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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最好不宅斗-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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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身白色雪绫缎的深衣,头发简单高高竖起,眉目清冷却宛如描画过了,只是声音听着有些别扭。

仿佛是故意压低了的。

秦君凌还是第一次看唐云暖扮作男装,衣服显然慌忙中换下来的,前襟的带子系得有些匆忙,脸上的胭脂也是才洗掉的,额前的发还沾着些水珠。

只是她不施粉黛,眉清目秀的男装样子,颇有一丝慌乱中的英气。

贺五只当自己对永平府的豪门大宅了如指掌,即便是许如澈的家底他也是一早探知了的,却不知眼前的人是谁,听起来,倒像是唐家的人。

遂从马上跳下来:“你是谁?”

唐云暖却没想好要如何应答,忽然又听贺五道:“可惜了这么标致的长相,却生成了个男人,你是谁我不在乎,扰了长公主的兴致他日我自当到侯爷府上请罪。”

说罢手一挥,像提起一只大雁一般提起了他马下的女子,那女子显然跑尽了一身的气力,再挣扎不得了。

唯有朝唐云暖定定地看了一眼,气若游丝动了动唇:“救我。”

那眼神宛如寒潭秋水,直看得唐云暖身子一冷,心底浮起一个声音:“是她?”

再看她身上那褴褛衣裙,虽然已脏旧得不成样子,却依稀还能看出是银红菊纹绉纱缎面交领长袄,那式样还是去年京中流行的,今年看起来,就很有些过时了。

唐云暖当即确定她确是沈家姑娘无疑,那一日她在鸿雁庵里见她时,她就是这样清冷的目光,穿着这件银红色的衣裳。

她告知唐云暖旱魃过境时候已经很是窘迫,如何此刻又陷入魔掌,唐云暖不禁悲从心起,为何她跟她遇见的古代女子,都是这样命薄如纸?

唐云暖跟唐风和几乎是异口同声:“放开那姑娘。”

贺五转过头,黝黑的面容上肌肉抽动起来:

“怎么着,你们还想练练?”

唐云暖唯恐唐风和被欺负,挡在头里道:“贺五,这永平府里是有王法的,你在京城怎么横行霸道我不管,在我们家门口强抢民女,别管我们报官。”

“哈哈哈……”贺五当即大笑,仿佛听见了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话。

“我说这位小哥,你可知道你要救的姑娘是谁?她叫沈于落,是京城富贾沈眉白的女儿。沈老爷子死前用五千两银子许给我的,却被她逃婚逃了出来。我大老远地追到你家门口,只是追我贺五一早定了亲的妻子,怎么算是强抢民女”

唐云暖在京里就听过沈家的名号,沈老爷早年靠跑船打下一片江山,用富可敌国形容沈家也不算为过了。只可惜沈老爷天生薄命,膝下不过一子一女,一年前扔下一个续弦的妻子跟这对儿女,魂归西天了。

唐云暖望向被贺五钳制住的沈姑娘:“他说的可是真的。”

如果沈于落真的是贺五订了亲的妻子,那么贺五还真不算是强抢民女,而唐云暖就真的救不了她了。

沈于落一脸黯然,红了眼眶,哽咽道:

“我命薄,爹爹早死,继母为将家财留给弟弟,竟想将我许给贺五这种败类,但我跟贺五一无婚书二未迎娶三无媒人,算什么他的妻子,况且我自己宁可一死也不会嫁给他的。”

贺五当即甩了沈于落一耳光:“你这不要脸的贱女人,你后娘早收了我的银子了,今日你嫁也得嫁,不嫁,我就把你卖到勾栏院里换银子。”

唐风和实在听不下去了:“贺五,今日我跟你拼了。”

唐云暖再一回头,只见哥哥已经抽了许如澈的佩剑,上前就朝贺五劈头砸去。贺五毕竟是习武之人,一个闪身用沈于落来挡剑,唐风和眼疾手快停住了剑,却被贺五重踹了一脚。

许如澈赶紧冲上去接住唐风和,又瞪向贺五:“敢朝我兄弟下手,你真是活腻味了。”

两人三拳两脚地过起招来,唐风和爬起身来望向沈姑娘:“你没事吧。”

沈于落满眼感激:“幸得公子出手,于落身受唐家两次大恩,实在无以为报了。”

眼见沈于落望向唐云暖默默点了点头,唐风和才意识到:

“原来你就是那个通知我妹妹要一早屯粮的沈家姑娘。”

沈于落点了点头,唐云暖赶紧将自己换下来的衣服披在沈姑娘身上:

“你放心,我们一定会救你。”

沈于落却推开唐云暖的衣服:“唐姑娘,贺五是个什么人我太清楚了,虽然我深陷泥沼,但要你因为我而得罪小人,于落实在故意不去。”

唐云暖抬眼望向跟贺五纠缠在一起的许如澈,淡然道:“不得罪也得罪了,我就不信了,他贺五手可通天,普天下竟没人管得了他了?”

说罢望向秦君凌:“我表哥跟他交过手,并没讨来便宜,你还不去帮忙?”

秦君凌笑眯眯地观战,一脸轻松:“不忙不忙,且打一会儿看看。”

贺五人虽是个泼皮,身手却十分矫健,许如澈饶是身手敏捷,两人却分不出个上下。

突然贺五手一抽,甩出一记飞镖来,许如澈避闪不及,却只见一记金叶子飞了出来,生生将贺五的飞镖斩碎了。

作者有话要说:只是试探性地问问,并不是真的要定下唯一的男主,写到哪算哪吧。

两个强势的人,也有强势的好处跟缺点啊。

回复zero:你说的那几点这几天我一直在考虑,或者,我有另一个办法两全其美。

☆、61恒源祥,羊羊羊

斩断了贺五飞镖的金叶子自然也是碎得彻底。

金箔漫天飞舞之中;穿着金地缂丝蟒凤百花袍的秦君凌挥了挥蟒身翻转盘游的宽袖,一脸傲然。

翩翩少年挑着眉眼望向贺五;不屑地问:

“你可知道在我面前放飞镖;下场是什么吗?”

贺五眼见面前的华服少年气度不凡;又说了一口官话,心知自己惹了京中贵胄。

却疑心如何唐家竟有这样贵气的公子哥。

当即行了个礼:“小的眼拙;请教公子名讳。”

秦君凌身后小桂子上前唾了一口在贺五脸上:“你也配问我们家世子爷是谁?”

秦君凌气得将一身潇洒作派甩在地上,上前砸了小桂子的头:

“蠢材,你这样说;人家不就知道我是世子了吗?”

那贺五眼珠一转;擦了擦脸上的口水;冷笑一声:

“还当是谁呢,既然说是世子爷,又是跟长公主一同在唐家做客的,那就只有襄国候家的秦世子了。”

秦君凌当即收敛了容色,抽身正色道:

“既然知道我是谁,还不带着你的狗腿子给我滚,再让爷我看见你横行乡里,先摘了你的炭头脑袋。”

贺五却明显不吃秦君凌这一套,他也是在京中行走惯了的,早听说了秦家仗着长公主的势,却没什么军功,不过做个太平侯爷罢了。

遂轻蔑道:“世子爷是否太多管闲事了,我在京中也不是无名无姓的,即便是你家侯爷,见了我爹也是要说句话。何况我来寻我的妻子,世子爷你爵位再高,管天管地总管不到我后宅里去吧。”

秦君凌当众被拂了面子,自然要耍世子爷脾气:

“爷我就不让你动沈姑娘,你不识相,尽管来动动看看。”

秦君凌话音未落,身后当即冲出二十几个护卫,每一个都是人高马大,一脸肃杀。

一水儿的铁灰色盔甲,手执弓箭对准贺五。

即便贺五再横行霸道,也心知这是侯爷府所养的铁盟卫,下意识朝后退了两步。

传说这铁盟卫乃是长公主花了重金组建,各个都是武林高手,以一当百的角色,别说对付贺五这几个地痞流氓,即便是这二十几个人去打一场仗,只要敌军不超五千人,胜负也都是难说的事。

铁盟卫誓死效忠侯爷府,只要主子一声令下,即便是上刀山下火海也在所不辞,就算皇上的旨意他们也敢谋逆,唯独只惟侯爷府的主子是从。

这样多的高手,杀一个贺五何足挂齿,贺五心里也很明白,今日就是在这里抛头颅洒热血,回头贺家连个公道都讨不回来。

秦君凌嘴角绽出一抹冷笑:“你是要这个恨你入骨的媳妇,还是要你项上人头啊?”

贺五恨得咬牙切齿,道一句:“世子爷,咱们后会有期。”

说罢就飞身上马,要带着身后的家丁撤走,却被唐云暖拦在头里。

“五爷要走也容易,立下字据,声明永远不再纠缠沈姑娘。”

贺五挑了挑眉毛,站在马上狠狠地盯住唐云暖,冷哼一声:

“我是花了五千两银子的。”

沈于落几乎是拼尽了力气站起身,字字铿锵道:“五千两是吗?一年之内,我必当奉还。”

贺五却嗤之以鼻:“一年?利钱也生出不少来了,半年,半年你能还上五千两,我便永远不会纠缠你,无须立什么字据,我贺五说到做到。”

——————————我是贺五落荒而逃的分割线——————————————

西院抱厦的浴室中,红豆紫棠将门窗关得紧紧的,又在里间同外间的过道处架上了沉香木雕的四季如意屏风,挡住了唐云暖日常用来泡澡的杉木桶,以及木桶里桃花牛奶的香气。

紫檀座掐丝珐琅兽耳炉里插一根沐宁香,一旁摆着些紫草澡豆并着玉梳铜镜。

里间水汽氤氲,杉木桶里坐着个穿着羊脂薄纱的沈姑娘,唐云暖则寻了个竹凳子坐在一旁,也学着红豆的样子,小心翼翼地为沈姑娘盘发。

洗去一身泥污,唐云暖自铜镜里静静观测沈姑娘。

如满月又白皙的一张脸上,一双微蹙的双眼之间好象藏有很多深沉的心事,却愈发映衬得这姑娘目如秋波,鼻尖微翘,红唇一点,所谓花容月貌,说得就是他们这种人。

沈于落却一脸哀愁,无心洗浴:

“终究还是让唐家跟贺家结怨了,我听说,你们两家还有亲?”

唐云暖于鸿雁庵那一日就对沈于落另眼相看,解救了她进自己抱厦里住着,自是高兴都来不及,遂答到:

“有亲倒是有亲,只是我却不愿意结下这门亲戚,贺家忘恩负义,养出个儿子又横行霸道,哪里配做我的亲戚。”

沈于落一双美目略微有泪光闪动:“竟想不到,你我两次相遇,却两次都要烦你出手相救。”

唐云暖忙了半日终究还是不能将沈于落一头黑发顺利盘上,唯有给红豆使了一个眼色,红豆会意前来接手,唐云暖绕到沈于落对面,又往浴盆里加了些花瓣。

寻一个紫色澡豆投进浴盆中,那澡豆是用紫草压制出来的花汁凝结而成,一如热水,旋即染上了些紫色。

紫草有消毒杀菌之效用,沈于落流落在外许久,保不齐身上会有些伤她自己都没觉得。

唐云暖用手拨了拨那浴桶中的水,黯然道:

“我同你却是一样,即便我父母双全,后宅内却仍旧暗涌连连,两个能救一个,不也挺好?”

遂苦笑一声,脱了身上莲色联珠对纹锦寝衣,干脆也跳进浴盆里,当即溅了沈于落一身水。

沈于落虽是个商户女,却是自小受尽大家闺秀教导的,从来也没这样放肆玩水过,如今劫难才过,就也起了玩心,两人互泼玩闹了起来。

西院另一间屋子里,秦君凌、唐风和跟许如澈听着这边抱厦的玩闹声,浮想联翩。

秦君凌自然是一张脸都痴了,趴在桌上流着口水:“你们猜,那两个姑娘在干吗?”

唐风和才刚在山月坞的门口就被沈于落所吸引,仗义出手之中就也夹杂了些个人感情,如今耳听着佳人弄水,本还装作充耳不闻,奈何心猿意马。

“想来是两人在喝水,不小心洒地上了,才这样大声响。”

说完赶紧将头埋在双臂里,唯恐被对面两人发现自己脸已经烧红。

三个人里唯有许如澈还保留些理智:“胡说,这明显,明显就是在沐浴。”

说罢许如澈也觉得有些放肆了,遂赶紧转移话题:“说好了要去集市的,还去不去?”→文·冇·人·冇·书·冇·屋←

唐风和跟秦君凌都是满眼桃花:“去,当然去。”

抱厦里玩闹得早已经是满浸了水,忽然沈于落收了一脸的笑,正色问唐云暖一句:“你可屯粮了?”

唐云暖心知她指的是旱魃过境一事,遂摇摇头:“姐姐真是个奇人,半年前便能预知旱事,我却只是买了几块地种了糜子,并没有学贺五一样屯粮。”

沈于落不禁黯然神伤:

“你才是聪明的,一点就透,只是心忒善了些。我在京城里便听说了唐家被罢官的困境,想来你日子过的也不好吧。那一日你我一见如故,你又肯出手救我,我想着告知你这个大秘密,也好让你大赚一笔。看来是我想错了,也请妹妹见谅,我毕竟是商人出身,凡事都看利益。”

唐云暖却一把拽住沈于落的手:“姐姐千万莫要这样说,我知道你是一心为我,我不想屯粮只是怕抬高粮价,想必你还不知道,我父亲如今在永平府里任职,管的便是银粮一事,若贸然行事只会影响我父亲的仕途。如今唐家如履薄冰,万事都要小心。”

唐云暖随即又低垂双目,很有些难为情道:“姐姐不知,我冒险得罪贺五强留姐姐,也有自私的目的。”

沈于落微微一笑:“你想我留在你身边,助你唐家一臂之力。”

唐云暖自浴桶里起身,自有红豆将一条白色丝绒大披巾披在身上:

“经商一事上,我懂得毕竟太少,开了酒楼买块地还好说,若要我领着唐家安度灾年,我自问没有这个本事。但你是沈家千金,耳濡目染自然通商道,若你能留在唐家帮我,想来就如虎添翼了。”

沈于落抬眉问道:“你不怕我跟贺五是一伙儿的,不怕我是故意来你家陷害你的。”

唐云暖嘴角绽一朵微笑:“姐姐你是个小心谨慎的人,云暖也是,自你才踏进这个浴室,我就早查清楚了你同你继母之间的事了。”

唐云暖扫了一眼红豆,红豆遂道:

“京城第一富贾沈家主母刘氏,二十年前乃是京城勾栏院红牌歌女,被沈老爷以百两黄金赎身入沈府为妾,为人刁钻狡猾。沈老爷过世后,一心扶植其亲生子上位,不惜将沈家众多商铺掌柜换血,将沈家长女房内家奴赶走的赶走,打死的打死……唯独留有一个妈妈下落不明。沈于落于去年许配给贺家,却一直未能迎娶,京城传言,沈于落早已逃婚,同样下落不明。”

唐云暖一伸手,红豆当即停了嘴:

“沈姑娘,即便你真跟贺五是一伙的,打进我们唐家做内应却又有什么好处呢。你家大业大,贺家也是朱门大户,你美貌又聪明,嫁过去不见得没有一席之地。何苦跟我们落难的唐家过不去呢。再者若你真预备害我们,又何苦铺了这么长的局,我也曾去鸿雁庵寻过你,若你要假意与我相交,当日就不会偷了那庵堂的银子跑了出来。”

沈于落有些惊异,面上却没有一丝反感,只是问:“没想到,你手脚这样快,耳目这样广。”

唐云暖笑笑,学着许如澈的自满道:“家里有一个酒楼,这里又是出京的必经之路,来来往往的人这样多,想知道什么都不难。”

沈于落也同样起身,接过紫棠手中的丝绒披巾裹在身上,明明被调查了脸上却显出一丝惊喜:

“我早知道你不是一般人。”

唐云暖微微一笑,伸出手道:“良禽择木而栖,沈家你一定是回不去了,留在我这里吧,你要半年赚五千两银子,一个人单枪匹马打拼,太不容易了。”

沈于落还有些犹豫:“单枪匹马,真不如跟你双剑合璧,我只是担心你家毕竟还有长辈。”

红豆插嘴道:“这个沈姑娘倒不需担心,你看咱们风少爷才刚那着急劲儿,你若说要留下来,风少爷不过去太太那边撒撒娇就得了。”

沈于落当即红了脸,却伸出手同唐云暖紧紧我在一起:

“那就仰赖唐姑娘照顾了。”

唐云暖放出灿烂微笑:“一定一定。”

就如唐云暖所说,关于沈姑娘留宿一事,唐风和是跟唐云暖一起去回的,只道是在门口救下一个被贩的姑娘,偏被唐云暖看中,花了二十两买做丫鬟,取名于落,多的一份月钱由许大奶奶自己出。

唐云暖有意掩下了沈于落的真正身世,是唯恐太太忌讳着沈家的名声或觊觎什么。

不过是多了一个丫鬟,又没花自己的钱,太太乐得送一个顺水人情给唐云暖,当下准了。

沈于落当夜便住进了山月坞的西院。

入院的第一夜红豆便寻来一直用纸绘制的白老虎黄色黑斑纹,口角画有一对獠牙。

唐云暖却不解,沈于落小心解释道:“是我劳红豆寻来的,这是我们家素来的规矩,春日要祭白虎,所谓的白虎便是是非,传说白虎最喜欢在春天出来觅食,开口噬人,犯之则在这年之内,常遭邪恶小人对你兴波作浪,阻挠前程发展,引致百般不顺。”

唐云暖倒是第一次听说白虎一事,笑道:“真是有趣,你我而人所犯的小人明明是一个黑炭头,怎么倒要用一只白老虎来祭?”

沈于落笑笑,却用一只狼毫笔沾了一碟猪血,涂在白虎唇上,又道:“以肥猪血涂白虎唇上,使其唇上沾满有谁,便不会再招惹你我二人。只是这都不过是迷信,若要贺五不再生事,还需你我二人小心应对了。”

唐云暖胸有成竹:“如今我得罪了他,她必定会以贺家婚事一事来为难我们,只是他敢来犯,我就敢打。”

沈于落将那白虎放在火盆里燃了,道:“我陪你一起打。”

唐云暖亲热搂住沈于落:“这才是闺蜜的样子。”

沈于落疑惑:“闺蜜?”

红豆笑吟吟地解释道:“是姑娘教我们的词,闺蜜就是闺中密友的意思。”

果然是叫唐云暖说对,因西院里地方有限,这俩人晚上还真是躺在一个床里睡的,闺中亲密无间,却叫唐云暖有些困扰。

她本就是个难入眠的人,最喜欢在床上翻来滚去,如今添了一个沈于落,她逃亡一年已经许久没有好好睡过了,唐云暖唯恐吵了闺蜜入睡,唯有披上一件素白软缎的披风,下床去天井散步。

月色明媚,岁月静好,山月坞里的清风又远比后宅的清新,唐云暖对月静坐,忽闻一阵呜咽箫声。

那箫声如泣如诉,月夜里听来尤为悦耳,仿佛一个情深之人对着月夜诉说衷肠。

山月坞里东院早已经熄灯入睡,西院里世子爷那屋也不见一点动静,而许如澈舞枪弄棒很行,吟诗作画也会,唯有乐器不通。

唐云暖心中其实隐隐猜到了吹箫的是人是谁,却不忍去确认。

箫声渐渐低落,又忽然纠缠,再度盘旋而上,仿佛一本情节曲折的话本,让人随之喜怒哀乐。

唐云暖终于轻移莲步,听着长长的拖尾披风扫过花枝,绕过抱厦,转过画廊,直到距离那箫声越来越近。

箫声传自那蓄水塘前,吹箫的人站在八角亭中,面向水塘缓缓吹奏,身上月色细桑麻长袍随风飘荡,散漫束起的长发被夜风吹起,宛如一只身姿纤细的大鸟。

那箫声隔着水音儿,越发扣人心弦,那男子举动潇洒,宛如玉树临风。

浓眉随着箫声起伏,却垂着双目,想来已经入神。

唐云暖静静凝视着眼前的段明朗,背脊挺拔,侧影俊美,一举一动都挥洒着少年人特有的风采,沉浸在月色下,仿佛仙子临世。

她几乎是贪婪地,任性地去捕捉他的箫声,她明知这样美好的月色跟箫声,这样美好的人都不属于自己,却仍旧贪恋地凝视着。

这个人,曾为了自己拼了命一般去换一只信鸽来倾诉衷肠,她却狠下了心肠拒人于千里之外,而他每一次出现都有本事让唐云暖看得呆了,唐云暖也是此刻才洞悉了段明朗的魅力所在。

他的世界是静止的,无争斗而美好的,跟唐云暖的世界大相径庭。

段明朗的世界里只有策马奔腾,只有飞鸽传书,只有静水沉香,那是唐云暖所艳羡却永远得不到的平静田园生活。

她所以不敢回他的字条,一方面是不想二次破坏表姐如清的婚事,绝大部分却是不想破坏段明朗平静的生活。

若他爱上自己,若他试图要娶唐家女,他要为之奋斗多少,为之牺牲多少。唐家不是段家垫垫脚就能够得到的豪门,段明朗为了一只唐家的信鸽尚且要去拼命。

为了一个唐家大小姐,又要付出多少。

唐云暖想都不忍去想,转身预备归去,却惊起了一只松鼠,那松鼠跳落地逃走,草木摩擦声惊扰了笛声。

段明朗惊问:“谁在那里?”

作者有话要说:为毛每一次写到段明朗,我的心就痛一次。

潇七月的意思我懂了,不管是小段子还是小世子,他们都还没有露出强势的一面呢。

☆、62恒源祥,羊羊羊

唐云暖没有料到自己的偷看会被段明朗发现;慌乱中转身要走,宽袍衣袖挂扯着一旁的花枝。

再看段明朗已经一个箭步出了亭子;在她身后不远处低声道了一句。

“我不是坏人;你不用跑的。”

唐云暖觉得这段明朗简直呆得可以;明明是自己在偷听他吹箫,可他却先声明自己不是坏人。

若她是个杀手意欲加害于他;或者此刻段明朗已经被寒铁宝剑指着头,泪问苍天:“我只想做个好人,为什么不给我机会?”

可她终究是被他的呆呆的解释拖住了脚;段明朗就在身后一射之地;唐云暖甚至能感觉到他灼热视线;唯有赶紧别过脸去,将披风上的大兜帽扣在头上挡住容颜。

水塘前一片寂静,偶尔有夜风吹动树枝的声响,时而还有远处田舍间的狗吠,时间被无限期拉长。

静谧之间,唐云暖低头却看到披风下露出一条毛茸茸的白色狐狸尾巴,那尾巴又粗又毛茸茸,自披风里伸出半截搭在草地上。

即便是她自己一看过去心跳都吓漏了半拍,狐妖附身了么?从哪里扫出来这么一条长尾巴

却觉得那白狐尾巴很眼熟,再看上面有细线缝制的痕迹,原来只是她冬日里穿戴过的白貂围脖,想来是丫鬟们收拾冬衣的时候漏了这件,纽扣挂在披风上边被她一不小心穿了出来。

粗长的尾巴悬在披风地下,被披风掩映着,活像一只醉了酒现出原形的狐狸精。

唐云暖却没有多少时间心上自己的尾巴,因为段明朗已然是走了过来,唯有将披风的底端甩了出去,遮住毛茸茸的尾巴。

再次低埋下头,大气也不敢出。

段明朗走近了些,细细望着眼前月白身影,瘦削的身材藏在月白色的观音兜披风里,那月白色菱花缎上绣着一层层荷叶一般的软蕾丝,米粒大小的珍珠镶在兜帽边上,月光射下来,仿佛是沾染了树叶上的露水才闪闪发光。

忽有些羞涩问道:“你是个姑娘?大半夜地来这里做什么?”

唐云暖仍旧默不作声,走又走不掉,只因稍微一动就会露出狐尾。

唯有硬着头皮听段明朗说话。

眼前的女子虽然不回答,段明朗却仍旧很善良的询问:“难不成你是半夜迷路了,这里是许家的山月坞,你可是住在这附近吗?”

唐云暖头上黑线三根坠了下来,唯有摇摇头,却怕段明朗好心起来要送其回家,随即又慌忙点点头。

段明朗随即被弄糊涂了,思索了一番恍然大悟:“你是唐家的人吧?莫非你是……”

唐云暖心道一声“坏了”,段明朗一定是认出了自己的身份,当即迈开脚做好要逃跑的准备,却听段明朗有些惊喜道:

“你是唐家那个送我鸽子的丫鬟姐姐。”

唐云暖长出了一口气,幸好没有被段明朗认出来,而自己,还真是送他鸽子的哪个好心人。

段明朗将手上的玉屏箫放在八角亭的石桌上,有些惊喜道:“一直要去谢谢你呢,却不知道姑娘姓甚名谁,也不好贸然去唐家寻你,我甚至傻傻地觉得那一夜遇见的是狐仙呢。”

段明朗这一高兴,就上前几步要跟唐云暖攀谈,唐云暖却躲闪开,匆忙将头扭向别处:

“公子别过来。”

唐云暖这一次没有压低声音说话,反而怕因声音被段明朗认出来又略略掐尖了嗓子。

她又急于逃走,一不小心扯走了原来遮地上白貂围脖的披风,露出了半截在外面,被月光一照实在是触目惊心。

尖利的嗓音跟狐尾惊现,无论是视觉还是听觉,效果都颇为有些恐怖。

段明朗就有些惊恐:“你的声音怎么是这样啊,你还有尾巴,难不成,难不成你真是狐仙?”

段明朗作势就要落荒而逃,唐云暖想着只要脱离现场就算被认作狐仙也罢了,当即又掐尖了嗓子吓唬他:

“你说对了,我就是狐仙,你别跟着我,不然我会掏出你的心吃。”

段明朗当即吓了一个踉跄,却没有像唐云暖预计好的那样落荒而逃,却是对月长叹一口气:

“我的箫声能吸引狐仙来掏我心,却不能吸引我想见的人来见我呢?”

就像夜里忽然浮现的箫声直指人心,就像空中忽然绽放的烟花轰鸣耳际,就像梦中反复出现的坠落一样筋骨尽碎。

总之都是猝不及防。

唐云暖觉得心里最柔软的一个地方,被段明朗的这句话重重地击中了。

段明朗很有些惆怅,甩开头上长长系发的青色绸带,仿佛试图甩掉重重烦忧,仿佛完全没有听见唐云暖说了什么,只是自顾自道:

“你可知道,我最想见的人,就是我要飞鸽传书的那个姑娘。为此赛马也不怕,搏命也不怕,遇到狐仙也不怕。可是得到了鸽子又怎么样,她从来没有回过我的信,我的鸽子每一次都是带着那书信原路返回,我想知道她的情况,就只能小心翼翼地套他表哥的话,往往要套好久,才能得知她一点点的消息。”

唐云暖的手指紧紧拽住披风上的蕾丝,几乎将那精密缝制的布料扯破。

深深的自责折磨着她已经千锤百炼而强大的内心,不断提醒自己要再度强硬起来,只因她认定自己是坚强的,不论是面对二奶奶还是太太甚至是贺五,她都从未畏惧过。

可此刻的她如此不堪一击,段明朗每一句饱含深情的告白都像一把钝钝的刀子,多说一句,就在她心上划一个口子。

“若是辛苦,便是强求。公子你何苦如此纠结于得不到的感情呢?”

唐云暖很是违心地劝他,仿佛也在劝自己。

段明朗却突然字字铿锵,认真追问起来:

“你觉得辛苦吗,我却不觉得,生命中有一个这样值得等待的姑娘,忽然间觉得赛马、吹箫、写信,都是一件很惬意的事情,甚至临睡前也会幻想,她在做什么,在抚琴吗,在练字或绣一对莲花吗?也许她也曾听过我的箫声,还跟丫鬟讨论我吹得怎么样,或者她可能一辈子都不知道我躲在她背后偷偷喜欢她,但我知道,这就足够了啊。”

忽然段明朗语气又黯然了些:“尽管也总是祈祷,希望有一天她会收到我绑在鸽子腿上的信,知道那一日被她牵着手,举着琉璃灯跑遍整条大街的那个段家哥哥,心仪的并不是她的表姐,而是她唐家大小姐。”

许如清,唐云暖心底倒抽一口冷气,是的,段明朗跟他之间隔着的从来都不是富贵、门第、家世,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唐云暖既然可以将自己一介布衣的父亲送上官位的,同样也可以陪送段明朗一个锦绣前程,沈于落可以为了自由霸气许诺一年赚五千两银子,唐云暖也可以。

只是她跟段明朗之间,隔着的是那个心机深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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