的出现,一切似乎有所缓和。他怎能不顺水推舟,在当中做个调和?

“说起来,一年多前,他为何执意替那个青楼女子赎身,还要娶她?我想不通,真是气极才——”他又叹气:“罢了罢了,改日派人给小云儿姑娘置办个上好的棺材,挑个日子入土为安。哪怕是个衣冠冢,也算本侯一片诚心悔意。”

“公子若知道,一定会解开心结,不再恨您了。”

“真的?”侯爷半是怀疑半是期待。

“那件事总会过去的,重要的是当下。若公子要娶聂姑娘,侯爷会否阻拦?”

“怎么会?”侯爷登时来了兴致,“庾州聂家虽然摇摇欲坠,但略加扶持,东山再起,尚有希望。她外公梅府,在京城是数一数二的人家。尽管是商人门户,但总算清白的良家女子;再者,既然他喜欢,那就由他,要如何便如何!”

侯爷应允得这般爽快,管家终于放下心头大石。

吕彦廷自从进了京城,就从未想过踏足天罗书院一步。他也不去别处,之前是住在客栈里,昨夜从三千楼出来则直奔傅阳秋住的小院儿。那是他舅舅的产业,自然熟门熟路。元哥虽然知道这吕公子是公子好友,但却看不惯他一来就俨然主人的架势。几番吩咐下来,他一边磨磨蹭蹭,一边嘀咕公子去了哪儿,什么时候回来。

日头升上半空的时候,忽然梆梆一阵门响。元哥想定然是公子回来了,跑在前头忙去开门。谁知门一开,他就被人一扑,差点摔倒。

“快,快让我躲躲!——太险了——他们——”来人语无伦次道。

元哥也不关门,上去揪住来人的衣领就要把他扔到门外去。“什么人,就往里闯!”他边说边看清楚,原来是个穿着青布衣帽的小兄弟,脸上猫抓一样黑一块白一块,只有一双黑眼睛滴溜溜水灵灵,扑闪扑闪的。仔细瞧瞧,还挺让人心疼。

小兄弟断然是不肯走,双手扒住门框,使劲抽抽鼻子道:“元哥,你敢撵我,你竟然敢撵我!”

吕彦廷听到动静,走出来看,恰看到元哥和一个青衣小子较量着。他上下打量一番,忽然哈哈大笑:“元哥,你太不会怜香惜玉了!”

元哥登时一头雾水。他凑到小兄弟脸上瞧了再瞧,忽然间懊恼万分,连忙松手,退了几步,忙赔罪道:“表小姐表小姐,元哥眼拙,真没认出来。”

他口口声声叫的“表小姐”,还会有谁?正是那要来京城看傅阳秋和江庾斗法的小丫头白霓。

白霓先谨慎地瞧了瞧门外,而后猛然将门关上,这才长长松了口气。一手抓下头上的小帽,扔到元哥手里道:“我渴死了,要喝水!”

元哥愁眉苦脸地接住,他走到吕彦廷面前,怯怯问道:“公子你怎么认出来她是女的?”

吕彦廷得意道:“吕某阅人无数——”

不耐听!元哥摇头走开。

门在这时忽然又响了起来。一声声,似乎催命魔音,吓得白霓瞬间就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元哥不明就里,再三看了看手里的小帽,迟疑着开门或是不开。这一次,吕彦廷拿了主意,对老仆人道:“去开!”

几人瞪大眼睛盯着一点点打开的门,只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那里。元哥一阵释然,迎上前道:“公子,原来是你,吓死我了。”

这一次敲门的正是傅阳秋。傅阳秋见满院惊异的表情,一时还以为来错了地方。只听元哥絮叨道:“公子,您去了侯爷府?昨天发生了好几件事,可真热闹。对了,方才白——”

他刚要再说下去,白霓又不知从那里跳出来,撒欢儿似的跑来,声娇语脆:“大哥大哥!”

“霓儿,你怎么在这儿?”傅阳秋见到吕彦廷,不过颔首示意。可此时此刻,见到白霓,那就不啻于在绸缎庄里忽然看见个大榔头,可谓惊讶至极。

“我来找你。可是半路上遇到我爹娘派来的人要抓我回去,我不肯,就假扮成这样,好容易才找到你哪。”她半是委屈半是撒娇的语气,惹得吕彦廷噗嗤一笑,傅阳秋则是无可奈何。他叫元哥给白霓安排好住处,又哄了半晌才目送她的背影渐渐走远。

“小丫头,娇纵坏了。”傅阳秋自嘲道。吕彦廷则道:“天性自然,我看甚好。”

送走白霓,元哥也终于脱身回来,气喘吁吁道:“伺候表小姐,比拉头牛还累。”

话虽不敬兼不雅,可满院的人听了,都忍不住笑出声来。

傅阳秋不怪罪,坐下来道:“说说昨天的热闹事儿吧!”

元哥当即得意洋洋开口:“江庾是要倒大霉了!”

三十九

吕彦廷一听元哥口气,立马来了兴致,忙道:“快说说!这等故事,比那传奇更要好听。”

元哥当即受了极大鼓舞,爽快道:“自那江庾回京以来,江声楼实在霉运连连。先是苦主们连日围攻,前几天更是一怒之下将江声楼砸了个稀巴烂。大掌柜燕翁早有预见,之前就假称生病躲在了家中。想那燕翁身为江家元老,到底是老谋深算。再来江庾接手江声楼业已两年多,可楼里竟如铁桶一般,他连一个帮手都放不进去。因此那日江声楼被砸,楼外群情激愤,楼内怨声载道,江庾孤立无援,只得甘伏下风,诚心诚意要去请燕翁回来。到底去是没去,外人并不知晓,只知道江声楼至今还关着,重开之日不大好说。要说这江庾,里外里地被人挤兑,算是可怜可叹,可他干的那些事情却又让人恨得牙根痒痒。试问,这样的恶人,若是逍遥法外,岂不叫人心寒?究竟老天有眼,昨日一十二名苦主联名击鼓鸣冤,将江庾以及江声楼众人一并告上衙门。再说接下这件案子的徐唯止徐大人,他是嘉泰年间进士出身。自中了进士,他不肯在翰林院做些闲职文书,便自请外放去偏僻的乡县之地,从七品官做起,步步扎实,节节高升,今年方调入京师,做了这京城的一城之守。话说这徐大人听完苦主们一一哭诉,当即接了状子,立下案卷,着令三日后升堂问案,逞凶罚恶,严惩不贷!”

“那三日后的公堂上,不是可以见到传说中的江二公子?”吕彦廷问到。

元哥点点头:“徐大人已令衙役们去通知江声楼一干人等,江庾、燕翁、官仲成一个都走不脱。”

吕彦廷回味片刻却又顿生疑惑:“你方才说江庾虽然接管江声楼,却是孤立无援;我又听说他常年在外游山玩水,不大回京。这样说来,江庾在江声楼不过是个名不符实的主人,挂名而已,并未得到实权。那江声楼内外的一切经营处置,也当和他无关,却怎么他反而成了首恶主谋?”

元哥对江庾的厌恶已非一日,这会儿听有人替他开脱,且不管什么是非对错,胸中当即气炸。幸而他不是莽撞之人,这才回道:“到底如何,那要上了公堂上才说得清楚。不过,江声楼既然挂在他的名下,即使坏事不是他亲力亲为,那手下人做了龌龊之事,他难道不用承担教训不严之责?”

“说得也是。可话说回来,我总觉得这事有蹊跷,似乎更像是个圈套?怎么江庾一回京,就大小事端不断,这会儿还惹上了官司?”

“吕公子——”元哥还要争辩一番,就听一直沉默的傅阳秋幽幽问了一句:“带头的是谁?”

元哥愣了愣,方答道:“据说是句容里的一个中户人家子弟,叫高先的。起先也有些产业,后来全被江声楼占了去。

“高先?”傅阳秋精神一振,忽然想起在京郊的那座客栈里,高先似乎说起过是姓江的害得他失掉铺子,才让他一蹶不振。高先本就一身无赖习气,得理不饶人的事情并未少干。这次定是看事情闹得太大,自己掺和一把,定可得些好处,这才扎身进去,起了个煽风点火的苗头。傅阳秋想到这儿,起身来在屋内踱了几步,尽管面色无改,平静无常,心中则略是欣喜,参半得意。他想:所谓‘千里之堤,溃于蚁穴’,更何况江庾本就是进退维谷,陷于窘境?高先虽然是个小角色,可要是真闹起来,江庾未必招架得住,而自己也可坐收渔人之利,何其美哉?

江庾,江庾!傅阳秋在心中默念几遍,恨恨地想:三日后,我倒要看看你究竟是何许人物,竟让聂萦离如此倾心?

元哥见傅阳秋只问了这一句,便沉思下去,于是屏息凝神,静待傅阳秋发表高见。可等了半晌,也不见什么动静。他想:这时公子不是该高兴的吗?怎么反而心事重重?他索性上去提醒道:“公子公子——”

傅阳秋回过神来,微微一笑,道:“元哥,你继续打探官府那边动静,另外,照顾好表小姐。”说完他就要往外走。元哥一步冲上前去,说道:“公子,你干什么去?”

“哦,有些事要办。”

“是去侯爷府?”吕彦廷脱口而出。

元哥不解,也不多问,只又想起一件事来:“我听说昨天侯爷府的武侍卫长救了一个人回去,市井间猜测纷纷,公子可知道是谁?”

傅阳秋侧转头来,看看一脸期待的元哥,再望望笑得颇有深意的吕彦廷,淡然说道:“侯爷府何等重地,里面的事岂是可以随便打听的?公子我先走一步,你须得好好照看家里。”

看着傅阳秋远去的背影,元哥的眉头拧成了麻花,他凑到吕彦廷跟前道:“吕公子,我家公子是不是又去了侯爷府?”

吕彦廷挑挑眉,不作回答。

元哥并不死心,又问道:“我家公子和侯爷——”

不待他问出来,吕彦廷就做了个嘘声的手势,故作慎肃道:“侯府之事,莫要多问,小心狗头!”

元哥被他忽然一吓,下意识地抚住脖子。吕彦廷见他惊吓如此,怎能不开怀大笑?直惹得元哥又是瞪眼,又是跺脚。

吕彦廷笑罢,信步去到后院,见白霓正从西厢拿了纸笔出来。他毫不避嫌地迎上去,笑问道:“白姑娘在做什么?”

白霓显然思绪正繁,没时间打趣调笑,老实答道:“写信。”

“写给谁呢?”

白霓不由攒起眉心,想是厌烦吕彦廷打乱了她的思绪:“给聂濯玉。”她见吕彦廷一副吃惊的样子,不以为然地补上一句:“我走之前和聂家公子说我要到京城来,都这么久过去,总该给人家写封信报个平安吧。”

吕彦廷会意笑笑,静声离去。这日风晴日暖,天高云淡,院子里却只有几株雏菊冉冉吐蕊,浅池里荷盖更见衰残之象。已近中秋,墙外桂枝香飘,如云一般飘进院子里来。他想:怪道傅阳秋也不肯呆在这荒静的小院,想他自己的心也早已飞了出去。他转回头再一想:昨日傅阳秋离开后就没回来过夜,今早又一副心事重重的古怪模样,难道侯爷府发生了什么大事?那被救进侯爷府的神秘人又是谁,竟让傅阳秋如此讳莫如深?他向来是个不甘寂寞的人,而今竟有这么一件神秘而又有趣的事情放在跟前,他岂会放过机会,不去探听一番?

侯爷府门禁森严,侯爷平日也鲜少见客,莫说布衣百姓,即便是大小官员,也时常会吃些闭门羹。吕彦廷自不会去讨那般冷眼,他信步围着侯爷府绕了个圈,觉一切如常,这时腿脚也有些累了,索性走到不远处的鱼羹店坐下,要了一碗悠闲来吃。他刚吃了几口,抬头就见侯府侧门忽然开了,一名王府侍卫带着一个男子径直走了进去。看那男子穿着打扮,并不似侯府中人。吕彦廷虽觉诧异,但认为此人面生得很,没什么值得怀疑。吃罢鱼羹,日光已快升到半空。难得秋深时节,尚有此艳阳佳日,他想:是时候去逍遥排遣一番了。

吕彦廷离开侯爷府之时,傅阳秋也正百无聊赖。他被纠缠在鼎霜书斋里,陪着镇武侯下棋。这位侯爷自然是眉开眼笑,他暗地里却是愁眉苦脸。虽说他心上对侯爷生有五分恨意,可一见这白发苍苍的老头子笑呵呵地眯着眼望过来,就什么气愤怨恨都消了大半。这无疑是让人沮丧的事,也每在此时,他就会疑惑心中的那些恨意到底占了多大分量。

“该你了!”侯爷提醒略微走神的他。“你已经连输老夫三局,再输下去,你就得陪我下一整天棋了。”

傅阳秋冷淡道:“这一局我一定赢你!”虽是冷淡,却有赌气嫌疑。凝神思虑,步步为营,傅阳秋先封后拆,走上十几步,便硬是在残垣败象间补出绝妙的双关之势,所谓“双关似铁墙”,这下侯爷犯了难。

“侯爷请——”傅阳秋有礼相邀。侯爷沉吟半晌,在东南角落了一子。傅阳秋轻笑,当即乘胜追击。往来几颗子落之后,侯爷终于弃子,道:“如此劣势,你尚能走成和局,算你赢了。”

傅阳秋笑道:“那在下可以告退了?”

侯爷不情愿地挥挥手,傅阳秋当即拜别,大赦一般出了书斋去。脚下如风,心却是早飞到木犀院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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