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提示:如果本网页打开太慢或显示不完整,请尝试鼠标右键“刷新”本网页!
芙蓉小说 返回本书目录 加入书签 我的书架 我的书签 TXT全本下载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贵妃起居注-第84部分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



等何仙仙走了,一直在旁侍立的孙嬷嬷过来给徐循倒了杯茶,悄声细语,“也就是到了您说您坐针垫子那句话,惠妃娘娘心里才是真高兴了。”

徐循也是有点感觉,但没孙嬷嬷这么肯定。“怎么,我不信我去南内那三个月,她也能和大哥闹别扭——”

“惠妃娘娘比您大,今年也快三十了。”要说六局一司的关系,谁没有啊,孙嬷嬷一开口,就是理论上只能由尚寝局彤史记录的侍寝册内容,“过去半年,惠妃娘娘就侍寝了一次,还是在年前秋天的时候了,往那以后就一直旱着,只怕,日后也……”

就像是春去秋来,四季递嬗一样。妃嫔到了年纪,渐渐地也就该失宠了。惠妃和皇帝的情分也就是那么回事了,到了年纪,皇帝想不起来了,也就这样了。日后再得宠的可能……以惠妃的性子来说也是微乎其微。虽说有个妃位,有个女儿傍身,但往后那三四十年就得按着这个门前冷落车马稀的节奏过下去,这边同一批进宫的徐循,也就生了个女儿,还混上个皇字了,太后、废后、贵妃,没一个不是争着对她好……两人就是感情再好,惠妃心里,只怕也难免有点不是滋味校草仙医txt下载。孙嬷嬷这话,是浸透了世情。

徐循怔了怔,却摇头道,“我看仙仙不是这样的人……她不高兴,可能不是因为这个。”

那是因为哪个?孙嬷嬷不敢反问,但表情却是浸透了这种疑惑。徐循也不搭理这个话茬,而是和孙嬷嬷商量,“听了何姐姐的话,才觉得对民间的事知道得少了……我们无所谓,可点点以后终究是要出宫的,也不能不通世事吧。我想着,还是找个隔三差五能出宫去的小宦官,时而来说说外头的事,好坏真假的,也权当听个乐呵劲儿了。”

新鲜事谁不爱听啊,后宫里女人无聊,都八卦,孙嬷嬷对这个无伤大雅的提议举双手赞成。不过几日,就有个十二三岁的机灵小宦官进了永安宫内殿服侍,专管给徐娘娘说些新鲜故事。

也就是几日以后,惠妃把莠子送进了公主所。——她没向任何人解释,但徐循却是隐约明白了那一日惠妃心情不好的原因。

#

虽然不想去太后生日,但装病当然是不能的了,开玩笑,太后生日,徐循这个深受恩宠的新科皇庄妃不出现,还对得起老人家吗?不是病得快死了,都得出来坐着,还得把点点给抱来——在太后身边养了几个月,老人家虽然没发话,可也得抱来给看一眼,才是礼数。

出永安宫的时候她是很不情愿的,到了清宁宫那块倒是又好多了。——太后在前院受众亲王的礼,女人们反正都聚在后院,点点看到两个太妃并文庙贵妃,兴奋得下了地就扑过去,登时是三千宠爱在一身。一边阿黄、莠子和圆圆几个小姐妹,来清宁宫给太后问好的时候,也渐渐和点点熟稔了起来,此时都是从养娘手中挣扎了出来,奔到一起去混玩成一圈儿。

太后生日这样喜事,没有人是踩点到的,徐循来得算早的了,孙贵妃还要比她更早。此时笑眯眯望着几个小女孩子嬉戏,一副慈爱满足的表情,徐循在她身边看了一圈,倒是没看到罗嫔,也没见到太子。不过,太子还小,不来也是说得过去的。

其实,小吴美人也没来,不过徐循却未留意到此点——她红啊。

曹宝林、焦昭仪还算是天天能请安,能傍上皇庄妃的粗腿儿,别的嫔妾可没什么见到徐循的机会,见到皇庄妃来了当然纷纷问好行礼,倒显得她风头比孙贵妃还盛了几分。而徐循虽然不会因此得意,但人家笑脸相迎,归根到底也没怎么害过你,当然也要笑脸回去了。这一通招呼,脸都快笑僵了,好容易抽身出来,左右一看,总算是发觉自己心里那点不对劲是所为何来了。

静慈仙师……没出来啊。

虽说是修行人,但长安宫还在盖,她就住清宁宫呢,太后的好日子,连文庙贵妃都出来了,她还不现身,可见是真不想来……

孙嬷嬷还说何惠妃失意,说她日子难过,比起静慈仙师来,这宫里还有谁有资格说失意?

正这样想着时,太后从前院回来了——毕竟是生日,虽沉重,也穿了全套的朝服,看着格外威严。众人顿时都迎了上去,欢声笑语中,各自和太后磕头祝寿不提。

毕竟皇帝不在,今日还是减了场面,免去了外命妇入贺的步骤,娘家人也就来了太后的娘家人,再有的外人,也就是几个藩王妃罢了。都算得上是一家人,没什么好拘礼的。磕了头,太后回去换衣服的时候,大家都纷纷依次入席,就等着吃酒赏宫乐、看杂耍,吃完饭一起去看戏……反正宫里的娱乐基本也就是这么几种了。

不过,鼓声还没响呢,这就先来了一场好戏——孙贵妃坚持要皇庄妃坐首席。

“妹妹新得晋封,自然该上座!”孙贵妃很真诚。

“不不不,姐姐快别说笑了,你不坐这首位,谁敢坐?”徐循宁可死都绝不会坐到首席去的最强章鱼分身txt下载。

现在宫中无主,其实谁坐上首都是有理的,徐循占皇字,贵妃有太子有金宝。如果是分坐左右两侧也罢了,刚好对坐,问题是太后左侧坐的是文庙贵妃、彭城侯夫人什么的,明显是给外戚留的位置,而且那边很和谐地就让文庙贵妃上座了,张太夫人次座。越发显得徐循和孙贵妃的推让有点虚情假意的,但偏偏两个人都演得很真诚,手拉着手,和亲生姐妹花似的,一个笑靥如花,一个还是笑靥如花。

“妹妹才是说笑呢,”孙贵妃的笑别提多真挚了,一看就是从心底发出来的,徐循觉得自己能从她的笑里看出一行字:小样,我看你现在怎么办。“高皇帝旧例,郭宁妃是摄六宫事才给上的皇宁妃尊号……”

不是不想当皇后吗?不想当就不能上座,不过不上座说不定就会惹恼太后——徐循也好奇,太后这是在憋大招整治自己呢,还是压根就不相信她的‘我不当皇后’宣言,还在一头热地预备捧她——孙贵妃的意思很明白了,你坐上座,那就是把自己的脸打回去了,不坐,太后一会出来,只怕就从幻觉里走出来,就发觉徐循‘不识抬举’的真面目了,反正坐不坐你都别想好。

徐循在南内颇干了些家务,历练出了一些力气,反正现在皇帝也不在,她双手用力,恨不得把孙贵妃的手骨给捏碎了。“可那时候,贵妃也没有金宝啊,太子就养在您宫里呢。姐姐折煞小妹了……”

众人都是含笑看着这俩人恩爱谦让,彭城侯夫人面有赞许之色,和文庙贵妃不知在说些什么,估计是不脱女德典范什么的夸奖,徐循心底是苦笑连连——不过看着孙贵妃眸子里货真价实的痛楚,她也是挺爽的:让你挤兑我……乖乖上座不就没这事了吗?

太后都换完衣服出来了,两人还在那没完没了的让呢。徐循不知道孙贵妃如何,反正她是嘴皮子发干,连自己在说什么客气话都有点晕了。而且她感觉观众们也纷纷有疲惫之态,对于没完没了的谦让表示差评。

“这怎么回事呢?”太后有丝诧异,“怎么还不坐?”

贵妃和皇庄妃没坐,谁敢坐啊?除了老一辈人可以坐下来看戏以外,别的小虾米都拿的是站席票啊。穿着大礼服站了这半天,演戏的不累看戏的都累了,一群人纷纷拿眼神示意握手姐妹花。太后扫一眼,还能不明白是什么事?

她眼底也是闪过了一丝诧异,没有出言调解,反而问道,“善祥呢?怎么没来?”

老人家一提,甭管是惦记着没惦记着的,都纷纷露出惦记状,七嘴八舌互相在那问:静慈仙师怎么没现身,是来了就走了,还是一直没来?

很快就有人上来附耳和老人家说了几句话,太后摇了摇头,一边落座一边道,“让她过来吧——这孩子,也太谨慎了,什么出家人清规戒律……清宁宫没这样规矩!”

徐循脑子钻得飞快,松开孙玉女的手,抢前几步,作势搀扶着太后落了座,自己一回身,恨不得是小跑着就闪到右首第三个位置后头站好了。

孙贵妃却没和她抢,她有一丝愕然,所以慢了一步。

——等回过神的时候,也晚了,徐循手都放在椅背上了,这时候再去谦让,已经不是谦让,而是有些假了……

于是,就在一屋子人的等待中,静慈仙师身穿道姑素服——出家人不可能再大红大鸀的了——缓缓地步入了殿内。她的神色有几分复杂,掠过众人的眼神,似乎是在试探着她们的态度……

徐循心里蓦地就掠过了一丝酸涩。

不论静慈仙师的气色怎么好,心态又怎么平稳,她毕竟是一百多年来第一个废后……这份尴尬,在别人是谈资,在她下半辈子,却是始终都会如影随形挥之不去的伴侣。

她便回过身,主动给静慈仙师行了墩身礼戮神战魂最新章节。

“妾身见过仙师娘娘。”徐循把声调放得尽量自然,好像这本来就应该是两人之间正常的礼仪。

“妾身见过仙师娘娘。”或许是太后有了示意,又或许是受了气氛的带动……打从何惠妃往下,皇帝的女人,个个都给静慈仙师行了礼。

说是仙师,其实用的也就是皇后礼,徐循这个身份地位,一般的道姑,谁当得起她一礼?

文庙贵妃等长辈也罢了,藩王妃们一看,坐不住了啊,赶快也起来给前嫂子行礼。满堂人此起彼伏的问好声中,乔姑姑等两个大宫女一左一右傍着静慈仙师,不由分说地将她引到首席,导她入座。

太后微微一笑,冲徐循投来一道温煦的眼神,双手压了压,“都坐吧。”

于是就都坐——首位静慈仙师占了,第三席徐循占了,孙贵妃只好悄无声息地坐了次席:这时候她也不可能再谦让了。

太后生日嘛,自然也有些固定的程序,说吉祥话也好,上菜也好,反正作为妃嫔只要坐着享受就可以了。宫中宴席都是分餐制,起码高层圈子是如此,也不会出现那种筷子打架的情况。徐循整场席面都离何惠妃很近——她觉得靠着何仙仙她才能多少吃下点东西。

而静慈仙师和孙贵妃嘛……她都不忍得去看。

反正,就徐循眼角余光瞄到的来看,孙贵妃整场席面基本是一口菜都没有吃,静慈仙师可能也差不多……

等席散了,大家都往回走了,何惠妃上前撞了撞她的肩膀。

“哎。”她压低了声音,“刚才……贵妃是不是没给仙师行礼啊?”

仙师出现时,场面是有一点乱,被她这一说,徐循才是想了起来。

好像、似乎、的确……也不知道是不愿意,还是没赶上趟,反正孙贵妃是没跟上何惠妃那一波行礼。而那之后,也就没有再随众行礼的机会了。

“这也没什么要紧吧。”她态度保守,“不大的事,反正大哥也不在——”

何仙仙耸了耸肩,“也是,反正就是自家人,若是外命妇们在,今日可算是给人看够笑话了。”

是啊,在场的外人不多,事儿流传不出去,不然,只怕几个月过后,街边的茶水摊又要开讲新话本了——和别地儿不一样,京城的百姓们,一直都是最热衷于八卦皇室的。徐循也是从小宦官的口里,很深刻地认识到了这一点……

虽然勉勉强强,小毛病不断,但太后的生日,毕竟还是给顺了下来:老的不会破坏自己生日的喜庆气氛,小的也不会选生日发难。看似风波处处,其实还是有惊无险。徐循回到宫里抱着点点,掰着手指头算,算到接下来几个月唯一的节日就是端午、中秋,就免不得眉开眼笑:起码还有两个月可以不必忍受如此尴尬的宴会,还好还好。不管太后和贵妃怎么斗得如火如荼呢,也胜过这样大家一起粉饰太平、恭让谦虚。

都说这人有乌鸦嘴,好的不灵坏的灵。徐循估计有个乌鸦脑子,好像是为了应她的心愿一样的,必须当面粉饰太平的场合短期内是没有了,但也不是说朝中宫中便会因此平静下来。

才刚过了太后生日没有多久,御史台就出了一本惊天大奏折。

奏折的名字也很耸动——《言外戚之祸》。

167、黑点

按照一般的规矩,亲王监国时;奏折会分作两份;第一份是国家大事紧急军机;内阁会用格外颜色誊写;亲王只做个中转用处;一样是报上去给皇帝处理。还有一种就是比较普通的日常、礼节、统计类文书,那就是内阁写了票拟报给上面;亲王照准司礼监以自己名字誊写批红。亲王的作用几乎是微乎其微;也就是起到一个象征性作用;用来稳定人心的。

不过;内阁对这奏折的票拟却是非常的审慎;票拟上寥寥数语,基本都是废话,说了和没说也差不多。——就是司礼监里也没有谁敢多发话的,直接就按照规矩,把折子呈到了监国藩王跟前。

监国的藩王也不是一位,而是两位,年纪都不大,二十啷当岁,都是有血性的小年轻。大皇弟郑王一看这题目就笑了,“谁家的官儿这么不懂事,我看就该拖出去打死。”

郑王是李贤太妃的长子,也是诸皇弟中居长的一个,让他监国是取个名正言顺。实际上,司礼监几个太监都不把他的话当回事,直接都看襄王——郑王这脾气就是如此,还是皇孙的时候,才多点大,就老把身边的宦官宫人给折腾得半死不活的,现在年纪大了娶妻生子,性情更为暴戾,知道上折的不可能是都御史这样的大人物,对小官出口就是打死的话。

襄王年纪轻,今年刚是二十一岁,方过弱冠,不过自小就有贤名,他是太后亲生第三子,论精明处也就仅次于皇帝,比他那身子孱弱自小多病的亲二哥要好上许多。前年皇帝御驾亲征乐安时,他就出来监国了。如今两年过去,自然更为老成,对哥哥的胡言乱语,他不过是付诸一笑,拿手压了压道,“好了,二哥,说这些没用的做什么。又不是什么大事,先压一压也就是了。”

说着,便拿起来看,口中还笑道,“这人也有趣,大哥不在,发这个做什么,等大哥回来了,还顾得上看这个?”

确实,虽然折子标题起得好响亮,但翻看一下,只是一个普通的监察御史上的折子。名字再耸动又如何,等皇帝回来,虽然日常琐事有人帮他处理了,可因为种种原因积累下来的大奏折肯定也是不少的。要是捧奏折的时候不小心,这一封普通的弹劾折子,说不定就会落到了哪处故纸堆里,再也找不到了都是未必的。这么大的题目配了一个如此不巧的时机,真是俏媚眼做给瞎子看,好大一番心机都要白费。

他一边说,一边看了几眼——只是看了这几眼,神色便是不易觉察的一变。口中嬉笑的言语,也是不知不觉地低落了下来。

郑王倒没留意到弟弟的异样,他身为宗室,而且还是当代最牛的宗室,对于外戚一直都是很同病相怜的。“这些年还不够谨慎小心的啊?稍微出一点格,弹章就上来了,就是这样还为祸呢。真是为舅舅他们不值!”

太后的生日就在几天前,这时候上折,明显是为了挑衅太后娘家彭城侯的。郑王这是在为他名义上的外祖家抱不平——说实话,彭城侯一家的确也没有什么太出格的言行,也就是过着普通的贵族生活,贪财枉法的程度不会超过任何一个平常的核心官僚。

“呵呵……”襄王把这奏折仔仔细细地看了几遍,半晌才露出一个笑来,他探究地看了王瑾一眼:这一次皇帝出去,把王瑾留下来照看司礼监了。“王瑾,这折子你看了没有?”

“回五爷话,”王瑾说,“奴婢读了一遍——题目虽然起得大,但也没什么大逆不道的言论,不过是泛泛而语罢了。”

泛泛而语?襄王眯起眼扫了扫王瑾,心里琢磨着王瑾那张老脸下的真实情绪——连他都看出来的内涵,王瑾不可能没看出来,他这是不想往里头掺和吧?

说泛泛而语也不为过,这奏折名字起得很大,但却没有太多攻讦当今外戚的语句,更多的是总结历史,讲述外戚的四大害:专权、干政、枉法、敛财。

专权、干政这和本朝是没有什么关系的,本朝的外戚除了彭城侯以外,基本没有谁任实职,枉法和敛财是奏折讲述的重点,奏折在肯定了本朝外戚不干政的作风以后,未雨绸缪地提出了枉法敛财上的势头。并举了孙贵妃、徐皇庄妃的家人为例,孙贵妃家人在京郊一带有强行以低价强买土地,以便使良田连成一片的做法,而徐皇庄妃家人更过分,居然贩卖人口开设青楼,从事下流的皮肉生意,不但没有交税,违抗了法律,而且也坏了皇亲国戚的体面,甚至于说在乡间胡乱圈地盖屋,宅邸违制,俨然以土皇帝自居,南京雨花台一带,皇命还敌不过徐家人口中的一句话。

虽然没有挑战太后,但一騀子挑了两位宠妃,后来还带了何惠妃一笔,说何惠妃家做走私生意……也就是刚刚被废的静慈仙师,逃过了他的笔头。但就襄王所知,胡家也没干净到哪里去,女儿被废以后收敛了,之前他们家是垄断了山东一带三个县的私盐生意,一年就是上万两的钱财。和前些年坏事的汉王还起过纷争。——这还是汉王坏事的时候,底下人审讯时随便带出来的,不然,京里也是静悄悄的,什么消息都没有。

不过,因为无过被废,静慈仙师在文官里的人气是很高的,放她一马也算是人之常情。襄王就在心里琢磨,这徐皇庄妃家里一直都低调得可以,几乎和别的外戚、宗室人家是毫无来往,怎么就这样还得罪了谁不成?这奏章看上去是各打五十大板,但论根本,还是在坏徐家的名声啊。

低价强买土地——强买强卖吗,文武百官里,随便闭着眼睛乱指一个,问他们家有没有强买过田地,十有八。九都得给你点点头。这也算得上是事?千辛万苦考功名当官,为的还不是给子孙百姓挣一份家业呢?买多买少的问题而已,官大买得多,官小就买得少。会买都还算厚道,不厚道的直接就占了你们家的地,有意见?有意见告官啊,县衙门里被胥吏先挤一道,好容易上了公堂,老爷都是事先打点好的,指不定还怪你个诬告之罪,合家都判个流刑、劳役什么的。在京城一带这样的风气还好些,襄王身边一个宦官是湖南人,一家村子里七八户都是这样没了地,没有营生着落,只好拜在亲戚门下净身做了宦官。

可这贩卖人口,做皮肉生意,虽然利厚,但赚的都是——说难听点,女人的屄心钱……莫说读书人了,就是一般的地主也轻易不做这样的生意,都是下九流走黑道的地痞无赖才开的青楼,背后的靠山也多数都是见不得光的黑大户。和孙家那无伤大雅和光同尘的污点比,这奏章给徐皇庄妃找的黑点,是有点刁钻了。如果所言为真,徐家这吃相,确实是很不体面。

还有这违制大宅,也要看违制到什么程度了……要连银銮殿都建起来的话,皇帝就是想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都不行,肯定也是要处理的。而且,也是透出了徐家的狂妄。这两桩事都是丢人败兴,可以被念上很久的黑点。——这封奏折,与其说是为国为民未雨绸缪,倒不如说是黑皇庄妃来的……特意挑在太后生日后不久上书,也许也有自己的用意。

襄王毕竟住在皇城里,平时也经常进去给太后请安问好。虽然他的那群大小嫂子他一个也没见过——叔嫂不相见,这是大规矩——但皇宫里的局势他是门儿清。太后看好皇庄妃做继后,孙贵妃抱了个太子养在身边,可玉牒上生母那一栏还空着没填,这些事他都清楚。可除了临时监国一个月以外,平时他并不接触政事,官场上的弯弯绕绕,他不清楚,这用意是什么,襄王也琢磨不出来。

他琢磨不出来没事,不还有太后吗?襄王一合奏折,就要往袖里塞——可瞟了王瑾一眼,又改了主意。

虽说母后也经常过问军国大事,但那毕竟是军国大事……外戚这门子小事,拿不拿过去都有理由,就是在娘明摆着支持徐皇庄妃的时候给拿过去,有点着相了。母后不压,对不住徐皇庄妃,压,那就是存了私心。反正瞒是肯定瞒不住的了,王瑾都看了,哪能不告诉给大哥知道?

哥哥把太子都给了孙贵妃,可见还是想立贵妃,自从太子落地,母子关系就没以前那么融洽了。临出门巡视边防之前,好像是连着二十多天没去给太后请安。自己又何必再给母后添个麻烦?徐皇庄妃娘家若真是如此,的确也不可立——又蠢又贪又没品,立了也是给国朝丢脸,若并非如此,东厂也自然能还她一个清白。

心念电转之间,襄王已经是把算盘响响亮亮地来回打了好几遍,他微笑着把奏折放到了一边,笑得风轻云淡。“多大的事呢,等大哥回来,让他自己发落吧。”

确实,都察院是有任务的,一年也不知要上多少弹劾的折子,外戚、宗室都是经常中枪的倒霉蛋,襄王不把它当回事,那就不是什么重要的事。王瑾自然不会有什么异议,见襄王没有别的吩咐了,便退到一边,继续整理文书。

#

郑王、襄王如今监国,起居就不同以往,进宫请安的次数比从前更多,每次常朝过后,按例都会进去内宫拜见太后。当然,在郑王这里,见过太后以后,去见李贤太妃才是他的重点行程。

太后和襄王母子在短暂的礼节后就愉快地送走了郑王,母子两个自己移师到内屋窗边说话。太后望着小儿子,面上全是喜欢,琐琐碎碎,先问了他每日里起居诸事,又不免叹道,“想到你明年就要就藩,山长水远,日后不知还有几次见面,我这心里就是空落落的,什么事都不能高兴起来。”

三哥越王身子不好,就在京城养病了,除此以外,几个藩王的王府都是依次完工,虽然皇帝宽大,多留了几年,在京城把亲事给办了,但国家规矩无可违逆,毕竟还是要去就藩的。襄王笑道,“您甭听王妃的胡话了,藩王久不就藩也不是什么好事,长沙可是个好地方,到了长沙以后,我要是想您了,就向大哥请旨上京——比赖在京里强。王妃是舍不得京城的繁华,才老在您耳朵边上念叨着这个。”

太后又是欣慰又是难过,和襄王叨咕了几句几个女儿的婚礼——“还好你能待到几个妹妹都嫁人了再走。”便算是说完了家事,“朝中这几日,没什么事儿吧?”

“没有什么大事。”襄王笑道,“就是徐皇庄妃娘娘,怕是娘家得罪谁了,这是上了折子弹劾他们家,顺带着把外戚都给捎带上了,通通控诉了一遍。”

太后神色一动,“还有此事?”

襄王年轻记性好,随口就把奏折给母亲复述了一遍,他道,“也不知说的是真是假,若是真,是该挨一记弹章的,小户出身、乍然富贵,毕竟是上不得台盘。大哥也该好好申饬申饬,堂堂皇亲做皮肉生意,说出去天家体面何存。”

事不关己,襄王当然是说得轻松,太后却是听得面色数变,思忖了一会,方断然道,“徐氏为人,我清楚得很,断断不至于如此!”

这皇庄妃的贤惠名声,襄王也是时有听闻的,他王妃回来还说过徐皇庄妃带头向静慈仙师行礼的事,言语中对她的品德和容貌都是一般推崇。此时听到太后对她也是信心十足,不免在心底好奇了一下这小嫂子的形容,口中便没了把门的。“徐娘娘毕竟是幽居深宫,对家人的行为如何能够得知?别说是他,就是咱们张……”

他猛地就把话给断在口中了,太后狐疑地望了他一眼,“你外祖家怎么了?难道也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生意?”

“没有、没有。”襄王擦着冷汗,使劲地分辨。“我就是说,就是咱们张家亲戚做了什么,您也不知道哇。”

母亲没有再问下去,但襄王知道,自己一句无心之语已经是给舅舅家带来一场麻烦了:按老人家的性子,事后必定要去查证张家的行止,如有逾矩之处,少不得又该是一番敲打。

“你说得有理,”她道,“这件事庄妃恐怕也是毫不知情……哼,是真是假,还得看锦衣卫是怎么说的。”

事涉锦衣卫,襄王就不便言辞了,理论上说锦衣卫是连他这个藩王都有权力监察的。再说,母亲的行动也不是他这个做儿子的能管得着的,虽说心中略觉不妥,襄王却也不好直言相劝,正在那酝酿呢,母亲又问了。“这折子是谁上的?”

“好像是一个叫于廷益的监察御史。”襄王努力地回忆了一下,忽然又想起了一个破绽,“他现在好像正巡按江西呢吧,落款上是江西巡按,怎么还能上折言说这外戚的事儿。”

“凡御史都能风闻奏事……”太后眉头一锁,沉思起来了,“这个于廷益,我好像是听说过他的名字。”

这个襄王就不清楚了,他笑了笑没有搭腔,倒是一边的乔姑姑道,“皇爷和您说过这个于廷益呢,那年去乐安擒汉逆时,皇爷令他去骂贼,他把汉逆骂得汗流浃背,皇爷好高兴,回来还给您学了汉逆那时候的样子。”

她记忆力好,回忆了一下便道,“皇爷说,‘未料这浙江人骂起人来丝毫都不比北人逊色’,后来就放了他去做巡按御史……这人当时好像还很年轻。”

讨逆也就是两年前的事,当时很年轻,现在也不会多老的,年纪轻轻就做了位卑权重的巡按御史,看来,皇帝是看好此人,有意日后大用,特意放出去看他能做出什么成绩来。太后眉头一皱,并未曾多问什么。

等送走了襄王,她才令乔姑姑,“去问问刘思清,这于廷益平日官声如何。”

东厂和锦衣卫虽然名声不好,但其实平时也不是专干伤天害理的事,他们一项很重要的工作就是监察百官阴私,顺便搜集各种情报。锦衣卫还算是官署,往来办事不大方便,太后也不便和外男接触,但刘思清不但是个宦官,而且还是受过太后深恩,方才在新旧交替中保住自己位置的宦官,如此小事焉能不办?不到半日,一份于廷益小传就摆在了太后案头。

“这个于廷益,有能力,官声也很好啊。”太后的眉头就没放松过,“不像是会依附于妃嫔的人啊……”

外戚虽然本身不能干政,但什么时候都少不了阿附过去的人,官位就那么多,正路子出不了头,就得把主意打到歪路子上。但于廷益今年还不到三十岁,正经进士出身,又是巡按御史,在皇帝跟前留过名号的人,犯不着做这么掉档次的事儿。别说区区一个孙家,只怕是自己的张家,他都是敢得罪的。

观此人言行,也是个勇于针砭时弊,敢说敢做的人。在江西清查冤案,几百桩案子都断得周遭人心服口服,不是那种尸位素餐只想着混资历的人,难道真是徐家在雨花台做得过分了,于廷益因事路过,不平则鸣?

太后摇了摇头,推翻了自己的看法:断案是苦活,没有点能力和心计,怎能让众人心服?别忘了,这本来是县官的活计,于廷益这是抢别人的风头,事情做得不漂亮,很容易被人挑刺的。若没有足够的利益或者是纠葛,于廷益不可能忽然放一记歪箭。

再想深一层,他远在外地,对京里、宫里的局
返回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 回到顶部 0 0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温馨提示: 温看小说的同时发表评论,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其它小伙伴们分享也不错哦!发表书评还可以获得积分和经验奖励,认真写原创书评 被采纳为精评可以获得大量金币、积分和经验奖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