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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外滩风云-第6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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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因这身世之谜,仅仅只是一个谜,这里的“爹”、这里的“娘”,皆与她只有名义关系,不存在深厚的感情。

她甚至无法痛恨林桂生,甚至有几分责备亲娘之意——为什么要去破坏别人的家庭?为什么要如此赖皮的生下“自己”?

听得一声沉沉的叹息,苏三抽回了思绪,林桂生那幽幽的陈述,还在室内幽幽的响起。

“谁也想不到,几年后孩子竟然在外滩走丢了,受托人自责不已,不惜以断掌谢罪,可断掌能解决问题么……整整半年过去了,巡捕房的兄弟搜寻无果,金荣绝望了,往后那一年,他几乎没同我说过话……”

林桂生的叙述已不再以苏三为目标,她只是在梳理年生久远的记忆,独自舔舐着情绪。苏三丝毫不敢打岔,担心这个说梦的女人会突然醒来,突然中止这独白。

“这命运啊,就是作弄人的玩意儿,又过了几年,金荣在四马路逛书寓的时候,竟看到了一个跟小凤仪极为神似的孩子,问其来历,说是被亲爹卖来的。从孩子的相貌和年纪上来看,这无疑是黄门失而复得的千金,然金荣有了新的打算,决定让孩子远离黄公馆这个天堂地狱一线之间的是非之地,留在堂子里避世,待到成年之后,找个婆家嫁出去。”

这故事越来越引人入胜了,苏三全神贯注的倾听着,生怕遗漏了任何细节。

“他这心思,是被当年那几桩谋刺案给吓的,多半是担心孩子遭受无妄之灾,便以堂子做起了掩体。出人意料的是,数年之后,那贪财的院娘竟然将未满十四的‘小小凤仪’给卖了,阿九浮出水面来,愣是将人给要了回来,金荣这才惊觉是时候给孩子找个婆家了,当下便默许了阿九的这份心思,唉……若不是袁克文中间插一脚,这不挺好一段佳话吗。”

说到这里,林桂生的声音含糊起来,估计是阿芙蓉效力太强,逼得她快要睡去了。苏三不忍推醒她,轻轻牵了牵毛毯,让她安安稳稳的入了梦。

番外 『第192话』处世经…亦有情

『第192话』处世经…亦有情

四十分钟后,林桂生醒了过来,苏三那单手支头的身影为她带来了莫大的暖意,哪怕这份关怀是因敬畏而生,哪怕这份平和来自于违心的掩饰,却好歹是不偏不倚的摆在眼前了。

这一幕令林桂生心生欣慰,她动容的拍了拍苏三的背,“苏三……苏三……”

“……唔……”那厢回以一声呓语,接着吧唧了吧唧嘴,再接着……撅了撅屁股,整个歪在了沙发里。

桂生姐见势大为惊愕,本以为这丫头支着头假寐,哪想到她睡得比自己还踏实转念间心下一沉——敢情是自己被阿芙蓉糊弄了,那一场倾吐全都是梦境?

如此说来,那岂不是白忙了一场?

这一想还得了,借着阿芙蓉的残余效力,林桂生连喊带摇的行动起来,“苏三苏三苏三”

打瞌睡的小女人猛然惊醒,恍惚中挂着哈喇子喊道,“……啊……啊啊……怎么了怎么了?”

林桂生急不可耐的开口问道,“我刚才给你说什么了吗?”

“……说了啊……说我的身世了……”嗜好胡吃闷睡的白门孕妇萌态可掬的揉了揉眼睛,继而迷迷糊糊的嘀咕了一句,“……您不会也‘时光倒流’了吧?”

林桂生露出了纠结的表情,既不愿提示对方“沉痛对待”才是正常反应,也不甘就此相信苏三真能淡然处之。

“您……没事吧?”苏三渐渐清醒了过来,面带关切的凑近了脑袋。

“……没……没什么……”林桂生最终选择了保持缄默。

谁不希望卸下沉重的包袱,谁不希望得到心灵的救赎,特别是这一卸一救来自于当年的事主,这浑然轻松的感觉是自觉亏欠之人一生的奢求。

“没事就好”苏三彻底清醒了过来,兴致勃勃的绽开了笑容,“我去给您沏杯热茶,您先醒醒脑,完了咱们接着说。”

这架势权将叱咤风云的大阿姐当成说书先生了,林桂生望着她的背影,哭笑不得的瘫在了沙发里。

再度进入主题,年长那一位不必借用鸦片的效力,年少这一位不必做贼似的鬼祟小心。在这样的氛围之下,那一段蒙灰的旧事,不再满目疮痍,它只是一段过去,只是一个“故事”。

原来很多事情都是林桂生后来才知道的,黄金荣发现苏三时根本不曾跟她交过底,想来是怕了她那强势的个性,担心她再次跟他唱对台戏。

然而这“对台戏”终究还是唱上了,当苏三的养父找上门来索要抚养金时,被蒙在鼓里的林桂生如梦初醒。她惊觉一心一意对待的丈夫对自己设下了重重戒备,她亦恨被苏氏这样的泼皮无赖找上了门,这两股念头拧成一气,可谓飓风与海啸同时到临。

说到这里,不得不提及苏三的养父——苏令发。

此人偷摸拐骗样样在行,早年间曾在闸北混生活,后又在沪西混迹过,只因嗜赌嗜烟,落得个债台高筑,否则凭那五花八门的手段,少说也能混个吃穿不愁。

照此看来,这所谓的养父多半是拐孩子的祸首,他本应知道沾上黄门的后果有多严重,却是鬼迷心窍走了这么要命的一步。

林桂生是什么角色?一怒之下给他上了人生最后一课,让他身缚大石在江底去自悔自悟。

不论如何,此人是苏三名义上的养父,林桂生说起这一段的时候,不免唉声叹气吞吞吐吐。苏三倒是超脱如旧,只是沉默得厉害,令人不敢深究。

待到俩人都回过神来时,外边已传来了男人说话的声音,林桂生有心结束这次谈话,便长叹了口气,揭开了背后的内情。

“我得感谢金荣逼了我一把,他说是时候让你知道自己的身世了,如果我不肯来跟你说,他便会亲自跟你说。我感激他为我留了这个余地,如若不然,我今后该怎么面对你……”

话说到这份上,苏三总算明白了,怪不得林桂生会突然揭秘此事,原来是黄金荣横了心要将自己认回去,如此看来,这整件事情,当属九棠的功劳。

……

林桂生听到的男声,是宁祥和白荣的对话声,这是白门起得第二早的男人,紧跟着是宁安,然后是鬼谱,接着是一位位陆续起身的白门子弟,最后一位,是白宅的主人:白九棠。

待白九棠下楼来客人早已离去,他那太太如旧坐在客厅沙发里翻看着美坚社的杂志,兄弟们有的在茶室打牌、有的在庭院抽烟、有的在车库保养车子;宁祥永远在指挥下人干这干那、永仁或阿昆总有谁会自他现身起寸步不离……

这祥和如昔的画面,若放在往常必能让人心生快意,可是今朝却夹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氛围,足以令白九棠感到浑身不对劲。

他蹙眉轮眼的再度环视了一番,终于忍不住出口问道:“苏三,听说今晨家里来了客人是谁一大早就上门来了?”

那厢的小女人正专心致志的盯着杂质上的图片,随口答了一句,“桂生姐。”

“她来做什么?”白某人顿时加大了轮眼的力度,将那一双原本细长深邃的眼眸拉得跟三角眼似的。

白苏氏被杂质上一袭中西结合的旗袍吸引,面露花痴的惊艳相,随随便便的扔出了一句,“她说黄金荣准备认我了,逼她来跟我交底……”

……

……

……

这话一说,室内的氛围更加诡异了,多双想问不便问的眼神唰唰唰飞向了沙发上的女人,多张嘴微微豁开摆出了惊愕的造型。

白九棠只觉得一道光束从头顶灌溉而下,将他射得浑身芒刺,怪不得这氛围怪怪的,原来大家都知道桂生姐来过了,却不便开口问那专心看书的女人阿姐来者何意,他这一问可好,替整个门弟子揭开了谜底。

“这么大的事情你怎么能随随便便张口就说”始料未及的男人怒了。

“我这一生最大的事情就是嫁了个白相人,生命中还有什么事大得过这件事”那小女人恋恋不舍的丢下了杂志,扬起眼帘撇了撇嘴:“这有什么大不了的,我一早说过了,夫家才是女人的归宿,娘家只是一个过去式而已。”

这话虽然无懈可击,但白九棠堵着满腔窝火,哪管什么有无道理,只欲启动撒泼的本领,将这蠢女人好骂一顿。可是,他终究在发作的前一秒,看到了她眼里的一线惶惑,亦终究在这一发现下,偃旗息鼓的作罢了。

她选择轻描淡写的公布这一消息,而非凝重的将压力转嫁给夫君;她选择用行动和态度告知白门子弟——不必欣喜若狂、更不必惶惶不安,黄门跟我们白门关系不大,别想着有什么好处,但也不存在冲突

能在短时间作出这样的反应和决定,是苏三的能力;能在一眼之间读懂这决定,是白九棠的能力;但这能力并非天生的,是因为爱而努力培养出来的。

这中情义,无花前月下,无海誓山盟,却深入骨髓,值得一生珍惜。

番外 『第193话』爹也得设计你—公映认亲戏

『第193话』爹也得设计你—公映认亲戏

林桂生拜访的次日,黄金荣派人送来了请柬,邀白氏夫妇到同孚里赴宴。

请柬上未曾注明宴客的目的,白氏夫妇本以为这是一次极为私人的家宴,哪知道现实有违想象,同孚里竟然熙熙攘攘掎裳连袂,三教九流俱全,各路人马到齐。

里弄中人来人往,喧嚣不已。时至午时初,一桌桌流水席已满座开席,推杯碰盏,酒香四溢。

罗孚被迫在弄口停泊,白苏二人心下吃紧,头顶团团疑云,下车呆望这盛景。

看来黄大亨做了一个出人意料的决定,他似乎打算一步到位公开认亲

自古以来请客吃饭皆有明目,是喜结连理还是喜得贵子?是庆贺生辰还是酬谢同仁?

白苏不知内情不代表别人也不知,那几十桌流水席就是证明。

坐流水席的客人,要么是跟班身边的跟班,要么是忙人中的忙人。前者好似红楼中丫鬟的丫鬟,虽是卒子中的卒子却是必不可少的基石;后者多是把守堂口之人,来去匆匆是因职责所在,无人责备此举失礼。

这些人来了便开吃、吃完便走人,只知何人何事请客,没机会当面向主人贺喜。

如果有幸与主人打上照面,则要依照上头的交代,头头是道的朝贺一番,免得轻则有失礼数、重则得罪了大人物。

江湖人家请客必设流水席,白九棠是这潭潭里的鱼,怎会不懂其中的道理,于是乎便更加郁结了。

——看来所有流氓都知悉黄门宴客所为何事,独独他与其妻被蒙在鼓里。

面对各自的身世问题,白苏的态度大相庭径。一个纠结龟毛,大抵想永无止境的耗下去;另一个却从容坦荡,很有几分随波逐流的意境。

可不管怎么说,没人希望不经彩排的戏突兀公映,再是随波逐流也得享有知情权才行。

于是乎,在处理身世问题上南辕北辙的一对男女,非常难得的契合了一回,双双陷入郁结的情绪里。

白九棠的追悔莫及,恨自己当初下料太猛,致使黄大亨心生焦急乱来一气;苏三则懊恼于没有当日便登门沟通,导致“黄导”刚愎自用的推出了这一场认亲戏。

总而言之,这小夫妻二人心情沮丧,活像死了亲爹一样哭丧着脸……

只道苏三横竖是天上掉下来的,在民国的社会关系较浅,就算人家投来异样的目光也可以装作看不见,可怜了白九棠这土生土长的近代流氓,只杜季二位大亨就够他头痛的了。

毫无悬念的一幕就在这样沮丧的心境下登场了。白苏二人一脚迈入了黄公馆的客堂,但见杜月笙面带狐疑、季云卿莫名不已、甚有笑面虎顾四爹,正好整以暇的从旁看戏……

白九棠只觉一口黑锅砸在头上,恨不能倒下装死,赖太太去一一解释。他那狡猾的太太却早已摆出一副“我是死人,不要问我问题”的耍赖表情,低眉敛目瞅着地面假扮入定。

回头来解析三位大亨的神情,不外乎是重复的三个词——纳闷、纳闷、纳闷

即便杜月笙早已怀疑苏三与黄门有关系,但那毕竟只是怀疑而已,如今突兀揭晓谜底,岂不是谜上叠谜?

季云卿本自诩为知情人士,心想即便是有什么动静,他那儿子也该提前知会,谁知临到头了,那不肖子却摆出一副“你看我我看谁去”的混账表情,这究竟是个什么屁道理?

老顾就不尽然了,他是真的不太清楚,也真是单单感到好奇而已,不过他那微笑蕴含着力道,总之让人感到压力不小。

黄金荣在这种氛围下,由其妻陪同,自楼上下到了客堂来。他老人家一到场,便大有替女儿女婿分忧的架势,径直开门见山的说道:“黄门今日之喜,送柬时已告知,能接柬坐在这客堂中的人,都有资格为黄某人做个见证”

说罢,瞅着苏三肃穆的喊道:“丫头,到前边来”

客堂中无数道目光顺藤摸瓜飞向了主角。白苏二人不约而同的闭了闭眼,继而又不约而同从喉咙里挤出了一声哀鸣,接着便一个留在原地悲悲戚戚目送,一个迈开脚步凄凄艾艾前进。

黄大亨兴许一辈子都没这么肃穆过,那张肥大的脸盘像是进过了冰柜的猪头肉,紧巴巴的泛着油光、硬邦邦的绷得僵直,他即将介绍的人物似乎是权倾一时的伊丽莎白一世,而非一个流氓家庭的闺女。

苏三好容易蹭到了黄大亨跟前,老老实实行了个颔首礼,刚一转过身来面朝来宾,便听得他郑重其事的扬声说道:“今朝的宴席,一是为了庆祝我黄氏父女团圆,二是希望诸位做个见证,苏三是我的亲生女儿,待我百年归去后,这便是我黄门的继承人。”

此言一出众宾哗然,连苏三也觉得大为错愕,不禁悄悄偏了偏头,看了看黄金荣身旁的林桂生。

——多个闺女倒无所谓,可如果这闺女是黄门的继承人恐怕就会将某些人得罪……

在她那怯生生的一眼之下,林桂生了然于心的勾了勾唇,似在极力安抚又似在温情的宽慰,这淡淡的一笑,虽无倾城之貌,却有日光浴之效。

不过,既然这边有春意盎然的日光浴、那么某处必会暗藏着皑皑的鹅毛雪。

苏三刚一收起了与林桂生的对视,便突然接收到了一抹怨毒的视线,这目光何其犀利、何其尖锐,令人不得不心下一凛,顺势撵了回去。

苏三这一眼回敬得绵长而从容,想来多半已猜到了来源,只是想要求证求证。

女人的第六感永远是准确无误的,源头果然是李志青,那个顶着儿媳的身份制造丑闻的女人。

李志青见苏三撵回了目光,不禁愣了一愣,转即被那慵懒的藐视所激怒,竟加倍怨毒的瞪起了眼睛。

苏三失笑的眯了眯眼,心底浮起了一抹纠缠到底的淘气。既然李志青热衷于跟自己较劲,那便让她领略一下什么叫做“四两拨千斤”。

在此之间黄金荣说了些什么,宾客们迎合了些什么,苏三已全然不知,只是优哉游哉的瞥着李志青,嘴角噙着作弄的笑,眼底带着玩味的光。

李志青怒目圆睁、凄厉如鬼、然而两眼酸涩、已势头看低;苏三却星眸半闭、悠闲惬意,再抗衡个千年也不成问题。

三两分钟之后,李志青终于招架不住了,不甘不愿的收起了较量。

对手突然退兵,竟让苏三感到大为可惜,说起来李志青帮了她的大忙,若非这如火如荼的视力战,她该如何排解公映认亲戏带来的压力?

黄金荣的讲话进入了尾声,苏三准备收拾好心情滚下台去,念想间抬眼瞅了瞅来时的位置,看看丈夫还在不在那里。

白九棠倒是不曾移动过位置,只是夫妻二人相离较远,中间尚隔着大片“雷区”,只那么一眼,地雷便响了。

番外 『第194话』福兮祸兮…龙凤配

『第194话』福兮祸兮…龙凤配

白九棠远在堂门口,杜月笙近在尺许间,纵然远处那昂藏七尺的身影能让人安心,但近处这饶有兴致的表情却令人汗毛竖立。

苏三的脑中嗡嗡作响,杜大亨的表情就像是一颗深水炸弹,足以将她的神经捣毁千遍。

如果她猜得没错,杜大亨多半是窥见了她与李志青的视力战,眼下意犹未尽,不及收拾表情。

不管怎么说,那意味深长的目光太具杀伤力,就好似带钩的鞭子抽打着神经,苏三只恨自己不会奇门遁甲,否则早已遁地逃匿。

心慌意乱中,听到黄金荣宣布开席,苏三顾不上礼数,只管低眉敛目逃向夫君。可惜只走了一半,便听得一声呼喊。

“苏三,你往哪里去?”黄金荣错愕不已的望着闺女的背影。

“啊……”苏三怔了一怔,转回身来,挤出一丝干笑,“不是该入席了么,我……我得跟九棠坐一起。”

黄金荣目瞪口呆的看了她半饷,气不打一处来的说道:“今朝你是主角,你就不能把那煮熟的鸭子先放一放么”

但闻此言,季云卿沉下了脸,他那儿子虽说不及龙章凤姿,但也不至于是只“鸭子”,亲家的这种态度着实让人生气,他也顾不上什么厉害关系了,只管将那不爽的表情坦承在脸上。

黄金荣将全副心力摆在了闺女身上,倒也未曾发现他人的异样。只道他那闺女摆出一副不知如何作答的痴呆相,叫人看了伤神又伤心。

正当这时,那傻闺女的夫君众望所归的来到了她的身后,一腔压抑在唇齿间的训责挤出了口,“你刚度啊饭厅在前面,你等我则罢,怎么能往后跑?”

就算这把声音揉着恼意,可它依然是那么的动听,苏三心头一松,忙不迭转回身来,将手儿伸进那大掌间,想要寻求慰藉。

白九棠拧了拧眉,撇开手儿,扣紧了腕,表情不善的低声骂道:“这么多人看着呢,拉拉扯扯的做什么?”说罢,拽着那条裹在绣缎中的手腕朝前走去。

黄金荣见状很是窝火,本想训斥这凶巴巴的女婿几句,可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又怕扫了黄门自家的颜面,纠结一番只好作罢,悻悻然的皱了皱眉,领头走向了饭厅。

季云卿撩起袍摆昂首阔步,满心得意的瘪了瘪嘴,他可算是大大的平衡了。

——看看,这门风多严这局面多华丽你那“土凤凰”美得冒泡又怎么样?还不得事事遵从我家这“熟鸭子”

……

……

……

黄金荣既已正经八百的认了闺女,自然少不了在酒席上介绍其女婿。

白九棠看似身价暴涨,平步青云直奔一线,旁人的目光各种各样,有艳羡、有垂涎、有嫉妒、有不屑,不管怎样,白九棠自己非常清醒,这不一定是件好事,不过是尊重事实的无奈之举。

早几年与黄门攀上关系,那是十成十的优势,可是时至今日,这种关系已成为了双刃剑,有利也有弊。

究其因由,内外皆有。外因是青帮元老对黄金荣的弹劾,内因是声色犬马对这位大亨的腐蚀。这境况就好比一个生意人,在大环境不景气时,又自暴自弃不肯努力。

季云卿那句话说得好:白相人休什么假?白相人睡觉尚留着三分清醒,哪一天死在坟坑里就清闲了

如此看来,当流氓真是一件很辛苦的事,若不是出生低微、学识有限,谁肯干这冤枉的行当?

这是一条不归路,只要一脚踏进来就不能再回头,正如草根称王的黄大亨,要么兢兢业业的继续称王,要么懒懒散散的沦落为寇,总之是不能回头。

近年间,黄门逐步滑坡,白九棠在这个时候冠上了黄门女婿的头衔,是福是祸很难说。

如果黄金荣继续滑下去,沾上他就是一件倒霉的事;如果他突然觉醒了,再风光二十年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有多少人盼着黄门正式走向衰败?有多少人盼着黄门彻底垮台?当上黄门的女婿,无疑是亏本生意,高风险、低回报,赚的是百无一用的噱头,亏的是千金难买的心力。

只道白九棠没得选择的余地,不管是利也好弊也罢,只好全盘接下来,低调应对步步为营。

黄公馆的酒席散后,苏三留下来招呼各府女眷,白九棠则打着招呼来宾的名号,带着大拨宾客去了四马路的长三堂子。

黄金荣派了不少人跟着白九棠,不知是喜爱过甚,还是不太信任,反正老丈人是大牌,白九棠只能笑纳,不能反抗。

四马路是自家堂口,找个地方酬客还不容易?

杜月笙和季云卿被分别安排在不同的房间,白九棠给他们各挑了一个姑娘,说是要让他们高兴高兴。

门徒给师傅找女人尚还说得过去,可儿子给老子找女人未免太过诡秘,季云卿被儿子硬推进了一间香阁,想要破口大骂又怕被那小女子笑话,那模样真是好不凄厉……

一一安排妥帖之后,白九棠进入了杜氏所在的香阁,一进门便给了长三打了赏,让她抱着琵琶随便唱,继而遣退了阿姐、下手、等等闲人,来到老头子身旁坐下了身。

今朝发生的这件事,涉及到站队的问题,别人的看法可以忽略不计,但师傅和父亲的看法却不能不顾及。

白九棠心知此事不宜隔夜,就算说不清楚也比没说好,这个程序是必须走的,只看走到什么程度罢了。

有姑娘作陪,同行的黄门保镖不会起疑,长三抚琴唱曲,里里外外都听不仔细。

这事颇为微妙,白九棠不敢掉以轻心,一边想着给杜月笙长话短说,一边担心季云卿会等不及。

杜月笙自他进了房间起,就好整以暇的端观其行,这时便不紧不慢的发话了。

“事情经过,枝末细节,将来再交代。你只需要告诉我两点。第一、黄金荣的动机是什么?第二、你怎么看待自己的新身份的?”

白九棠愣了一愣,快慰的勾了勾唇,尔后敛起表情,正色应道:“动机就是单纯的认亲,这倒没什么玄机,只怪我当初下料太猛,至使事情来得太急;至于黄门女婿这身份嘛……说实话,我不太看好这层关系,黄门的变数太大,,自当是尽量淡化吧,能回避则回避,实在回避不了再说。”

杜月笙问得精辟,白九棠答得简明,师徒面面相觑,不能相信一来一往便已说明。

杜月笙想了一想,忍住追问细节的冲动,淡淡的说道:“好,我知道了,你去吧。”

白九棠顿了一顿,也忍住了进一步解释的念头,点了点头,“嗯。”

从杜月笙房里出来,白九棠一路上回顾着师徒俩的对话,片刻后来到季云卿这边,将刚才那道程序再走了一遍。

不同的是,白九棠依旧简明扼要,而季云卿的提问却更加直白犀利。开口第一句话就是,“其他我都不关心,我只关心你怎么站队”

白九棠没好气的皱了皱眉,回答得比提问更加直白,“反正我不会给黄门扛旗,更不会跟黄门捆绑在一起,您要问我怎么站队,我只能告诉您,从前怎样现在就怎样”

纵然这态度恶劣,但季云卿显然拿到了想要答案,也就不再纠缠了。

白九棠办完了正事,便出现在众宾客的视野里,陪着饮酒打趣听曲子。但见那位客人想要留宿,便叫来姑娘问问价格,再把院娘叫来付钱在先,这等招待委实大得人心,一群人兴致高昂的闹到半夜也未肯离去。

番外 『第195话』 这女侠是谁啊?

『第195话』 这女侠是谁啊?

快到夜里一点的时候,险些将黄公馆的电话簿翻烂的白苏氏终于找到了白九棠的下落。

这位黄门的闺女当即告别了爹娘,坐上自家的美产车,往法租界的***四马路赶去。

上海滩是座不夜城,不管是英租界的舞厅,还是法租界的书寓,这时候皆在歌舞昇平。街道上霓虹璀璨,马路上车辆不息,冬夜的萧瑟已被这幅闪动华彩的动态图碾成了碎末。

小佬昆娴熟的驾着美产车,苏三悠闲的靠在后车座,虽然一路上鲜少搭话,但气氛并不见得多尴尬。

经过上次那件事之后,苏三在小佬昆心目中已成功转型。她不再只是一位令人着迷的女人,也不再只是一位挂着名头的蹩脚嫂嫂。她是一位大义的女人,一位不惜吞下一份委屈,维护门第团结的女人。

这样的女人是必须尽心辅佐和绝对效忠的,而生出这念头的男人亦有足够多的经验和能力担任导师一职。

纵然眼下时日尚短,某女不及体验“江湖修为”突飞猛进的快意,但至少已体验到了驾驭鬼见愁的成就感。

……

白九棠带着老何、永仁正在花厅里喝酒酬客;杜、季二位大亨自觉分在两房没什么意思,便叫上顾竹轩和一众亲信,合了一间房,请了两琴一弦,将书寓当做了书场。

苏三经过书寓下手的指引,带着小佬昆直奔花厅,还未走到近前便听得其内一片聒噪。

她不由得抛了个白眼到天上,某人说是为了应酬而来,不过看来兴致相当高昂,要不就是她听错了,否则怎会全是女人的笑闹?

随着裙摆扫动,莲步“重”移,转眼间苏三便站在了厅门外,“咳咳……”两声清了清喉咙,端直脊梁小脸绷着假笑,“诸位玩儿得还尽兴吧?我家九棠招呼可周到?”

东倒西歪的黄门保镖唰唰弹起身来,力求虎虎生威的恭敬喊道:“小姐”

那架势耳提面命,那形制令人惊异,苏三轮圆了眼呆了片刻,想起了自己的新身份——黄门千金。

头一次感受这张名片带来的效应,似乎感觉还不赖,不待她多回味一番,其他人也反映过来了,厅内顿时再掀高潮。

黄公馆座上客纷纷起身,迎接的迎接,寒暄的寒暄,三五成群围上来,将苏三推向了白九棠的身边。

苏三左右看了看,伤神的扬了扬眉毛,这些宾客多已酩酊大醉,哪有心力顾念她是谁的千金,这不一副拥戴白夫人的嘴脸么?看来九棠的酬客很是成功,只凭那一堆姑娘阵就能说明问题。

这硕大的厅内不过十来位宾客,可陪酒的姑娘却成片成群,数数人头少说有二十来个,燕瘦环肥、脂粉扎堆,这境况客人怎能不高兴,又怎能不哄着她这位有嫌搅局的白夫人

白九棠早在黄门保镖起立时,便展开臂膀左右一推,将身旁的女子推给了别人,随之笑意盈盈的站起了身,摆出一副“我是柳下惠”的模样来,呆在那里等待太太检阅。

苏三啼笑皆非的朝他走去,忽而想起了现代的爹曾对继母说过的那些话。

——生意上的应酬并非撒钱就成,你请人家喝酒,自己却滴酒不沾,人家觉得你没诚意;你请人家去夜总会,自己不要小姐,人家觉得你装B酬客就得跟客人打成一片,顶多巧妙应对,一是找人替你主持酒局,二是玩女人留个底线。

此时想到这番话,觉得恰如其分刚刚好。不过,白某人这身份不能跟她现代的爹相提并论,真要比也得向铁岭那些同志看齐,酒色财气跟七逃界不相分割,他免不了过之不及

说生气,犯不着;说困顿,是真的

苏三走到白某人近前,仰头揉了揉眼睛,本想问他:要闹到什么时候才回家?转念间已经说出了另一番话。

“那些大人物呢?他们走了没?我去招呼一声先回了,困得不行了……”

白九棠正构想着如何应对,譬如澄清自己没有找女人作陪,当然这一项必然涉及到撒谎;再譬如安抚娇妻那不悦的小情绪,临了将她劝回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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