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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妃-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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玲珑心里一跳,本能反应是以为裙子的染色掉了,然而再仔细一看,这些丝缕的红色,竟不是从衣服上来的,而是从更上游的地方来的。
她于是下意识地往水流的上游望去,在河中和两岸寻找可能的源头。当她的视线落到河中一块浮动着的木头上是,水汽氤氲的杏眸便突地睁大了。
“那是……人吗?”
她抑制不住被震动的感觉——因为那一根浮木上面,千真万确地挂着一个人!那个人似乎已经失去了知觉,背后还竖着一支箭羽,看来受伤不浅。他就这样顺着水流漂着,很快地就到了玲珑跟前不远处。
他……死了吗?
玲珑只想了一瞬,便突然见那身躯动了一下,然后脱离了那块浮木,一下坠到水里。那个人似乎突然被水激醒了,奋力地扑腾了起来,然而动作很是迟钝,想必这一路流的血不少,身子也麻木了。这样挣扎了几下,人就开始往下沉了去。
救人如救火,玲珑顾不上细想,忙将身上的短袄扒了,只穿一件裹胸连着裘裤,就此奔入水中。她的水性得了,几个扑腾就赶到那人的身边,见他已经末了顶,便一个猛子扎入水中,伸手拽住他的手臂,然后是他的腰背。
奋力地窜出水面,玲珑禁不住大口地呼吸,又奋力拽着这个沉重的身躯往河岸的方向游去。幸好那个人沉入水中之后似乎已经失了知觉,此时已经不再挣扎,否则可能更费工夫。
不知道划水划了多久,玲珑终于感觉自己脚下重新踩到了卵石,忙连拖带拽地将那个人拉到岸边。
到这个时候,她才终于看清楚,受伤的人竟然是一个年纪很轻的少年,头发扎得很整齐,看起来,似乎是哪家的漂亮公子。
不……他显然是身份不凡之人,身上的衣服质地和纹路,已经表明了他的出身,非富即贵,而且并非一般的大富大贵,只是不知为何,竟然流落到这样的绝境。
少年虽然一身戎装,却带着温文的气质,俊朗的眉目犹如雕刻出来似地好看,长长的睫毛如刷子一般掩在脸上。他绝不是那种市井中走过的俊气小生,宁静之中有一股天然的霸气,然而眉宇之间又带着一股隐约的温柔,令人一见难忘。只可惜,少年的额角受了磕伤,血流不止,令本来完美无缺的面容带了些许瑕疵。
玲珑自看清他脸的那一刻,便禁不住呆了。
这不单是因为他长得惊为天人……而且是因为这张脸,她认得!
“你……竟然,是你?”
她望着他,好一阵子,都睁圆了眼睛,几乎无法相信眼前的事实。
——那一位俊朗的少年公子,为什么竟然会流落到这样的地方来了?
好一阵,玲珑才突然想起来,自己该先试试少年的鼻息。
颤抖的手指,缓缓地伸到了他的鼻子旁。
那指尖下意识地一颤——
他……他的呼吸没有了!
“……喂!”
她拍他的脸,他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她想要将他的身躯放平,这才发现他的肩膀和后背各中了一箭,后背的哪一箭已经穿心,搞不好会是致命之伤。而且,这两箭都是从后面射过来的,想来定是暗箭。
想到这里,玲珑心里不觉沉了沉,先往两旁看看,是不是有追兵会赶来。
流水无声地往下流去……这里除了她和这个不知名的少年公子,便再没有第三个人。
玲珑再观察了一阵,见确实没有旁人,这才稍松了口气。
不管怎样,他方才还是动弹的,说不好,只是不小心呛水了,可能还有救。
玲珑在仁和寺的时候,因为常有人紧急关头上寺院来求救,所以她跟如风等和尚们学了不少救急的医术。这虽是紧急救人的本事,她却并没有料到会在这种情况下,碰到需要救治的人。此时,她奋力将少年的身子翻过来,横在一旁的石头上,便开始用力地给他挤压胸腔,令他吐水。
这一招果然有效,用力按压了几下,少年突然“哇”地一声,吐出一口水来,然后响亮地咳嗽起来。
“咳咳咳……”
他似乎要将胃里的东西全部咳出来一般,淡淡的血腥味在空气中弥散开来。
不止如此,他还下意识地想要从地上爬起来。
玲珑将他一把按住:“别动,我要检查你的伤口。”
“你是谁……?”漂亮的少年显然有点神志不清,但却又似乎比之前清醒了,迷糊的声音呢喃地问道。
“别管我是谁,想活命就乖乖不要动。”玲珑顾不上去安慰他的情绪,赶紧去检查他的两处箭伤。
她发现他中箭虽然很深,却似乎没有伤及心肺——血虽然在流,却不是泉涌状。再有,他似乎已经在水里飘了一些时间了,手指根部都开始发白,如果真是致命伤,早就撑不住了。而且冰冷的水虽然带走了他的血,却也令他的血流变慢,某程度上也缓和了他的伤口和疼痛。
最幸运的是,这箭上没有喂毒,否则,不等他漂到这里,早就一命呜呼,变作一具浮尸了。
第二十三章奋力救人
玲珑查看完伤口,舔了舔嘴唇道:“等一下,我帮你拔箭头。你不会有事的。”
少年似乎很信任她,朦胧的俊眼缓缓合上,他乖乖地将身子放松,不再动了。
玲珑于是站起身来,往旁边的树林里跑去,捡了一把枯柴回来,用随身的火石点燃,又往自己的衣服里面去翻找东西。一把明晃晃的小匕首,从那条青绿色的儒裙里亮了出来。然后,又掏出来一个针线包。
她将匕首放到一旁,先将自己的儒裙撕了一圈又一圈,撕出来若干绷带形状,顺手捡起其中一条,塞入少年的口中。
少年闷哼了一声,并没有反抗。
“是防止你等一下,不小心咬断自己的舌头。”
玲珑轻声一笑,捡起匕首,割开少年背上的衣服,裸露出被箭射中的部位,又将匕首擦干净,伸到火上去烤。一会儿,匕首的刀锋开始发黑。
她做这一切时,动作干净利落,宛如一个受训多年的士兵。
一切准备好了,她拿一边膝盖压住少年的背,举起了匕首低声道——
“会很疼,忍住。”
话音刚落,手已经不再迟疑,顺着箭根往下切去。
少年一声闷哼的低嚎,显然疼得咬紧,然而玲珑死死地压住他的身体,手下一点儿也没有慌乱,就着伤口切出一个利落的十字形。鼻子闻到烧焦的气味,匕首碰到箭头的根部,她确认自己切开了被箭头拉住的部分,便将匕首往旁边撬开,单手狠命地一拔——
“唔——!”
身下一阵紧张的抽搐,血淋淋的箭头已经拔了出来,伤口处立时涌起了血。
玲珑拉过一旁已经准备好了的儒裙,利落地从针线包里抽出一根已经穿好了线的针,不管三七二十一将伤口缝了起来,然后压住伤口,几圈布将伤口扎紧,膝盖抵了上去帮忙止血。
“再一个,马上就结束了。”
她很满意少年在自己身下隐忍的表现,匕首再伸到火上消毒,便毫不犹豫地开始了第二支箭的拔除手术。
这一枚箭头射在少年的后背,直接贯穿了他的身体,所以玲珑直接折断箭的后端,将末端的细末去掉,缓缓从前面将箭头拔出。穿肉而过的箭,再拔出来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更何况并不知道这支箭有没有贴近致命的部位,鲁莽拔箭很可能反而导致他的身体大出血。
其实,玲珑以前也没有历过这种场面,全是第一次试手,心里多少有点没底,但是事到如今也再没有可以选择的余地,只得硬着头皮将这个手术做完。仿佛经历了一个世纪之久,才终于将箭头从少年的胸前拔出,血,立时从他的前胸涌了出来。
她顿时有一点慌,但依旧借着利落的手法,赶紧将前后的伤口缝合,然后布压上,用力压稳了止血。血透过青绿色的布渗了出来,她也别无选择,只得这么继续用力地按着。
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确认血行得慢了,因为虽然布被染红一片,却没有顺着少年的胸口再往下流。她依照原来的办法给少年缝合了伤口,仔细包扎好,再试试他的鼻息。
不想,他竟用力朝她的手指呼了一口气,似乎要证明他意志清醒,不会这么容易去死。
“你倒是条倔强的汉子,”玲珑咯咯一笑,稚嫩的脸庞终于如释重负地亮了起来,“只可惜怎么被人这样暗算,还流落到要几乎要溺死水中的地步。”
她顺手将拔出来的箭头放到眼前,手指抹去上面的血,仔细观察。这支箭头做工精细,显然不是寻常窑子里出来的制品,那上面还有一个刻印,可以辨认出来,是一个“宇”字。
“好精美的箭头,还刻了字,你说这追杀你的人,是不是也有点儿来头?”
少年虽然清醒,却重重地喘着气,也不知是伤口太疼了,还是不想回答,总之,他没有说话。那张俊俏的脸上几乎不带任何血色,更沾上了岸边的沙土,额发湿湿地贴在脸上,不知是河水还是汗水。
四周依旧静悄悄,这里除了他们两个人,就没有第三个人了。
玲珑左右看看,叹口气道:“虽然这急救是没问题了,可万一让你再触动了伤口,恐怕难活。可若这么留着你湿淋淋地晾在这里,到晚上估计也要冻死。真是叫人为难。看来……要帮你捡回这条命,真是不容易。”
——最重要的是,他的仇家说不定会寻到这里,到时候……他即使想活命,也难。
她一边想着,一边将少年全身上下再观察了一圈。
他的身上果然翡翠玉石,珠宝玩物坠了一堆,全都是漂亮得完全没见过的珍奇玩意儿。随便摘了一个去,恐怕都能卖得一大笔钱。
玲珑漂亮的水眸闪了闪,果真伸手往少年的腰里摸了去。不过,她略过那挂在腰带上的玉坠子之类,直接往腰带里头挖了去。少年动了动,似乎不想被她触到那里,但是玲珑眼疾手快,已经一把将他藏在腰间的一个小小香囊扯了下来。
这一个香囊用料精致,香味特别,不像是寻常百姓家的东西,上面的绣工却很一般,歪歪扭扭地绣了一片水莲,反面一个工整的“钰”字。
“……钰?”玲珑看了不觉酸酸一笑,“这是你的名字吧?好字。”
——对了,她记得的,这是他的名字。
以前,在槐花树下看着他的时候,是听着与他一起的夫人,这么叫唤过他的名字。不过,她一直不知道是哪个字,今天才终于懂了。
只是,这个香囊不知是谁送的,这样稚嫩的手工,怕不是他的姐妹吧?
少年伏在地上,没有吭声。
这似乎是否认,又似乎是默认。
第二十四章我会救你
玲珑下意识地,又盯着他那张轮廓漂亮的脸看了好一会儿。
——真没有想到,会在这种地方,这样的情形之下再见。
上一次见他的时候,他还没有这么高,脸的轮廓,也还没有这样深。她远远地站在树荫之下望着他。
更久之前,她也是一样。
但是他大约……从来没有注意到过她的存在吧?
自从他们初遇的那次以后,确切地来说,从初次看到他的一瞬开始,她就禁不住地一直看着他,仿佛他的身上,有什么奇异的吸力一般,一直吸引着她的感觉。
也是因为这样,隔三差五,她总忍不住爬到大雄宝殿的横梁上,去看下面烧香的人们,希望有一天,可以再看到他的身影。也的确,她看到他好几次,也都偷偷地爬下横梁,跑到槐花树那边去,看他独自在那边等候的样子……
他已经许久没有消息,她本来以为,已经再也不可能见到他了。
虽然的确不知道为什么他竟会遭遇这样的事情,但是,她决定了……
她要救他。
奋力地为他拔了箭,暂时止了他的血,然而她知道,事情还没有结束。如果真的要帮他捡回来这一条命,必须要借助他人的力量,而这个力量,她可能需要付出代价,才能借得到。
不过,任何代价也好,哪怕只有一线希望,她也要救他。
玲珑将香囊收入怀中,站起身来,顺手从锦娘的衣服堆里拿了一件套到身上,这才对地上的少年道:“你等我一下,我去叫人来救你。好歹憋下去,别在我回来之前死了。”
少年闷哼一声,算是答应。
他的确长得非常标志,虽然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依旧眉峰俊朗,形容美丽。一双俊目几乎完全是闭合的,长长的睫毛好像小刷子一般,细密地掩住脸颊。
玲珑禁不住对他再笑了笑,飞快地跑了去。
夜晚,水月楼的生意正做得红火。
今日迎春姑娘在楼上多弹了一曲,就惹了大批客人都聚在楼门想要进来。但是,水月楼的每一张桌子都已经满了,所有的人也早已忙得转不过来,只得派了力士守住门口,派发排位号,出去一个放一个进来,按号叫人入门。
本来这样的服务质量其实也不太好,但太多的人想要一睹惜春和迎春姑娘的绝代风华,更有人只是为了给两位姑娘捧场而来的,根本连陪酒的姑娘也不用,只望着台上当中一桌上,正陪着客人的两位头牌姑娘。
“锦姑奶奶,锦姑奶奶……不好啦,不好啦!”
锦娘正在庖厨内忙着,突然,被派去仓库取东西的小帮工急急忙忙地赶了来,口中不断地念着。
“发生什么事了?”锦娘是个镇定的人,见似乎有什么事故,一转身就来到小帮工的面前,按住她的肩膀,替她沉住气,“不要着急,说清楚。”
“仓库里……”小帮工磕磕巴巴地,终于将话说了出来,“仓库里有一个人!好像受了伤,血淋淋的……”
“什么?!”
锦娘吃了一惊,马上推开小帮工,往仓库的方向找了去。她风风火火地冲过长廊,往水月楼的后门赶去。她走得这样急,以至于长廊上端着碗碟酒瓶的仆人们,都不得不紧急躲避,以免与她正面相撞。
仓库的门敞开着,那小帮工估计是太急了,压根儿就没有想到应该顺手关门。锦娘走到门前,迫不及待地往门中望去,只见一片漆黑,恼得她喝了一声道:“给我拿灯来!”
身后轻飘飘地过来一盏风灯,仓库中的影子立时移动,内里亮了一大片。锦娘这才看清楚,墙角扔了一盏灯笼,想必是那小帮工慌乱之时扔下的,再一看,那灯笼旁边,伸了一双长腿,显然是一个人,身子隐在高高的麻袋后面。那人的身下铺了一层厚厚的茅草,显然不是随意倒在那里的。
锦娘觉得很奇怪,正欲往前走近了看清楚些,身旁掌灯的人已经开了口——
“锦姑奶奶,要走近了,好看清楚些吗?”
锦娘回头一看掌灯之人,才发现那原来是玲珑。玲珑的面上十分平静,手中掌着灯,姿势一丝不乱。
锦娘不觉蹙了眉,疑惑地问:“你洗完衣服回来之后哪里去了?没有回去服侍惜春吗?现在正忙碌的时候,你在这个角落里做什么?”
她没有记错的话,玲珑下午便出去洗衣服了,再怎样慢,太阳下山也该回来了。照理说,现在应该在忙着替惜春招待客人,不该拿着个灯笼在这仓库附近瞎晃的才对。
“奴婢知道锦姑奶奶一定会来,在这里等着锦姑奶奶呢。”玲珑一边说着,一边轻轻地,将仓库的门关上了。
玲珑的话令锦娘着实吃了一惊。
“你……”锦娘面上的惊愕一闪而逝,但很快便压住了,镇定地看着玲珑。
玲珑对锦娘笑笑,往前走了两步,来到那盏扑落在地的风灯跟前——也就是地上那个人的跟前。锦娘也不踌躇,一步步随玲珑来到麻袋堆的跟前,探眼往那后面去看躺倒之人的容貌。
那原来是一个十来岁的俊朗少年,身上穿了水月楼奴仆的粗布衣裳,衣带打得随意,看来是别人替他换上去的。另有一床薄薄的毡子,盖在他的身上,因为毡子很小,所以仅遮住上半身最需要保暖的部位。
少年的双眼紧闭着,却能够听到清晰的呼吸声。看来他若不是昏迷,便是沉睡之中。
锦娘虽不认得这个少年,却认得那床短短的毡子。那毡子虽旧,却是真正的水濑毛制成,触感柔软,再用来做个短袄底子什么的都是绝好的。当时玲珑离开庖厨转去惜春屋里,她便顺手赏了这张毡子,免得她在那房里花枝招展的水袖们跟前,显得过于寒酸。
此时,看到这床毡子盖在少年的身上,她真的有种血往头顶冲的感觉。
第二十五章是我做的
锦娘盯着少年看的那个当儿,玲珑并没有闲着。她将手中风灯轻轻地放到地上,又将另一盏风灯拿起来,取出灯芯,就着自己的那盏灯重新点燃了,再放回灯里。
这样,仓库里就有两盏灯亮着了。
做完这些,玲珑就此半跪在地上,一双流水般的杏眼,回眸望着身后不到一步之远的锦娘。
锦娘的视线也正好从少年的身上,转向玲珑。见玲珑望向自己,她立时一横眼,瞪住玲珑道:“小妮子,你想要做什么?本姑奶奶收你进来之后,可没教过你这样没大没小,没轻没重的。这个人,是不是你带回来的?”
玲珑的眼睛闪了闪,并不畏惧地抬起眼来,直视锦娘的双眼:“不错,是奴婢做的。奴婢恳请锦姑奶奶收留这一位少年,就像当时收留奴婢一样。若锦姑奶奶能点了这个头,奴婢一定……”
“你好大的胆子!”
玲珑的话未说完,锦娘的怒斥声已经响起。清脆的巴掌声响过,玲珑小小的身躯往后狠狠地飞出,撞到一旁的柱子上。她再回过头来时,不只是面上多了一片淤痕,额上也多了一片青紫,嘴角,也留下了淡淡的血痕。
锦娘美丽的脸上一片浓密的怒云,双手叉腰地站定了,指着玲珑的鼻子就骂了起来——
“谁准你做这种事的?!你真以为我们水月楼是专门收留乞丐的不成?当初破例留你下来,是因为你还有点儿用处。你现在竟然给我再捡一个来路不明的家伙回来,还敢求我收留他?不要命了你!”
说到这里,她实在恼得不行,往前两步,一巴掌再朝玲珑盖了下去。
玲珑的头狠狠地撞到一旁的墙上,这一次,连墙上也留下了血的痕迹。那瘦弱的身躯慢慢地滑下,落到地上,然后,似乎隔了一个世纪之久,才慢慢地爬起半边来——
“奴婢知道这是不情之请,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锦姑奶奶……”
“你闭嘴!”锦娘怒斥道,“我们水月楼是做生意的地方,不是做善事的!我不管你是从哪里捡来这个家伙的,马上给我将他扔出去!听着,你若是敢慢吞吞的,我连你一并扔了去!”
说完,她拎起地上其中一个风灯,转身就往仓库的门口走去,口中仍骂个不停:“死丫头,等忙完了我再慢慢罚你,给我洗干净脖子等着!”
“锦姑奶奶,请等一下!”玲珑奋力从地上爬了起来,几步过去拉着锦娘的裙角哀求道,“这一位公子被人追杀,已经身负重伤,如果此时见死不救,他就再也活不得了!”
锦娘厌恶地拉着自己的裙子:“他被人追杀,关我什么事?他死了,又与我何干?
“这……”玲珑眼珠子一转,急急地道,“水月楼既是做生意的地方,救命的生意如何做不得?玲珑确信,这一位公子一定能付得起救命的酬金。锦姑奶奶,您不要挣这个钱吗?”
她一边说着,一边从腰里拽下来个东西,在手心慢慢摊开,亮给锦娘看。
那是一枚玉质精粹的麒麟佩玉,上下都有同等玉质的佛珠串联,更难得的是,麒麟口中也含着一颗佛珠,光洁圆润,明眼人一看便知,绝对是当世难得的精品。
锦娘本来就爱玉,怎会不是个识货的,她一眼便看出来,这个麒麟佩玉何止是几十两甚至几百两的价钱,这种雕工和质地,举世难得,即使进贡给当今皇上,也绝不失礼。若不是个四品以上的朝廷官员,恐怕随便不敢戴这样炫目的好玉。
“……这是你在他身上翻来的东西?”她从玲珑的手心簪起那枚晶莹剔透的美玉,就着灯光端详了一下,已经爱不释手,再望了那双晶莹的眼眸追问道,“还有没有其他的?”
玲珑不动声色,从怀中又掏出一颗明珠,呈到锦娘的眼前。
锦娘的眼睛一瞬便睁大了。
这一颗明珠竟然有鹌鹑蛋般大小……真是叫人无法相信,这种难得一见的珍宝,竟然会从玲珑这样的小女奴手里亮出来。
锦娘几乎是用抢地,从玲珑的手中将珍珠拿了过来,来回看了好几圈。
这还真不是假的。
无论怎么看,这光泽,这纹路,都是上等的明珠。
但是,这又很象是假的……这种宝物即使是在皇宫里也不会多见,又怎么会像是遗在路边的东西,随手被捡了来?
“这都是那一位少年公子身上的东西……”玲珑的声音,在身下轻飘飘地响起,“锦姑奶奶,若您能救他一命,奴婢相信,他的家人一定会以非常重的谢礼,来感谢您的慈悲的。”
锦娘盯着手中那两件宝物看了好一阵,这才恋恋不舍地将视线,移到了跟前仍跪着的玲珑身上。
玲珑正垂着眼,乖顺得就如一头没有脾气的小绵羊,一如她刚来到水月楼的那一个夜晚。
她似乎又出落得比前一段日子更美丽了。轮廓愈发分明的脸上,长而密集的睫毛落下长长的阴影,粉颊上带着淡淡的红晕,衬着樱桃般的圆润小嘴,含蓄地透出一种青涩的诱惑之感。
“他身上……就这些了吗?”锦娘一边打量着玲珑,一边幽幽地问道。
这个小丫头,果真是个妖精的料子。不只是愈发地变得出众诱人,还长着这么一副鬼灵精的脑瓜子。将她放在惜春的身边,怕只是浪费了她的时间,恐怕得好好地筹划一下,让她可以早一点……
“这位公子身上的东西,奴婢都收好了,随时可以请锦姑奶奶过目,”玲珑依旧乖巧地说道,“是否肯大发慈悲,全凭锦姑奶奶一句话。”
“我锦娘只是庖厨的小管家。大小事儿,不问过楼主,可没人敢做主儿,”锦娘冷笑了一声,艳丽面上又沉了下去,“玲珑,我问你,是你一个人将他运回来的?”
玲珑的眼中略略一闪,垂下眼帘道:“锦姑奶奶,奴婢不敢欺瞒,请姑奶奶照章法惩罚奴婢。是奴婢请柳七帮忙,将人背回来的,衣服是奴婢私下从洗衣房拿的。柳七并不知道事情的先后,还以为自己背的是锦姑奶奶的衣服,请姑奶奶……”
“背起这么大个的人,能以为是衣服?”锦娘不等玲珑说完,便冷冷地打断了她。
第二十六章关小黑屋
玲珑眨了眨眼睛,缓缓地抬起眼来。那双水盈盈的眸子仿佛会说法一般,漾着漂亮的光纹。
“请姑奶奶罚奴婢,一切都是奴婢一个人的主意……”
“既是你一个人的主意,你怎么不说是你背回来的人,倒要不义气地把你的同伴供出来?”锦娘的面色更难看了,那笑容阴森得能透出冷气来,“柳七真的要死不瞑目了。他为的是你好,却被你害了。”
玲珑面上绷得紧紧,然而,那双眼睛一直盯着锦娘,半点也没有动摇。
“奴婢知道,水月楼中的大小事情,绝不可能瞒得过锦姑奶奶,奴婢也从未想着要有任何事情,瞒着锦姑奶奶。一人做事一人当,这件事是奴婢的主意,柳七前后并不知情,奴婢也只是据实禀报。若姑奶奶不信,请跟柳七问话,柳七真的除了衣服,一概不知。”
锦娘面上的笑容淡了,冷冷地看着玲珑。
“你知道……我水月楼最忌讳的就是拉帮结派,党羽相护吗?”
“奴婢知道。柳七与奴婢并不相熟,今日只是凑巧是他,其实也可能是别人,奴婢绝没有袒护他的意思。”玲珑的回答里,一点儿犹豫也没有。
锦娘与她对视了十秒钟,突然冷笑一声道:“小东西,你才几年的道行,就想骗你姑奶奶上岸?省省吧你!快说,你和那少年是什么关系,为什么你兜了这样大的圈子,都要从我这里救他?说!”
玲珑的眼睛里,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窃笑。
她依旧垂了眼帘,低声答道:“只是萍水相逢,不认识这个人。但见他受了伤,又漂在水里,所以仗义相救。”
“真的?”
锦娘狐疑地蹙起眉。
“真的,姑奶奶。”玲珑一字一句地答道,“奴婢不过是在河边洗衣服,巧遇这个顺水飘下来的少年公子而已。山里一天能遇见几个人,奴婢跑哪里去找个旧相识来呢?”
“哼,天知地知,是不是旧相识,是不是在河边巧遇,只有你自己心里明白,”锦娘冷笑。
“锦姑奶奶既然不信奴婢,请去问柳七,今日是在哪里将您的衣服搬回来的。奴婢再大的气力,也不能搬动比自己更高大的这位公子,断不可能在这上面作假。”
锦娘想想有道理,便将那两件宝物收入怀中,一扯裙角道:“我这就去找柳七。敢对你姑奶奶扯半句谎,我今夜就拿你下了油锅!”
说完,她风风火火地冲出了仓库,顺手一把将门带上,从外面将玲珑锁在了里面。
悠悠的火光在地上摇晃着,照亮了少年所躺的角落。
玲珑缓缓地从地上站了起来,走到少年的面前,替他将毡子又往上拉了拉。少年似乎睡得很沉,锦娘和玲珑进来这样久,他都完全没有被打扰到。玲珑将手放到他的额头上,感觉到滚烫的温度,不由得叹了口气,面上郁郁地染了一层担忧。
“对不起,再一会儿,一定会有人来照顾你的。”
玲珑再有意识的时候,发现自己的四周一片漆黑。
——身上好疼,到处都疼。
黑暗里有人的呼吸声,悠长而有力,该是个壮年的男人。
玲珑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在现在这个黑乎乎的地方,而且还跟一个男人呆在一起。她只记得锦娘一巴掌盖下来,把她打得晕了过去,过后,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她小心地不要发出声音,从地上爬起半边身子,但是,还是惊动了那个男人。
他开嗓问道:“你醒了?”
玲珑一听这声音,悬着的心便马上放了下来:“柳七,原来是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锦姑奶奶到庖厨来找我,问了几句之后离开,本来似乎是没事的样子。但是不到半个时辰之后,她又怒气重重地再来找我,说我助你犯事,叫人将我押了进来。我进来时,你已经在这里,而且,人已经没有意识了。”柳七的声音里有一种认命的味道,反正,这结局他早就料到了。
——这里,是水月楼角落里,平日里锦娘审问、打骂丫鬟和奴才的那个小黑屋?
难怪房间里一阵难闻的味道,是夹杂了血腥和汗水的体味,令人毛骨悚然……
听柳七说出这地方的名字,玲珑才注意到四周的恶心气味,不觉胃中有种翻腾的感觉,干呕了一下。这一下,她注意到自己已经饿得发慌,不觉抬头问柳七:“现在什么时辰了,我们被关进来多久了?”
“我来的时候你已经在这里了,现在大约是巳时,已经整整一个晚上了。”
五更天,都快天亮了,难怪外面除了狗叫声,什么动静都没有。
玲珑在心里暗诌着,爬起身坐了起来。
水月楼生意一般做到五更过后,就开始请客人们离开,服侍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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