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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妃起居注-第1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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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循有种感觉,最后一种可能才是真的,也许这听起来有些离奇,让人很不甘心。肉身一灭,魂灵便再也不存。——和魂灵的阔大和丰富比起来,肉身算得了什么,是何等的黯然失色?为什么二者一定要互相依存,为什么肉身不再呼吸以后,魂灵也要消亡?这多少让人觉得不太公平,让人觉得大有商榷的余地,但她早已经明白,许许多多不公平的、冷酷的可能,到最后都会成真。人的心力和努力,对此是半点改变也没有,此为人力所不能移。

关键只看如何去看待,关键只看活过的一生,在那些极为有限的,能为自己选择,能为自己改变的事情中、时光里,自己能否让自己满意。

人生至此,才能深入骨髓地理解,何谓‘错恨难返’。也许在走这一步时毫无恶意,也许甚至满怀了好心,也许只是小小的任性,只是一点私心……只是一点松懈而已,造成的结果便再非人力所能改变,即使倾尽天下之力,也无法追溯时光,回头做出另一个决定。也许每个人都以为,还有无限的将来可以弥补此时的委屈,还有无限的结果,可以慰问此时扭曲的心意,每个人都以为将来可以补偿过去。可到得这一刻回头时,才明白过去的遗憾,和将来一点关系也没有,错了就是错了,失望就是失望,每一次让自我失望的瞬间,都被深深铭刻在心底,到临了放出来一算总账,是分毫也逃不过去,甚而连一点思绪,都逃不过‘自己’的眼睛。

徐循想过很多令她自己失望的事情,她动摇过,纠结过,苦恼过,堕落过,但总算做出来的事情,都还算对得起自己,她真的很欣慰,到了这一步,什么亲人子女、爱人知己,都要挥手作别,在死亡跟前,只有自己能够陪着自己,好在,她还没有令自己失望。这一点,除了自我努力坚持以外,已经更需要命运的配合,她的运气,终究还算是不错。

在她开始计算的第四天,暮色已然低垂时,屋外忽然传来了急促的脚步——此时并非是送饭时分,徐循的饭已经在半个时辰前就送来了。按照规律,到第二天早上都不会有人来。

是处死她的人来了,徐循想,她搁下笔,将最后一张信纸吹了一吹,希望他们能有点耐性,让她把信纸塞进信封里,最好还能为她转交给点点……

才这样想着,门便被人使劲地推了开来,门板扇到墙上,发出了霍然大响,一个熟悉的声音在门外冷冷地道,“周嬷嬷,看住她们。张六九去外面守着,没我吩咐,不许人进来!”

徐循不禁一抬眉毛,她站起身来,对孙皇后道,“皇后娘娘怎么来了?”

孙皇后一身素服、脂粉不施,但眉宇却要比徐循上一次见她时亮堂多了,她大步走进屋里,把徐循上下看了几眼,忽然哼了一声,几步走上前,啪地给了她一巴掌。

243、想死

这一巴掌打得很重;事发突然;徐循压根就没能反应过来,硬生生地就被打了一耳光;她竟有片刻的恍惚——和皇后也算是敌对了这么久;两人虽然不睦;但彼此都还算是有点底线,她没想到皇后恨她恨到这个地步;听其意思;好像还是特地闯进来打的这么一耳光。

“娘娘这又是——”脸有些麻麻的痛,她摸了摸脸颊,玩味地抬了抬眉毛,“娘娘;您还不至于到这个地步吧?”

皇后冷冷地望了她一眼,沉声道,“大哥对你一片真心,还不如喂头狗——好歹狗还养得熟,你这白眼狼,却连眼泪都不会掉!”

一个人是否真正悲伤,其实一眼可知,真正哭得凄惨的人,不过几天简直都可以形销骨立,徐循能吃能睡,虽然因为食欲减弱多少也瘦了一点,但神态安详、双目有神,怎么也不像是夜夜饮泣的样子,皇后的责问,不能说没有道理。

徐循略觉有趣,她本以为自己在这宫里的故事已经结束,如今看来,却好像还有个尾声,她道,“娘娘,都什么时候了,您还和我计较这个?”

皇后对她,其实从来也说不上是厌恶,她们虽然敌对过好些时候,也过了很多招,但她对徐循一直都是抱着欣赏、友善的态度,倒是徐循自己曾多次将她的好意往外推拒,要说有谁热脸贴冷屁股的话,那个人也一直都是皇后。可今日却不一样,她望着徐循的表情有失望、愤怒、妒忌,仿佛是真为了皇帝不值,“我算是看透你了,大哥对你,不用我说,可你对大哥,却从未有过一点真心。枉大哥那样挖心挖肺地对你……唉!他若是变心爱上了别人,哪怕是袁嫔、诸嫔,只要她们也是真心对他,我又会好受一些。偏偏他倒是执迷不悟,只把你错认了。”

她今日倒是坦白——不过,在一个快死的人跟前,再虚情假意似乎也无必要。徐循也没有回避话题的意思,她摇头道,“我本来是处处比不上你,大哥就算变了心,也不是因为我把他抢过去的,是你自己不该,若你没有行差踏错,旁人又哪有一丝机会?你怨别人,还不如怨自己吧。”

皇后顿时一惊,她望定了徐循,双目闪闪,缓缓问,“大哥……大哥和你说了?”

虽说就这一句话,但皇后在这一瞬间流露出的患得患失、迷茫痛苦,已经足够说明她的着紧,徐循心底,感慨万千——她并不怀疑,皇后就算更看重后位,但心底对皇帝,也并非没有一丝真情。

“当日争夺后位,你的姿态太过了一些,”到这个地步,又何必再吊着她的胃口?徐循痛快地道,“你自以为能瞒死大哥,能做了他的主,殊不知他管的是天下,每日里都要和阁臣那样货真价实万千人拼杀上来的角色打交道,又哪里会被你完全瞒住呢?”

皇后似哭似笑,神色中现出几分惘然,她张口欲言,却似乎又不知说什么,半晌,才是一声长叹。

这脆弱也不过是片刻而已,她很快便恢复了那坚若磐石的模样,冷然道,“这都是以前的事了,今日我来,只想问你一句:徐循,你想死么?”

徐循虽然早有预料,但心里也不乏波澜——她不怕死,却也不会赶着找死,若能有转机,又怎会寻死?不论心里对皇帝去世有多少感想,不论对人生有多少厌倦……她今日在此若放弃了努力,就等于是往自己脸上扇了一记重重的耳光。

“能不死,谁想去死?”她说,“但我不懂,娘娘对我还有什么所求?竟要闯进来寻我?”

两个人都不算笨,一些背景已经无需再分析解说了:皇帝既去,宫事顺理成章由太后接手。毕竟管家的徐循已经被赵昭容助攻瞬间拿下,皇后体弱多年没管家,威望、权势都和太后无法相比。现在宫里说了算的肯定是太后,殉葬人选,自然也由太后决定,皇后只能把人往里塞,但要说她能轻易决定谁不必殉葬,那也是高看了她。尤其徐循现在身带官司,要保住她,皇后必定要付出极大的努力,两人多年来关系冷淡,谁也说不上喜欢谁,皇后救她,必有所求,而且这求还不能小了,起码要对得起她的努力。

“若我说,我是念在大哥对你的情分上,要保住你呢?”皇后语气锋锐。

徐循不禁失笑道,“娘娘,别和我开玩笑了吧?”

“这却也未必是假。”皇后沉默了一下,才悠悠叹道,“我早说过,徐循,你虽讨厌我,但我却一直都还算喜欢你……若换了是我做主,倒还真未必会安排你来殉葬——”

见徐循神色淡淡,显然未被打动,她话锋一转,终于揭开了自己的来意,“但换做平时,若太后要你殉,我也不会怎么努力救你,最多为你说一两句好话,也就算了……要我保你,你就得倾力助我。”

徐循愕然道,“如今大哥都去了,我还有什么好帮助你的?”

想当年仁宗贤妃,生儿育女没有少过,深得夫主宠爱,和主母关系密切,在宫中又何尝不是地位超然?仁宗一去,顿时没有一点声音,和毫不受宠的敬妃比,待遇甚至还略有不如,这完全说明一个道理:人死灯灭,皇帝一去,他的意向顿时就是一文不值了。如果吴美人没有犯过大罪,徐循现在只怕连壮儿都未必保得住,更遑论其他了,她实在想不到自己还有什么残余的价值,可以给皇后利用。

皇后的眼神,更是亮得惊人,徐循忽然发觉,她眉宇间勃发的那股亮光,并非出于喜悦——以她对皇帝的感情,此时也实在不可能真心高兴——皇后此时之所以如此亢奋,是因为她正怒火中烧,但从她言谈中可知,她又正在压抑着自己的怒火,力图做出最稳健的判断。

究竟是什么事,可令皇后如此着紧?徐循的眉头渐渐地聚拢了起来。皇后亦是紧紧注视着她,她沉声道,“我要你代我,去敲开长安宫的门,请胡姐姐出面,进清宁宫说项!”

也许知道徐循这几天困在屋内,对外头情况一无所知,她不过一顿,便很快地又补充了一句,“请老娘娘回心转意,拥立栓儿为帝!”

徐循一下就站起身来,惊声道,“什么?老娘娘竟有别意?”

她迅速地反应了过来——襄王可还在京里,未曾离去!

“现在清宁宫中都有谁在?”她没等皇后回答,便立刻改了问题,“襄王不会正在里头吧!”

“没有,在十王府中,大哥去后,他就进来哭了一次,风声传出以后,便立刻回去了,一步也不曾入宫。”一切既然已经说开,皇后也不再遮掩,脸色几乎沉得能滴下水来,她喘了口气,忽然猛击桌面,怒道,“襄王是亲子,难道栓儿就不是亲孙了?国家传承,多大的事!她竟有如此滑稽想法,真是老背晦了!她这是要把栓儿往死路上逼——就不怕到了地下,难见大哥?亏得大哥对她处处留情容让……他若有知,此时还不知有多伤心。”

说着,亦不禁有几分哽咽,徐循听了,也是默然:皇帝身边的人,很少有不辜负他的,太后虽曾辜负过,但毕竟不是不能分说,在去后的这一番作为,由皇帝来看,也算是负尽了母子亲情了。若再往深一些想……

“只怕老娘娘是早有此意了。”她低声道,“不然,夏天时候,也不会召襄王入京。”

“这我自然也想到了。”皇后不过感伤片刻,也就恢复了正常,她冷声逼视徐循,“你我虽有龃龉,但此时亦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我也不瞒骗你,你目前还没有被殉葬的危险,之后若你抛开一切尊严,苦苦哀求她,看在点点面上,也许她会免了你殉葬,也许又不会……我现在也不好说。你不助我,也有一定几率活下来,你助我,若是事败,我也未必能保得住你。两条路放在眼前,你自己选吧!”

她这一次也算是坦然无比了,居然连风险都体贴说明,甚至把对她不利的信息都抛出来了。徐循从她话里,似乎捕捉到了一点信息,她沉吟片刻,问道,“什么叫做目前没有被殉葬的危险?”

“已经殉了一批了,没你。”皇后爽快地道,“现在就余南苑那群小贱人没处置,但一旦老人家腾出手来,也就是迟早的事,若要殉你,或是单独处死,或是和她们一批,都有可能。但话又说回来,第一批没你,也许她心里就没打算要你殉葬了……这件事现在对局势毫无影响,只她一念可决,我也不知道她到底是怎么想的,也许就是把你忘了,也许是要等日后从容料理,也许是没打算你死。”

“已经殉了一批了?”徐循不由自主地抬高了声调,“都——都——都有谁?”

皇后撇了撇嘴,毫不在意地道,“有名分的都殉了,唯独就余下你我二人。”

都去了?徐循一时都找不到自己的声音,虽然早想过起码有一半人以上难以逃生,但却也真没想到,居然这么快,居然这么狠……

“我记得文皇帝那次,起码还等了一个月——”她胡乱揪了个话头。

“哦,是了,昭皇帝那次你不在京里。”皇后说,“因文皇帝那次,办得不妥当,她觉得丢了脸面。昭皇帝那次就不那样办了,文武大臣不曾廷辞,嗣皇帝也不出面,昭皇帝一去,便聚集到景阳宫偏殿,由我们在外送,一起吊死了事。免得她们自知要死,神思不属的,在葬礼上还丢了天家的脸面。”

徐循瞪着皇后,半晌才道,“那,仙仙……”

“你也知道,殉葬要免,肯定是要有些特殊情况,”皇后还是维持着钢铁般的冷静,“她虽有女,但莠子去了,平时又深居简出,根本不在老娘娘跟前讨好,如何能免?再说,都是低等妃嫔殉葬,也不像话,总是要去个位高点的撑场面。”

“她好歹和你是一批晋封的……”徐循艰涩地道。

“我那时自顾不暇,哪有闲心管这个事。”皇后哼了一声,“她还算是受了十多年的恩典,去得也不吃亏了。我听说殉掉的人里还有四五个是刚选入宫的秀女,本是今年春入宫,待要再挑选一番,给大哥充实后宫的,这回也都跟着去了。这几个小姑娘,又该上哪去哭呢?”

徐循正是主办宫务的人,如何不知道这一拨候选秀女?本来按例正是夏天选的,没想到遇上疟疾,谁也没心思搭理她们,一耽搁就是一年。年前刚刚办完了终选,因皇帝身子不爽,全是徐循和马十一道做主,挑选了几个来定了名分。没料到这十几天以后,就要为连面都没见过的人殉葬……

她想问一声为何,却又知道也是白问,为什么不放回去?为什么不改为女官?为什么不赏赐给藩王——这些为什么,只有一个答案,那就是太后她不想,其余所有理由,也就是因为这一个念头引发,去寻找出来的而已。没有不得已、没有不情愿,甚至没有在意、权衡,只因为太后轻飘飘、无伤大雅的一念,她们的命运,便已经终结在了正月初三那个晚上。

进宫这么久,其实,她早该习惯。

“那赵昭容——”她犹有些不解,“老娘娘不会连她也——”

“第一个死的就是她。”皇后冷笑了一声,“不知天高地厚的浅薄东西,她知道什么!大哥去世症候,和昭皇帝如出一辙,按冉太医说法,甚至文皇帝也是这么去的。血脉里有病根罢了,若是你照顾出来的,昭皇帝去世前,还不是老娘娘在侧服侍,这是说老娘娘也有问题?”

赵昭容喊那一声,实在很符合她趋炎附势的作风,她的反应之快,也算是一绝了。只徐循没想到居然还有此前情,她这才明白为什么皇后分析殉葬可能时,没算上皇帝的病情,昭皇帝去世还没有十年,宫里的老人还有很多都正当壮年,太后不可能也犯不着拿赵昭容这句话来打自己的脸,这一记马屁,是拍在了马腿上。

徐循摇了摇头,不再纠缠这个问题,她道,“罢了,不说殉葬的事,只说如今清宁宫的状况。这改立襄王的事,进行到哪一步了?大哥的遗诏里都说了什么,你仔细说给我听。”

皇后苦笑道,“这几天也乱得可以……我从头和你说吧。”

皇帝突然去世,第一件事自然是找人了,虽然他的家人基本都在这里,但天子毕竟不同,太后的反应也很标准,先不报丧,而是立刻急招内阁三臣、英国公入宫,大家在最初的震惊和悲痛过后,自然要坐下来商讨遗诏问题。一切程序都和徐循猜想得差不多,遗诏也是中规中矩极为简单,无非就是国家大事皇太后皇后做主,传位于皇长子,丧事怎么办等常规问题。

这份遗诏虽然是皇帝口气,但太后也是丝毫不能做主,必须阁臣草诏,嗣皇帝又小,也没有什么好说的,当时很顺利地就草诏好了,等着用印签发,接下来大臣自然退出开始操办丧事,太后这里也忙活起了各种琐事,比如说殉葬什么的,一切似乎是井井有条——结果才是当晚,太后就反悔了,竟扣住遗诏不发,召集三杨进宫议事,有立襄王为帝之意,用的理由都是现成的:国有长君、社稷之福。襄王素来贤德,比起幼小而且不知天赋的栓儿,更适合做国朝之主。

这种思维自然不可能被三杨赞同,然而没有遗诏,皇帝理论上又不算是死透了,也无法进行下一步骤,所以现在就僵在这儿了,皇帝已经去了第六天,就快到头七了,丧事还没开始办,但天下人又从各种渠道知道他已经去世了,可想而知,如今的朝局该有多么动荡不安、人心惶惶,宫里又是多么的议论纷纷了。

“如今她就带着栓儿住在清宁宫里,也不大见内阁。”皇后沉声道,“亦不见襄王,内阁请见了几次,她都没有反应。我也去了几次,结果自不必说了。”

这是正月里,还没公务,不然简直宫务都要停摆,徐循望着皇后,凝重问道,“你老实和我说,你觉得她欲立襄王,是出于公心,还是私心?”

公心不必说了,真是为社稷考虑。毕竟襄王有贤名,且儿子多、身体好,和似乎不算多聪明,也根本不知能否养大的栓儿比,肯定更适合管理国家大事。徐循凭自己常识判断都知道这肯定对国家是更好的,栓儿上位,伴随的自然是更为复杂的权力和宫廷斗争,这么大的国家,这么小的孩子,让人如何能够放心?

至于私心,那也没什么好隐瞒的,栓儿被皇后养大,自然和她亲,祖母可比不得母亲,现在还说不出什么,等栓儿再大两年,开始有主意了,皇后地位自然水涨船高,做太皇太后,有时可不如做皇太后舒服。再说,栓儿上位那是名正言顺,没什么好感激的,若是襄王继位,必定会对太后百般孝顺,太后只要活着一日,在内宫就是至高无上的存在,肯定会远比皇帝在时又或者栓儿上位后,得意许多。

“这有区别吗?”皇后反问了一句,她似笑非笑道,“若我是她,只怕也有公私兼顾的考虑,到底哪个占上风,却不好说。”

“区别大了。”徐循冷然道,“若是私心为主,胡姐姐出面劝说,也许还能收到一点成效,把清宁宫的门给你推开了,你再过去磕头认错,此事倒也不是没有转圜余地。若是公心,你以为她的决心,会为和胡姐姐的一点情分动摇吗?——这清宁宫门口,你也不是跪过呀。你和她当年情分,岂非更是深厚?”

“那能一样么,我是主动和她翻了脸,胡氏那里,她多少还觉得有些亏欠……”皇后略微犹豫了一下,却立刻下了决心,“我哪知道她现在想什么——可也管不得这么多了,死马当活马医,怎都要搏一搏!”

她转身逼视徐循,冷道,“今日越发说破,她原本也许事多,把你忘了,可你若找上长安宫去,她却不可能再忘了你的存在,到那时要杀要剐,我却不能承诺绝对会帮你,只能说见机行事……你要不要去长安宫,你自己选吧!”

徐循失笑道,“走出去是也许死,留下来也是也许死,你问我想不想死,又有什么用?”

皇后呵了一声,“你若真想随大哥去,我也许又会更想救你了。你不想随他去,我反而心里有些不情愿……这一问,谁说没用?”

她对皇帝的情感,实在是太过复杂,徐循简直不知该怎么评论,她道,“那你刚才又何必再蒙我?你闯进这里,如何能瞒得过太后,就算她原本忘了我,这不马上就要被人提醒了么?你到底是希望我和你去,还是不希望我和你去?”

皇后被她戳穿,也不羞恼,她沉默了一会,忽然也叹了口气,别过头去不看徐循,低声道,“我希望你是为了大哥,才同我去。”

就算皇帝和她日渐疏远、移情别恋,就算两人之间有着极其复杂的感情纠葛,到底她心里还是希望他钟爱的皇贵妃,能为他抛开自己的生死,还是希望他向别人付出的感情,能有回应,别再被辜负了去。

徐循心领神会,她望着皇后,实在百感交集,思量半晌,方才摇头叹道,“算了,要去就去,哪那么多废话。”

说着,便去捡自己的厚袄子——天气虽冷,但也没人来送衣服,在室内还好,一旦要出门,她别无选择,还是得穿当时新春喜庆的红衣。

才站起身,手背又为皇后按住。

她抬头望着徐循,眼神阴郁似水,轻声问道,“告诉我,你是为了谁出去?”

徐循再叹了一口气,她打从心底感到一阵疲倦,也不顾打磨言语,便随意道,“随心所欲而已,到底为了谁——我怎么知道?”

皇后微微一怔,便不再问,见她要去穿那红袄,她一皱眉,又扬声唤道,“周嬷嬷进来!”

片刻之后,徐循裹着还带了周嬷嬷的袄子,和皇后一起,步履匆匆地走出院子,猫着腰,钻进了皇后的凤銮暖轿之中。

不知不觉,雪又开始下了,片片六角晶莹,落在石板地上,不片刻就积起了薄薄一层,迎着刚升上天空的上弦月,一顶轿子身边簇拥了寥寥数人,急急地往西面长街行了过去。

244、寻死

宫里一旦过了初更;隔绝两大宫殿群的几道门便会上锁;毕竟严格意义上说,清宁宫已经不算是后宫了;里面住的也不止是太后一人;若有年轻的太妃等居住;防备还是严格些好。这几道门,没有特殊的事情是不会被叫开的;即使要叫开;也得拿着太后、皇后、皇贵妃几人用过宝印的手令。几人出门时已经到了初更,徐循还在寻思着此事,不知皇后如何应付,不想她大大方方;手令一亮,倒是直接一路叫门过去,丝毫也不在乎如此一来,必然造成的种种震动。

也的确是,这皇嫂和太后的区别,可是差得不可道里计了,皇后在这时候自然不会再在乎这些细枝末节了。再说,襄王自己子嗣不少,若是由他承嗣,别说栓儿了,只怕连壮儿都要小心自己的性命,宋代太宗继位以后,太祖留下的四名血脉就没一个能够免死的,其实若非因此,徐循也不会随皇后出来。壮儿是她一手养大的,自不必说了,就是栓儿,小小年纪,被人夺了皇位去,也是可怜,更不说若有杀身之祸的话,那,皇帝去后的光景,也实在是是太凄凉了点。

远处的清宁宫方向隐隐有些灯火,从轿子里看去,和平时的千万个晚上几乎没有什么不同,倒是正在视野中不断接近的长安宫,灯火幽暗、楼台冷落,一派凄凉孤寂的景象,徐循放下轿帘,问皇后道,“这几日,你来过这里没有。”

她料得皇后不是到走投无路的地步,是不会过来找她的,皇后轻轻点了点头,也是证明了她的猜想。

“这两个宫,我是一个都没有踏进去。”她面上带了轻微的讥讽之色,又看了看徐循,“所以,一会就由你来叫门吧。”

徐循深深看了她一眼,道,“你可要准备好了。”

皇后哼了一声,把下巴抬了起来,她淡淡地道,“去找你的时候,我就已经做好了准备。”

她和皇后之间,严格来讲一直是她不识眼色,‘背’了皇后,这和仙师同她的仇恨相比,轻了多少?更别说徐循答应出门,也不是因为和皇后的情谊,又或者看到她低头求人、心里爽快,很大一部分原因还是为了两个孩子,为了她和大行皇帝的情谊,仙师又没个男孩,和大行皇帝之间还有多少感情,可不好说。按大行皇帝对她的严苛来看,她心里就有感情,怕也是恨比爱多。在这样的情况下,该如何说服仙师为栓儿出头,徐循自己也是一点头绪都没有,她甚至不知道,仙师会不会放她进门。

徐循还是悲观了点,尽管值此多事之秋,尽管她之前还在被关押之中,现在忽然冒了出来,又是深夜上门求见,仙师到底还是没把她拒之门外,前往通报的宫女,很快匆匆打开了大门,将轿子放进了长安宫里,直接抬进了仙师日常清修的精舍院中,徐循低声嘱咐了皇后一句,“你找个暖和地方等着。”自己一哈腰,便出了轿子,步履匆匆地往精舍内走去。

出家人就是这点好,一行人都换了素服,仙师却还是随常穿的一袭道袍,头顶也还带着玉簪,见到徐循进来,她打了个稽首,徐循瞧见她用的还是白玉的拂尘。心里微微一沉:看来仙师对皇帝,的确是一点情分也没有了,甚至可能还是恨意深深,不然,好歹去者为大,连外表尊重都不能保持,若是太后那里来人看到,说不得也或许会有些后患。仙师不可能连这一点都没看透,她眼下穿得寻常,怕是几经压抑的结果,心里只怕是早已经穿红戴绿、敲锣打鼓了。

“姐姐。”她墩了墩身,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开口。

仙师怕也是早察觉到蛛丝马迹了,她并不问徐循是如何出来的,只道,“来了就别走了,在我这里住下吧,以后,咱们姐妹也好做个伴。”

徐循心中顿时一暖:她之前住在那宫里,死生都无人知晓,太后要处死她,太容易了,根本遇不到一点阻力。在长安宫中,若来人赐死,好歹还有个仙师在前头顶着——且不说最终结果如何,对于完全仰太后鼻息的仙师来说,要做出这个承诺,实在是太不容易了。

有了这话在前,余下的事就更不好开口了,徐循几番欲言又止,最终还是低声道,“姐姐,孙氏在堂下等着,是否要让她进来说话?”

仙师果然并不惊讶,她掀了掀唇角,“这时候就觉得做皇后没那么好了罢?”

徐循叹道,“就算不为了自己,也为了大哥的骨血吧。栓儿也罢了,壮儿是我一手带大的,总不忍见他没了立足地。”

于情,打动不了仙师,于理,掺和进皇位之争,更对仙师一点好处也没有。皇后这一招实在是太绝望了,徐循都不知道该如何说服她,见仙师笑而不语,完全不为所动,她亦是深深叹了口气,也不再劝说了。——若是还肯见皇后的面,那终究还能一搏,现在仙师连皇后都不愿见,还有什么好说的?只能指望外头的阁老们能够顶住,别让太后的思忖成了真吧。

思及此,她心里顿时掠过一线阴影:别人还好,但阁臣里那东杨杨勉仁大人,她是信不过的。此人一生最擅投机,从发家上位开始,储位之争、后位之争,几次都是目的性极为明显的投机,除了后位之争中表现失据,被皇帝贬损了几句以外,他投机的结果也都不错,其实亦可见此人的才干。余下两位杨大人,她并不了解,常听皇帝说,首辅西杨大人乃是谦谦君子,虽然她不信这隐隐为百官之首的首辅会是个实心眼,但起码就皇帝的说法来看,此人还算要脸面,和不要脸面的东杨大人比,只怕在关键时刻,难免吃亏。

还有南杨大人,她隐约也曾听说,此人上位,和太后有很大关系。当然,这也不是说他就是太后家奴了,身为阁臣,很多事肯定有自己立场,并不会对恩主言听计从。但,在如此敏感的时刻,哪怕是一点可能,也让人放心不下。

毕竟,栓儿实在是太幼小了,而如今的宫里,可是太后一手遮天……若是百官实在不从,太后的决心又再坚定点,那她可以直接造成既成事实,如此,襄王也就是最为名正言顺的继承人了……

心里不祥、不安之感,更重了几分,栓儿还罢了,如果太后要走极端,壮儿根本也逃不过。这孩子她一点点看着长到了如今,焉能忍得看着他去死?

心中千回百转,本来还有些软弱的决心,更加坚定了起来,不过徐循也不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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