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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妃起居注-第8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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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想深一层,他远在外地,对京里、宫里的局势变化肯定是懵然无知,国朝重内轻外,也就是因为外官怎能了解京城的权力网?这一封奏折暗贬徐氏,出招恰到好处,火候拿捏得当,在这个节骨眼往上一递,只要所言不虚,徐氏原本就不算太高的登位可能登时就要弱了几分。——没生太子,本就是徐氏最致命的弱点,如果娘家还出过这样不光彩的事,皇帝不在意,文官们都不会平静。

这一招,除了孙氏以外,谁能想得出来?太后想不通的就是这点——于廷益不会主动攀附孙家,孙家也绝无可能去招揽这么一个不起眼的巡按御史。

如此看来,朝中必定是有大臣暗助孙家,甚至于说,有大臣是已经开始往太子母亲身上加注了……

不论是太子生日,还是百日,孙家身为贵妃亲戚,都有份入宫参与盛会。贵妃的确有很多机会和娘家沟通——她也真不愧是在宫里养大的,这还没登位呢,手就已经插到朝政里去了。

太后略一思索,便吩咐乔姑姑,“让刘思清查查,最近孙家和哪个大臣过从甚密。”

可乔姑姑这一次却是无功而返,神色有丝尴尬、沮丧。“刘思清回说,孙家位高,为一品大员,没有陛下钧旨,不敢妄动。请老娘娘恕他的死罪。”

在之前的封赏中,孙贵妃的父亲第一个迈上了正一品,成为了都督同知。当时还在南内的庄妃娘家就得了些财物,职位倒是没什么变化。说孙忠是一品大员也不为过,但这个大臣是没有实权的。——实际上,刘思清就是在撇清自己,不愿意参与到内廷中激烈的争斗来。

太后有丝恚意,但很快也调整了自己,叹道,“罢了,他什么事不知道?不查,那就是确有此事!”

乔姑姑不但是不懂太后的逻辑,而且也不懂太后如何能这么肯定,只好唯唯而已。太后看了她一眼,便点拨道,“监察京中百官,尤其是监察京中重臣,本来就是刘思清的职责。孙家和哪户人家往来,他能不知道?不说,只是因为牵扯进来的人官位太高罢了。小事无妨,甚至是内廷事都无妨,牵扯到一品大员……嘿,谁知道这一品大员说的是孙忠还是哪个部阁级人物?他要敢随便对皇帝以外的人透露,那不是煽风点火无事生非么?真要闹出什么事来,皇帝第一个饶不了他!”

虽然刘思清是毫无回转余地地回绝了太后,但太后显然并不介意,还有几分欣赏之色。“刘思清大事还是很有分寸的,知道该对谁忠心!”

按这个逻辑,孙家毫无疑问就是勾连了六部或者内阁的高官了,这就给孙贵妃本已经深重的罪孽又加深了一层——外戚干政,勾连朝官,可不是超级犯忌讳?不过乔姑姑是没被说服,她觉得……这太后的发散能力也有点太强大了,刘思清说那话的时候她就看着呢,根本不像是有言外之意的样子……

但老人家都下了结论,乔姑姑难道还和她说理啊?只好跟着太后的思路往下走,“那……以您意思,难道是要把奏折压下来吗?”

“压下来干嘛?老五做得挺好,就等皇帝回来看呗。”太后倒笑了,“你这里压了,他难道不会再上?只要事情是真的,有心人要闹,那就不可能闹不开。”

顿了顿,也是若有所思,“瞧这做派,事情应该是不假。”

“那……”乔姑姑有点不可置信地望着太后,“难道……这皇庄妃娘娘,就这样和后位无缘了?”

“那就得看她的解释能不能让大郎满意了。”太后的语气倒是淡了下来。“做不做皇后,是她自己的机缘。”

为了推动徐皇庄妃娘娘上位,太后可没少费劲,现在说一声放弃就放弃了?乔姑姑真是有些跟不上,“那——那咱们就干坐着——瞧着呀?”

太后倒是真的被她逗笑了。

“要推一个人上位难,”她淡淡地说,“可要扯一个人下来却很简单,你看,孙氏扯徐氏,不过是说动一个御史,上了一份弹章而已……到手一半的后位这不就又飞走了一半?一个人做过什么事,就一定会受什么报应……你不会以为,孙氏把徐氏扯下来,她自己的屁股就能干净了吧?”

乔姑姑立刻就想到了刚抵京不久的罗氏家人,她的眉头立刻拧了起来:按太后所想,这本是一个伏笔,一着暗棋,甚至可以说是一记保留着的杀手锏……

太后看了她一眼,见乔姑姑明白过来,便也是微微叹息了一声,点了点头。“让他们去闹一闹,也好!”

老人家的权威,又岂是孙贵妃能冒犯的?大家若都干干净净各自阳谋,那也罢了,若是孙贵妃私下有所动作,这样扯徐皇庄妃的后腿,老人家也不介意为徐皇庄妃给还了这一招!

只是,本意是留待日后所用的大招数,现在却要毫无保留地放出去,太后也不是不心疼的,下了这个决定以后,到底还是再叹了一口气,略有几分伤感。“就看在她对善祥的恭谨份上吧……徐氏虽然是懦弱了点,心气儿也低,但这份纯善,却是最难得不过的了。”

乔姑姑略带诧异地一掀眉头,嘴唇翕动了一下,却没有说话:昔日做婆媳的时候,太后和皇后的关系也就是一般化的好。可现在,随着几位公主陆续出嫁,藩王就藩在即,日日陪伴在身边的静慈仙师,似乎在老人家心里,也是慢慢地占据了更高的地位……

#

这一封奏折,宛若是泥牛入海,并没有激起半点波澜。除了递上它的人,看过它的人以外,其余人没有谁知道,还有这么一封‘用心险恶’的奏折躺在文华殿等待皇帝的阅看。不过,这也不是说京城的百姓,对宫中的斗争就没有半点察觉。

自从无辜被废,本来存在感很低的胡皇后——现在是静慈仙师了,在民间的声望就突然间变得很高。群众对于‘好人被冤枉’这个情节,一直都是很能投入感情的,反正当权者那肯定是坏人,失意者一般都有亮点,这是颠扑不破的真理,而胡皇后的确也找不到什么黑点,声望值迅速刷高,也就变得很正常了。

有好人那就要有坏人呗,这坏人是谁嘛……就得从传说中找了,事实上,对于皇帝后宫的情况,大部分升斗小民还是不大清楚的。不少人可能在昭皇帝年间听说过郭贵妃的名讳,所以现在还在谣传着郭贵妃欺压皇后的故事,刺激程度堪比关公战秦琼,不过一般有见识一点的,也都知道如今宫里最得宠的就是孙贵妃和徐皇庄妃。——由于徐皇庄妃最近刚被册封为皇庄妃,前所未有地加了个皇,显得比较嚣张,所以在民间的酒肆里,不乏有人说书,讲述徐娘娘是如何阴谋排挤天女圣母转世的静慈仙师如此一番故事,当然,得小点声说,看见官差经过的时候最好就住嘴,免得给自己招来麻烦。

其实,除了官差以外,还有锦衣卫也是需要防备的,穷点的人家可能不屑搭理,若是富点的,肆意议论天家内事,少不得就是一顿敲诈,不脱一层皮,人家就能把你抓起来问罪。——可就是这样,也挡不住人民群众八卦的热情,不能大声说,那就悄悄地议论,除了静慈仙师的命运以外,大家现在最感兴趣的,还是谁能登上虚悬的后位。是嚣张的徐皇庄妃呢,还是老牌的孙贵妃?

茶馆酒肆,就是这种八卦最兴旺的地方,喝了两杯黄汤,议论一下朝堂诸公乃至宫中妃子,恍惚间那云端的贵人,也就是自己能够随便说三道四、称兄道弟的对象,这种感觉是相当不错的。这一阵子,茶馆、酒馆的生意都好了很多,连午市都旺,一群人聚在一起三三俩俩,压低声音说的很多都是这种高端的八卦。

今日也差不多,大家讲述的是新版本的故事,这个故事里徐皇庄妃的形象比较好,孙贵妃也不是什么坏人,主要反角由一位传说中的小吴娘娘担当,据说是宫中宦官的亲戚流传出来的,虽然细节有出入,但几个讲述人都肯定了砒霜这个元素的创造性运用,十多桌人里起码十桌都在神神秘秘地传递着最新的故事版本。

这边才说得高兴呢,那边忽然有人嗷地嚎了一嗓子。

“击鼓鸣冤啊!”他大声地叫了起来,激动之意恨不得能冲出楼面直破云霄,“有人去敲登闻鼓啦!”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了!

今天又出场一个历史名人xd

168、躺枪

“登闻鼓,”

皇帝的眉头顿时就皱了起来;“真的敲响了;”

“敲响了。”金英直擦着脑门上的汗水——他是一路快马疾驰过来的,片刻都未曾休息;就直接到皇帝跟前汇报;虽然不雅;但汗水无论如何也是忍不住的。“当时轮值的是都察院的监察御史;势大不敢擅自做主,便把罗家人转送锦衣卫看管居住;将此事报到了襄王那里。”

按照一般程序,都察院接案以后是必须要审的;而且能敲登闻鼓的;一般都是赌上身家性命的大案;往往要会同大理寺、刑部三堂会审。这里面并没有锦衣卫什么事,都察院也不会主动和锦衣卫这样的特务机关打交道。

不过,这一次事发突然,说的又是和太子、皇嗣有关的大事,都察院肯定也不敢贸然过问,锦衣卫多少是带了强烈的皇帝个人亲卫色彩,把人送去也不能说不是个合适的选择。至于直接报到襄王那里,那也是判断下顺理成章的选择。还好,轮值的监察御史也好,都察院的左右都御史也罢,都没有暗含私心想要把此事闹大的意思,不然,这事怕还是有得闹。

“消息传出去了没有?”皇帝没有再问金英事情的经过,很明显,襄王觉得此事他没法管,就让金英快马报信,请示皇兄的意见。“清宁宫那边是怎么说的?”

“襄王殿下收到消息以后,就去了清宁宫。”金英也不敢和皇帝打马虎眼,如实道,“清宁宫那面什么意思,奴婢不知道,不过襄王殿下出来以后,就命奴婢过来报信了。”

看来,太后对这事也是不想多管……这也正常,她本来就和贵妃不睦,孙子是谁生的,还不都是她的孙子。再说,此事如何处理,到底还是得看皇帝的心思,太后就是想破天,皇帝不点头那也是没有用的。

皇帝的眉头皱得更紧了点——罗嫔这事,他最开始没怎么当真,自然不会留心罗嫔的底细。但孙贵妃自己是办实事的人才啊,怎么会连罗嫔的家人都没有照料好,以至于人家去敲了登闻鼓来诉冤?

而且,罗嫔虽然得了个嫔的名分,但因为一直以来事情多,还没有册封,打算等到新秀女进宫再一起办的,按说她娘家人都不应该知道女儿在宫里得意了。更遑论是清楚地明白女儿生了太子……这背后要说没有人摆弄,皇帝第一个就不信。

出来巡视边防,除了躲闲心以外,还有一重用意,就是皇帝也想亲眼看看国朝边境线上的境况,出发以来,到现在他还算满意,虽然存在了一些问题,但总体而言,蒙古人还是被打破了胆子,不顺服的那些黄金后裔,已经远远地逃遁进了瀚海之中,久已经失落的燕云十六州重归故土,开国五十多年来,汉人也在不断地往北迁移,充塞这片荒凉的土地。深悉他心意的守边将领也安排了一些小仗给皇帝打——虽然知道是他们的马屁手段,但皇帝还是相当受用。男儿家,就该在大漠瀚海中挥刀冲杀,让黄沙与血洗练自己的精神。

不过,这份好心情现在是荡然无存了——出来体会过了这爽快豪迈的军营生活,对于行在后宫中的暗流涌动,他越发有几分腻味——连着折腾了几个月,再好的性子都能给磨光,还以为一切都到了尾声,没想到,现在还有人要继续来闹!

而且,还摆明了是受了别人的指示,特意要把事情往大了闹……都闹到登闻鼓前头了,这是恨不得天下皆知啊!

“消息……”金英显然也知道,这个答案不会让皇帝满意,他低声说,“自然是传开了,罗家人敲完鼓,回身就向几个护卫诉说起了自己的冤情……”

虽说登闻鼓所在的长安右门,那也是官衙重地,不可能明目张胆地聚集着看热闹的群众,但附近的条条街巷里都有耳目,罗家人都开口了,只怕现在京城的大街小巷里,已经是流传着各种版本的流言,条条也都不会脱离‘孙贵妃阴夺人子’的这一点中心思想。

皇帝舀起一勺水,慢慢地给自己淋到了左手上,金英忙从地上爬起来,“让奴婢来服侍爷爷……”

清水漫过了手中的纹路,带出的是依稀鲜明的血色——在几次小的战斗里,皇帝也是穿戴齐整领军上阵,虽然身边总也少不了护卫,但他还是抓准了机会,亲自锤杀了两个鞑靼兵。杀人难免见血,皇帝的手,也染上了狼牙棒上流下来的鲜血。

“传令刘思清。”皇帝的声音,比刚打上来的井水还冷。“先查这罗氏家人身份到底是真是假,我记得,这罗氏——”

“罗嫔贵人进宫得早,”金英也是做过点功课来的,忙道,“六岁进宫,和家人分别已经十多年了,只怕是未必能记得住家人的容貌。”

挑选宫女要比选秀随意,尤其是罗氏进宫那几年,文皇帝脾气不好,鱼吕之乱以前就有随意诛杀宫人的习惯,宫里一直缺人,有时候看苗子好,小也抱进来。又或者干脆是罪没入宫,那样四五岁进宫的都有可能。

“嗯,那是该查一查。”皇帝点了点头,“再查一查,到底是谁把他们撮弄来的……他们不可能原来就是北京人吧?”

选秀也都是这几年才在京城附近选,以前那都得在南京啊,罗嫔的口音都不像是北方人,完全是一口南方的语调,本人也是很灵巧的江南小美女。

金英又擦了擦额前的冷汗,“是,奴婢这就下去写信。”

“嗯。”皇帝笑了笑,“让刘思清挖地三尺,给我细细地查。十五天内,不把幕后主使找出来,他这个东厂提督太监也不用再当下去了。——就由你来当,你要是也查不出来,一样,直接就回家养老去吧。”

金英也是伺候过几任皇帝的老宦官了,昔年文皇帝发怒时,他也曾几次伺候在侧,文皇帝戎马一生性如烈火,一旦动怒则大声斥骂,用词粗俗,闻者宛若身在军中。昭皇帝性格柔顺,即使大怒,也只会翻来覆去地说几句‘太过分了’,不被逼急,是不会杀人的。而当今圣上,虽然和宦官也是嬉笑怒骂,看似一副纨绔模样,但其实涵养温厚极少动怒,不过一旦真正动了情绪,那就不是几句好话能够了结的了。虽然用词文雅,但刁钻处却是胜过父祖,文皇帝杀过人脾气也就下来了,而当今么,这火气却是绵绵密密,虽然看似柔和,但不烧遍罪魁祸首,也绝不会罢休。

一听皇帝的语气,金英便知道皇帝这一次是动了真怒了——敲登闻鼓,不但是把孙贵妃的面皮一把抹杀踩到了脚底下,实则也是触犯了皇帝的逆鳞。不论谁使出这一招,可以肯定的是,他都是完全没把皇帝的感受给考虑在内……

想要以天下人,或者说是京城人的悠悠众口,来绑架皇帝在立后这件事上的选择权。确实是不错的想法,不过人的情绪总是千变万化,连金英都没想过,前段时间闹得那样不堪都没动真火,在几个女人之间来回周旋,被来回揉搓甚至显得有几分窝囊的皇帝,这会儿居然一下就给闷烧起来了。

“奴婢敢为刘思清担保,”他忙跪了下来,大声地保证,“他定能用心破案——只是,南京、北京距离毕竟迢远……”

“那就二十天。”皇帝抽了抽嘴角,笑了,“二十天后,让他给朕两个让人满意的答案。若做不到,他也不必活了!”

没等金英回话,他拿起白布擦了擦手,又道,“还有,太子玉牒,一直都没能报上宗人府,此事也不好再耽搁了。此次回去,你传我的话将此事办妥,玉牒上,生母便写孙氏名字。”

即使真是太子的生母家人又如何,惹火了皇帝,生母也让你变假母。金英心中,不免暗叹:罗嫔本来大有希望在玉牒上记名的,可惜了小徐娘娘,不惜和贵妃决裂,为罗嫔挣来的一线机遇,如今因为皇帝一怒,又成了泡影。

至于这击鼓鸣冤的是不是罗氏真正的家人,此事背后又有没有罗氏的意志,这些理,和皇帝是说不得的。皇帝愿意和你讲理,这理才有用,皇帝若不愿意,理是什么?

金英自然不会和皇帝讲理,他垂下头恭谨地答应了下来,“奴婢遵命。”

皇帝笑看了金英一眼,忽然又改了主意,他笑了笑,“你也不必急着回去了,让几个人抬你慢慢走吧。传信的事自有人做,你就等着按时回去查看一下刘思清的进度……这几日赶路,累得脸上纹路都深了几分。再这么快马回去,我怕金英你撑不住。”

身受皇恩,金英感动得泪流满面,呜咽道,“皇爷何出此言,奴婢为皇爷,就肝脑涂地都是荣幸,奔波几日又算得了什么。”

皇帝不免哈哈一笑,手上用力又拍了金英肩膀几下,方才道,“你下去吧,一会儿自然有手谕、令牌给你。好生歇一日,明日再上路好了。”

言罢,又勉励了几句,金英呜咽着连磕了几个响头,膝行都要退出屋子了,皇帝又道,“你回来。”

金英那个无奈啊,只好又磨着膝盖膝行回去,皇帝沉吟了一会,方才低声道,“告诉刘思清……多查查胡家!”

来了!终于来了!

金英丝毫不曾讶异,只在心中狂叫,面上却是一片肃然,他沉默着点了点头,见皇帝没有别的吩咐,方才从地上站了起来,弯腰退出了屋子——膝盖太痛,实在是磨不动了。

应酬性泪水干得是快一些,刚才在屋里还是泪珠乱滚,不一会儿,面上就只留了泪痕。金英一边走一边低着头沉思,寻思了半日,方才有几分感慨地摇了摇头,低低地叹了口气。

“命啊……”

老太监低沉而苍老的感慨,仿佛带了绝大的重量,直落入地,在地上滚了一滚,便被边塞的大风,刮入了黄沙之中。

#

连远在边塞的皇帝都收到了罗家人的消息,后宫同长安右门不过是一两里的路程,有什么消息传不出来?徐循的永安宫是第二天就得到了消息,王瑾、小宦官忠儿,还有素来和赵嬷嬷亲善的尚寝局女史,都是给永安宫带来了不同版本的故事。

但和别人家的热闹比起来,几位嬷嬷更关注的那还是文华殿案上的那张奏折——王瑾这一阵子在司礼监坐镇,忙得是分。身无术,他知道底细,自忖不是大事,也就没有指派徒弟给永安宫送信,而是在‘夫妻’相聚的时候,把于廷益的那封奏折,告诉给了自己的菜户。

“这于大人和您连面都没有见过……”大家当然都对于廷益死咬不放的做法十分愤慨,“再说,开青楼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

“也就是几年前啊。”徐循刚发现的时候哭得不成样子,这会儿倒是淡定得很。“毕竟不体面,也怨不得别人说。倒是这横行乡里、建筑违制的事,我是未曾听说,若是真的,也要感谢于大人为我点出了族人不服管教的事实么。”

“话虽如此。”钱嬷嬷忧心的是另外一点,“但于大人好端端的,怎么会在这个节骨眼上上折子?只怕……是朝中有人诚心要和您做对。”

“做对就做对吧。”徐循依然不为所动,“他爱做就做好了,难道还能做到永安宫来把我给杀了?”

言罢一挥手,“此事不必多问、多操心,自管自过活便是。大哥心里自有分寸在,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我们自己该做的做到位了,别人怎么为难,那是他们的事。”

当主子的这么有底气,做下人的也就不好说什么了——不过,做下人的多为主子考虑、紧张,也是题中应有之义。钱嬷嬷见皇庄妃神色淡然,也就跟着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心态,并不再忧心朝中那虚无缥缈的对手,而是说道,“娘娘一向勤于约束族人,这个奴婢们心里都是有数的。如今既然有了这一封折子,是否该令人回南京查看一番?”

她立刻就想到了在南京司礼监的柳知恩,“说起来,那——”

话刚出口,赵嬷嬷便是脸色微微一变,冲钱嬷嬷使了个眼色,钱嬷嬷打了个磕巴,但话已出口,只好顺着往下道,“那柳知恩不就在南京司礼监吗……”

皇庄妃娘娘摆了摆手,“一切等大哥回来再说吧,不然,岂不是陷王瑾于被动了?再说……”

她忽然有些惆怅地叹了口气,“柳知恩为永安宫做的已经够多了,我们这里再行要求,未免不知好歹。”

这有什么不知好歹的,柳知恩在南京司礼监,虽也是个好地方,但那是养老的地儿,说是迁都、迁都,说了三年也没见有动静,摆明了是不想回迁。他今年三十岁多一点,正是建功立业的大好时候,会甘于在南京司礼监养老?皇庄妃有事打发他,那是他的福分,效忠也是他的本分……

钱嬷嬷有丝不解,但当然也没有顶嘴,一行人遂结束这个话题,开始八卦最近很红火的‘罗氏喊冤’事件。

说来,其实事实也是分外简单,王瑾那边给出的消息是最为平铺直叙,应该也是最为靠近真相的——反正就是一家四口人,一对老夫妇,一对年轻夫妇,过来敲了登闻鼓。口称自己是宫女罗氏的父母兄嫂,罗氏入宫多年,一直在孙贵妃娘娘身边服侍,甚至还为娘娘生了如今的皇太子。可罗氏本人,在皇太子落地以后,只给家里送来一些金银,又说明了原委,便是再没了音信,一家人现在最想见到的就是女儿,也希望能让皇太子明白自己的出身。

然后,他们就被接到锦衣卫的卫所里去看管居住了。锦衣卫指挥使也不敢轻举妄动,听说是邀请司礼监、东厂甚至是都察院都派人进驻,不是说让他们和罗氏一家人接触,而是害怕这家人在锦衣卫的看管下出了什么事,皇帝要问起来,锦衣卫说不清。

“听说,是襄王下令,让锦衣卫容留这家人的。”孙嬷嬷一边绣花一边说道,“要不然,锦衣卫衙门也不会接这个烫手的炭团儿。”

“我说呢……”徐循这才稍微释疑,“这都察院怎么和锦衣卫搅到一块去了……确定这罗氏一家人,真是罗嫔的亲人吗?”

“这就不知道了。”赵嬷嬷也有一些信息,“反正罗嫔一直都不在人前露脸的,现在出了这事,更是不露面了。就是要问也没人问去,不过,按常理来说,孙娘娘那边,如果都肯放罗贵人回家送金银了,一般也会派个人去把罗贵人的家人接走照料吧。甚至说,在罗贵人还怀着孩子的时候,就该这么做了。”

连几个嬷嬷的家人现在都在徐家的照应中呢,孙贵妃不至于这点智商没有,徐循嗯了一声,见都是亲信,便笑道,“我看,此事怕和清宁宫脱不得关系。”

几个嬷嬷心里,怕也不是没有疑过太后,倒是钱嬷嬷还有点别的想法。“清宁宫现在住着两位主子了,不知娘娘说的是哪一位?”

“这我也不清楚了。”徐循摇了摇头。“一定要说……我会说是胡姐姐,这一招虽然狠,但也因为太狠,不像是太后娘娘的手笔。”

“是狠呢,一夜之间,坊间戏班全唱上《狸猫换太子》了。”赵嬷嬷提供消息,“据说连茶馆说书的都说起了这个故事,就差指名道姓了。襄王也不发话管管……孙贵妃已经几天都没出宫门了。”

这一招是有点无赖,但也因为它直截了当地抓住了人性弱点,所以也特别管用。不管皇帝的反应如何,孙贵妃的名声已经完全臭掉了,这和徐循那奏折引发的反响根本都不是一个级数的。——徐家的那点破烂事,到目前可能也就是在经手过的官僚圈子里流传一番,还没成为大街小巷中的八卦。而孙贵妃的这件事,看来不但是要成为京城性丑闻,再过上几个月以后,全国都会流传着各种版本的奸妃夺子记。

如果是太后做的话,那太后也有点太疯狂了……随着这谣言一并被踩到地上的,还有天家的体面。太后就是再气孙贵妃,也应该做不到这个程度吧?

徐循把自己代入成孙贵妃想想,也有点为她糟心:偏偏皇帝又不在家,太后若是介入其中兴风作浪一番,指不定她还真是没有活下去的脸面了……

“昨日小那子去传膳的时候,”花儿道,“遇见了清宁宫过去和御膳房算账领鲜菜的内侍小林子。”

一群人顿时就都有些兴奋了——清宁宫位于皇城,和宫城还不能算是一个系统,不是特地过去拜见,也很难和那边的人打上交道。

“——小林子的脸色很不好看,”花儿显然也是八卦的,“小那子说,小林子和他是一辈儿的,两个人亲着呢,他问小林子是怎么回事,私下小林子就和他抱怨了几句,说是打从登闻鼓的事儿出来以后,乔姑姑的脸色就没有好过,连太后娘娘的面色都阴沉得可怕,这几天两位太妃都不敢来找太后娘娘说闲话唠嗑的。他们底下人也是动辄得咎,受了不少苦楚。”

小林子能进御膳房传膳,其实也有一定的地位,不是那种杂役宦官,还是能见上太后真容的。他的抱怨应该不会有假,看来,此事确实和太后无关。甚至于说,太后对于这件事也是感到了愤怒。

深知原委,必定是在宫里有一定地位,又根本不在乎后果……难道,真是静慈仙师所为?

徐循的眉毛紧紧地皱了起来,她站起身子,又坐了下来,沉吟了一会,终究还是叹道,“罢了罢了,想去就去吧,何必委屈自己。”

遂站起身道,“走,上清宁宫给太后娘娘请安去。”

作者有话要说:除了仙仙以外现在真是谁都有麻烦啊,哈哈哈……

我的猫现在可进步了,平时呢就在外面的沙发上享受电热器的温暖,晚上10点吃完晚饭以后就直接开门进来(它会开我的屋门),径自走向我,跃上膝盖不由分说就大睡特睡。如果我为了阻止它把门锁牢它还会叫门呢……

不要以为它爱我,它爱的是我的转椅,因为它晚上就在那睡的,所以它只是很大度地和我分享转椅而已,我稍微一走开它就会把转椅占据并且拒不归还……

169、细节

虽然太后娘娘住在清宁宫,但清宁宫里住的可不止太后娘娘;文庙贵妃、贤太妃、敬太妃;现在还有静慈仙师都住在清宁宫里,偌大的宫殿院落;住下这五位主子压根也都谈不上拥挤;徐循以前往清宁宫过来时;也有很多次是直接就进偏殿去见文庙贵妃了。太后那里;只是出来的时候过去打个转而已——毕竟,太后可忙着呢;也不是次次都有空应酬说话的,过去问个好;心意带到了那就行。

今日的情况也是差不多;徐循的时机捡取得好;到清宁宫时正是午后,太后睡午觉呢。她在屋外乔姑姑那里挂了个号,转身就去寻静慈仙师了。——以两人的交情,徐循到清宁宫,不看看她倒是见外了。

静慈仙师以前当皇后的时候身体不好,成天都在床上躺着,现在做了姑子,倒是比以前要精神,以打坐入静来取代午睡,徐循过去的时候她正在盘坐运功呢,服侍的小道童想要通报,却被徐循止住了:“等收功再说吧,据说这运功期间,是不好随意叨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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